声明 : 本书 为八零 电子书 ( txt80 . com ) 的 用户 上传 至 本站 的 存储空间 , 本站 只 提供 TXT 全集 电子书 存储 服务 以及 免费 下载 服务 , 以下 作品 内容 之 版权 与 本站 无 任何 关系 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用户 上传 之 内容 开始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《 三体 》 作者 : 刘慈欣 三体 1 · 地球 往事 文化大革命 如火如荼 进行 的 同时 。 军方 探寻 外星 文明 的 绝秘 计划 “ 红岸 工程 ” 取得 了 突破性 进展 。 但 在 按 下 发射 键 的 那一刻 , 历经 劫难 的 叶文洁 没有 意识 到 , 她 彻底改变 了 人类 的 命运 。 地球 文明 向 宇宙 发出 的 第一声 啼鸣 , 以 太阳 为 中心 , 以 光速 向 宇宙 深处 飞驰 … … 四 光年 外 , “ 三体 文明 ” 正 苦苦 挣扎 — — 三颗 无规则 运行 的 太阳 主导 下 的 百余次 毁灭 与 重生 逼迫 他们 逃离 母星 。 而 恰在此时 。 他们 接收 到 了 地球 发来 的 信息 。 在 运用 超 技术 锁死 地球 人 的 基础科学 之后 。 三体 人 庞大 的 宇宙 舰队 开始 向 地球 进发 … … 人类 的 末日 悄然 来临 。 三体 2 · 黑暗 森林 三体 人 在 利用 魔法 般的 科技 锁死 了 地球 人 的 科学 之后 , 庞大 的 宇宙 舰队 杀气腾腾 地 直扑 太阳系 , 意欲 清除 地球 文明 。 面对 前所未有 的 危局 , 经历 过 无数 磨难 的 地球 人 组建 起 同样 庞大 的 太空 觇 队 , 同时 , 利用 三体 人 思维 透明 的 致命 缺陷 , 制订 了 神秘莫测 的 “ 面壁 计划 ” , 精选 出 四位 “ 面壁 者 ” 。 秘密 展开 对三体 人 的 反击 。 三体 人 自身 虽然 无法 识破 人类 的 诡谲 计谋 。 却 依靠 由 地球 人中 的 背叛者 挑选出 的 “ 破壁 人 ” , 与 “ 面壁 者 ” 展开 智慧 博弈 … … 三体 3 · 死神 永生 与 三体 文明 的 战争 使 人类 第一次 看到 了 宇宙 黑暗 的 真相 , 地球 文明 像 一个 恐惧 的 孩子 , 熄灭 了 寻友 的 篝火 , 在 暗 夜中 发抖 。 自 以为 历经沧桑 , 其实 刚刚 蹒跚 学步 ; 自 以为 悟出 了 生存竞争 的 秘密 , 其实 还远 没有 竞争 的 资格 。 使 两个 文明 命悬 一线 的 黑暗 森林 打击 , 不过 是 宇宙 战场 上 一个 微不足道 的 插曲 。 真正 的 星际 战争 没人见 过 , 也 不 可能 见到 , 因为 战争 的 方式 和 武器 已经 远远 超出 人类 的 想象 , 目睹 战场 之 日 , 即 是 灭亡 之 时 。 宇宙 的 田园 时代 已经 远去 , 昙花一现 的 终极 之美 最终 变成 任何 智慧 体都 无法 做出 的 梦 , 变成 游吟 诗人 缥缈 的 残歌 ; 宇宙 的 物竞天择 已到 了 最 惨烈 的 时刻 , 在 亿万 光年 暗无天日 的 战场 上 , 深渊 最底层 的 毁灭 力量 被 唤醒 , 太空 变成 了 死神 广阔 的 披风 。 太阳系 中 的 人们 永远 不会 知道 这 一切 , 最后 直面 真相 的 , 只有 两双 眼睛 。 ------------ 正文 ------------ 第 1 章 科学 边界 ( 1 ) 汪淼 觉得 , 来 找 他 的 这 四个 人 是 一个 奇怪 的 组合 : 两名 警察 和 两名 军人 , 如果 那 两个 军人 是 武警 还 算 正常 , 但 这 是 两名 陆军军官 。 汪淼 第一眼 就 对 来 找 他 的 警察 没有 好感 。 其实 那名 穿 警服 的 年轻人 还 行 , 举止 很 有 礼貌 , 但 那位 便衣 就让 人 讨厌 了 。 这人长 得 五大三粗 , 一脸 横肉 , 穿着 件 脏兮兮 的 皮夹克 , 浑身 烟味 , 说话 粗声 大 嗓 , 是 最令 汪淼 反感 的 那 类人 。 “ 汪淼 ? ” 那人 问 , 直呼其名 令 汪淼 很 不 舒服 , 况且 那 人 同时 还 在 点烟 , 头 都 不 抬 一下 。 不 等 汪淼 回答 , 他 就 向 旁边 那位 年轻人 示意 了 一下 , 后者 向 汪淼 出示 了 警官证 , 他点 完烟后 就 直接 向 屋里 闯 。 “ 请 不要 在 我 家里 抽烟 。 ” 汪淼 拦住 了 他 。 “ 哦 , 对不起 , 汪 教授 。 这是 我们 史强 队长 。 ” 年轻 警官 微笑 着 说 , 同时 对 姓史 的 使 了 个 眼色 。 “ 成 , 那 就 在 楼道 里 说 吧 。 ” 史强 说 着 , 深深地 吸 了 一大口 , 手中 的 烟 几乎 燃 下去 一半 , 之后 竟 不见 吐出 烟来 。 “ 你 问 。 ” 他 又 向 年轻 警官 偏 了 一下头 。 “ 汪 教授 , 我们 是 想 了解 一下 , 最近 你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学会 的 成员 有过 接触 , 是 吧 ? ” “ ‘ 科学 边界 ’ 是 一个 在 国际 学术界 很 有 影响 的 学术 组织 , 成员 都 是 著名 学者 。 这样 一个 合法 的 学术 组织 , 我 怎么 就 不能 接触 了 呢 ? ” “ 你 看看 你 这个 人 ! ” 史强 大声 说 , “ 我们 说 它 不 合法 了 吗 ? 我们 说 不让 你 接触 了 吗 ? ” 他 说 着 , 刚才 吸进 肚子 里 的 烟 都 喷到 汪淼 脸上 。 “ 那好 , 这 属于 个人隐私 , 我 没 必要 回答 你们 的 问题 。 ” “ 还 啥 都 成 隐私 了 , 像 你 这样 一个 著名 学者 , 总该 对 公共安全 负责 吧 。 ” 史强 把 手中 的 烟头 扔掉 , 又 从 压扁 了 的 烟盒 里 抽出 一根 。 “ 我 有权 不 回答 , 你们 请便 吧 。 ” 汪淼 说 着 要 转身 回屋 。 “ 等等 ! ” 史强 厉声 说 , 同时 朝 旁边 的 年轻 警官 挥 了 一下手 , “ 给 他 地址 和 电话 , 下午 去 走 一趟 。 ” “ 你 要 干什么 ! ” 汪淼 愤怒 地质 问 , 这 争吵 引得 邻居们 也 探 出头 来 , 想 看看 出 了 什么 事 。 “ 史队 ! 你 说 你 ” 年轻 警官 生气 地将史 强拉到 一边 , 显然 他 的 粗俗 不止 是 让 汪淼 一人 不 适应 。 “ 汪 教授 , 请 别误会 。 ” 一名 少校军官 急忙 上前 , “ 下午 有 一个 重要 会议 , 要 请 几位 学者 和 专家 参加 , 首长 让 我们 来 邀请 您 。 ” “ 我 下午 很 忙 。 ” “ 这 我们 清楚 , 首长 已经 向 超导 中心 领导 打 了 招呼 。 这次 会议 上 不能 没有 您 , 实在 不行 , 我们 只有 把 会议 延期 等 您 了 。 ” 史强 和 他 的 同事 没 再 说话 , 转身 下楼 了 , 两位 军官 看着 他们 走远 , 似乎 都 长出 了 一口气 。 “ 这 人 怎么 这样儿 。 ” 少校 小声 对 同事 说 。 “ 他 劣迹 斑斑 , 前 几年 在 一次 劫持人质 事件 中 , 他 不顾 人质 的 死活 擅自行动 , 结果 导致 一家 三口 惨死 在 罪犯 手中 ; 据说 他 还 和 黑社会 打得火热 , 用 一帮 黑道 势力 去 收拾 另 一帮 ; 去年 又 搞 刑讯逼供 , 使 一名 嫌疑人 致残 , 因此 被 停职 了 … … ” “ 这种 人 怎么 能进 作战 中心 ? ” “ 首长 点名 要 他 , 应该 有 什么 过人之处 吧 。 不过 , 对 他 限制 挺严 , 除了 公安 方面 的 事务 , 几乎 什么 都 不让 他 知道 。 ” 作战 中心 ? 那 是 什么 ? 汪淼 不解 地 看着 面前 的 两位 军官 。 接汪淼 的 汽车 驶进 了 城市 近郊 的 一座 大院 , 从 那 只有 门牌号码 没有 单位 名牌 的 大门 , 汪淼 知道 这里 是 军方 而 不是 警方 的 地盘 。 会议 是 在 一个 大厅 里 举行 的 , 汪淼 一 进去 就 对 这里 的 纷乱 吃惊 不小 。 大厅 周围 是 一圈 胡乱 安放 的 电脑设备 , 有 的 桌子 上 放不下 就 直接 搁 地板 上 , 电线 和 网线 纠缠 着 散 在 地上 ; 一大 摞 网络 交换机 没有 安在 机架 内 , 而是 随手 堆放 在 服务器 上 ; 有 好几个 投影仪 的 大屏幕 , 在 大厅 的 角落里 呈 不同 角度 随意 立着 , 像 吉普赛人 的 帐篷 ; 烟雾 像 晨雾 般 在 半空 浮 了 一层 … … 汪淼 不 知道 这 是否 就是 那名 军官 所说 的 作战 中心 , 有 一点 他 可以 肯定 : 这里 在 处理 的 事情 , 已经 让 人们 顾不上 其他 了 。 临时 拼凑 的 会议 桌上 也 是 堆满 了 文件 和 杂物 , 与会者 大多 神情 疲惫 , 衣服 皱巴巴 的 , 有 领带 的 都 扯开 了 , 好像 熬 了 一夜 。 主持会议 的 是 一位 叫常伟思 的 陆军 少将 , 与会者 有 一半 是 军人 。 经过 简单 的 介绍 , 他 知道 还有 少部分 警方 人员 , 其他 的 人 都 是 和 他 一样 参加 会议 的 专家学者 , 其中 有 几位 还是 很 有 名望 的 科学家 , 而且 是 研究 基础科学 的 。 令 他 感到 意外 的 是 还有 四个 外国人 , 这些 人 的 身份 令 他 大吃一惊 : 其中 的 两个 人 也 是 军人 , 分别 是 美军 空军 上校 和 英国 陆军上校 , 职务 是 北约 联络员 ; 另外 两人 居然 是 美国中央情报局 的 官员 , 在 这里 的 职务 是 什么 观察员 。 从 所有人 的 脸上 , 汪淼 都 读出 了 一句 话 : 我们 已经 尽力 了 , 快 他妈的 结束 吧 ! 汪淼 看到 了 史强 , 他 倒 是 一反 昨天 的 粗鲁 , 向 汪淼 打招呼 , 但 那 一脸 傻笑 让 汪淼 愉快 不 起来 。 他 不想 挨史 强 坐 , 但 也 只有 那 一个 空位 , 他 只好 坐 过去 , 屋里 本来 已经 很浓 的 烟味 更加 重了 。 发文件 时 , 史强 凑近 汪淼 说 : “ 汪 教授 , 你 好像 是 在 研究 什么 … … 新 材料 ? ” “ 纳米材料 。 ” 汪淼 简单 地 回答 。 “ 我 听说 过 , 那 玩意儿 强度 很 高 , 不会 被 用于 犯罪 吧 ? ” 从史 强 那 带有 一半 调侃 的 表情 上 , 汪淼 看不出 他 是不是 开玩笑 。 “ 什么 意思 ? ” “ 呵 , 听说 那 玩意儿 一根 头发丝 粗 就 能 吊起 一辆 大卡车 , 犯罪分子 要是 偷 点儿 去 做 把 刀 , 那 一刀 就 能 把 一辆 汽车 砍成 两截 吧 。 ” “ 哼 , 根本 不用 做成 刀 , 用 那种 材料 做 一根 只有 头发丝 百分之一 粗细 的 线 , 拦在 路上 , 就 能 把 过往 的 汽车 像切 奶酪 那样 切成 两半 … … 啥 不能 用于 犯罪 ? 刮 鱼鳞 的 刀 都 能 ! ” 史强 把 面前 的 文件 从 袋中 抽出 一半 又 塞 了 回去 , 显然 没 了 兴趣 。 “ 说得对 , 鱼 都 能 犯罪 呢 ! 我 办过 一个 杀人案 , 一个 娘们 儿 把 她 丈夫 的 那 玩意儿 割下来 了 。 知道 用 的 是 什么 ? 冰箱 里 冷冻 的 罗非鱼 ! 鱼 冻硬 后 , 背上 的 那排 刺 就 跟 一把 快刀 似的 … … ” “ 我 没 兴趣 , 怎么 , 让 我 来 开会 就是 为 这 事儿 ? ” “ 鱼 ? 纳米材料 ? 不 、 不 , 与 那些 都 没关系 。 ” 史强 把 嘴 凑 到 汪淼 耳边 , “ 别 给 这帮 家伙 好 脸 , 他们 歧视 咱们 , 只想 从 咱们 这里 掏 情报 , 但 什么 都 不 告诉 咱们 。 像 我 , 在 这儿 混 了 一个多月 , 还 和 你 一样 什么 都 不 知道 。 ” “ 同志 们 , 会议 开始 。 ” 常伟思 将军 说 , “ 在 全球 各 战区 , 我们 这里 现在 成为 焦点 。 首先 把 当前情况 向 与会 的 同志 们 介绍 一下 。 ” “ 战区 ” 这个 不 寻常 的 术语 令 汪淼 迷惑 , 他 还 注意 到 , 首长 好像 并 没有 打算 向 他 这样 的 新人 介绍 来龙去脉 , 这倒 是 印证 了 史强 的话 。 在 常 将军 这 简短 的 开场白 中 , 他 两次 提到 了 “ 同志 们 ” , 汪淼 看看 对面 的 两名 北约 军人 和 两个 美国中情局 官员 , 感觉 将军 似乎 漏掉 了 “ 先生 们 ” 。 “ 他们 也 是 同志 , 反正 这边 的 人 都 是 这么 称呼 的 。 ” 史强 低声 地 对 汪淼 说 , 同时 用 手中 的 烟 指 了 指 那 四个 外国人 。 在 迷惑 的 同时 , 汪淼 对史 强 的 观察力 留下 了 些 印象 。 “ 大史 , 你 把 烟 熄 了 , 这儿 的 烟味 够 浓 了 。 ” 常伟思 说 , 低头 翻着 文件 。 史强 拿 着 刚 点着 的 烟 四下 看看 , 没 找到 烟灰缸 , 就 “ 吱 啦 ” 一声 扔 到 茶杯 里 了 。 他 抓住 这个 机会 举手 要求 发言 , 没 等 常伟思 表态 就 大声 说道 : “ 首长 , 我 提个 要求 , 以 前提 过 的 信息 对 等 ! ” 常伟思 将军 抬起 头 , “ 没有 任何 一个 军事行动 是 信息 对 等 的 , 这点 也 请 到 会 的 专家学者 们 谅解 , 我们 不 可能 给 你们 介绍 更 多 的 背景 资料 。 ” “ 但 我们 不 一样 。 ” 史强 说 , “ 警方 从 作战 中心 成立 之初 就 一直 参与 , 可 直到现在 , 我们 连 这个 机构 到底 是 干什么 的 都 不 知道 。 而且 , 你们 正在 把 警方 排挤 出去 , 你们 一步步 熟悉 我们 的 工作 , 然后 把 我们 一个个 赶走 。 ” 与会 的 另外 几名 警官 都 在 低声 制止 史强 。 史强 敢 对 常伟思 这样 级别 的 首长 这么 说话 , 汪淼 有些 吃惊 , 而 后者 的 反击 更 犀利 。 “ 我 说 大史 , 现在 看来 , 你 在 部队 上 的 老毛病 还 没改 。 你 能 代表 警方 吗 ? 你 因为 自己 的 恶劣 行为 已 被 停职 好几个 月 了 , 马上 就要 被 清除 出 公安队伍 。 我调 你 来 , 是 看重 你 在 城市 警务 方面 的 经验 , 你 要 珍惜 这次 机会 。 ” 大史 用 粗 嗓门 说 : “ 那 我 是 戴罪立功 了 ? 你们 不是 说 那 都 是 些 歪门邪道 的 经验 吗 ? ” “ 但 有用 。 ” 常伟思 对 史强 点点头 , “ 有用 就行 , 现在 顾不上 那么 多 了 , 这是 战争 时期 。 ” “ 什么 都 顾不了 了 , ” 一位 中情局 的 情报 官员 用 标准 的 普通话 说 , “ 我们 不能 再用 常规 思维 。 ” 那位 英军 上校 显然 也 能 听懂 中文 , 他 点点头 , “ Tobeornottobe … … ” “ 他 说 什么 ? ” 史强 问 汪淼 。 “ 没什么 。 ” 汪淼 机械 地 回答 。 这些 人 似乎 在 梦呓 , 战争 时期 ? 战争 在 哪儿 ? 他 扭头 望 向 大厅 的 落地窗 , 透过 窗子 可以 看到 远处 大院 外面 的 城市 : 春天 的 阳光 下 , 街道 上 车流 如织 ; 草坪 上 有人 在 遛狗 , 还有 几个 孩子 在 玩耍 … … 里面 和 外面 的 世界 , 哪个 更 真实 ? 常 将军 讲道 : “ 最近 , 敌人 的 攻击 明显 加强 了 , 目标 仍 是 科学界 高层 , 请 你们 先看 一下 文件 中 的 那份 名单 。 ” 汪淼 抽出 文件 中 最 上面 的 那 张纸 , 是 用 大 号 字 打印 的 , 名单 显然 拟得 很 仓促 , 中文 和 英文 姓名 都 有 。 “ 汪 教授 , 看到 这份 名单 , 您 有 什么 印象 ? ” 常伟思 看着 汪淼 问 。 “ 我 知道 其中 的 三人 , 都 是 物理学 最前沿 的 著名 学者 。 ” 汪淼 答道 , 有些 心不在焉 , 他 的 目光 锁定 在 最后 一个 名字 上 , 在 他 的 潜意识 中 , 那 两个 字 的 色彩 与 上面 几行字 是 不同 的 。 怎么 会 在 这里 看到 她 的 名字 ? 她 怎么 了 ? “ 认识 ? ” 大史 用 一根 被 烟熏 黄 的 粗 指头 指着 文件 上 的 那个 名字 问 。 见 汪淼 没有 反应 , 他 迅速 作出反应 , 道 : “ 呵 , 不太 认识 。 想 认识 ? ” 现在 , 汪淼 知道 常伟思 把 他 以前 的 这个 战士 调来 是 有 道理 的 , 这个 外表 粗俗 的 家伙 , 眼睛 跟 刀子 一样 。 他 也许 不是 个 好 警察 , 但 确实 是 个 狠 角色 。 那 是 一年 前 , 汪淼 是 “ 中华 二号 ” 高能 加速器 项目 纳米 构件 部分 的 负责人 。 那天 下午 在 良湘 的 工地 上 , 一次 短暂 的 休息 中 , 他 突然 被 眼前 的 一幅 构图 吸引 了 。 作为 一名 风景 摄影 爱好者 , 现实 的 场景 经常 在 他 眼中 形成 一幅幅 艺术 构图 。 构图 的 主体 就是 他们 正在 安装 的 超导 线圈 , 那 线圈 有 三层楼 高 , 安装 到 一半 , 看上去 是 一个 由 巨大 的 金属 块 和 乱麻 般的 超低温 制冷剂 管道 组成 的 怪物 , 仿佛 一堆 大 工业 时代 的 垃圾 , 显示 出 一种 非人性 的 技术 的 冷酷 和 钢铁 的 野蛮 。 就 在 这 金属 巨怪 前面 , 出现 了 一个 年轻 女性 纤细 的 身影 。 这 构图 的 光线 分布 也 很 绝 : 金属 巨怪 淹没 在 临时 施工 顶棚 的 阴影 里 , 更 透出 那 冷峻 、 粗糙 的 质感 ; 而 一束 夕阳 金色 的 光 , 透过 顶棚 的 孔洞 正好 投在 那个 身影 上 , 柔和 的 暖 光照 着 她 那 柔顺 的 头发 , 照着 工作服 领口 上 白皙 的 脖颈 , 看上去 就 像 一场 狂暴 的 雷雨 后 , 巨大 的 金属 废墟 上 开出 了 一朵 娇柔 的 花 … … ------------ 第 2 章 科学 边界 ( 2 ) “ 看 什么 看 , 干活儿 ! ” 汪淼 吓了一跳 , 然后 发现 纳米 研究 中心 主任 说 的 不是 他 , 而是 一名 年轻 工程师 , 后者 也 和 自己 一样 呆呆地 望 着 那个 身影 。 汪淼 从 艺术 中 回到 现实 , 发现 那位 女性 不是 一般 的 工作人员 , 因为 总工程师 陪同 着 她 , 在 向 她 介绍 着 什么 , 一副 很 尊敬 的 样子 。 “ 她 是 谁 ? ” 汪淼 问 主任 。 “ 你 应该 知道 她 的 , ” 主任 说 , 用 手划 了 一大 圈 , “ 这个 投资 二百 亿 的 加速器 建成 后 , 第一次 运行 的 可能 就是 验证 她 提出 的 一个 超弦 模型 。 要说 在 论资排辈 的 理论 研究 圈子 , 本来 轮不到 她 的 , 可 那些 老家伙 不敢 先 来 , 怕 丢人 , 就让 她 捡了个 便宜 。 ” “ 什么 ? 杨冬是 … … 女 的 ? ! ” “ 是 的 , 我们 也 是 在 前天 见到 她 时 才 知道 。 ” 主任 说 。 那名 工程师 问 : “ 她 这人 是不是 有 什么 心理障碍 , 要 不怎么 会 从来不 上 媒体 呢 ? 别 像是 钱钟书 似的 , 到 死 大家 也 没能 在 电视 上 看 上 一眼 。 ” “ 可 我们 也 不至于 不 知道 钱钟书 的 性别 吧 ? 我 觉得 她 童年 一定 有 什么 不 寻常 的 经历 , 以致 得 了 自闭症 。 ” 汪淼 说 , 多少 有 一些 酸葡萄 心理 。 杨冬 和 总工程师 走 过来 , 在 经过 时 她 对 他们 微笑 着 点点头 , 没说 一句 话 , 但 汪淼 记住 了 她 那 清澈 的 眼睛 。 当天 晚上 汪淼 坐在 书房 里 , 欣赏 着 挂 在 墙上 的 自己 最 得意 的 几幅 风景 摄影 , 他 的 目光 落 在 一幅 塞外风光 上 那 是 一个 荒凉 的 山谷 , 雪山 从 山谷 的 尽头 露出 一抹 白 ; 山谷 的 这 一端 , 半截 沧桑 的 枯木 占据 了 几乎 三分之一 的 画面 。 汪淼 在 想象 中 把 那个 萦绕在 他 脑海中 的 身影 叠印 到 画面 上 , 让 她 位于 山谷 的 深处 , 看上去 很小 很小 ; 这时 汪淼 惊奇 地 发现 , 整个 画面 苏醒过来 , 仿佛 照片 中 的 世界 认出 了 那个 身影 , 仿佛 这 一切 本来 就是 为 她 而 存在 。 他 又 依次 在 想象 中将 那个 身影 叠印 到 另外 几幅 作品 上 , 有时 还 将 她 那双 眼睛 作为 照片 上 空旷 苍穹 的 背景 , 那些 画面 也 都 苏醒过来 , 展现出 一种 汪淼 从未 想象 过 的 美 。 以前 , 汪淼 总 觉得 自己 的 摄影 作品 缺少 某种 灵魂 ; 现在 他 知道 了 , 缺 的 是 她 。 “ 名单 上 的 这些 物理学家 , 在 不到 两个 月 的 时间 里 , 先后 自杀 。 ” 常伟思 说 。 晴天霹雳 , 汪淼 的 大脑 一片空白 。 后来 这 空白 中 渐渐 有 了 图像 , 那 是 他 那些 黑白 风景 照片 , 照片 中 的 大地 没有 了 她 的 身影 , 天空 抹 去 了 她 的 眼睛 , 那些 世界 死 了 。 “ 是 … … 什么 时候 ? ” 汪淼 呆呆地 问 。 “ 在 不到 两个 月 的 时间 里 。 ” 常 将军 重复 道 。 “ 你 是 指 最后 一位 吧 。 ” 坐在 汪淼 旁边 的 大史 得意 地说 , 然后 压低 声音 , “ 她 是 最后 一位 自杀者 , 前天 晚上 , 服 过量 安眠药 。 她 死 得 很 顺溜 , 没有 痛苦 。 ” 刹那间 , 汪淼 居然 对大史 有 了 那么 一丝 感激 。 “ 为什么 ? ” 汪淼 问 , 那些 照片 上 死去 的 风景画 仍 在 他 的 脑海中 幻灯 似的 循环 浮现 。 常伟思 回答 道 : “ 现在 能 肯定 的 只有 一点 : 促使 他们 自杀 的 原因 是 相同 的 。 但 原因 本身 在 这里 很难说 清 , 也 可能 对 我们 这些 非专业 人士 根本 就 说不清 。 文件 中 附加 了 他们 遗书 的 部分 内容 , 各位 会后 可以 仔细 看看 。 ” 汪淼 翻翻 那些 遗书 的 复印件 , 都 是 长篇大论 。 “ 丁仪 博士 , 您 能否 把 杨冬 的 遗书 给 汪 教授 看 一下 ? 她 的 最 简短 , 也 最 有 概括性 。 ” 那个 一直 低着头 沉默 的 人 半天 才 有所 反应 , 掏出 一个 白色 的 信封 隔 着 桌子 递给 汪淼 , 大史 在 旁边 低声 说 : “ 他 是 杨冬 的 男友 。 ” 汪淼 这 才 想起 自己 在 良湘 的 高能 加速器 工地 中 也 见 过 丁仪 , 他 是 理论 组 的 成员 , 这名 物理学家 因 在 对 球状 闪电 [ 1 ] 的 研究 中 发现 宏 原子 而 闻名于世 。 汪淼 从 信封 中 抽出 一片 散发出 清香 的 东西 , 形状 不规则 , 不是 纸 , 竟是 一片 白 桦树皮 , 上面 有 一行 娟秀 的 字 : 一切 的 一切 都 导向 这样 一个 结果 : 物理学 从来 就 没有 存在 过 , 将来 也 不会 存在 。 我 知道 自己 这样 做 是 不负责任 的 , 但 别无选择 。 连 签字 都 没有 , 她 就 走 了 。 “ 物理学 … … 不 存在 ? ” 汪淼 茫然 四顾 。 常 将军 合 上 文件夹 , “ 有 一些 相关 的 具体 信息 与 世界 上 三台 新 的 高能 加速器 建成 后 取得 的 实验 结果 有关 , 很 专业 , 我们 就 不 在 这里 讨论 了 。 我们 首先 要 调查 的 是 ‘ 科学 边界 ’ 学会 。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将 2005 年 定为 世界 物理 年 , 这个 组织 就是 在 这 一年 国际 物理学界 频繁 的 学术会议 和 交流活动 中 逐渐 诞生 的 , 是 一个 松散 的 国际性 学术 组织 。 丁 博士 , 您 是 理论物理 专业 的 , 能 进一步 介绍 一下 它 的 情况 吗 ? ” 丁仪 点点头 说 : “ 我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没有 任何 直接 联系 , 不过 这个 组织 在 学术界 很 有名 。 它 的 宗旨 是 : 自 上个世纪 下半叶 以来 , 物理学 古典 理论 中 的 简洁 有力 渐渐 消失 了 , 理论 图像 变得 越来越 复杂 、 模糊 和 不 确定 , 实验 验证 也 越来越 难 , 这 标志 着 物理学 的 前沿 探索 似乎 遇到 了 很大 的 障碍 和 困难 。 ‘ 科学 边界 ’ 试图 开辟 一条 新 的 思维 途径 , 简单 地说 就是 试图用 科学 的 方法 找出 科学 的 局限性 , 试图 确定 科学 对 自然界 的 认知 在 深度 和 精度 上 是否 存在 一条 底线 底线 之下 是 科学 进入 不了 的 。 现代 物理学 的 发展 , 似乎 隐隐约约 地触 到 了 这条 底线 。 ” “ 很 好 。 ” 常伟思 说 , “ 据 我们 了解 , 这些 自杀 的 学者 大部分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有过 联系 , 有些 还是 它 的 成员 。 但 没有 发现 诸如 邪教 精神 控制 或 使用 违法 药物 这类 的 犯罪行为 。 也就是说 , 即使 ‘ 科学 边界 ’ 对 那些 学者 产生 过 影响 , 也 是 通过 合法 的 学术交流 途径 。 汪 教授 , 他们 最近 与 您 有 联系 , 我们 想 了解 一些 情况 。 ” 大史 粗声粗气 地 开口 说 : “ 包括 联系人 的 姓名 、 见面 地点 和 时间 、 谈话 内容 , 如果 交换 过 文字 资料 或电子邮件 的话 … … ” “ 大史 ! ” 常伟思 厉声 制止 了 他 。 “ 不 吱声 没人 拿 你 当 哑巴 ! ” 旁边 一位 警官 探过 身去 对 大史 低声 说 , 后者 拿 起 桌上 的 茶杯 , 看到 里面 的 烟头 后 , “ 咚 ” 的 一声 又 放下 了 。 大史 又 令 汪淼 像 吃 了 苍蝇 一样 难受 , 刚才 那 一丝 感激 消失 得 无影无踪 。 但 他 还是 克制 着 回答 了 这个 问题 : “ 我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的 接触 是从 认识 申玉菲 开始 的 , 她 是 一名 日籍 华裔 物理学家 , 现在 为 一家 日资 公司 工作 , 就 住 在 这个 城市 。 她 曾 在 三菱 电机 的 一家 实验室 从事 纳米材料 研究 , 我们 是 在 今年年初 的 一次 技术 研讨会 上 认识 的 。 通过 她 , 又 认识 了 几位 物理 专业 的 朋友 , 都 是 ‘ 科学 边界 ’ 的 成员 , 国内 国外 的 都 有 。 和 他们 的 交往 时 , 谈 的 都 是 一些 很 … … 怎么 说 呢 , 很 终极 的 问题 , 主要 就是 丁 博士 刚才 提到 的 科学 底线 的 问题 。 “ 我 一 开始 对 这些 问题 没有 太大 的 兴趣 , 只是 作为 消遣 。 我 是 搞 应用 研究 的 , 在 这方面 水平 不高 , 主要 是 听 他们 讨论 和 争论 。 这些 人 思想 都 很 深刻 , 观点 新颖 , 自己 感觉 同 他们 交流 , 思想 开阔 了 许多 , 渐渐 变得 很 投入 了 。 但 讨论 的 话题 仅限于 此 , 都 是 天马行空 的 纯理论 , 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。 他们 曾 邀请 我 加入 ‘ 科学 边界 ’ , 但 那样的话 , 参加 这样 的 研讨会 就 变成 了 一项 义务 , 我 因为 精力有限 就 谢绝 了 。 ” “ 汪 教授 , 我们 希望 您 接受 邀请 , 加入 ‘ 科学 边界 ’ 学会 , 这 也 是 我们 今天 请 您 来 的 主要 目的 。 ” 常 将军 说 , “ 我们 希望 能 通过 您 这个 渠道 , 得到 一些 这个 组织 的 内部 信息 。 ” “ 您 是 说 让 我 去 卧底 吗 ? ” 汪淼 不安 地问 。 “ 哇 哈哈 , 卧底 ! ” 大史 大笑一声 。 常伟思 责备 地 看 了 大史 一眼 , 对 汪淼 说 : “ 只是 提供 一些 情况 , 我们 也 没有 别的 渠道 。 ” 汪淼 摇摇头 , “ 对不起 , 首长 。 我 不能 干 这事 。 ” “ 汪 教授 , ‘ 科学 边界 ’ 是 一个 由 国际 顶尖 学者 构成 的 组织 , 对 它 的 调查 是 一件 极其 复杂 和 敏感 的 事 , 我们 真的 是 如履薄冰 。 没有 知识界 的 帮助 , 我们 寸步难行 , 所以 才 提出 了 这个 唐突 的 要求 , 希望 您 能 理解 。 不过 我们 也 尊重 您 的 意愿 , 如果 不 同意 , 我们 也 是 能够 理解 的 。 ” “ 我 … … 工作 很 忙 , 也 没有 时间 。 ” 汪淼 推托 道 。 常伟思 点点头 , “ 好 的 , 汪 教授 , 那 我们 就 不再 耽误 您 的 时间 了 , 谢谢您 能 来 参加 这次 会议 。 ” 汪淼 愣 了 几秒钟 , 才 明白 他 该 离开 了 。 常伟思 礼貌 地 把 汪淼 送到 会议室 门口 时 , 大史 在 后面 大声 说 : “ 这样 挺 好 , 我 压根儿 就 不 同意 这个 方案 。 已经 有 这么 多 书呆子 寻 了 短见 , 让 他 去 不是 ‘ 肉包子打 狗 ’ 吗 ? ” 汪淼 返身 回去 , 走到 大史 身旁 , 努力 克制 着 自己 的 愤怒 , “ 你 这么 说话 实在 不像 一名 合格 的 警官 。 ” “ 我 本来 就 不是 。 ” “ 那些 学者 自杀 的 原因 还 没有 搞清楚 。 你 不该 用 这么 轻蔑 的 口气 谈论 他们 , 他们 用 自己 的 智慧 为 人类 社会 做出 的 贡献 , 是 任何人 都 不可 替代 的 。 ” “ 你 是 说 他们 比我强 ? ” 大史 在 椅子 上 仰头 看着 汪淼 , “ 我 总 不至于 听 人家 忽悠 几句 就 去 寻短见 。 ” “ 那 你 是 说 我会 ? ” “ 总得 对 您 的 安全 负责 吧 。 ” 大史 看着 汪淼 , 又 露出 他 招牌式 的 傻笑 。 “ 在 那种 情况 下 我 比 你 要 安全 得 多 , 你 应该 知道 , 一个 人 的 鉴别能力 是 和 他 的 知识 成正比 的 。 ” “ 那 不见得 , 像 您 这样 的 … … ” “ 大史 , 你 要 再 多 说 一句 , 也 从 这里 出去 好 了 ! ” 常伟思 严厉 地 呵斥 道 。 “ 没关系 , 让 他 说 , ” 汪淼 转向 常 将军 , “ 我 改变 主意 了 , 决定 按 您 的 意思 加入 ‘ 科学 边界 ’ 。 ” “ 很 好 , ” 大史 连连 点头 , “ 进去 后 机灵 点儿 , 有些 事 顺手 就 能 做 , 比如 瞄 一眼 他们 的 电脑 , 记个 邮件地址 或 网址 什么 的 … … ” “ 够 了 ! 够 了 ! 你 误会 了 , 我 不是 去 卧底 , 只是 想 证明 你 的 无知 和 愚蠢 ! ” “ 如果 您 过 一阵儿 还 活着 , 那 自然 也 就 证明 了 。 不过 恐怕 … … 嘿嘿 。 ” 大史仰 着 头 , 傻笑 变成 了 狞笑 。 “ 我 当然 会 一直 活下去 , 但 实在 不想 再 见到 你 这 号 人 了 ! ” 常伟思 一直 把 汪淼 送 下 了 楼梯 , 并 安排 车送 他 , 在 道别 时说 : “ 史强 就 那种 脾气 , 其实 他 是 一名 很 有 经验 的 刑警 和 反恐 专家 。 二十多年 前 , 他 曾 是 我 连里 的 一名 战士 。 ” 走到 车前 , 常伟思 又 说 : “ 汪 教授 , 你 一定 有 很多 问题 要 问 。 ” “ 刚才 您 说 的 那些 , 与 军方 有 什么 关系 ? ” “ 战争 与 军方 当然 有 关系 。 ” 汪淼 迷惑 地 看看 周围 明媚 春光 中 的 一切 , “ 可 战争 在 哪儿 ? 现在 全球 一处 热点 都 没有 , 应该 是 历史 上 最 和平 的 年代 了 。 ” 常伟思 露出 了 高深莫测 的 笑容 : “ 你 很快 就 会 知道 一切 的 , 所有人 都 会 知道 。 汪 教授 , 你 的 人生 中有 重大 的 变故 吗 ? 这 变故 突然 完全 改变 了 你 的 生活 , 对 你 来说 , 世界 在 一夜之间 变得 完全 不同 。 ” “ 没有 。 ” “ 那 你 的 生活 是 一种 偶然 , 世界 有 这么 多 变幻莫测 的 因素 , 你 的 人生 却 没什么 变故 。 ” 汪淼 想 了 半天 还是 不 明白 , “ 大部分 人 都 是 这样 嘛 。 ” “ 那 大部分 人 的 人生 都 是 偶然 。 ” “ 可 … … 多少 代人 都 是 这么 平淡 地 过来 的 。 ” “ 都 是 偶然 。 ” 汪淼 摇头 笑了起来 , “ 得 承认 今天 我 的 理解力 太差 了 , 您 这 岂 不是 说 … … ” “ 是 的 , 整个 人类 历史 也 是 偶然 , 从 石器时代 到 今天 都 没什么 重大 变故 , 真 幸运 。 但 既然 是 幸运 , 总有 结束 的 一天 ; 现在 我 告诉 你 , 结束 了 , 做好 思想 准备 吧 。 ” 汪淼 还 想 问 下去 , 但 将军 与 他 握手 告别 , 阻止 了 他 下面 的 问题 。 上车 后 , 司机 开口 问 汪淼家 的 地址 , 汪淼 告诉 他 后 , 随口 问道 : “ 哦 , 接 我 来 的 不是 你 ? 我 看车 是 一样 的 。 ” “ 不是 我 , 我 是 去 接丁 博士 的 。 ” 汪淼 心里 一动 , 便 向 司机 打听 丁仪 的 住处 , 司机 告诉 了 他 。 当天 晚上 , 他 就 去 找 丁仪 。 ------------ 第 3 章 台球 推开 丁仪 那套 崭新 的 三居室 的 房门 , 汪淼 闻到 了 一股 酒味 , 看到 丁仪 躺 在 沙发 上 , 电视 开着 , 他 的 双眼 却望 着 天花板 。 汪淼 四下 打量 了 一下 , 看到 房间 还 没 怎么 装修 , 也 没什么 家具 和 陈设 , 宽大 的 客厅 显得 很空 , 最 显眼 的 是 客厅 一角 摆放 的 一张 台球桌 。 对 汪淼 的 不请自来 , 丁仪 倒 没 表示 反感 , 他 显然 也 想 找 人 说话 。 “ 这套 房子 是 三个 月 前 买 的 , ” 丁仪 说 , “ 我 买房子 干什么 ? 难道 她 真的 会 走进 家庭 ? ” 他 带 着 醉意 笑 着 摇摇头 。 “ 你们 … … ” 汪淼想 知道 杨冬 生活 中 的 一切 , 但 又 不知 该 如何 问 。 “ 她 像 一颗 星星 , 总是 那么 遥远 , 照到 我 身上 的 光 也 总是 冷 的 。 ” 丁仪 走 到 窗前 看着 夜空 , 像 在 寻找 那颗 已 逝去 的 星辰 。 汪淼 也 沉默 下来 。 很 奇怪 , 他 现在 就是 想 听 一 听 她 的 声音 , 一年 前 那个 夕阳西下 的 时刻 , 她 同 他 对视 的 那 一瞬间 没有 说话 , 他 从来 没有 听到 过 她 的 声音 。 丁仪 一 挥手 , 像 要 赶走 什么 , 将 自己 从 这 哀婉 的 思绪 中 解脱 出来 。 “ 汪 教授 , 你 是 对 的 , 别 跟 军方 和 警方 纠缠 到 一块儿 , 那 是 一群 自以为是 的 白痴 。 那些 物理学家 的 自杀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没有 关系 , 我 对 他们 解释 过 , 可 解释 不清 。 ” “ 他们 好像 也 做 过 一些 调查 。 ” “ 是 , 而且 这种 调查 还是 全球 范围 的 , 那 他们 也 应该 知道 , 其中 的 两人 与 ‘ 科学 边界 ’ 没有 任何 来往 , 包括 杨冬 。 ” 丁仪 说出 这个 名字 时 显得 很 吃力 。 “ 丁仪 , 你 知道 , 我 现在 也 卷进 这件 事里 了 。 所以 , 关于 使 杨冬 做出 这种 选择 的 原因 , 我 很 想 知道 , 我 想 你 一定 知道 一些 。 ” 汪淼 笨拙 地 说道 , 试图 掩盖 他 真正 的 心迹 。 “ 如果 知道 了 , 你 只会 卷 得 更深 。 现在 你 只是 人和事 卷 进来 了 , 知道 后 连 精神 也 会 卷 进来 , 那 麻烦 就 大 了 。 ” “ 我 是 搞 应用 研究 的 , 没有 你们 理论 派 那么 敏感 。 ” “ 那好 吧 , 打 过 台球 吗 ? ” 丁仪 走 到 了 台球桌 前 。 “ 上学时 随便 玩过 几下 。 ” “ 我 和 她 很 喜欢 打 , 因为 这 让 我们 想到 了 加速器 中 的 粒子 碰撞 。 ” 丁仪 说 着 拿 起 黑白 两个 球 , 将 黑球 放到 洞旁 , 将 白球放 到 距 黑球 仅 十厘米 左右 的 位置 , 问 汪淼 , “ 能 把 黑球 打进去 吗 ? ” “ 这么 近 谁 都 能 。 ” “ 试试 。 ” 汪淼 拿 球杆 , 轻击 白球 , 将 黑球 撞入 洞内 。 “ 很 好 , 来 , 我们 把 球 桌换个 位置 。 ” 丁仪 招呼 一脸 迷惑 的 汪淼 , 两人 抬起 沉重 的 球桌 , 将 它 搬 到 客厅 靠窗 的 一角 。 放稳 后 , 丁仪 从 球袋 内 掏出 刚才 打进去 的 黑球 , 将 它 放到 洞边 , 又 拾起 那个 白球 , 再次 放到 距 黑球 十厘米 左右 的 地方 , “ 这次 还 能 打进去 吗 ? ” “ 当然 。 ” “ 打 吧 。 ” 汪淼 再次 轻而易举 地 将 黑球 打入 洞内 。 “ 搬 。 ” 丁仪 挥手 示意 , 两人 再次 抬起 球桌 , 搬 到 客厅 的 第三个 角 , 丁仪 又 将 黑白 两个 球 摆放 到 同样 的 位置 , “ 打 吧 。 ” “ 我 说 , 我们 … … ” “ 打 吧 。 ” 汪淼 无奈 地 笑笑 , 第三次 将 黑球击入 洞 内 。 他们 又 搬 了 两次 台球桌 , 一次 搬到 了 客厅 靠门 的 一角 , 最后 一次 搬回 了 原位 。 丁仪 又 两次 将 黑白 球摆到 洞前 的 位置 , 汪淼 又 两次 将 黑球击入 洞 内 。 这时 两人 都 有些 出汗 了 。 “ 好 了 , 实验 结束 , 让 我们 来 分析 一下 结果 。 ” 丁仪 点 上 一支 烟说 , “ 我们 总共 进行 了 五次 试验 , 其中 四次 在 不同 的 空间 位置 和 不同 的 时间 , 两次 在 同一 空间 位置 但 时间 不同 。 您 不 对 结果 震惊 吗 ? ” 他 夸张 地 张开 双臂 , “ 五次 , 撞击 试验 的 结果 居然 都 一样 ! ” “ 你 到底 想 表达 什么 ? ” 汪淼 喘 着 气 问 。 “ 你 现在 对 这 令人 难以置信 的 结果 做出 解释 , 用 物理学 语言 。 ” “ 这 … … 在 五次 试验 中 , 两个 球 的 质量 是 没有 变化 的 ; 所 处 位置 , 当然 是 以球 桌面 为 参照系 来说 , 也 没有 变化 ; 白球 撞击 黑球 的 速度 向量 也 基本 没有 变化 , 因而 两球 之间 的 动量 交换 也 没有 变化 , 所以 五次 试验 中 黑球 当然 都 被 击入 洞 中 。 ” 丁仪 拿 起 撂 在 地板 上 的 一瓶 白兰地 , 把 两个 脏兮兮 的 杯子 分别 倒 满 , 递给 汪淼 一杯 , 后者 谢绝 了 。 “ 应该 庆祝 一下 , 我们 发现 了 一个 伟大 的 定律 : 物理 规律 在 时间 和 空间 上 是 均匀 的 。 人类 历史 上 的 所有 物理学 理论 , 从 阿基米德 原理 到 弦 论 , 以至 人类 迄今为止 的 一切 科学 发现 和 思想 成果 , 都 是 这个 伟大 定律 的 副产品 , 与 我们 相比 , 爱因斯坦 和 霍金 才 真是 搞 应用 的 俗人 。 ” “ 我 还是 不 明白 你 想 表达 什么 。 ” “ 想象 另 一种 结果 : 第一次 , 白球 将 黑球 撞入 洞内 ; 第二次 , 黑球 走 偏 了 ; 第三次 , 黑球 飞上了 天花板 ; 第四次 , 黑球 像 一只 受惊 的 麻雀 在 房间 里 乱飞 , 最后 钻进 了 您 的 衣袋 ; 第五次 , 黑球 以 接近 光速 的 速度 飞 出 , 把 台球桌 沿撞 出 一个 缺口 , 击穿 了 墙壁 , 然后 飞 出 地球 , 飞 出 太阳系 , 就 像 阿西莫夫 描写 的 那样 [ 2 ] 。 这时 您 怎么 想 ? ” 丁仪 盯 着 汪淼 , 后者 沉默 许久 才 问 : “ 这 事 真的 发生 了 , 是 吗 ? ” 丁仪 将 手中 的 两 杯酒 都 仰头 灌 下去 , 两眼 直勾勾 地 看着 台球桌 , 仿佛 那 是 个 魔鬼 , “ 是 的 , 发生 了 。 近年来 , 基础理论 研究 的 实验 验证 条件 渐渐 成熟 , 有 三个 昂贵 的 ‘ 台球桌 ’ 被造 了 出来 , 一个 在 北美 , 一个 在 欧洲 , 还有 一个 你 当然 知道 , 在 中国 良湘 , 你们 纳米 中心 从 那里 赚 了 不少 钱 。 “ 这些 高能 加速器 将 实验 中 粒子 对撞 的 能量 提高 了 一个 数量级 , 这是 人类 以前 从未 达到 过 的 。 在 新 的 对撞 能级 下 , 同样 的 粒子 , 同样 的 撞击 能量 , 一切 试验 条件 都 相同 , 结果 却 不 一样 。 不但 在 不同 的 加速器 上 不 一样 , 在 同一 加速器 不同 时间 的 试验 中 也 不 一样 , 物理学家 们 慌 了 , 把 这种 相同 条件 的 超高 能 撞击 试验 一次次 地 重复 , 但 每次 的 结果 都 不同 , 也 没有 规律 。 ” “ 这 意味着 什么 呢 ? ” 汪淼 问 , 看到 丁仪 盯 着 自己 不做声 , 他 又 补充 道 , “ 哦 , 我 搞 纳米 , 也 接触 物质 微观 结构 , 但 比起 你们 来 要 浅 好几个 层次 , 请 指教 一下 。 ” “ 这 意味着 物理 规律 在 时间 和 空间 上 不 均匀 。 ” “ 这 又 意味着 什么 呢 ? ” “ 往下 您 应该 能 推论 出来 吧 , 那个 将军 都 想 出来 了 , 他 真是 个 聪明人 。 ” 汪淼 看着 窗外 沉思 着 , 外面 城市 的 灯海 一片 灿烂 , 夜空 中 的 星星 被 淹没 得 看不见 了 。 “ 这 就 意味着 宇宙 普适 的 物理 规律 不 存在 , 那 物理学 … … 也 不 存在 了 。 ” 汪淼 从 窗外 收回 目光 说 。 “ ‘ 我 知道 自己 这样 做 是 不负责任 的 , 但 别无选择 。 ’ ” 丁仪 紧接着 说 , “ 这 是 她 遗书 的 后 半 部分 , 您 无意 中刚 说出 了 前半部 分 , 现在 多少 能够 理解 她 吧 。 ” 汪淼 从 台球桌 上 拿 起 刚才 他 打过 五次 的 那个 白球 , 抚摸 了 一会儿 轻轻 放下 , “ 这 对 一个 前沿 理论 的 探索者 确实 是 个 灾难 。 ” “ 在 理论物理 这个 领域 要 想 有所 建树 , 需要 一种 宗教 般的 执著 , 这 很 容易 把 人 引向 深渊 。 ” 告辞 时 , 丁仪 给 了 汪淼 一个 地址 。 “ 你 如果 有空 , 拜托 去 看看 杨冬 的 母亲 。 杨冬 一直 和 她 住在一起 , 女儿 是 她 生活 的 全部 , 现在 就 一个 人 了 , 很 可怜 。 ” 汪淼 说 : “ 丁仪 , 你 知道 得 显然 比 我 多 , 就 不能 再 透露 一点 吗 ? 你 真的 相信 物理 规律 在 时空 上 不 均匀 ? ” “ 我 什么 都 不 知道 … … ” 丁仪 与 汪淼 对视 了 好长时间 , 最后 说 : “ 这 是 个 问题 。 ” 汪淼 知道 , 他 不过 是 接下 了 那位 英军 上校 的话 : 生存 还是 死亡 , 这 是 个 问题 。 ------------ 第 4 章 射手 和 农场主 ( 1 ) 第二天 是 周末 , 汪淼 反而 起得 很早 , 带上 相机 骑着 自行车 出去 了 。 作为 一名 摄影 爱好者 , 他 最 向往 的 题材 是 人迹罕至 的 荒野 , 但 人到中年 , 已经 没有 精力 进行 这种 奢侈 的 享受 了 , 大多数 时间 只能 在 城市 里 拍 风景 了 。 他 有意无意 地 选取 城市 中 那些 散发 着 蛮荒 气息 的 角落 , 如 公园 中 干涸 的 湖底 、 建筑工地 上 翻出 的 新土 、 钻 出 水泥 缝隙 的 野草 等 。 为了 消除 背景 上 城市 的 俗艳 色彩 , 他 只 使用 黑白胶片 , 没想到 竟 自成 一派 , 渐渐 小有名气 , 作品 入选 了 两次 大 影展 , 还 加入 了 摄影家 协会 。 每次 出去 拍摄 , 他 就 这样 骑着 自行车 在 城市 里 随意 乱转 , 捕捉 着 灵感 和 他 需要 的 构图 , 有时 一转 就是 一整天 。 今天 , 汪淼 的 感觉 有些 异样 。 他 的 摄影 以 古典风格 的 沉稳 凝重 见长 , 但 今天 , 他 很 难 再 找到 创造 这种 构图 所 需要 的 稳定感 , 在 他 的 感觉 中 , 这座 正在 晨曦 中 苏醒 的 城市 似乎 建立 在 流沙 上 , 它 的 稳定 是 虚幻 的 。 在 刚过去 的 那 一夜 , 那 两颗 台球 一直 占据 着 他 长长的 梦境 , 它 在 黑色 的 空间 中 无规则 地 乱飞 , 在 黑色 的 背景 上 黑球 看不见 , 它 只有 在 偶尔 遮挡 白球 时 才 显示 一下 自己 的 存在 。 难道 物质 的 本原 真的 是 无规律 吗 ? 难道 世界 的 稳定 和 秩序 , 只是 宇宙 某个 角落 短暂 的 动态平衡 ? 只是 混乱 的 湍流 中 一个 短命 的 旋涡 ? 不知不觉 中 , 他 已 骑 到 了 新 落成 的 CCTV 大厦 脚下 。 他 停下 车 , 坐 到 路边 , 仰望 这 A 字形 的 巍峨 建筑 , 试图 找回 稳定 的 感觉 , 顺着 大厦 在 朝阳 中 闪烁 的 尖顶 的 指向 , 他 向 深不见底 的 蓝色 苍穹 望去 , 脑海中 突然 浮现 出 两个 词 : 射手 、 农场主 。 在 “ 科学 边界 ” 的 学者 们 进行 讨论 时 , 常用 到 一个 缩写 词 : SF , 它 不是 指 科幻 , 而是 上面 那 两个 词 的 缩写 。 这 源自 两个 假说 , 都 涉及 宇宙 规律 的 本质 。 “ 射手 ” 假说 : 有 一名 神枪手 , 在 一个 靶子 上 每隔 十厘米 打 一个 洞 。 设想 这个 靶子 的 平面 上 生活 着 一种 二维 智能 生物 , 它们 中 的 科学家 在 对 自己 的 宇宙 进行 观察 后 , 发现 了 一个 伟大 的 定律 : “ 宇宙 每隔 十厘米 , 必然 会 有 一个 洞 。 ” 它们 把 这个 神枪手 一时 兴起 的 随意 行为 , 看成 了 自己 宇宙 中 的 铁律 。 “ 农场主 假说 ” 则 有 一层 令人不安 的 恐怖 色彩 : 一个 农场 里 有 一群 火鸡 , 农场主 每天 中午 十一点 来 给 它们 喂食 。 火鸡 中 的 一名 科学家 观察 这个 现象 , 一直 观察 了 近 一年 都 没有 例外 , 于是 它 也 发现 了 自己 宇宙 中 的 伟大 定律 : “ 每天 上午 十一点 , 就 有 食物 降临 。 ” 它 在 感恩节 早晨 向 火鸡 们 公布 了 这个 定律 , 但 这天 上午 十一点 食物 没有 降临 , 农场主 进来 把 它们 都 捉 去 杀 了 。 汪淼 感到 脚下 的 路面 像 流沙 般 滑动 , A 字形 大厦 仿佛 摇晃 起来 , 他 赶紧 收回 目光 。 仅仅 是 为了 摆脱 不安 , 汪淼 强迫 自己 拍 完 了 一个 胶卷 , 午饭 前 回到 了 家 。 妻子 带 着 孩子 出去玩 , 中午 不 回来 了 。 往常 , 汪淼 一定 会 迫不及待 地 把 胶卷 冲 出来 , 但 今天 他 一点 兴致 都 没有 。 简单 地 吃 过 午饭 后 , 他 倒头 便 睡 , 由于 昨天夜里 没睡 好 , 一 觉 睡醒 后 都 快 五点 了 。 他 这时 才 想起 上午 拍 的 胶卷 , 便 钻 到 那间 由 壁橱 改成 的 狭窄 暗室 里 去 冲洗 。 胶片 很快 冲 出来 了 , 他 开始 查看 哪张 值得 放大 洗成 照片 , 在 第一张 就 发现 了 一件 离奇 的 事 。 这张 拍 的 是 一个 大 商场 外 的 一小片 草地 , 他 看到 底片 正中 有 一行 白色 的 东西 , 细看 是 一排 数字 : 1200 : 00 : 00 。 第二张 底片 上 也 有 数字 : 1199 : 49 : 33 。 整卷 胶片 , 每张 底片 上 都 有 小小的 一排 数字 ! 第三张 : 1199 : 40 : 18 ; 第四张 : 1199 : 32 : 07 ; 第五 张 : 1199 : 28 : 51 ; 第六 张 : 1199 : 15 : 44 ; 第七 张 : 1199 : 07 : 38 ; 第八 张 : 1198 : 53 : 09 … … 第三十四 张 : 1194 : 50 : 49 ; 第三十六 张 , 也 是 最后 一张 : 1194 : 16 : 37 。 汪淼 立刻 想到 是 胶卷 的 问题 。 他 使用 的 是 1988 年产 的 莱卡 M2 型 相机 , 全 机械 手动 , 没有 任何 自动化 功能 , 更 不 可能 往 胶片 上 叠印 日期 一类 的 数字 。 仅凭 其 品质 卓绝 的 镜头 和 机械 机构 , 即使 在 数码 时代 , 也 是 专业 相机 中 的 贵族 。 重新 查看 每张 底片 , 汪淼 很快 发现 了 这些 数字 的 第一个 诡异 之 处 : 它们 自动 适应 背景 。 如果 背景 是 黑色 , 数字 则 为 白色 , 白色 背景 上 的 数字 就是 黑色 , 似乎 是 为了 形成 最大 的 反差 便于 观察者 看清 。 当汪淼 再 看 第十六 张 底片 时 , 心跳 加快 了 , 感到 暗室 中有 一股 寒气 沿着 脊背 升上来 : 这张 拍 的 是 以 一面 老墙 为 背景 的 一棵 枯树 , 老墙 斑驳 一片 , 在 照片 上 黑白相间 。 在 这样 的 背景 上 , 那 行 数字 以 正常 的 位置 无论是 黑是 白 都 不 可能 显示 清楚 , 但 它 竟 竖 了 起来 , 且 弯曲 自身 , 沿着 枯树 深色 的 树身 呈 白色 显示 , 看上去 仿佛 是 附着 在 枯树 上 的 一条 细蛇 ! 汪淼 开始 研究 那些 数字 的 数学 关系 , 起初 他 以为 是 某种 编号 , 但 每组 数字 的 间隔 并不相同 , 他 很快 明白 这 是 以 小时 、 分 、 秒 为 单位 的 计时 。 他 拿出 了 拍摄 笔记 , 上面 详细 记录 了 每张 照片 的 拍摄 时间 , 精确 到 分 。 他 发现 两张 照片 上 计时 的 差值 与 它们 实际 拍摄 的 时间 间隔 是 一致 的 。 很 明显 , 这卷 胶片 上 反向 记录 了 某个 以 现实 的 速度 流逝 的 时间 。 汪淼 马上 明白 了 它 是 什么 。 一个 倒计时 。 倒计时 从 1200 小时 开始 , 到 现在 还 剩余 1194 小时 。 现在 ? 不 , 是 拍 完 胶卷 最后 一张 那一 时刻 。 这个 倒计时 还 在 继续 吗 ? 汪淼 走出 暗室 , 取出 一只 新 的 黑白 胶卷 装 到 莱卡 相机 上 , 在 房间 里 飞快 地 随意 拍摄 起来 , 最后 又 到 阳台 上 拍 了 几张 室外 的 画面 。 胶卷 拍 完后 , 他 把 它 从 相机 里 取出 来 , 一头 钻进 暗室 冲洗 。 冲 出来 的 胶片 上 , 那 数字 幽灵 般地 在 每 一张 底片 上 不断 显示 出来 , 第一张 是 1187 : 27 : 39 , 从 上 一卷 最后 一张 拍摄 到 拍 这卷 的 第一张 , 正好 是 间隔 这么 长时间 。 以后 的 每 一张 的 计时 间隔 为 三到 四秒 , 1187 : 27 : 35 、 1187 : 27 : 31 、 1187 : 27 : 27 、 1187 : 27 : 24 … … 是 他 快速 拍摄 的 间隔 。 倒计时 仍 在 继续 。 汪淼 再次 给 相机 装上 新 胶卷 , 飞快 地乱 拍 起来 , 有 几张 他 是 故意 扣 上镜头 盖 拍 的 。 当 他 将 拍 完 的 胶卷 取出 时 , 妻子 和 孩子 回来 了 。 在 去 冲洗 前 , 他 给 莱卡 装 上 第三个 胶卷 , 把 相机 递给 妻子 : “ 来 , 拍 完 这卷 。 ” “ 拍 什么 ? ” 妻子 惊诧 地 看着 丈夫 。 以前 , 他 是 绝不允许 其他人 碰 自己 的 相机 , 当然 她 和 儿子 对 那 玩意儿 也 没 兴趣 , 在 他们 眼里 , 那 是 一个 两万多元 买来 的 乏味 的 老古董 。 “ 什么 都行 , 随便 拍 。 ” 汪淼 把 相机 塞到 妻子 手中 , 一头 钻进 了 暗室 。 “ 那 , 豆豆 , 我 给 你 拍 吧 。 ” 妻子 把 镜头 对准 了 儿子 。 汪淼 的 脑海中 突然 浮现 出 幽灵 般的 数字 像 一条 张开 的 绞索 横 在 孩子 面容 前 的 幻象 , 他 不由 微微 战栗 了 一下 。 “ 不 , 别拍 儿子 , 随便 拍 别的 什么 吧 。 ” 快门 “ 咔嚓 ” 一声 , 妻子 拍 了 第一张 , 然后 叫 道 : “ 这 怎么 按不动 了 ? ” 汪淼教 妻子 扳 了 一个 手柄 , “ 这样 , 每次 都 要 倒 卷 。 ” 然后 钻进 了 暗室 。 “ 真 麻烦 。 ” 身为 医生 的 妻子 不能 理解 , 在 千万级 像素 的 数码相机 已经 普及 的 今天 , 还有 人用 这种 过时 的 昂贵 玩意儿 , 而且 拍 的 还是 黑白 胶卷 。 胶卷 冲 出来 后 , 对 着 晕 暗 的 红灯 , 汪淼 看到 那 幽灵 倒计时 仍 在 继续 , 在 一张 张 随意 拍出 的 混乱 画面 上 , 包括 那 几张 扣 着 镜头 盖 拍 的 , 清晰 地 显示 出 : 1187 : 19 : 06 、 1187 : 19 : 03 、 1187 : 18 : 59 、 1187 : 18 : 56 … … 妻子 敲 了 两下 暗室 的 门 , 告诉 他 拍 完 了 。 汪淼 出门 抓 过 相机 , 取 胶卷 时 他 的 手 明显 地 在 颤抖 。 不顾 妻子 异样 的 目光 , 他 拿 着 胶卷 又 回到 暗室 , 死死地 关上门 。 他 干 得 很 忙乱 , 显影液 、 定影液 洒 了 一地 , 胶卷 很快 冲 出来 了 , 他闭 上 双眼 , 默默 祈祷 : 别 出现 , 不管 是 什么 , 别 在 现在 出现 , 别轮 到 我 … … 他 用 放大镜 沿着 湿漉漉 的 胶卷 看 去 , 倒计时 消失 了 , 底片 上 只有 妻子 拍出 的 室内 画面 , 在 低速 光圈 下 , 她 那 不 专业 的 操作 拍出 的 画面 一片 模糊 , 但 汪淼 觉得 这 是 他 看过 的 最 赏心 阅 目的 照片 了 。 汪淼 走出 暗室 , 长出 一口气 , 发现 汗水 已 浸湿 了 全身 。 妻子 去 厨房 做饭 了 , 儿子 也 到 自己 的 房间 去 玩 , 他 一个 人 坐在 沙发 上 , 开始 了 稍微 冷静 的 思考 。 首先 , 这组 在 不同 的 拍摄 间隔 精确 地 记录时间 流逝 , 并 显示 出 智能 迹象 的 数字 , 不 可能 是 预留 在 胶片 上 的 , 只能 是 某种 力量 使 其 感光 , 那会 是 什么 呢 ? 是 相机 的 问题 吗 ? 是 某种 装置 被 有意无意 地 放置 到 了 相机 中 吗 ? 他 将 镜头 卸下来 , 把 相机 拆开 , 用 放大镜 仔细 地 观察 着 相机 内部 , 检查 着 每个 一尘不染 的 光洁 机件 , 没有 发现 任何 异常 。 那么 , 联想 到 那 几张 扣 上镜头 盖后 拍摄 的 画面 , 最 可能 的 感 光源 是 外界 某种 穿透力 很强 的 射线 , 但 这 在技术上 同样 是 不 可能 的 : 射线 源 在 哪儿 ? 如何 瞄准 ? 至少 以 现有 技术 而言 , 这种 力量 是 超自然 的 。 为了 进一步 确定 幽灵 倒计时 已经 消失 , 汪淼 又 在 莱卡 相机 中装 上 了 一个 胶卷 , 开始 一张 张地 随意 拍 起来 。 当 这次 的 胶卷 冲 出来 后 , 刚刚 稍微 平静 了 一会儿 的 他 又 被 推到 了 疯狂 的 边缘 : 幽灵 倒计时 又 出现 了 , 从 画面 显示 的 时间 看 , 它 根本 就 没有 停止 过 , 只是 在 妻子 拍 的 那 卷上 没有 显示 而已 。 1186 : 34 : 13 、 1186 : 34 : 02 、 1186 : 33 : 46 、 1186 : 33 : 35 … … 汪淼 冲出 暗室 , 冲出 家门 , 猛 敲 邻居 的 门 , 开门 的 是 退休 的 张 教授 。 “ 老张 , 你家 有没有 相机 ? 哦 , 不要 数码 的 , 要 用 胶卷 的 ! ” “ 你 这大 摄影家 朝 我 借 相机 ? 那个 两万多 的 坏 了 ? 我 只有 数码 的 … … 你 不 舒服 ? 脸色 这么 难看 。 ” “ 借 我 用 用 。 ” 老张 很快 拿来 一架 很 普通 的 柯达 数码相机 。 “ 给 , 里面 的 几张 删掉 就行 … … ” “ 谢谢 ! ” 汪淼 抓过 相机 和 胶卷 , 匆匆 返回 屋里 。 其实 家里 还有 三架 胶卷 相机 和 一架 数码相机 , 但 汪淼 觉得 从 别处 借 更 可靠 些 。 他 看着 摊 放在 沙发 上 的 两架 相机 和 几只 黑白 胶卷 , 略 一 思考 后 , 又 给 莱卡 装上 了 胶卷 , 然后 将 数码相机 递给 正在 端饭 的 妻子 : “ 快 , 拍 几张 , 就 像 刚才 一样 ! ” “ 这是 干什么 ? 看 你 的 脸色 … … 你 到底 怎么 了 ? ! ” 妻子 惊恐 地望 着 他 。 “ 你 别管 , 拍 ! ” 妻子 放下 手中 的 碟子 , 走 过来 看着 丈夫 , 眼中 的 惊恐 又 加上 了 忧虑 。 汪淼 把 柯达 相机 塞到 过来 吃饭 的 六岁 儿子 手里 , “ 豆豆 , 你 帮 爸爸 拍 。 就 按 这个 , 对 , 这是 一张 ; 再 按 一下 , 对 对 , 又 是 一张 ; 就 这样 一直 拍 , 对 着 哪儿 都行 。 ” 儿子 很快 掌握 了 , 小家伙 很感兴趣 , 拍 得 很快 。 汪淼 转身 从 沙发 上 拿 起 自己 的 莱卡 , 也 拍 了 起来 , 父子俩 就 这样 “ 咔嚓 、 咔嚓 ” 地 疯狂 拍 着 , 丢下 妻子 在 频频 闪光 中 不知所措 , 眼泪 涌 了 出来 。 “ 汪淼 , 我 知道 你 最近 工作 压力 很大 , 你 可别 … … ” 汪淼 把 莱卡 相机 的 胶卷 拍 完 , 又 从 孩子 手中 抢 过 数码相机 。 他 想 了 一下 , 为了 避开 妻儿 的 干扰 , 走 到 卧室 中 , 自己 用 数码相机 也 拍 了 几张 。 他 拍 的 时候 用 的 是 目视 取景器 , 没用 液晶屏 , 因为 怕 看到 结果 , 虽然 迟早 要 看 。 汪淼 取出 莱卡 里 的 胶卷 钻进 暗室 , 紧紧 地 关上门 工作 起来 。 冲洗 完成 后 , 他 细看 底片 , 因手 在 颤抖 , 他 只能 用 双手 握 着 放大镜 底片 上 , 幽灵 倒计时 在 继续 。 汪淼 冲出 暗室 , 开始 检查 数码相机 上 的 照片 , 从 液晶屏 上 看到 , 刚才 拍 的 数码照片 中 , 儿子 拍 的 部分 没有 显示 倒计时 ; 而 在 自己 拍 的 那 部分 , 倒计时 清晰 地 显示 出来 , 并且 与 底片 上 的 同步 变化 。 汪淼 使用 不同 的 相机 拍摄 , 目的 是 排除 问题 出 在 相机 或 底片 上 的 可能性 , 但 他 无意 中 让 孩子 拍摄 , 加上 之前 让 妻子 拍摄 , 得出 了 一个 更加 诡异 的 结果 : 用 不同 相机 和 不同 胶卷 拍摄 , 别人 拍出 的 都 正常 , 幽灵 倒计时 只会 在 他 拍摄 的 照片 上 出现 ! 汪淼 绝望 地 抓起 那堆 胶卷 , 像 抓 着 一团 纠缠 在 一起 的 蛇 , 又 像 一团 难以 挣脱 的 绞索 。 他 知道 , 仅凭 自己 的 力量 是 无法 解决 这个 问题 的 , 那么 去 找 谁 呢 ? 大学 和 研究所里 的 同事 是 不行 的 , 他们 与 自己 一样 , 都 是 技术型 思维 的 人 ; 直觉 告诉 他 , 这件 事 已 超出 了 技术 之外 。 他 想到 了 丁仪 , 可 现在 这 人 自己 也 陷入 精神 危机 之中 。 他 最后 想到 了 “ 科学 边界 ” , 那 是 一群 思想 深刻 而且 活跃 的 人 。 于是 , 他 拨通 了 申玉菲 的 电话 。 “ 申 博士 , 我 这里 有些 事 , 必须 到 你 那里 去一趟 。 ” 汪淼 急促 地说 。 “ 来 吧 。 ” 申玉菲 只 说 了 这 两个 字 就 挂断 了 电话 。 汪淼 吃 了 一惊 , 申玉菲 平时 说话 也 十分 精简 , 以至于 “ 科学 边界 ” 的 一些 人 戏称 她 为 “ 女 海明威 ” 。 但 这次 , 她 竟 连 是 什么 事 都 不问 , 汪淼 不知 该 感到 安慰 还是 更加 不安 。 他 将 那团 胶卷 塞进 一个 提包 , 并 带上 那架 数码相机 , 在 妻子 焦虑 的 目光 中 冲出 家门 。 本来 可以 开车 去 的 , 但 即使 在 这 灯火 灿烂 的 城市 , 他 在 路上 也 想 有人 陪伴 , 于是 叫 了 出租车 。 申玉菲住 在 新城 铁线 附近 的 一个 高档 别墅区 , 这里 的 灯光 稀疏 了 许多 , 别墅 群 环绕着 几个 能 垂钓 的 小 人工湖 , 晚上 有 一种 乡村 的 感觉 。 申玉菲 显然 很 富有 , 但 汪淼 一直 搞不清 她 的 财产来源 , 她 以前 的 研究 职位 和 现在 公司 中 的 职位 都 挣 不到 这么 多钱 。 不过 她 的 别墅 中 并 没有 豪华 享受 的 痕迹 , 那里 是 “ 科学 边界 ” 的 一个 聚会 场所 , 其中 的 陈设 很 像 一个 带 会议室 的 小 图书馆 。 在 客厅 里 , 汪淼 见到 申玉菲 的 丈夫 魏成 。 这个 四十岁 左右 的 男人 , 一副 敦厚 的 知识分子 模样 , 汪淼 对 他 的 了解 仅限于 其 姓名 , 申玉菲 介绍 时 也 只 说 了 这些 。 他 似乎 没有 工作 , 成天 待在家里 , 对 “ 科学 边界 ” 的 讨论 不感兴趣 , 对 家里 频繁 来往 的 学者 们 也 习以为常 。 ------------ 第 5 章 射手 和 农场主 ( 2 ) 但 他 并非 无所事事 , 显然 在家 研究 着 什么 东西 , 整天 沉浸 在 思考 中 , 见到 任何人 都 是 心不在焉 地 打个招呼 , 然后 回到 楼上 的 房间 里 , 他 一天 的 大部分 时间 都 待 在 那里 。 一次 , 汪淼 在 楼上 无意 中 从 半开 的 房门 向 里 瞥 了 一眼 , 看到 一个 令人 惊奇 的 东西 : 一台 HP 小型机 。 他 不会 看错 的 , 因为 这台 设备 与 他 工作 的 超导 研究 中心 那台 一样 , 黑 灰色 机箱 , 是 四年 前 出品 的 RX8620 。 把 这台 价值 上百万 的 设备 放在 家里 似乎 很 奇怪 , 魏成 每天 一个 人守 着 它 到底 在 干什么 ? “ 玉菲 在 上面 有点 事 , 您 稍 等 一会儿 吧 。 ” 魏成 说 , 然后 走上 楼 。 汪淼本 打算 等 的 , 但 实在 坐不住 , 也 跟着 走 上楼去 , 看到 魏成 正要 进入 他 那个 放着 小型机 的 房间 。 他 看到 汪淼 跟 来 似乎 并 不 反感 , 指指 对面 的 一个 房间 说 : “ 哦 , 就 在 那个 房间 里 , 你 去 找 她 吧 。 ” 汪淼 敲门 , 门 没锁 , 开 了 一个 缝 , 他 看到 申玉菲正 坐在 电脑前 玩游戏 , 令 汪淼 惊奇 的 是 她 竟 穿着 一套 “ V 装具 ” 。 这是 目前 在 游戏 玩家 中 很 流行 的 玩意儿 , 由 一个 全 视角 显示 头盔 和 一套 感应 服 构成 , 感应 服 可以 使 玩家 从 肉体上 感觉 到 游戏 中 的 击打 、 刀 刺 和 火烧 , 能 产生 出 酷热 和 严寒 , 甚至 还 能 逼真 地 模拟出 身体 暴露 在 风雪 中 的 感觉 。 汪淼 走 到 她 后面 , 由于 游戏 是 在 头盔 中以 全 视角 方式 显示 的 , 在 显示器 上 什么 都 看不到 。 这时 , 汪淼 想起 大史 让 他 记 网址 和 邮件地址 的 事 , 无意 中扫 了 一眼 显示器 , 那个游戏 登录 界面 上 的 英文名 很 特别 , 他 记住 了 。 申玉菲 摘下 显示 头盔 , 又 脱下 了 感应 服 , 戴上 她 那 副 在 瘦削 的 脸上 显得 很大 的 眼镜 , 面 无表情 地 对 汪淼 点点头 , 一个 字 都 没 说 , 等 着 他 说话 。 汪淼 拿出 那团 胶卷 , 开始 讲述 发生 在 自己 身上 的 诡异 事件 。 申玉菲 注意 听 着 , 对 那些 胶片 , 只是 拿 起来 大概 扫 了 几眼 , 并 没有 细看 这令 汪淼 很 震惊 , 现在 他 进一步 确定 申玉菲 对 此事 并非 完全 不知情 , 这 几乎 令 他 停止 了 讲述 , 只是 申玉菲 几次 点头 示意 他 继续 , 才 将 事情 讲完 了 。 这时 申玉菲才 说出 了 他们 见面 后 的 第一句 话 : “ 你 领导 的 纳米 项目 怎么样 了 ? ” 这 不着边际 的 问题 令 汪淼 十分 吃惊 。 “ 纳米 项目 ? 它 与 这 有 什么 关系 ? ” 他 指指 那堆 胶卷 。 申玉菲 没有 说话 , 只是 静静地 看着 他 , 等 他 回答 自己 的 问题 。 这 就是 她 的 谈话 风格 , 从不 多 说 一个 字 。 “ 把 研究 停下来 。 ” 申玉菲 说 。 “ 什么 ? ” 汪淼 认为 自己 听错 了 , “ 你 说 什么 ? ” 申玉菲 沉默 着 , 没 重复 自己 的话 。 “ 停下来 ? ! 那 是 国家 重点项目 ! ” 申玉菲 仍 不 说话 , 只是 看着 他 , 目光 平静 。 “ 你 总得 说出 原因 吧 ! ” “ 停下来 试试 。 ” “ 你 到底 知道 些 什么 ? 告诉 我 ! ” “ 我能 告诉 你 的 就 这些 了 。 ” “ 项目 不能 停 , 也 不 可能 停 ! ” “ 停下来 试试 。 ” 关于 幽灵 倒计时 的 简短 谈话 就 到此为止 , 之后 , 不管 汪淼 如何 努力 , 申玉菲 再也 没有 说出 一个 与此有关 的 字 , 只是 重复 那句话 : “ 停下来 试试 。 ” “ 我 现在 明白 了 , ‘ 科学 边界 ’ 并 不是 像 你们 宣称 的 那样 是 一个 基础理论 的 学术交流 组织 , 它 与 现实 的 关系 比 我 想象 的 要 复杂 得 多 。 ” 汪淼 说 。 “ 相反 , 你 得出 这个 印象 , 是因为 ‘ 科学 边界 ’ 涉及 的 东西 比 你 想象 的 更 基础 。 ” 绝望 的 汪淼 没有 告辞 起身 就 走 , 申玉菲 默默地 一直 送 他 到 庭院 的 大门 处 , 并 看着 他 坐进 出租车 。 正在 这时 , 另 一辆 汽车 疾驰 而 来 , 在 门前 刹住 了 。 一个 男人 下车 , 借着 别墅 中 透出 的 灯光 , 汪淼 一眼 就 认出 了 他 。 这人 是 潘寒 , 是 “ 科学 边界 ” 里 最 著名 的 人物 之一 。 作为 一名 生物学家 , 他 成功 地 预言 了 长期 食用 转基因 农产品 造成 的 后代 遗传 畸形 , 还 预言 了 转基因 作物 可能 造成 的 生态灾难 。 与 那些 空洞地 危言耸听 的 学者 不同 , 他 的 预言 充满 了 具体 的 细节 , 且 都 一一 精确 兑现 , 其 准确度 达到 令人震惊 的 程度 , 以至于 有 传言 说 他 来自 未来 。 他 使 自己 闻名于世 的 另 一个 创举 , 是 创建 了 国内 第一个 实验 社会 。 与 西方 那些 旨在 回归自然 的 乌托邦 社团 不同 , 他 的 “ 中华 田园 ” 不是 处于 荒野 之地 , 而是 置身于 最大 的 城市 中 。 社团 没有 一分钱 财产 , 包括 食物 在内 的 所有 生活用品 , 均 来自 城市 垃圾 。 与 人们 最初 的 预想 不同 , “ 中华 田园 ” 不但 生存 下来 , 而且 迅速 壮大 , 其 固定 成员 已达 三千多 人 , 不定期 到 其中 体验生活 的 人 更是 不计其数 。 以 这 两个 成功 为 基础 , 潘寒 的 社会 思想 也 日益 具有 影响力 。 他 认为 , 科技 革命 是 人类 社会 的 一种 病变 , 技术 的 爆炸性 发展 与 癌细胞 的 飞速 扩散 相当 , 最终 的 结果 都 是 耗尽 有机体 的 养分 , 破坏 器官 , 导致 其 寄宿 体 的 死亡 。 他 主张 废除 那些 “ 粗暴 的 ” 技术 , 如 化石 能源 和 核电 , 保留 “ 温和 的 ” 技术 , 如 太阳能 和 小水电 。 将 大城市 逐步 解散 , 人口 均匀分布 于 自给自足 的 小村镇 中 , 以 “ 温和 技术 ” 为 基础 , 建立 “ 新 农业 社会 ” 。 “ 他 在 吗 ? ” 潘寒 指指 别墅 的 二楼 问 。 申玉菲 没有 回答 , 沉默 地挡 在 他 面前 。 “ 我要 警告 他 , 当然 也 要 警告 你 , 别 逼 我们 ! ” 潘寒 冷冷地 说 。 申玉菲 仍 没 回答 他 , 只是 对 出租车 里 的 汪淼 说 : “ 走 吧 , 没事 。 ” 然后 示意 司机 开车 。 车 发动 后 , 汪淼 再也 没有 听到 他们 说 什么 , 他 回头 远远地 看到 , 灯光 下 申玉菲 一直 没 让 潘寒 走进 别墅 。 回到 家 已 是 深夜 , 汪淼 在 小区 的 门口 走 下 出租车 , 一辆 黑色 桑塔纳 紧贴着 他 刹住 , 车窗 摇 下 , 一股 烟 喷 了 出来 , 是 大史 , 粗壮 的 身躯 将 驾驶座 挤得 满满的 。 “ 哇 , 汪 教授 , 汪 院士 ! 这 两天 过得 可好 ? ” “ 你 在 跟踪 我 ? 真 无聊 ! ” “ 别误会 , 我 要是 直直 开 过去 不 就 完 了 , 讲个 礼貌 打个招呼 你 还 当成 驴肝肺 了 。 ” 大史 露出 他 的 特色 傻笑 , 一副 无赖 相 , “ 咋 的 , 那边 看到 什么 有用 的 信息 没 , 交流 交流 ? ” “ 我 说 过 , 我 和 你们 没关系 了 , 今后 请 不要 跟踪 我 ! ” “ 得 ” 大史 开动 了 车子 , “ 好像 我 愿意 挣 这 俩 夜班 外勤 费 似的 , 球赛 都 耽误 了 。 ” 汪淼 走进 家门 , 妻儿 已经 睡 了 , 他 听到 妻子 在 床上 不安 地 翻身 , 嘴里 发出 模糊不清 的 声音 , 丈夫 今天 怪异 的 举动 , 不知 会 给 她 带来 怎样 的 噩梦 。 汪淼 吃 了 两片 利眠灵 , 躺 到 床上 , 过 了 很 长时间 才 艰难 地 进入 梦乡 。 他 的 梦境 很 纷乱 , 但 其中 的 一个 东西 却 恒定 地 存在 着 : 幽灵 倒计时 。 其实 , 倒计时 在 梦 中 出现 是 汪淼 早就 预料到 的 事 。 梦境 中 , 他 疯狂 地 击打 悬浮 在 半空 的 倒计时 , 撕 它 、 咬 它 , 但 一切 击打 都 无力 地 穿透 了 它 , 它 就 悬 在 梦境 正中 , 坚定 地 流逝 着 。 它 使 汪淼 烦躁 至极 , 终于 从梦中 醒来 。 他 睁开眼 , 看到 了 模糊 的 天花板 , 外面 城市 的 灯光 透过 窗帘 , 在 上面 投 出 黯淡 的 光晕 。 但 有 一样 东西 从梦中 跟随 他 到 现实 中 : 幽灵 倒计时 。 倒计时 仍 在 他 睁开 的 眼睛 前 显现 , 数字 很 细 , 但 很亮 , 发出 一种 烧灼 的 白光 。 1185 : 11 : 34 、 1185 : 11 : 33 、 1185 : 11 : 32 、 1185 : 11 : 31 … … 汪淼转 转头 , 看到 了 卧室 中 模糊 的 一切 , 确认 自己 已经 醒来 , 倒计时 没有 消失 。 他闭 上 双眼 , 倒计时 仍 显现 在 他 那 完全 黑暗 的 视野 中 , 像 黑 天鹅绒 上 发亮 的 水银 。 他 再次 睁眼 , 并 揉 揉 眼睛 , 倒计时 仍 没有 消失 , 不管 他 的 视线 如何 移动 , 那 一串 数字 稳稳地 占据 着 视野 的 正 中央 。 一股 莫名 的 恐惧 使 汪淼 猛地 坐 起来 , 倒计时 死死 跟 随着 他 。 他 跳 下床 , 冲 到 窗前 , 扯开 窗帘 , 推开 窗 。 外面 沉睡 中 的 城市 仍然 灯光灿烂 , 倒计时 就 在 这 广阔 的 背景 前 显现 着 , 像 电影 画面 上 的 字幕 。 一时间 , 汪淼 感到 自己 窒息 了 , 不由 发出 一声 低沉 的 惊叫 。 面对 被 惊醒 的 妻子 恐慌 的 探问 , 他 努力 使 自己 镇定 下来 , 安慰 妻子 说 没什么 , 又 躺 回 床上 , 闭上眼睛 , 在 幽灵 倒计时 的 照耀 下 艰难 地 度过 了 剩下 的 夜晚 。 清晨 起床 后 , 汪淼 努力 使 自己 在 家人 面前 显得 正常 些 , 但 妻子 还是 看出 了 异样 , 问 他 的 眼睛 怎么 了 ? 是不是 看不清 东西 ? 早饭 后 , 汪淼 向 纳米 中心 请 了 假 , 开车 去 医院 。 一路上 , 幽灵 倒计时 无情地 横 在 他 眼中 的 现实 世界 前面 , 这 东西 会 自动 调节 自己 的 亮度 , 在 不同 的 背景 上 都 清晰 地 显现出来 。 汪淼 甚至 盯 着 初升 的 太阳 , 试图 使 倒计时 被 强光 暂时 隐没 一会儿 , 但 没有 用 , 那串 魔鬼 数字 竟 在 日轮 上 显现出来 , 这时 它 不是 增加 亮度 , 而是 变成 黑色 , 更加 恐怖 。 同仁医院 很难 挂号 , 汪淼 直接 找 了 妻子 的 一个 同学 , 一位 著名 的 眼科 专家 。 他 没有 说 病情 , 而是 先 让 医生 检查 自己 的 眼睛 。 仔细检查 了 汪淼 的 双眼 后 , 医生 告诉 他 没有 发现 什么 病变 , 眼睛 一切正常 。 “ 我 的 眼睛 总是 看见 一个 东西 , 不管 你 看 哪里 , 这 东西 都 在 。 ” 汪淼 说 。 同时 , 那串 数字 就 横 在 医生 脸前 。 ------------ 第 6 章 射手 和 农场主 ( 3 ) 1175 : 11 : 34 、 1175 : 11 : 33 、 1175 : 11 : 32 、 1175 : 11 : 31 … … “ 飞蚊症 。 ” 医生 说 , 同时 抽出 处方 签 开始 写 , “ 我们 这 年纪 的 常见 眼病 , 晶状体 混浊 。 不太好 治 , 但 没什么 要紧 的 , 开些 碘 药水 和 维 D 吧 , 也许 能 吸收 掉 , 但 希望 不 大 。 不过 , 这 确实 没什么 要紧 的 , 只要 你 习惯 了 忽略 视野 里 的 那些 杂物 , 对 视力 没什么 影响 。 ” “ 你 说 的 飞 蚊症 , 那些 … … 东西 看上去 是 什么 样子 ? ” “ 不规则 , 因人而异 , 有时 是 小 黑点儿 , 有时 像 蝌蚪 。 ” “ 如果 看到 的 是 一串 数字 呢 ? ” 医生 写 处方 的 笔停 了 。 “ 你 看到 一串 数字 ? ” “ 是 的 , 横 在 视野 中心 。 ” 医生 推开 纸和笔 , 关切 地 看着 他 , “ 一 进来 我 就 看出 , 你 过度 劳累 。 上次 同学聚会 , 李瑶 向 我 提起 你 , 说 你 的 工作 压力 很大 。 到 我们 这 岁数 , 应该 注意 了 , 健康 可 透支 不起 了 。 ” “ 你 是 说 , 我 这 是 精神 因素 所致 ? ” 医生 点点头 , “ 要是 一般 的 病人 , 我 就 建议 他 去 精神科 了 , 其实 没 必要 , 没什么 要紧 的 , 就是 太累 了 。 休息 几天 吧 , 去度 几天 假 , 和 李瑶 、 孩子 , 叫 什么 来 着 , 豆豆 吧 , 一起 去 。 放心 , 很快 会 恢复 的 。 ” 1175 : 14 : 02 、 1175 : 14 : 01 、 1175 : 14 : 00 , 1175 : 13 : 59 … … “ 我 告诉 你 我 看到 的 是 什么 , 一个 倒计时 ! 一秒 一秒 , 在 精确 地 走 ! 这会 是 精神 因素 ? ” 医生 宽容 地 笑笑 , “ 想 知道 精神 因素 能 对 视力 影响 到 什么 程度 吗 ? 上个月 我们 收治 了 一个 女孩儿 , 十五六岁 吧 , 她 在 教室 里 突然 间 什么 都 看不见 了 , 完全 失明 。 可 经过 所有 检查 , 眼睛 在 生理 上 完全 正常 。 后来 精神科 的 专家 对 她 进行 了 一个月 的 心理治疗 , 又 是 突然 间 , 她 的 眼睛 恢复 到 正常 的 视力 水平 。 ” 汪淼 知道 在 这里 是 浪费时间 , 他 起身 要 走 , 最后 说 : “ 好 吧 , 不管 我 的 眼睛 , 我 只有 一个 问题 想 请教 你 : 有 什么 外力 , 能 通过 远程 作用 使人 看到 什么 吗 ? ” 医生 想 了 想 说 : “ 有 , 我前 一阵儿 参加 神舟 19 号 的 医疗组 , 曾 有 航天员 报告 说 , 他们 在 舱 外 工作 时 看到 了 并 不 存在 的 闪光 。 以前 国际 空间站 上 的 航天员 报告 过 类似 情况 , 都 是 在 太阳活动 剧烈 的 时候 , 太空 中 的 高能 粒子 打 到 视网膜 上 , 人 就 看到 闪耀 。 不过 你 说 的 看到 数字 , 还是 倒计时 , 绝无 可能 是 这个 原因 。 ” 汪淼 恍惚 地 走出 医院 , 倒计时 就 在 他 眼前 , 他 似乎 在 跟着 它 走 , 跟着 一个 死死 缠 着 他 的 鬼魂 。 他 买 了 一副 墨镜 戴上 , 仅仅 是 为了 不让 别人 看到 自己 梦游 般 迷离 的 眼神 。 汪淼 走进 纳米 中心 的 主体 实验室 , 进门 之前 没 忘记 把 墨镜 摘下来 , 尽管 这样 , 遇见 他 的 同事 都 对 他 的 精神状态 露出 担心 的 神色 。 在 实验 大厅 中央 , 汪淼 看到 反应 黑箱 仍 在 运行 中 。 这台 巨型 设备 的 主体 是 汇集 了 大量 管道 的 一个 球体 。 代号 叫 “ 飞刃 ” 的 超强度 纳米材料 已经 生产 出来 , 但是 用 分子 建筑 术 制造 的 , 就是 用 分子 探针 将 材料 分子 像 砌砖 那样 一个个 垒砌 起来 , 这样 的 工艺 要 耗费 大量 的 资源 , 那些 产品 可以 说 是 世界 上 最 贵重 的 珍宝 了 , 根本无法 进行 量产 。 实验室 现在 做 的 , 就是 试图 通过 一种 催化反应 来 代替 分子 建筑 法 , 使 巨量 的 分子 在 反应 中 同时 完成 筑 砌 。 试验 就是 在 反应 黑箱 中 进行 的 , 这台 设备 可以 在 数量 庞大 的 成分 组合 上 进行 反应 试验 , 这样 数量 的 组合 如果 用 传统 的 人工 操作 可能 上百年 也 做 不 完 , 但 在 反应 黑箱 中 可以 快速 自动 进行 。 同时 , 这是 一种 集 现实 反应 与 数字模拟 一体化 的 设备 , 当 合成 进行 到 一定 程度 时 , 计算机 会 根据 反应 的 阶段性 结果 建立 起 合成 反应 的 数字模型 , 将 剩下 的 反应 进程 用 数字模拟 代替 , 大大提高 了 实验 效率 。 实验 主任 见到 汪淼后 , 急匆匆 走 过来 , 开始 汇报 反应 黑箱 刚 出现 的 一系列 故障 。 这是 近来 汪淼 一 上班 就 遇到 的 事 。 现在 , 反应 黑箱 连续 运行 了 一年 多 , 许多 传感器 灵敏度 下降 , 误差 增大 , 急需 停机 维护 。 但 身为 项目 首席 科学家 的 汪淼 坚持 做 完 第三批 合成 组合 再 停机 , 工程师 们 只好 在 反应 黑箱 上 加入 越来越 多 的 补偿 修正 装置 , 到 现在 这些 装置 本身 也 需要 补偿 修正 , 搞 得 整个 项目组 疲惫不堪 。 但 主任 小心翼翼 地 没 提 停机 和 暂停 试验 的 事 , 怕 汪淼 又 像 上 几次 那样 大发雷霆 。 他 只是 把 困难 都 摆出来 , 意思 也 很 明白 。 汪淼 抬头 看看 反应 黑箱 , 觉得 它 像 一个 子宫 , 工程师 们 正 围着 它 忙碌 , 艰难 地 维持 着 正常 的 运行 。 在 这 场景 前面 , 叠现 着 幽灵 倒计时 。 1174 : 21 : 11 、 1174 : 21 : 10 、 1174 : 21 : 09 、 1174 : 21 : 08 … … 停下来 试试 。 汪淼 脑海中 突然 响起 申玉菲 的话 。 “ 全面 更新 外围 传感 系统 需要 多长时间 ? ” 他 问 。 “ 四五天 吧 , ” 实验 主任 突然 看到 了 希望 , 赶紧 加 一句 , “ 快些 干 , 三天 就行 , 汪总 , 我 保证 ! ” 我 并 没有 屈服 , 设备 确实 需要 维修 , 因而 试验 必须 暂停 , 与 别的 无关 。 汪淼 在 心里 对 自己 说 , 然后 转向 主任 , 透过 倒计时 的 数字 看着 他 , “ 把 试验 停下来 吧 , 停机 维修 , 就照 你 说 的 时间表 。 ” “ 好 的 汪 总 , 我会 很快 给 你 一份 更新 方案 , 下午 就 能 停机 了 ! ” 主任 兴奋 地说 。 “ 现在 就 停 吧 。 ” 主任 像 不 认识 似的 看着 汪淼 , 但 旋即 恢复 了 兴奋 状态 , 好像 生怕 失掉 这个 机会 似的 。 他 拿 起 电话 下 了 停机 命令 , 项目组 里 那些 疲惫 的 研究员 和 工程师 一下子 都 兴奋 起来 , 开始 按程序 扳动 上 百个 复杂 的 开关 , 众多 的 监控 屏 一个 接 一个 地黑 了 下来 , 最后 , 主 监控 屏上 显示 了 停机 状态 。 几乎 与此同时 , 汪淼 眼前 的 倒计时 停止 了 走动 , 数字 固定 为 1174 : 20 : 35 。 几秒钟 后 , 数字 闪动 了 几下 , 消失 了 。 当 没有 幽灵 倒计时 覆盖 的 现实 重现 眼前 时 , 汪淼长 出 了 一口气 , 像 刚 从 水底 挣扎 出来 一样 。 他 无力 地 坐下 , 很快 意识 到 旁边 还有 人 在 看着 他 。 他 对 实验 主任 说 : “ 系统 更新 是 设备部 的 事 , 你们 实验组 的 人 好好 休息 几天 吧 , 这 一阵 大家 都 辛苦 了 。 ” “ 汪总 , 你 也 太累 了 , 这里 有张 总工程师 盯 着 , 你 也 回家 好好 休息 一下 吧 。 ” “ 是 啊 , 太累 了 。 ” 汪淼 无力 地说 , 待 他 离开 后 , 拿 起 电话 , 拨 了 申玉菲 的 号码 , 只响 了 一声 铃 她 就 接 了 。 “ 你们 背后 是 什么 ? ” 汪淼 问 , 尽量 使 自己 的 声音 冷静 一些 , 但 没有 做到 。 沉默 。 “ 倒计时 的 尽头 是 什么 ? ” 沉默 。 “ 你 在 听 吗 ? ” “ 在 。 ” “ 高强度 纳米材料 怎么 了 ? 这 不是 高能 加速器 , 只是 一项 应用 研究 , 值得 这样 关注 么 ? ” “ 什么 值得 关注 , 不应 由 我们 来 判断 。 ” “ 够 了 ! ” 汪淼大 吼 一声 , 心中 的 恐惧 和 绝望 突然 化为 疯狂 的 怒气 , “ 你们 以为 这点 小 魔术 就 能 骗 得 了 我 ? 就 能 阻止 技术 进步 ! ? 我 承认 一时 无法 做出 技术 上 的 解释 , 但 那 是因为 我 还 没有 绕 到 那个 可耻 魔术师 的 背后 ! ” “ 你 的 意思 , 是 想 在 更 大 的 尺度 上 看到 倒计时 ? ” 申玉菲 的话 让 汪淼 愣 了 一下 , 他 对 这个 问题 没有 准备 , 于是 强迫 自己 冷静下来 , 以免 落入 圈套 。 “ 收起 你 那套 把戏 吧 。 大 尺度 又 怎么样 , 你们 同样 可以 玩 魔术 ! 可以 向 天空 投映 全息图 像 , 就 像 上 一次 战争 中 北约 做 的 那样 , 强力 激光 甚至 可以 将 图像 映满 整个 月球 表面 ! 射手 和 农场主 应该 能够 玩弄 人类 力不能及 的 更 大 尺度 , 比如 , 倒计时 能够 显示 到 太阳 表面 吗 ? ” 话 刚 说完 , 汪淼 吃惊 地 张大 了 嘴 , 他 竟 在 下意识 中 说出 了 那 两个 这时 应 十分 忌讳 的 名词 , 还好 , 没有 说出 更 忌讳 的 那个 。 他 想 争取 更 多 的 主动性 , 于是 接着 说 , “ 考虑 到 某种 我 还 没想到 的 可能性 , 即使 在 太阳 的 尺度 上 , 你们 那个 可耻 魔术师 仍 有 可能 耍 魔术 , 那种 力量 要 真正 令人信服 , 显示 的 尺度 还 需 更 大些 。 ” “ 问题 是 你 能 承受 得 了 吗 ? 我们 是 朋友 , 我 想 帮 你 , 别 走 杨冬 的 路 。 ” 听到 这个 名字 , 汪淼 不由 打了个 寒战 , 但 随之而来 的 愤怒 又 使 他 不顾一切 了 : “ 能 接受 这个 挑战 吗 ? ” “ 能 。 ” “ 你 想 怎么样 ? ” 汪淼 的 声音 变得 无力 了 。 “ 你 旁边 有 上网 的 电脑 吗 ? 好 , 进 这个 网址 : http : www . qsl . netbg3ttzlmesdm . htm , 打开 了 吗 ? 把 网页 打印 出来 , 随身带 着 。 ” 汪淼 看到 网页 上 显示 的 只是 一张 莫尔斯 电码 对照表 。 “ 我 不 明白 , 这是 … … ” “ 在 以后 的 两天 内 , 设法 找到 一个 能够 观测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地方 。 具体 的 请 看 我 随后 发给你 的 电子邮件 。 ” “ 这是 … … 干什么 呢 ? ” “ 我 知道 纳米 研究 项目 已经 停 了 , 你 打算 重新启动 它 吗 ? ” “ 当然 , 三天 以后 。 ” “ 那 倒计时 将 继续 。 ” “ 我 将 在 什么 尺度 上 看到 它 ? ” 沉默 良久 , 这个 为 某种 超出 人类 理解力 的 力量 代言 的 女人 , 冷酷 地 封死 了 汪淼 的 一切 出路 。 “ 三天 后 , 也 就是 十四日 , 在 凌晨 一点钟 至 五点钟 , 整个 宇宙 将 为 你 闪烁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 章三体 、 周文王 、 长夜 ( 1 ) 汪淼 拨通 了 丁仪 的 电话 , 对方 接听 后 , 他 才 想起 现在 已 是 凌晨 一点多 了 。 “ 我 是 汪淼 , 真对不起 , 这么晚 打扰 。 ” “ 没关系 , 我 正 失眠 。 ” “ 我 … … 遇到 一些 事 , 想 请 你 帮个 忙 。 你 知道 国内 有 观测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机构 吗 ? ” 汪淼 产生 了 一种 倾诉 的 欲望 , 但 旋即 觉得 幽灵 倒计时 之 事 目前 还是 不要 让 更 多 的 人 知道 为 好 。 “ 宇宙 背景 辐射 ? 你 怎么 对 这个 有 雅兴 ? 看来 你 真的 遇到 一些 事 了 … … 你 去 看过 杨冬 的 母亲 吗 ? ” “ 啊 真对不起 , 我 忘 了 。 ” “ 没关系 , 现在 科学界 , 很多 人 都 … … 像 你 说 的 那样 遇到 了 一些 事 , 心不在焉 的 。 不过 你 最好 还是 去 看看 她 , 她 年纪 大 了 , 又 不愿 雇 保姆 , 要是 有 什么 费力气 的 事 麻烦 你 帮 着 干 干 … … 哦 ,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事 , 你 正好 可以 去 找 杨冬 的 母亲 问问 , 她 退休 前 是 搞 天体 物理 专业 的 , 与 国内 的 这类 研究 机构 很 熟 。 ” “ 好好 , 我 今天 下班 就 去 。 ” “ 那先 谢谢 了 , 我 是 真的 无法 再 面对 与 杨冬 有关 的 一切 了 。 ” 打 完 电话 后 , 汪淼 坐 到 电脑前 , 开始 打印 网页 上 显示 的 那 张 很 简单 的 莫尔斯 电码 对照表 。 这时 他 已经 冷静下来 , 将 思绪 从 倒计时 上移 开 , 想着 关于 “ 科学 边界 ” 和 申玉菲 的 事 , 想到 她 玩 的 网络游戏 。 关于 申玉菲 , 他 能 肯定 的 唯一 一件 事 就是 她 不是 爱 玩游戏 的 人 , 这个 说话 如 电报 般 精简 的 女人 给 他 唯一 的 印象 就是 冷 , 她 的 冷 与 其他 的 某些 女性 不同 , 不是 一张 面具 , 而是 从里到外 冷透 了 。 汪淼 总是 下意识 地 将 她 与 早已 消失 的 DOS 操作系统 联系 在 一起 , 一面 空荡荡 的 黑 屏幕 , 只有 一个 简单 得 不能 再 简单 的 “ C : ” 提示符 在 闪动 , 你 输入 什么 它 就 输出 什么 , 一个 字 都 不会 多 , 也 不会 有 变化 。 现在 他 知道 , “ C : ” 提示符 后面 其实 是 一个 无 底 深渊 。 她 真会 有 兴致 玩游戏 , 而且 是 戴 着 V 装具 玩儿 ? 她 没有 孩子 , 那套 V 装具 只能 是 自己 买回去 用 的 , 这 有些 不可思议 。 汪淼 在 浏览器 的 地址栏 中 输入 那个 很 容易 记住 的 游戏 网址 : , 网页 上 显示 该游戏 只 支持 V 装具 方式 。 汪淼 想起 了 纳米 中心 的 职工 娱乐室 里 好像 有 一套 V 装具 , 就 走出 已经 空荡荡 的 中心 实验 大厅 , 去 值班室 要 了 钥匙 , 在 娱乐室 中 穿过 一排 台球桌 和 健身器材 , 在 一台 电脑 旁 找到 了 V 装具 , 费 了 很大 劲 才 把 感应 服穿 上 , 然后 戴上 显示 头盔 , 启动 电脑 。 启动 游戏 后 , 汪淼 置身于 一片 黎明 之际 的 荒原 , 荒原 呈 暗褐色 , 细节 看不清楚 , 远方 地平线 上 有 一小片 白色 的 曙光 , 其余 的 天空 则 群星 闪烁 。 一声 巨响 , 两座 发 着 红光 的 山峰 砸 落到 远方 的 大 地上 , 整个 荒原 笼罩 在 红色 光芒 之中 。 被 激起 的 遮天蔽日 的 尘埃 散去 后 , 汪淼 看清 了 那 两个 顶天立地 的 大字 : 三体 。 随后 出现 了 一个 注册 界面 , 汪淼用 “ 海人 ” 这个 ID 注册 , 然后 成功 登录 。 荒原 依旧 , 但 V 装具 感应 服中 的 压缩机 咝咝 地 启动 了 , 汪淼 感到 一股 逼人 的 寒气 。 前方 出现 了 两个 行走 的 人影 , 在 曙光 的 背景 前 呈 黑色 的 剪影 。 汪淼 追 了 上去 , 他 看到 两人 都 是 男性 , 披 着 破烂 的 长袍 , 外面 还 裹 着 一张 肮脏 的 兽皮 , 都 带 着 一把 青铜时代 那种 又 宽 又 短 的 剑 , 其中 一人 背着 一只 有 他 一半 高 的 细长 的 木 箱子 。 那 人 扭头 看看 汪淼 , 他 的 脸 像 那 兽皮 一样 脏 和 皱 , 双眼 却 很 有神 , 眸子 映着 曙光 。 “ 冷 啊 。 ” 他 说 。 “ 是 , 真冷 。 ” 汪淼 附和 道 。 “ 这是 战国时代 , 我 是 周文王 。 ” 那人 说 。 “ 周文王 不是 战国时代 的 人 吧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他 一直 活 到 现在 呢 , 纣王 也 活着 。 ” 另 一个 没背 箱子 的 人 说 , “ 我 是 周文王 的 追随者 , 我 的 ID 就 叫 ‘ 周文王 追随者 ’ , 他 可是 个 天才 。 ” “ 我 的 ID 是 ‘ 海人 ’ , ” 汪淼 说 , “ 您 背 的 是 什么 ? ” 周文王 放下 那 只 长方形 木箱 , 将 一个 立面 像 一扇门 似的 打开 , 露出 里面 的 五层 方格 , 借着 晨曦 的 微光 , 汪淼 看到 每层 之间 都 有 高低 不 等 的 一小堆 细沙 , 每格 中 都 有 从 上 一格 流下 的 一道 涓 细 的 沙流 。 “ 沙漏 , 八小时 漏 完 一次 , 颠倒 三次 就是 一天 , 不过 我 常常 忘 了 颠倒 , 要 靠 追随者 提醒 。 ” 周文王 介绍 说 。 “ 你们 好像 是 在 长途旅行 , 有 必要 背 这么 笨重 的 计时器 吗 ? ” “ 那 怎么 计时 呢 ? ” “ 拿个 小型 的 日晷 多 方便 , 或者 干脆 只 看 太阳 也 能 知道 大概 的 时间 。 ” 周文王 和 追随者 面面相觑 , 然后 一起 盯 着 汪淼 , 好像 他 是 个 白痴 , “ 太阳 ? 看 太阳 怎么 能 知道 时间 ? 这 可是 乱 纪元 。 ” 汪淼 正要 询问 这个 怪异 名词 的 含义 , 追随者 哀鸣 道 : “ 真冷 啊 , 冷死 我 了 ! ” 汪淼 也 觉得 冷 , 但 他 不能 随便 脱 下 感应 服 , 一般 情况 下 , 那样 做会 被 游戏 注销 ID 的 。 他 说 : “ 太阳 出来 就 会 暖和 些 的 。 ” “ 你 在 冒充 伟大 的 先知 吗 ? 连 周文王 都 不算 先知 呢 ! ” 追随者 冲 汪淼 不屑 地 摇摇头 。 “ 这 需要 先知 吗 ? 谁 还 看不出来 太阳 一两个 小时 后 就 会 升起 。 ” 汪淼 指指 天边 说 。 “ 这 是 乱 纪元 ! ” 追随者 说 。 “ 什么 是 乱 纪元 ? ” “ 除了 恒 纪元 , 都 是 乱 纪元 。 ” 周文王 说 , 像 回答 一个 无知 孩童 的 提问 。 果然 , 天边 的 晨光 开始 暗 下去 , 很快 消失 了 , 夜幕 重新 笼罩 了 一切 , 苍穹 星光灿烂 。 “ 原来 现在 是 黄昏 不是 早晨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是 早晨 , 早晨 太阳 不 一定 能 升起 , 这 是 乱 纪元 。 ” 寒冷 使 汪淼 很 难受 。 “ 看 这 样子 , 太阳 要 很 长时间 以后 才 会 升出来 。 ” 他 哆嗦 着 指指 模糊 的 地平线 说 。 “ 你 怎么 又会有 这种 想法 ? 那 可不 一定 , 这 是 乱 纪元 。 ” 追随者 说 着 转向 周文王 , “ 姬昌 , 给 我些 鱼 干 吃 吧 。 ” “ 不行 ! ” 周文王 断然 说道 , “ 我 也 是 勉强 吃饱 , 要 保证 我能 走 到 朝歌 , 而 不是 你 。 ” 说话 间 , 汪淼 注意 到 另 一个 方向 的 地平线 又 出现 了 曙光 , 他 分不清 东南西北 , 但 肯定 不是 上次 出现 时 的 方向 。 这 曙光 很快 增强 , 不一会儿 , 这个 世界 的 太阳升 起来 了 , 是 一颗 蓝色 的 小 太阳 , 很 像 增强 了 亮度 的 月亮 , 但 还是 让 汪淼 感到 了 一丝 温暖 , 并 看清 了 大地 的 细节 。 但 这个 白昼 很 短暂 , 太阳 在 地平线 上方 划 了 一道 浅浅的 弧形 就 落下 了 , 夜色 和 寒冷 又 笼罩 了 一切 。 三人 在 一棵 枯树 前 停下 , 周文王 和 追随者 拔出 青铜剑 来 砍柴 , 汪淼 将 碎 柴 收集 到 一块 。 追随者 拿出 火镰 , 噼啪 、 噼啪 打 了 好 一阵 , 升起 了 一堆 火 。 汪淼 的 感应 服 的 前胸 部分 变 暖和 了 , 但 背后 仍然 冰冷 。 “ 烧些 脱水 者 , 火才 旺 呢 。 ” 追随者 说 。 “ 住嘴 ! 那 是 纣王 干的事 ! ” “ 反正 路上 那些 散落 的 , 都 破成 那样 , 泡不活 了 。 如果 你 的 理论 真能行 , 别说 烧 一些 , 吃 一些 都 成 , 与 那 理论 相比 , 几条 命算 什么 。 ” “ 胡说 ! 我们 是 学者 ! ” 篝火 燃尽 后 , 三人 继续 赶路 。 由于 他们 之间 交谈 很少 , 系统 加快 了 游戏 时间 的 流逝 速度 , 周文王 很快 将 背上 的 沙漏 翻 了 六下 , 转眼间 两天 过去 了 , 太阳 还 没有 升起 过 一次 , 甚至 天边 连 曙光 的 影子 都 没有 。 “ 看来 太阳 不会 出来 了 。 ” 汪淼 说 , 同时 调出 游戏 界面 来看 了 一下 自己 的 HP , 它 正因 寒冷 而 迅速 减小 。 “ 你 又 冒充 伟大 的 先知 了 … … ” 追随者 说 , 汪淼 和 他 一起 说出 了 后 半句 , “ 这 是 乱 纪元 ! ” 这话 说完 不久 , 天边 真的 出现 了 曙光 , 并且 迅速 增强 , 转眼间 太阳 就 升 了 起来 。 汪淼 发现 这次 升起 的 是 一颗 大 太阳 , 当 它 升至 一半 时 , 直径 占 了 视野 内 至少 五分之一 的 地平线 。 暖流 扑面而来 , 令 汪淼 心旷神怡 , 但 他 看 周文王 和 追随者 时 , 发现 他们 都 一脸 惊恐 , 仿佛 魔鬼 降临 。 “ 快 , 找 阴凉 地儿 ! ” 追随者 大喊 , 汪淼 跟着 他们 飞奔 , 跑 到 了 一处 低矮 的 岩石 后面 蹲下来 。 岩石 的 阴影 在 渐渐 缩短 , 周围 的 大地 像 处于 白炽 状态 般 刺眼 , 脚下 的 冻土 迅速 融化 , 由 坚硬 如铁 变成 泥泞 一片 , 热浪滚滚 。 汪淼 很快 出汗 了 。 当大 太阳升 到 头顶 正上方 时 , 三人用 兽皮 蒙住 头 , 强光 仍 如 利箭 般 从 所有 缝隙 和 孔洞 中 射进来 。 三人绕 着 岩石 挪到 另一边 , 躲进 那边 刚刚 出现 的 阴影 中 … … 太阳 落山 后 , 空气 依然 异常 闷热 , 大汗淋漓 的 三人 坐在 岩石 上 , 追随者 沮丧 地说 : “ 乱 纪元 旅行 , 真是 在 地狱 里 走路 , 我 受不了 了 ; 再说 我 也 没 吃 的 了 , 你 不分 我些 鱼 干 , 又 不让 吃 脱水 者 , 唉 ” “ 那 你 只能 脱水 了 。 ” 周文王 说 , 一手 用 兽皮 扇 着 风 。 “ 脱水 以后 , 你 不会 扔下 我 吧 ? ” “ 当然 不会 , 我 保证 把 你 带到 朝歌 。 ” 追随者 脱下 了 被 汗水 浸湿 的 长袍 , 赤身 躺 到 泥 地上 。 在 落日 的 余晖 中 , 汪淼 看到 追随者 身上 的 汗水 突然 增加 了 , 他 很快 知道 那 不是 出汗 , 这 人身 体内 的 水分 正在 被 彻底 排出 , 这些 水在 沙地 上 形成 了 几条 小小的 溪流 , 追随者 的 整个 躯体 如 一根 熔化 的 蜡烛 在 变软 变薄 … … 十分钟 后水排 完 了 , 那 躯体 化为 一张 人形 的 软皮 一动不动 地铺 在 泥 地上 , 面部 的 五官 都 模糊不清 了 。 “ 他 死 了 吗 ? ” 汪淼 问 。 他 想 起来 了 , 一路上 不时 看到 有 这样 的 人形 软皮 , 有 的 已 破损 不全 , 那 就是 不久前 追随者 想要 用来 烧火 的 脱水 者 。 “ 没有 。 ” 周文王 说 着 , 将 追随者 变成 的 软皮 拎 起来 , 拍了拍 上面 的 土 , 放到 岩石 上将 他 ( 它 ) 卷 起来 , 就 像 卷 一只 放 了 气 的 皮球 一般 , “ 在 水里 泡 一会儿 , 他 就 会 恢复原状 活过来 , 就 像 泡 干 蘑菇 那样 。 ” “ 他 的 骨骼 也 变软 了 ? ” “ 是 的 , 都 成 了 干 纤维 , 这样 便于 携带 。 ” “ 这个 世界 中 的 每个 人 都 能 脱水 吗 ? ” “ 当然 , 你 也 能 , 要 不 , 在 乱 纪元 是 活不下去 的 。 ” 周文王 将 卷 好 的 追随者 递给 汪淼 , “ 你 带 着 他 吧 , 扔 到 路上 不是 被 人 烧 了 , 就是 吃 了 。 ” 汪淼 接过 软皮 , 很轻 的 一小 卷 , 用 胳膊 夹 着 倒 也 没有 什么 异样 的 感觉 。 汪淼 夹 着 脱水 的 追随者 , 周文王 背着 沙漏 , 两人 继续 着 艰难 的 旅程 。 同 前 几天 一样 , 这个 世界 中 的 太阳 运行 得 完全 没有 规律 , 在 连续 几个 严寒 的 长夜 后 , 可能 会 突然 出现 一个 酷热 的 白天 , 或者 相反 。 两人 相依为命 , 在 篝火 边 抵御 严寒 , 泡 在 湖水 中 度过 酷热 。 好 在 游戏 时间 可以 加快 , 一个月 可以 在 半小时 内过 完 , 这 使得 乱 纪元 的 旅程 还是 可以 忍受 的 。 这天 , 漫漫长夜 已 延续 了 近 一个 星期 ( 按 沙漏 计时 ) , 周文王 突然 指着 夜空 欢呼 起来 : “ 飞星 ! 飞星 ! 两颗 飞星 ! ! ” 其实 , 汪淼 之前 就 注意 到 那种 奇怪 的 天体 , 它 比 星星 大 , 能 显出 乒乓球 大小 的 圆盘 形状 , 运行 速度 很快 , 肉眼 能 明显 地 看到 它 在 星空 中 移动 , 只是 这次 出现 了 两个 。 周文王 解释 说 : “ 两颗 飞星 出现 , 恒 纪元 就要 开始 了 ! ” “ 以前 看到 过 的 。 ” “ 那 只有 一个 。 ” “ 最 多 只有 两个 吗 ? ” “ 不 , 有时 会 有 三个 , 但 不会 再 多 了 。 ” “ 三颗 飞星 出现 , 是不是 预示 着 更 美好 的 纪元 ? ” 周文王 用 充满 恐惧 的 眼神 瞪 了 汪淼 一眼 , “ 你 在 说 什么 呀 , 三颗 飞星 … … 祈祷 它 不要 出现 吧 。 ” 周文王 的话 没错 , 他们 向往 的 恒 纪元 很快 开始 了 , 太阳 升起 落下 开始 变得 有 规律 , 一个 昼夜 渐渐 固定 在 十八 小时 左右 , 日夜 有 规律 的 交替 使 天气 变得 暖和 了 一些 。 “ 恒 纪元 能 持续 多长时间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一天 或 一个 世纪 , 每次 多长 谁 都 说 不准 。 ” 周文王 坐在 沙漏 上 , 仰头 看着 正午 的 太阳 , “ 据 记载 , 西周 曾 有 过长 达 两个 世纪 的 恒 纪元 , 唉 , 生 在 那个 时代 的 人 有 福 啊 。 ” “ 那乱 纪元 会 持续 多长时间 呢 ? ” “ 不是 说 过 嘛 , 除了 恒 纪元 都 是 乱 纪元 , 两者 互为 对方 的 间隙 。 ” “ 那就是说 , 这是 一个 全 无规律 的 混乱 世界 ? ! ” “ 是 的 , 文明 只能 在 较 长 的 气候 温暖 的 恒 纪元 里 发展 。 大部分 时间 里 , 人类 集体 脱水 存贮 起来 , 当较 长 的 恒 纪元 到来 时 , 再 集体 浸泡 复活 , 生产 和 建设 。 ” “ 那 怎样 预知 每个 恒 纪元 到来 的 时间 和 长短 呢 ? ” ------------ 第 8 章三体 、 周文王 、 长夜 ( 2 ) “ 做 不到 , 从来 没有 做到 过 。 当恒 纪元 到来 时 , 国家 是否 浸泡 取决于 大王 的 直觉 , 常常 是 : 浸泡 复活 了 , 庄稼 种下 了 , 城镇 开始 修筑 , 生活 刚刚开始 , 恒 纪元 就 结束 了 , 严寒 和 酷热 就 毁灭 了 一切 。 ” 周文王 说 到 这里 , 一手 指向 汪淼 , 双眼 变得 炯炯有神 , “ 好 了 , 你 已经 知道 了 这个 游戏 的 目标 : 就是 运用 我们 的 智力 和 悟性 , 分析 研究 各种 现象 , 掌握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, 文明 的 生存 就 维系 于 此 。 ” “ 在我看来 太阳 运行 根本 就 没有 规律 。 ” “ 那 是因为 你 没能 悟出 世界 的 本原 。 ” “ 你 悟出来 了 ? ” “ 是 的 , 这 就是 我 去 朝歌 的 目的 , 我 将 为 纣王 献上 一份 精确 的 万年历 。 ” “ 可 这 一路上 , 没 看到 你 有 这种 能力 。 ” “ 对 太阳 运行 规律 的 预测 只能 在 朝歌 做出 , 因为 那里 是 阴阳 的 交汇点 , 只有 在 那里 取 的 卦 才 是 准确 的 。 ” 两人 又 在 严酷 的 乱 纪元 跋涉 了 很 长时间 , 其间 又 经历 了 一次 短暂 的 恒 纪元 , 终于 到达 了 朝歌 。 汪淼 听到 一种 不间断 的 类似 于 雷声 的 轰鸣 。 这 声音 是 朝歌 大 地上 许多 奇怪 的 东西 发出 的 , 那 是 一座座 巨大 的 单摆 , 每座 都 有 几十米 高 。 单摆 的 摆锤 是 一块块 巨石 , 被 一大 束 绳索 吊 在 架 于 两座 细高 石塔 间 的 天桥 上 。 每座 单摆 都 在 摆动 中 。 驱动 它们 的 是 一群群 身穿 盔甲 的 士兵 , 他们 合着 奇怪 的 号子 , 齐力 拉动 系在 巨石 摆锤 上 的 绳索 , 维持 着 它 的 摆动 。 汪淼 发现 , 所有 巨摆 的 摆动 都 是 同步 的 , 远远 看 去 , 这 景象 怪异 得 使 人 着迷 , 像 大 地上 竖立 着 一座座 走动 的 钟表 , 又 像 从天而降 的 许多 巨大 、 抽象 的 符号 。 在 巨 摆 的 环绕 下 , 有 一座 巨大 的 金字塔 , 夜幕 中 如同 一座 高耸 的 黑山 , 这 就是 纣王 的 宫殿 。 汪淼 跟着 周文王 走进 了 金字塔 基座 上 的 一个 不高 的 洞门 , 门旁 几名 守卫 的 士兵 在 黑暗 中如 幽灵 般 无声 地 徘徊 。 他们 沿着 一条 长长的 隧道 向 里 走 , 隧道 窄 而 黑 , 间隔 很远 才 有 一枝 火炬 。 “ 在 乱 纪元 , 整个 国家 在 脱水 中 , 但 纣王 一直 醒 着 , 陪伴着 这片 没有 生机 的 国土 。 要 想 在 乱 纪元 生存 , 就 得 居住 在 这种 墙壁 极厚 的 建筑 中 , 几乎 像 住 在 地下 , 才能 避开 严寒 和 酷热 。 ” 周文王 边 走 边 对 汪淼 解释 。 走 了 很长 的 路 , 才 进入 了 纣王 位于 金字塔 中心 的 大殿 , 其实 这里 并不大 , 很 像 一个 山洞 。 身披 一大 张花 兽皮 坐在 一处 高 台上 的 人 显然 是 纣王 了 , 但 首先 吸引 汪淼 目光 的 是 一位 黑衣人 , 他 的 黑衣 几乎 与 大殿 中 浓重 的 阴影 融为一体 , 那张 苍白 的 脸 仿佛 是 浮 在 虚空 中 。 “ 这是 伏羲 。 ” 纣王 对刚 进来 的 周文王 和 汪淼 介绍 那位 黑衣人 , 仿佛 他们 一直 就 在 那儿 似的 , 而 黑衣人 才 是 新来 的 , “ 他 认为 , 太阳 是 脾气 乖戾 的 大神 , 他醒 着 的 时候 喜怒无常 , 是 乱 纪元 ; 睡着 时 呼吸 均匀 , 是 恒 纪元 。 伏羲 建议 竖起 了 外面 的 那些 大摆 , 日夜不停 地 摆动 , 声称 这 对 太阳神 有 强烈 的 催眠 作用 , 能 使 其 陷入 漫长 的 昏睡 。 但 直到现在 , 我们 看到 太阳神 仍醒 着 , 最 多 只是 不时 打 打盹儿 。 ” 纣王 挥 了 一下手 , 有人 端 来 一个 陶罐 , 放到 伏羲 面前 的 小石 台上 汪淼 后来 知道 , 那 是 一罐 调味料 。 伏羲 长叹一声 , 端起 陶罐 喝下去 , 那 咕咚咕咚 的 声音 仿佛 黑暗 深处 有 一颗 硕大 的 心脏 在 跳动 。 喝 了 一半 后 , 他 将 剩下 的 调味料 倒 在 身上 , 然后 扔下 陶罐 , 走向 大殿 角落 的 一口 架 在 火上 的 青铜 大鼎 , 爬 上 鼎 沿 ; 他 跳进 大鼎 , 激起 了 一大 团 蒸气 。 “ 姬昌 坐下 , 一会儿 就 开宴 。 ” 纣王 指指 那口 大鼎 说 。 “ 愚蠢 的 巫术 。 ” 周文王 朝 大鼎 偏 了 下头 , 轻蔑 地说 。 “ 你 对 太阳 悟出 了 什么 ? ” 纣王 问 , 火光 在 他 的 双眸 中 跳动 。 “ 太阳 不是 大神 , 太阳 是阳 , 黑夜 是 阴 , 世界 是 在 阴阳 平衡 中 运转 的 , 这 不 在 我们 的 控制 之中 , 但 可以 预测 。 ” 周文王 说 着 , 抽出 青铜剑 , 在 火炬 照到 的 地板 上画 出 了 一对 大大的 阴阳鱼 , 然后 以 令人 目眩 的 速度 在 周围 画出 了 六十四 卦 , 看上去 如同 火光 中 时隐时现 的 大 年轮 , “ 大王 , 这 就是 宇宙 的 密码 , 借助 它 , 我 将 为 您 的 王朝 献上 一部 精确 的 万年历 。 ” “ 姬昌 啊 , 我 现在 急需 知道 的 , 是 下 一个 长恒 纪元 什么 时候 到来 。 ” “ 我 将 立刻 为 您 占卜 。 ” 周文王 说 着 , 走 到 阴阳鱼 中央 盘腿 坐下 , 抬头 望 着 大殿 的 顶部 , 目光 仿佛 穿透 了 厚厚的 金字塔 看到 了 星空 , 他 的 双手 手指 同时 在 进行 着 复杂 的 运动 , 组合成 一部 高速运转 的 计算器 。 寂静 中 , 只有 大鼎 中 的 汤 发出 咕嘟 咕嘟 的 声响 , 仿佛 煮 在 汤 中 的 巫师 在 梦呓 。 周文王 从 阴阳 图中 站 起来 , 头 仍仰 着 , 说 : “ 下面 将 是 一段 为期 四十 一天 的 乱 纪元 , 然后 将 出现 为期 五天 的 恒 纪元 , 接下来 是 为期 二十三 天 的 乱 纪元 和 为期 十八天 的 恒 纪元 , 然后 是 为期 八天 的 乱 纪元 , 当 这段 乱 纪元 结束 后 , 大王 , 您 所 期待 的 长恒 纪元 就 到来 了 , 这个 恒 纪元 将 持续 三年 零九个 月 , 其间 气候 温暖 , 是 一个 黄金 纪元 。 ” “ 我们 首先 需要 证实 一下 你 前面 的 预测 。 ” 纣王 不动声色 地说 。 汪淼 听到 上方 传来 一阵 轰隆隆 的 声音 , 大殿 顶上 的 一块 石板 滑开 , 露出 一处 正方形 的 洞口 , 汪淼 调整 方向 , 看到 这个 方洞 通到 金字塔 的 外面 , 在 这个 方洞 的 尽头 , 汪淼 看到 了 几颗 闪烁 的 星星 。 游戏 的 时间 加快 了 , 由 两名 士兵 看守 的 周文王 带来 的 沙漏 几秒钟 就 翻动 一次 , 标志 着 八小时 的 流逝 。 上方 的 窗口 无规律 地 闪烁 起来 , 不时 有 一束 乱 纪元 的 阳光 射进 大殿 , 有时 很 微弱 , 如 月光 一般 ; 有时 则 十分 强烈 , 投在 地上 的 方形 光斑 白炽 明亮 , 使 所有 的 火炬 黯然失色 。 汪淼 数着 沙漏 翻动 的 次数 , 当翻 到 一百二十 次 左右 时 , 阳光 投进 窗口 的 间隔 变得 规则 了 , 预测 中 的 第一个 恒 纪元 到来 。 沙漏 再 翻动 十五 下后 , 窗口 的 闪烁 又 紊乱 起来 , 乱 纪元 又 开始 了 。 然后 又 是 恒 纪元 , 然后 又 是 乱 纪元 , 它们 的 开始 和 持续时间 虽然 有些 小 误差 , 但 与 周文王 的 预测 已 是 相当 的 吻合 了 。 当 最后 一段 为期 八天 的 乱 纪元 结束 后 , 他 预言 的 长恒 纪元 开始 了 。 汪淼 数着 沙漏 的 翻动 , 二十天 过去 了 , 射进 大殿 的 日光 仍 遵循 着 精确 的 节奏 。 这时 , 游戏 时间 的 流逝 被 调整 到 正常 。 纣王 向 周文王 点点头 : “ 姬昌 啊 , 我 将 为 你 树起 一座 丰碑 , 比 这座 宫殿 还要 高大 。 ” 周文王 深 鞠一躬 : “ 我 的 大王 , 让 您 的 王朝 苏醒 吧 , 繁荣 吧 ! ” 纣王 在 石台 上 站 起身 , 张开 双臂 , 仿佛 要 拥抱 整个 世界 , 他 用 一种 很 奇怪 的 歌唱 般的 音调 喊道 : “ 浸泡 ” 听到 这 号令 , 大殿 内 的 人 都 跑 向 洞门 。 在 周文王 的 示意 下 , 汪淼 跟着 他 沿着 长长的 隧道 向 金字塔 外 走 去 。 走出 洞门 , 汪淼 看到 时值 正午 , 太阳 在 当空 静静地 照耀 着 大地 , 微风 吹过 , 他 似乎 嗅到 了 春天 的 气息 。 周文王 和 汪淼 一同 来到 了 距 金字塔 不远 的 一处 湖畔 , 湖面 上 的 冰 已 融化 了 , 阳光 在 微波 间 跳动 。 先 出来 的 一队 士兵 高呼 着 : “ 浸泡 ! 浸泡 ! ” 都 奔 向 湖边 一处 形似 谷仓 的 高大 石砌 建筑 。 在 来 的 路上 , 汪淼 不时 在 远处 看到 过 这种 建筑 , 周文王 告诉 他 那 是 “ 干仓 ” , 是 存贮 脱水 人 的 大型 仓库 。 士兵 们 打开 干仓 的 石门 , 从中 搬出 一卷 卷落 满灰尘 的 皮卷 , 他们 每人 都 抱 着 、 夹 着 好几个 皮卷 , 走向 湖边 , 将 那些 皮卷 扔进 湖中 。 那些 皮卷 一 遇到 水 , 立刻 舒展 开来 , 一时间 , 湖面 上 漂浮 着 一片 似乎 是 剪 出来 的 薄薄的 人形 。 每 一张 “ 人片 ” 都 在 迅速 吸水 膨胀 , 渐渐 地 , 湖面 上 的 “ 人片 ” 都 变成 了 圆润 的 肉体 , 这些 肉体 很快 具有 了 生命 的 迹象 , 一个个 挣扎 着 从 齐腰 深 的 湖水 中 站立起来 。 他们 睁 大 如梦初醒 的 眼睛 看着 这 风和日丽 的 世界 。 “ 浸泡 ! ” 一个 人 高呼 起来 , 立刻 引来 了 一片 欢呼声 : “ 浸泡 ! 浸泡 ! ! ” … … 这些 人 从 湖中 跑 上岸 , 赤身裸体 地奔 向 干仓 , 将 更 多 的 皮卷 投入 湖中 , 浸泡 复活 的 人 一群群 从 湖中 跑 出来 。 这 一幕 也 发生 在 更 远处 的 湖泊 和 池塘 中 , 整个 世界 在 复活 。 “ 噢 , 天 啊 ! 我 的 指头 ” 汪淼 顺着 声音 看 去 , 见 一个 刚 浸泡 复活 的 人 站 在 湖中 , 举着 一只 手 哭喊 道 , 那手 缺 了 中指 , 血 从 手上 断指 处滴 到 湖中 。 其他 复活 者 纷纷 拥过 他 的 身边 , 兴高采烈 地奔 向 湖岸 , 没有 人 注意 他 。 “ 行 了 , 你 就 知足 吧 ! ” 一个 经过 的 复活 者 说 , “ 有人 整条 胳膊 腿 都 没 了 , 有人 脑袋 被 咬 了 个 洞 , 如果 再 不 浸泡 , 我们 怕 是 都 要 被 乱 纪元 的 老鼠 啃 光 了 ! ” “ 我们 脱水 多长时间 了 ? ” 另 一位 复活 者 问 。 “ 看看 大王 宫殿 上积 的 沙尘 有多厚 就 知道 了 , 刚 听说 现在 的 大王 已 不是 脱水 前 的 大王 了 , 不知 是 他 的 儿子 还是 孙子 。 ” 浸泡 持续 了 八天 才 完全 结束 , 这时 所有 的 脱水 人 都 已 复活 , 世界 又 一次 获得 了 新生 。 这 八天 中 , 人们 享受 着 每天 二十个 小时 、 周期 准确 的 日出日落 。 沐浴 在 春天 的 气息 里 , 所有人 都 衷心 地 赞美 太阳 、 赞美 掌管 宇宙 的 诸神 。 第八天 夜里 , 大 地上 的 篝火 比 天上 的 星星 都 密 , 在 漫长 的 乱 纪元 中 荒废 的 城镇 又 充满 了 灯火 和 喧闹 , 同 文明 以前 的 无数次 浸泡 一样 , 所有人 将 彻夜 狂欢 , 迎接 日出 后 的 新 生活 。 但 太阳 再也 没有 升 起来 。 各种 计时器 都 表明 日出 的 时间 已过 , 但 各个 方向 的 地平线 都 仍 是 漆黑一片 。 又 过 了 十个 小时 , 没有 太阳 的 影子 , 连 最 微弱 的 晨光 都 见 不到 。 一天 过去 了 , 无边 的 夜 在 继续 着 ; 两天 过去 了 , 寒冷 像 一只 巨掌 在 暗 夜中 压向 大地 。 “ 请 大王 相信 我 , 这 只是 暂时 的 , 我 看到 了 宇宙 中 的 阳 在 聚集 , 太阳 就要 升 起来 了 , 恒 纪元 和 春天 将 继续 ! ” 金字塔 的 大殿 里 , 周文王 跪 在 纣王 端坐 的 石 台下 哀求 道 。 “ 还是 把 鼎 烧 上 吧 。 ” 纣王 叹 了 口气 说 。 “ 大王 ! 大王 ! ” 一名 大臣 从 洞门 里 跌跌撞撞 地 跑 进来 , 带 着 哭腔 喊道 , “ 天上 , 天上 有 三颗 飞星 ! ! ” 大殿 中 的 所有人 都 惊呆 了 , 空气 仿佛 凝固 了 , 只有 纣王 仍然 不动声色 。 他 转向 以前 一直 不屑于 搭理 的 汪淼 , “ 你 还 不 知道 出现 三颗 飞星 意味着 什么 吧 ? 姬昌 啊 , 告诉 他 。 ” “ 这 意味着 漫长 的 严寒 岁月 , 冷得 能 把 石头 冻成 粉末 。 ” 周文王 长叹一声 , 说 。 “ 脱水 ” 纣王 又 用 那 歌唱 般的 声音 喊道 。 其实 , 在 外面 的 大 地上 , 人们 早已 开始 陆续 脱水 , 重新 变成 人干以 度过 漫漫长夜 , 他们 中 的 幸运者 被 重新 搬入 干仓 , 还有 大量 的 人 干 被 丢弃 在 旷野 上 。 周文王 慢慢 站 起身 , 朝架 在 火上 的 青铜 大鼎 走 去 , 他 爬 上 鼎 沿 , 跳进去 前停 了 几秒钟 , 也许 是 看到 伏羲 煮 得 烂熟 的 脸 正在 汤中冲 他 轻笑 。 “ 用 文火 。 ” 纣王 无力 地说 , 然后 转向 其他人 , “ 该 EXIT 的 就 EXIT 吧 , 游戏 到 这儿 已经 没什么 玩头 了 。 ” 洞门 上方 出现 了 发着 红光 的 EXIT 标志 , 人们 纷纷 向 那里 走 去 。 汪淼 也 跟随 而 去 , 穿过 洞门 和 长长的 隧道 来到 了 金字塔 外 , 看到 黑夜 里 大雪纷飞 , 刺骨 的 寒冷 使 他 打了个 冷战 。 天空 的 一角 显示 出 游戏 的 时间 又 加快 了 。 十天 后 , 雪 仍 在 下 着 , 但 雪片 大而 厚重 , 像是 凝结 的 黑暗 。 有人 在 汪淼 耳边 低声 说 : “ 这 是 在 下 二氧化碳 干冰 了 。 ” 汪淼 扭头 一看 , 是 周文王 的 追随者 。 又 过 了 十天 , 雪 还 在 下 , 但 雪花 已 变得 薄 而 透明 , 在 金字塔 洞门 透出 的 火炬 的 微光 中 呈现出 一种 超脱 的 淡蓝色 , 像 无数 飞舞 的 云母片 。 “ 这 雪花 已经 是 凝固 的 氧 、 氮 了 , 大气层 正在 绝对零度 中 消失 。 ” 金字塔 被 雪 埋 了 起来 , 最 下层 是 水 的 雪 , 中层 是 干冰 的 雪 , 上层 是 固态 氧 、 氮 的 雪 。 夜空 变得 异常 晴朗 , 群星 像 一片 银色 的 火焰 。 一行 字 在 星空 的 背景 上 出现 : 这 一夜 持续 了 四十八年 , 第 137 号 文明 在 严寒 中 毁灭 了 , 该 文明 进化 至 战国 层次 。 文明 的 种子 仍 在 , 它 将 重新启动 , 再次 开始 在 三体 世界 中 命运 莫测 的 进化 , 欢迎您 再次 登录 。 退出 前 , 汪淼 最后 注意 到 的 是夜 空中 的 三颗 飞星 , 它们 相距 很近 , 相互 围绕 着 , 在 太空 深渊 中 跳 着 某种 诡异 的 舞蹈 。 ------------ 第 9 章叶 文洁 汪淼 摘下 V 装具 后 , 发现自己 的 内衣 已 被 冷汗 浸透 了 , 很 像是 从 一场 寒冷 的 噩梦 中 醒来 。 他 走出 纳米 中心 , 下楼 开车 , 按丁仪 给 的 地址 去 杨冬 的 母亲 家 。 乱 纪元 , 乱 纪元 , 乱 纪元 … … 这个 概念 在 汪淼 的 头脑 中 萦绕 。 为什么 那个 世界 的 太阳 运行 会 没有 规律 ? 一颗 恒星 的 行星 , 不管 其 运行 轨道 是 正圆 还是 偏长 的 椭圆 , 其 围绕 恒星 的 运动 一定 是 周期性 的 , 全 无规律 的 运行 是 不 可能 的 … … 汪淼 突然 对 自己 很 恼火 , 他 使劲 地 摇头 想 赶走 头脑 中 的 这 一切 , 不过 是 个 游戏 嘛 , 但 他 失败 了 。 乱 纪元 , 乱 纪元 , 乱 纪元 … … 见鬼 ! 别去 想 它 ! ! 为什么 非想 它 不可 ? 为什么 ? ! 很快 , 汪淼 找到 了 答案 。 他 已经 有 很多年 没有 玩过 电子游戏 了 , 这些年来 电子游戏 的 软硬件 技术 显然 已经 提高 了 很多 , 其中 的 虚拟现实 场景 和 附加 效果 都 是 他 学生 时代 所 无法比拟 的 。 但 汪淼 明白 , 三体 的 真实 不 在于 此 。 记得 在 大三 的 一次 信息 课中 , 教授 挂出 了 两幅 大 图片 , 一幅 是 画面 庞杂 精细 的 清明上河图 , 另 一幅 是 一张 空旷 的 天空 照片 , 空荡荡 的 蓝天 上 只有 一缕 似有 似 无 的 白云 。 教授 问 这 两幅 画中 哪 一幅 所 包含 的 信息量 更大 , 答案 是 后者 要 比 前者 大一至 两个 数量级 ! 三体 正是 这样 , 它 的 海量 信息 是 隐藏 在 深处 的 , 汪淼能 感觉 到 , 但 说不清 。 他 突然 悟出 , 三体 的 不 寻常 在于 , 与 其他 的 游戏 相比 , 它 的 设计者 是 反其道而行之 一般 游戏 的 设计者 都 是 尽可能 地 增加 显示 的 信息量 , 以 产生 真实感 ; 但三体 的 设计者 却是 在 极力 压缩 信息量 , 以 隐藏 某种 巨大 的 真实 , 就 像 那 张 看似 空旷 的 天空 照片 。 汪淼 放松 了 思想 的 缰绳 , 任其 回到 三体 世界 。 飞星 ! 关键在于 不 引人注意 的 飞星 , 一颗 飞星 , 二颗 飞星 , 三颗 飞星 … … 这 分别 意味着 什么 ? 正 想着 , 车 已 开到 他 要 去 的 小区 大门 了 。 在 要 去 的 那栋 楼门口 , 汪淼 看到 一位 六十岁 左右 的 头发 花白 、 身材 瘦削 的 女性 , 戴着 眼镜 , 提 着 一个 大 菜篮子 吃力 地上 楼梯 。 他 猜 她 大概 就是 自己 要 找 的 人 , 一问 , 她 果然 就是 杨冬 的 母亲 , 叶文洁 。 听 汪淼 说明 来意 后 , 她 露出 发自内心 的 感动 , 她 是 汪淼 常见 到 的 那种 老 知识分子 , 岁月 的 风霜 已 消去 了 他们 性情 中 所有 的 刚硬 和 火热 , 只 剩下 如水 的 柔和 。 汪淼 拿 过 菜篮子 同 她 一起 上 了 楼 , 走进 她 的 家门 后 发现 , 这里 并 不 像 他 想象 的 那么 冷清 有 三个 孩子 在 玩耍 , 最大 的 不 超过 五岁 , 小 的 刚会 走路 。 杨母 告诉 汪淼 , 这 都 是 邻居 的 孩子 。 “ 他们 喜欢 在 我 这儿 玩儿 , 今天 是 星期天 , 他们 的 父母 要 加班 , 就 把 他们 丢 给 我 了 … … 哦 , 楠楠 , 你 的 画儿 画 完 了 吗 ? 嗯 , 真 好看 , 起个 题目 吧 ! 太阳 下 的 小鸭子 , 好 , 奶奶 给 你 题 上 , 再 写 上 六月 九日 , 楠楠作 … … 中午 你们 都 想 吃 什么 呢 ? 洋洋 ? 烧茄子 ? 好好 ; 楠楠 ? 昨天 吃 过 的 荷兰豆 ? 好好 ; 你 呢 , 咪咪 ? 肉肉 ? 不 , 你 妈妈 说 了 , 不要 吃 那么 多肉 肉 , 不好 消化 的 , 吃 鱼 鱼 好 吗 ? 看 奶奶 买回来 的 这么 大 的 鱼 鱼 … … ” 她 肯定 想要 孙子 或 孙女 , 但 即使 杨冬 活着 , 会要 孩子 吗 ? 看着 杨母 和 孩子 们 投入 地 对话 , 汪淼 心想 。 杨母 将 篮子 提 进 厨房 , 出来 后 对 汪淼 说 : “ 小汪 啊 , 我 先 去 把 菜 泡 上 , 现在 的 蔬菜 农药 残留 很多 , 给 孩子 们 吃 至少 要 泡 两 小时 以上 … … 你 可以 先到 冬冬 的 房间 里 看看 。 ” 杨母 最后 一句 看似 无意 的 提议 令 汪淼 陷入 紧张 和 不安 之中 , 她 显然 看出 了 汪淼 此行 在 内心深处 的 真正 目的 。 她 说完 就 转身 回到 厨房 , 没有 看 汪淼 一眼 , 自然 看不到 他 的 窘态 , 她 这 几乎 天衣无缝 的 善解人意 令 汪淼 一阵 感动 。 汪淼 转身 穿过 快乐 的 孩子 们 , 走向 杨母 刚才 指向 的 那个 房间 。 他 在 门前 停住 了 , 突然 被 一种 奇异 的 感觉 所 淹没 , 仿佛 回到 了 少年 多梦 的 时节 , 一些 如 清晨 露珠 般 晶莹 脆弱 的 感受 从 记忆 的 深处 中 浮起 , 这 里面 有 最初 的 伤感 和 刺痛 , 但 都 是 玫瑰色 的 。 汪淼 轻轻 推开 门 , 扑面而来 的 淡淡的 气息 是 他 没有 想到 的 , 那 是 森林 的 气息 , 他 仿佛 进入 了 一间 护林 人 的 林间 小屋 。 墙壁 被 一条条 棕色 的 树皮 覆盖 着 , 三只 凳子 是 古朴 的 树桩 , 写字台 也 是 由 三个 较大 的 树桩 拼成 的 , 还有 那 张床 , 铺 的 显然 是 东北 的 乌拉草 。 这 一切 都 很 粗糙 、 很 随意 , 没有 刻意 表现 出 某种 美感 。 以 杨冬 的 职位 , 她 的 收入 是 很 高 的 , 可以 在 任何 一处 高档 社区 买下 房子 , 可 她 一直 同 母亲 住 在 这里 。 汪淼 走 到 树桩 写字台 前 , 上面 的 陈设 很 简单 , 没有 与 学术 有关 的 东西 , 也 没有 与 女性 有关 的 东西 ; 也许 都 已经 拿走 了 , 也许 从来 就 没 在 这里 存在 过 。 他 首先 注意 到 一张 镶 在 木 镜框 中 的 黑白照片 , 是 杨冬 母女 的 合影 , 照片 中 的 杨冬 正值 幼年 , 母亲 蹲下 正好 同 她 一样 高 。 风 很大 , 将 两人 的 头发 吹 到 一起 。 照片 的 背景 很 奇怪 , 天空 呈 网格 状 , 汪淼 仔细 察看 支撑 那 网络 的 粗大 的 钢铁 结构 , 推想 那 是 一个 抛物面 天线 或 类似 的 东西 , 因为 巨大 , 它 的 边缘 超出 了 镜头 。 照片 中 , 小 杨冬 的 大 眼睛 中 透出 一种 令 汪淼心 颤 的 惶恐 , 仿佛 照片 外 的 世界 令 她 恐惧 似的 。 汪淼 注意 到 的 第二件 东西 是 放在 写字台 一角 的 一本 厚厚的 大 本子 , 首先 令 他 迷惑 的 是 本子 的 材质 , 他 看到 封面 上 有 一行 稚拙 的 字 : “ 杨冬 的 hu à ( 桦 ) 皮本 。 ” 这才 知道 这 本子 是 桦树皮 做 的 , 时光 已经 使 银白色 的 桦 皮 变成 暗黄 。 他 伸手 触 了 一下 本子 , 犹豫 了 一下 又 缩 了 回来 。 “ 你 看吧 , 那 是 冬冬 小时候 的 画儿 。 ” 杨母 在 门口 说 。 汪淼 捧起 桦 皮本 , 轻轻地 一页 页 翻看 。 每幅 画上 都 有 日期 , 明显 是 母亲 为 女儿 注上 的 , 就 像 他 刚 进门 时 看到 的 那样 。 汪淼 又 发现 了 一件 多少 让 他 不可 理解 的 事 : 从画 上 的 日期 看 , 这时 的 杨冬 已经 三岁 多 了 , 这么 大 的 孩子 通常 都 能够 画出 比较 分明 的 人 或 物体 的 形状 ; 但 杨冬 的 画 仍然 只是 随意 纷乱 的 线条 , 汪淼 从中 看出 了 一种 强烈 的 恼怒 和 绝望 , 一种 想 表达 某种 东西 又 无能为力 的 恼怒 和 绝望 , 这种 感觉 , 是 这种 年龄 的 普通 孩子 所 不 具有 的 。 杨母 缓缓 地 坐 到 床沿 上 , 双眼 失神 地 看着 汪淼 手中 的 桦 皮本 , 她 女儿 就是 在 这里 , 在 安睡 中 结束 了 自己 的 生命 。 汪淼 在 杨母 身边 坐下 , 他 从来 没有 过 如此 强烈 的 愿望 , 要 与 他人 分担 痛苦 。 杨母 从 汪淼 手中 拿 过 桦 皮本 , 抱 在 胸前 , 轻声 说 : “ 我 对 冬冬 的 教育 有些 不知深浅 , 让 她 太 早接触 了 那些 太 抽象 、 太 终极 的 东西 。 当 她 第一次 表现 出对 那些 抽象 理论 的 兴趣 时 , 我 告诉 她 , 那个 世界 , 女人 是 很 难 进入 的 。 她 说 居里夫人 不是 进入 了 吗 ? 我 告诉 她 , 居里夫人 根本 没有 进入 , 她 的 成功 只是 源于 勤奋 和 执著 , 没有 她 , 那些 工作 别人 也 会 完成 , 倒 是 像 吴健雄 [ 3 ] 这样 的 女人 还 比 她 走 得 远些 , 但 那 真的 不是 女人 的 世界 。 女性 的 思维 方式 不同于 男性 , 这 没有 高下 之分 , 对 世界 来说 都 是 必不可少 的 。 “ 冬冬 没有 反驳 我 。 到 后来 , 我 真的 发现 她 身上 有 一些 特殊 的 东西 , 比如 给 她 讲 一个 公式 , 别的 孩子 会 说 ‘ 这 公式 真 巧妙 ’ 之类 的 , 她 则 会 说 这 公式 真 好看 、 真 漂亮 , 那 神情 就 像 她 看到 一朵 漂亮 的 野花 一样 。 她 父亲 留下 了 一堆 唱片 , 她 听来听去 , 最后 选择 了 一张 巴赫 的 反复 听 , 那 是 最 不 可能 令 孩子 , 特别 是 女孩子 入迷 的 音乐 了 。 开始 我 以为 她 是 随意 为 之 , 但 问 她 感受 时 , 这 孩子 说 : 她 看到 一个 巨人 在 大 地上 搭 一座 好 大好 复杂 的 房子 , 巨人 一点一点 地 搭 着 , 乐曲 完 了 , 大房子 也 就 搭 完 了 … … ” “ 您 对 女儿 的 教育 真是 成功 。 ” 汪淼 感慨 地说 。 “ 不 , 是 失败 啊 ! 她 的 世界 太 单纯 , 只有 那些 空灵 的 理论 。 那些 东西 一 崩溃 , 就 没有 什么 能 支撑 她 活下去 了 。 ” “ 叶 老师 , 您 这么 想 我 觉得 也 不 对 , 现在 发生 了 一些 让 我们 难以想象 的 事 , 这是 一次 空前 的 理论 灾难 , 做出 这种 选择 的 科学家 又 不 只是 她 一人 。 ” “ 可 只有 她 一个 女人 , 女人 应该 像 水 一样 的 , 什么样 的 地方 都 能 淌 得 过去 啊 。 ” … … 告辞 时 , 汪淼 才 想到 了 来访 的 另 一个 目的 , 于是 他 向 杨母 说起 了 观测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事 。 “ 哦 , 这个 , 国内 有 两个 地方 正在 做 , 一个 在 乌鲁木齐 观测 基地 , 好像 是 中科院 空间 环境 观测 中心 的 项目 ; 另 一个 很近 , 就 在 北京 近郊 的 射电 天文 观测 基地 , 是 中科院 和 北大 那个 联合 天体 物理 中心 搞 的 。 前面 那个 是 实际 地面 观察 , 北京 这个 只是 接收 卫星 数据 , 不过 数据 更 准确 、 全面 一些 。 那里 有 我 的 一个 学生 , 我 帮 你 联系 一下 吧 。 ” 杨母 说 着 , 去 找 电话号码 , 然后 给 那个 学生 打电话 , 似乎 很 顺利 。 “ 没 问题 的 , 我 给你个 地址 , 你 直接 去 就 行 。 他 叫 沙瑞山 , 明天 正好 值夜班 … … 你 好像 不是 搞 这 专业 的 吧 ? ” 杨母 放下 电话 问 。 “ 我 搞 纳米 , 我 这 是 为了 … … 另外 一些 事情 。 ” 汪淼 很 怕 杨母 追问 下去 , 但 她 没有 。 “ 小汪 啊 , 你 脸色 怎么 这么 不好 ? 好像 身体 很 虚 的 。 ” 杨母 关切 地问 。 “ 没什么 , 就是 这样儿 。 ” 汪淼 含糊地 说 。 “ 你 等等 , ” 杨母 从 柜子 里 拿出 一个 小 木盒 , 汪淼 看到 上面 标明 是 人参 , “ 过去 在 基地 的 一位 老战士 前两天 来看 我 , 带来 这个 … … 不 , 不 , 你 拿 去 , 人工 种植 的 , 不是 什么 珍贵 的 东西 , 我 血压高 , 根本 用不着 的 。 你 可以 切成 薄片 泡茶 喝 , 我 看 你 脸色 , 好像 血 很 亏 的 样子 。 年轻人 , 一定 要 爱护 自己 啊 。 ” 汪淼 的 心中 涌起 一股 暖流 , 双眼 湿润 了 , 他 那颗 两天 来 绷 得 紧紧 的 心脏 像 被 放到 了 柔软 的 天鹅绒 上 。 “ 叶 老师 , 我会 常 来看 您 的 。 ” 他 接过 木盒 说 。 ------------ 第 10 章 宇宙 闪烁 之一 汪淼 驱车 沿京 密路 到 密云县 , 再 转至 黑龙潭 , 又 走 了 一段 盘山路 , 便 到达 中科院 国家 天文 观测 中心 的 射电 天文 观测 基地 。 他 看到 二十八 面 直径 为九米 的 抛物面 天线 在 暮色 中 一字排开 , 像 一排 壮观 的 钢铁 植物 , 2006 年 建成 的 两台 高大 的 五十米 口径 射电 望远镜 天线 矗立 在 这 排九米 天线 的 尽头 , 车 驶近 后 , 它们 令 汪淼 不由 想起 了 那 张 杨冬 母女 合影 的 背景 。 但 叶文洁 的 学生 从事 的 项目 与 这些 射电 望远镜 没有 什么 关系 , 沙瑞山 博士 的 实验室 主要 接收 三颗 卫星 的 观测 数据 : 1989 年 11 月 升空 、 即将 淘汰 的 微波 背景 探测 卫星 COBE , 2001 年 发射 的 威尔金森 微波 各向异性 探测 卫星 WMAP 和 2009 年 欧洲航天局 发射 的 普朗克 高精度 宇宙 微波 背景 探测 卫星 Planck 。 宇宙 整体 的 微波 背景 辐射频谱 非常 精确 地 符合 温度 为 2.726 K 的 黑体 辐射 谱 , 具有 高度 各向同性 , 但 在 不同 局部 也 存在 大约 百 万分之 五 涨落 的 幅度 。 沙瑞山 的 工作 就是 根据 卫星 观测 数据 , 重新 绘制 一幅 更 精确 的 全宇宙 微波 辐射 背景图 。 这个 实验室 不 大 , 主机房 中 挤满 了 卫星 数据 接收 设备 , 有 三台 终端 分别 显示 来自 三颗 卫星 的 数据 。 沙瑞山 见到 汪淼 , 立刻 表现 出 了 那种 长期 在 寂寞 之地 工作 的 人 见到 来客 的 热情 , 问 他 想 了解 哪 方面 的 观测 数据 。 “ 我 想 观测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整体 波动 。 ” “ 您 能 … … 说 具体 些 吗 ? ” 沙瑞山 看 汪淼 的 眼神 变得 奇怪 起来 。 “ 就是 , 宇宙 3K 微波 背景 辐射 整体 上 的 各向同性 的 波动 , 振幅 在 百分之一 至 百分之五 之间 。 ” 沙瑞山 笑笑 , 早 在 本世纪初 , 密云 射电 天文 基地 就 对 游客 开放 参观 , 为 挣些 外快 , 沙瑞山 时常 做些 导游 或 讲座 的 事 , 这种 笑容 就是 他 回答 游客 ( 他 已 适应 了 那些 骇人 的 科盲 ) 问题 时 常常 露出 的 。 “ 汪先生 , 您 … … 不是 搞 这个 专业 的 吧 ? ” “ 我 搞 纳米材料 。 ” “ 哦 , 那 就 对 了 。 不过 , 对于 宇宙 3K 背景 辐射 , 您 大概 有个 了解 吧 ? ” “ 知道 的 不 多 。 目前 的 宇宙 起源 理论 认为 , 宇宙 诞生 于 距今 约 一百四十 亿年 前 的 一次 大 爆炸 。 在 诞生 早期 , 宇宙 温度 极高 , 随后 开始 冷却 , 形成 被 称为 微波 背景 辐射 的 ‘ 余烬 ’ 。 这种 弥漫 全宇宙 的 残留 背景 辐射 , 在 厘米 波段 上 是 可以 观测 到 的 。 好像 是 在 一九六 几年 吧 , 两个 美国 人 在 调试 一个 高精度 卫星 接收 天线 时 意外 地 发现 了 宇宙 背景 辐射 … … ” “ 足够 了 , ” 沙瑞山 挥手 打断 了 汪淼 的话 , “ 那 你 就 应该 知道 , 与 我们 观测 的 不同 部分 的 微小 不 均匀 不同 , 宇宙 整体 辐射 背景 波动 是 随着 宇宙 的 膨胀 , 在 宇宙 时间尺度 上 缓慢 变化 的 , 以 Planck 卫星 的 精度 , 直到 一百万年 后 都 未必 能 测出 这种 变化 , 你 却 想 在 今天 晚上 发现 它 百分之五 的 波动 ? ! 知道 这 意味着 什么 吗 ? 这 意味着 整个 宇宙 像 一个 坏 了 的 日光灯 管 那样 闪烁 ! ” 而且 是 为 我 闪烁 , 汪淼 心里 说 。 “ 叶 老师 这 是 在 开 什么 玩笑 。 ” 沙瑞山 摇摇头 说 。 “ 但愿 真是 个 玩笑 。 ” 汪淼 说 , 本想 告诉 他 , 叶文洁 并不知道 详情 , 但 又 怕 因此 招致 他 的 拒绝 , 不过 这倒 是 他 的 心里话 。 “ 既然 是 叶 老师 交代 的 , 就 观测 吧 , 反正 也 不 费劲 , 百分之一 的 精度 , 用 老古董 COBE 就行了 。 ” 沙瑞山 说 着 , 在 终端 上 忙活 起来 , 很快 屏幕 上 出现 一条 平直 的 绿线 , “ 你 看 , 这 就是 当前 宇宙 整体 背景 辐射 的 实时 数值 曲线 , 哦 , 应该 叫 直线 才 对 , 数值 是 2.7260 . 010K , 那个 误差 是 银河系 运动 产生 的 多普勒 效应 , 已经 滤掉 了 。 如果 发生 你 所说 的 超过 百分之一 振幅 的 波动 , 这条线 就 会 变红 并 将 波动 显示 出来 。 我敢 打赌 直到 世界末日 它 也 是 条绿 直线 , 要 看到 它 显现 肉眼 看 得到 的 变化 , 可能 比看 太阳 毁灭 还要 等 更长 的 时间 。 ” “ 这 不会 影响 您 的 正常 工作 吧 ? ” “ 当然 不会 , 那么 粗 的 精度 , 用 COBE 观察 数据 的 边角料 就 足够 了 。 好 了 , 从 现在 开始 , 如果 那 伟大 的 波动 出现 , 数值 会 自动 存盘 。 ” “ 可能 要 等到 凌晨 一点 。 ” “ 哇 , 这么 精确 ? 没关系 , 反正 我 本来 就是 值夜班 。 您 吃饭 了 吗 ? 那好 , 我 带 您 去 参观 一下 吧 。 ” 这 一夜 没有 月亮 , 他们 沿着 长长的 天线 阵列 漫步 。 沙瑞山 指着 天线 说 : “ 壮观 吧 ? 可惜 都 是 聋子 的 耳朵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自 它们 建成 以来 , 在 观测 频段 上 就 干扰 不断 , 先是 上 世纪 八十年代 末 的 寻呼台 , 到 现在 是 疯狂 发展 的 移动 通信 。 这些 米波 综合 孔径 射电 望远镜 能 做 的 那些 项目 , 像 米波 巡天 、 射电 变源 、 超新星 遗迹 研究 等等 , 大部分 都 不能 正常 开展 。 多次 找过 无 委会 ( 国家 无线电管理委员会 ) , 没有 用 , 我们 能 玩 得 过 中国移动 、 联通 、 网通 ? 没有 钱 , 宇宙 奥秘 算个 球 ! 好 在 我 的 项目 靠 卫星 数据 , 与 这些 ‘ 旅游 景观 ’ 无关 了 。 ” “ 近年来 很多 基础 研究 的 商业 运行 还是 很 成功 的 , 比如 高能物理 。 把 观测 基地 建到 离 城市 远些 的 地方 应该 好些 吧 ? ” “ 那 还是 钱 的 问题 。 就 目前 而言 , 只能 是 在技术上 屏蔽 干扰 。 唉 , 叶 老师 要 在 就 好 了 , 她 在 这方面 造诣 很深 。 ” 然后 , 他们 来到 一家 为 游客 开 的 通宵 酒吧 。 沙瑞山 一杯 接着 一杯 地灌 啤酒 , 变得 更加 健谈 。 话题 集中 在 叶文 洁身 上 。 从 她 的 学生 这里 , 汪淼 得知 了 她 那 历经 风霜 的 前半生 。 ------------ 第 11 章 疯狂 年代 ( 1 ) 中国 , 1967 年 。 “ 红色 联合 ” 对 “ 四 ・ 二八 兵团 ” 总部 大楼 的 攻击 已 持续 了 两天 , 他们 的 旗帜 在 大楼 周围 躁动 地 飘扬 着 , 仿佛 渴望 干柴 的 火种 。 “ 红色 联合 ” 的 指挥官 心急如焚 , 他 并 不 惧怕 大楼 的 守卫者 , 那 二百多名 “ 四 ・ 二八 ” 战士 , 与 诞生 于 1966 年初 、 经历 过大 检阅 和 大串联 的 “ 红色 联合 ” 相比 要 稚嫩 许多 。 他 怕 的 是 大楼 中 那 十几个 大铁 炉子 , 里面 塞满 了 烈性 炸药 , 用电 雷管 串联 起来 , 他 看不到 它们 , 但 能 感觉 到 它们 磁石 般的 存在 , 开关 一合 , 玉石俱焚 , 而 “ 四 ・ 二八 ” 的 那些 小 红卫兵 们 是 有 这个 精神力量 的 。 比起 已经 在 风雨 中 成熟 了 许多 的 第一代 红卫兵 , 新生 的 造反派 们 像 火炭 上 的 狼群 , 除了 疯狂 还是 疯狂 。 大楼 顶上 出现 了 一个 娇小 的 身影 , 那个 美丽 的 女孩子 挥动 着 一面 “ 四 ・ 二八 ” 的 大旗 , 她 的 出现 立刻 招来 了 一阵 杂乱 的 枪声 , 射击 的 武器 五花八门 , 有 陈旧 的 美式 卡宾枪 、 捷克 式 机枪 和 三 八大 盖 , 也 有 崭新 的 制式 步枪 和 冲锋枪 后者 是 在 “ 八月 社论 ” 发表 之后 从 军队 中偷 抢来 的 连同 那些 梭镖 和 大刀 等 冷兵器 , 构成 了 一部 浓缩 的 近现代史 … … “ 四 ・ 二八 ” 的 人 在 前面 多次 玩过 这个 游戏 , 在 楼顶上 站 出来 的 人 , 除了 挥舞 旗帜 外 , 有时 还 用 喇叭筒 喊 口号 或 向下 撒 传单 , 每次 他们 都 能 在 弹雨 中 全身而退 , 为 自己 挣 到 崇高 的 荣誉 。 这次 出来 的 女孩儿 显然 也 相信 自己 还有 那样 的 幸运 。 她 挥舞 着 战旗 , 挥动 着 自己 燃烧 的 青春 , 敌人 将 在 这 火焰 中 化为灰烬 , 理想 世界 明天 就 会 在 她 那 沸腾 的 热血 中 诞生 … … 她 陶醉 在 这 鲜红 灿烂 的 梦幻 中 , 直到 被 一颗 步枪 子弹 洞穿 了 胸膛 , 十五岁 少女 的 胸膛 是 那么 柔嫩 , 那颗 子弹 穿过 后 基本上 没有 减速 , 在 她 身后 的 空中 发出 一声 啾 鸣 。 年轻 的 红卫兵 同 她 的 旗帜 一起 从 楼顶 落下 , 她 那 轻盈 的 身体 落得 甚至 比 旗帜 还慢 , 仿佛 小鸟 眷恋着 天空 。 其实 , 比起 另外 一些 人来 , 她 还是 幸运 的 , 至少 是 在 为 理想 献身 的 壮丽 激情 中 死去 。 这样 的 热点 遍布 整座 城市 , 像 无数 并行 运算 的 CPU , 将 “ 文化大革命 ” 联为 一个 整体 。 疯狂 如同 无形 的 洪水 , 将 城市 淹没 其中 , 并 渗透到 每 一个 细微 的 角落 和 缝隙 。 在 城市边缘 的 那 所 著名 大学 的 操场上 , 一场 几千人 参加 的 批斗会 已经 进行 了 近 两个 小时 。 在 这个 派别 林立 的 年代 , 任何 一处 都 有 错综复杂 的 对立 派别 在 格斗 。 在 校园 中 , 红卫兵 、 文革 工作组 、 工宣队 和 军宣队 , 相互之间 都 在 爆发 尖锐 的 冲突 , 而 每种 派别 的 内部 又 时时 分化 出新 的 对立 派系 , 捍卫 着 各自 不同 的 背景 和 纲领 , 爆发 更为 残酷 的 较量 。 但 这次 被 批斗 的 反动 学术权威 , 却是 任何一方 均 无异议 的 斗争 目标 , 他们 也 只能 同时 承受 来自 各方 的 残酷 打击 。 与 其他 牛鬼蛇神 相比 , 反动 学术权威 有 他们 的 特点 : 当 打击 最初 到来 时 , 他们 的 表现 往往 是 高傲 而 顽固 的 , 这 也 是 他们 伤亡率 最高 的 阶段 ; 他们 有 的 因 不 认罪 而 被 活活 打死 , 有 的 则 选择 了 用 自杀 的 方式 来 维护 自己 的 尊严 。 从 这 一 阶段 幸存 下来 的 人 , 在 持续 的 残酷 打击 下 渐渐 麻木 , 这是 一种 自我 保护 的 精神 外壳 , 使 他们 避免 最后 的 崩溃 。 他们 在 批斗会 上 常常 进入 半睡眠状 态 , 只有 一声 恫吓 才能 使 其 惊醒 过来 , 机械 地 重复 那 已 说 过 无数遍 的 认罪 词 ; 然后 , 他们 中 的 一部分 人 便 进入 了 第三阶段 , 旷日持久 的 批判 将 鲜明 的 政治 图像 如 水银 般 注入 了 他们 的 意识 , 将 他们 那 由 知识 和 理性 构筑 的 思想 大厦 彻底 摧毁 , 他们 真的 相信 自己 有罪 , 真的 看到 了 自己 对 伟大事业 构成 的 损害 , 并 为此 痛哭流涕 , 他们 的 忏悔 往往 比 那些 非 知识分子 的 牛鬼蛇神 要 深刻 得 多 , 也 真诚 得 多 。 而 对于 红卫兵 来说 , 进入 后 两个 阶段 的 批判 对象 是 最 乏味 的 , 只有 处于 第一阶段 的 牛鬼蛇神 才能 对 他们 那 早已 过度 兴奋 的 神经 产生 有效 的 刺激 , 如同 斗牛士 手上 的 红布 , 但 这样 的 对象 越来越少 了 , 在 这 所 大学 中 可能 只 剩下 一个 , 他 由于 自己 的 珍稀 而 被 留到 批判 大会 最后 出场 。 叶哲泰 从 文革 开始 一直 活到 了 现在 , 并且 一直 处于 第一阶段 , 他 不 认罪 , 不 自杀 , 也 不 麻木 。 当 这位 物理学 教授 走上 批判 台时 , 他 那 神情 分明 在 说 : 让 我 背负 的 十字架 更 沉重 一些 吧 ! 红卫兵 们 让 他 负担 的 东西 确实 很 重 , 但 不是 十字架 。 别的 批判 对象 戴 的 高帽子 都 是 用 竹条 扎 的 框架 , 而 他 戴 的 这顶 却是 用 一指 粗 的 钢筋 焊成 的 , 还有 他 挂 在 胸前 的 那块 牌子 , 也 不是 别人 挂 的 木板 , 而是 从 实验室 的 一个 烤箱 上 拆下 的 铁门 , 上面 用 黑色 醒目 地写 着 他 的 名字 , 并 沿 对角线 画上 了 一个 红色 的 大叉 。 押送 叶哲泰 上台 的 红卫兵 比 别的 批判 对象 多 了 一倍 , 有六人 , 两男四女 。 两个 男青年 步伐 稳健 有力 , 一副 成熟 的 青年 布尔什维克 形象 , 他们 都 是 物理系 理论物理 专业 大 四年级 的 , 叶哲泰 曾 是 他们 的 老师 ; 那 四名 女孩子 要 年轻 得 多 , 都 是 大学 附中 的 初二 学生 , 这些 穿着 军装 扎 着 武装带 的 小 战士 挟带 着 逼人 的 青春活力 , 像 四团 绿色 的 火焰 包围 着 叶哲泰 。 叶哲泰 的 出现 使 下面 的 人群 兴奋 起来 , 刚才 已 有些 乏力 的 口号声 又 像 新一轮 海潮 般 重新 高昂 起来 , 淹没 了 一切 。 耐心 地 等 口号声 平息 下去 后 , 台上 两名 男 红卫兵 中 的 一人 转向 批判 对象 : “ 叶哲泰 , 你 精通 各种 力学 , 应该 看到 自己 正在 抗拒 的 这股 伟大 的 合力 是 多么 强大 , 顽固 下去 是 死路一条 ! 今天 继续 上次 大会 的 议程 , 废话 就 不 多 说 了 。 老实 回答 下面 的 问题 : 在 六二 至 六 五届 的 基础课 中 , 你 是不是 擅自 加入 了 大量 的 相对论 内容 ? ! ” “ 相对论 已经 成为 物理学 的 古典 理论 , 基础课 怎么 能 不 涉及 它 呢 ? ” 叶哲泰 回答 说 。 “ 你 胡说 ! ” 旁边 的 一名 女 红卫兵 厉声 说 , “ 爱因斯坦 是 反动 的 学术权威 , 他 有奶便是娘 , 跑 去 为 美帝国主义 造 原子弹 ! 要 建立 起 革命 的 科学 , 就要 打倒 以 相对论 为 代表 的 资产阶级 理论 黑旗 ! ” 叶哲泰 沉默 着 , 他 在 忍受着 头上 铁 高帽 和 胸前 铁板 带来 的 痛苦 , 不 值得 回应 的 问题 就 沉默 了 。 在 他 身后 , 他 的 学生 也 微微 皱 了 一下 眉头 。 说话 的 女孩儿 是 这 四个 中学 红卫兵 中 天资 最 聪颖 的 一个 , 并且 显然 有备而来 , 刚才 上 台前 还 看到 她 在 背 批判 稿 , 但 要 对付 叶哲泰 , 仅凭 她 那 几句 口号 是 不行 的 。 他们 决定 亮出 今天 为 老师 准备 的 新 武器 , 其中 的 一人 对 台下 挥 了 一下手 。 叶哲泰 的 妻子 , 同系 的 物理学 教授 绍琳 从 台下 的 前排 站 起来 , 走上台 。 她 身穿 一件 很 不 合体 的 草绿色 衣服 , 显然 想 与 红卫兵 的 色彩 拉近 距离 , 但 熟悉 绍琳 的 人 联想 到 以前 常穿 精致 旗袍 讲课 的 她 , 总 觉得 别扭 。 “ 叶哲泰 ! ” 绍琳 指着 丈夫 喝道 , 她 显然 不 习惯于 这种 场合 , 尽量 拔高 自己 的 声音 , 却 连 其中 的 颤抖 也 放大 了 , “ 你 没有 想到 我会 站 出来 揭发 你 , 批判 你 吧 ! ? 是 的 , 我 以前 受 你 欺骗 , 你 用 自己 那 反动 的 世界观 和 科学 观 蒙蔽 了 我 ! 现在 我 醒悟 了 , 在 革命 小将 的 帮助 下 , 我要 站 到 革命 的 一边 , 人民 的 一边 ! ” 她 转向 台下 , “ 同志 们 、 革命 小将 们 、 革命 的 教职员工 们 , 我们 应该 认清 爱因斯坦 相对论 的 反动 本质 , 这种 本质 , 广义 相对论 体现 得 最 清楚 : 它 提出 的 静态 宇宙 模型 , 否定 了 物质 的 运动 本性 , 是 反 辩证法 的 ! 它 认为 宇宙 有限 , 更是 彻头彻尾 的 反动 唯心主义 … … ” 听 着 妻子 滔滔不绝 的 演讲 , 叶哲泰 苦笑 了 一下 。 琳 , 我 蒙蔽 了 你 ? 其实 你 在我心中 倒 一直 是 个 谜 。 一次 , 我 对 你 父亲 称赞 你 那 过 人 的 天资 他 很 幸运 , 去 得 早 , 躲过 了 这场 灾难 老人家 摇摇头 , 说 我 女儿 不 可能 在 学术 上 有 什么 建树 ; 接着 , 他 说出 了 对 我 后半生 很 重要 的 一句 话 : 琳琳 太 聪明 了 , 可是 搞 基础理论 , 不笨 不行 啊 。 ------------ 第 12 章 疯狂 年代 ( 2 ) 以后 的 许多年 里 , 我 不断 悟出 这话 的 深意 。 琳 , 你 真的 太 聪明 了 , 早 在 几年 前 , 你 就 嗅出 了 知识界 的 政治 风向 , 做出 了 一些 超前 的 举动 , 比如 你 在 教学 中 , 把 大部分 物理 定律 和 参数 都 改 了 名字 , 欧姆定律 改叫 电阻 定律 , 麦克斯韦 方程 改名 成 电磁 方程 , 普朗克 常数 叫成 了 量子 常数 … … 你 对 学生 们 解释 说 : 所有 的 科学 成果 都 是 广大 劳动 人民 智慧 的 结晶 , 那些 资产阶级 学术权威 不过 是 窃取 了 这些 智慧 。 但 即使 这样 , 你 仍然 没有 被 “ 革命 主流 ” 所 接纳 , 看看 现在 的 你 , 衣袖 上 没有 “ 革命 教职员工 ” 都 戴 着 的 红袖章 ; 你 两手空空 地上 来 , 连 一本 语录 都 没 资格 拿 … … 谁 让 你 出生 在 旧 中国 那样 一个 显赫 的 家庭 , 你 父母 又 都 是 那么 著名 的 学者 。 说起 爱因斯坦 , 你 比 我 有 更 多 的 东西 需要 交代 。 1922 年 冬天 , 爱因斯坦 到 上海 访问 , 你 父亲 因 德语 很 好 被 安排 为 接待 陪同 者 之一 。 你 多次 告诉 我 , 父亲 是 在 爱因斯坦 的 亲自 教诲 下 走上 物理学 之路 的 , 而 你 选择 物理 专业 又 是 受 了 父亲 的 影响 , 所以 爱翁 也 可以 看作 你 的 间接 导师 , 你 为此 感到 无比 的 自豪 和 幸福 。 后来 我 知道 , 父亲 对 你 讲 了 善意 的 谎言 , 他 与 爱因斯坦 只有 过 一次 短得 不能 再 短 的 交流 。 那 是 1922 年 11 月 13 日 上午 , 他 陪 爱因斯坦 到 南京路 散步 , 同行 的 好像 还有 上海大学 校长 于右任 、 大公报 经理 曹谷 冰 等 人 , 经过 一个 路基 维修点 , 爱因斯坦 在 一名 砸 石子 的 小工 身旁 停下 , 默默 看着 这个 在 寒风 中 衣衫 破烂 、 手脸 污黑 的 男孩子 , 问 你 父亲 : 他 一天 挣 多少 钱 ? 问过 小工 后 , 你 父亲 回答 : 五分 。 这 就是 他 与 改变 世界 的 科学 大师 唯一 的 一次 交流 , 没有 物理学 , 没有 相对论 , 只有 冰冷 的 现实 。 据 你 父亲 说 , 爱因斯坦 听到 他 的 回答 后 又 默默地 站 在 那里 好 一会儿 , 看着 小工 麻木 的 劳作 , 手里 的 烟斗 都 灭 了 也 没有 吸 一口 。 你 父亲 在 回忆 这件 事后 , 对 我 发出 这样 的 感叹 : 在 中国 , 任何 超脱 飞扬 的 思想 都 会 砰然 坠地 的 , 现实 的 引力 太沉重 了 。 “ 低下头 ! ” 一名 男 红卫兵 大声 命令 。 这 也许 是 自己 的 学生 对 老师 一丝 残存 的 同情 , 被 批斗 者 都 要 低头 , 但叶 哲泰要 这样 , 那顶 沉重 的 铁 高帽 就 会 掉下去 , 以后 只要 他 一直 低着头 , 就 没有 理由 再 给 他 戴 上 。 但叶 哲泰 仍昂 着 头 , 用 瘦弱 的 脖颈 支撑 着 那束 沉重 的 钢铁 。 “ 低头 ! 你 个 反动 顽固 分子 ! ! ” 旁边 一名 女 红卫兵 解 下 腰间 的 皮带 朝叶 哲泰挥 去 , 黄铜 带扣 正 打 在 他 脑门 上 , 在 那里 精确 地 留下 了 带 扣 的 形状 , 但 很快 又 被 淤血 模糊 成黑 紫 的 一团 。 他 摇晃 了 一下 , 又 站稳 了 。 一名 男 红卫兵 质问 叶哲泰 : “ 在 量子力学 的 教学 中 , 你 也 散布 过 大量 的 反动 言论 ! ” 说完 对绍琳 点点头 , 示意 她 继续 。 绍琳 迫不及待 地要 继续下去 了 , 她 必须 不停顿 地说 下去 , 以 维持 自己 那 摇摇欲坠 的 精神 免于 彻底 垮掉 。 “ 叶哲泰 , 这 一点 你 是 无法 抵赖 的 ! 你 多次 向 学生 散布 反动 的 哥本哈根 解释 ! ” “ 这 毕竟 是 目前 公认 的 最 符合 实验 结果 的 解释 。 ” 叶哲泰 说 , 在 受到 如此 重击 后 , 他 的 口气 还 如此 从容 , 这 让 绍琳 很 吃惊 , 也 很 恐惧 。 “ 这个 解释 认为 , 是 外部 的 观察 导致 了 量子 波函数 的 坍缩 , 这是 反动 唯心论 的 另 一种 表现形式 , 而且 是 一种 最 猖狂 的 表现 ! ” “ 是 哲学 指引 实验 还是 实验 指引 哲学 ? ” 叶哲泰 问道 , 他 这 突然 的 反击 令 批判者 们 一时 不知所措 。 “ 当然 是 正确 的 马克思主义 哲学 指引 科学实验 ! ” 一名 男 红卫兵 说 。 “ 这 等于 说 正确 的 哲学 是从 天上掉 下来 的 。 反对 实践 出 真知 , 恰恰 是 违背 马克思主义 对 自然界 的 认知 原则 的 。 ” 绍琳 和 两名 大学 红卫兵 无言以对 , 与 中学 和 社会 上 的 红卫兵 不同 , 他们 不 可能 一点儿 道理 也 不 讲 。 但 来自 附中 的 四位 小将 自有 她们 “ 无坚不摧 ” 的 革命 方式 , 刚才 动手 的 那个 女孩儿 又 狠 抽 了 叶 哲泰一 皮带 , 另外 三个 女孩子 也 都 分别 抡 起 皮带 抽 了 一下 , 当 同伴 革命 时 , 她们 必须 表现 得 更 革命 , 至少 要 同样 革命 。 两名 男 红卫兵 没有 过问 , 他们 要是 现在 管 这事 , 也 有 不 革命 的 嫌疑 。 “ 你 还 在 教学 中 散布 宇宙 大 爆炸 理论 , 这是 所有 科学 理论 中 最 反动 的 一个 ! ” 一名 男 红卫兵 试图 转移 话题 。 “ 也许 以后 这个 理论 会 被 推翻 , 但 本世纪 的 两大 宇宙学 发现 : 哈勃 红移 和 3K 宇宙 背景 辐射 , 使大 爆炸 学说 成为 目前为止 最 可信 的 宇宙 起源 理论 。 ” “ 胡说 ! ” 绍琳 大叫 起来 , 又 接着 滔滔不绝 地 讲 起 了 宇宙 大 爆炸 , 自然 不 忘 深刻 地 剖析 其 反动 本质 。 但 这 理论 的 超级 新奇 吸引 了 四个 小 女孩儿 中 最 聪明 的 那 一个 , 她 不由自主 地 问道 : “ 连 时间 都 是从 那个 奇点 开始 的 ! ? 那 奇点 以前 有 什么 ? ” “ 什么 都 没有 。 ” 叶哲泰 说 , 像 回答 任何 一个 小 女孩儿 的 问题 那样 , 他 转头 慈祥 地 看着 她 , 铁 高帽 和 已 受 的 重伤 , 使 他 这 动作 很 艰难 。 “ 什么 … … 都 没有 ? ! 反动 ! 反动透顶 ! ! ” 那 女孩儿 惊恐万状 地 大叫 起来 , 她 不知所措 地 转向 绍琳 寻求 帮助 , 立刻 得到 了 回应 。 “ 这 给 上帝 的 存在 留下 了 位置 。 ” 绍琳 对 女孩儿 点点头 提示 说 。 小 红卫兵 那 茫然 的 思路 立刻 找到 了 立脚点 , 她 举起 紧握 皮带 的 手指 着 叶哲泰 , “ 你 , 是 想 说 有 上帝 ? ! ” “ 我 不 知道 。 ” “ 你 说 什么 ! ” “ 我 是 说 不 知道 , 如果 上帝 是 指 宇宙 之外 的 超 意识 的话 , 我 不 知道 它 是不是 存在 ; 正反两方 面 , 科学 都 没 给出 确实 的 证据 。 ” 其实 , 在 这 噩梦般 的 时刻 , 叶哲泰 已 倾向 于 相信 它 不 存在 了 。 这句 大逆不道 的话 在 整个 会场 引起 了 骚动 , 在 台上 一名 红卫兵 的 带领 下 , 又 爆发 了 一 波波 的 口号声 。 “ 打倒 反动 学术权威 叶哲泰 ! ! ” “ 打倒 一切 反动 学术权威 ! ! ” “ 打倒 一切 反动 学说 ! ! ” … … “ 上帝 是 不 存在 的 , 一切 宗教 , 都 是 统治阶级 编造 出来 的 麻痹 人民 的 精神 工具 ! ” 口号 平息 后 , 那个 小 女孩儿 大声 说 。 “ 这种 看法 是 片面 的 。 ” 叶哲泰 平静 地说 。 恼羞成怒 的 小 红卫兵 立刻 做出 了 判断 , 对于 眼前 这个 危险 的 敌人 , 一切 语言 都 无 意义 了 。 她 抡 起 皮带 冲上去 , 她 的 三个 小 同志 立刻 跟上 , 叶哲泰 的 个子 很 高 , 这 四个 十四岁 的 女孩儿 只能 朝上 抡 皮带 才能 打到 他 那 不肯 低下 的 头 , 在 开始 的 几下 打击 后 , 他 头上 能起 一定 保护 作用 的 铁 高帽 被 打 掉 了 , 接下来 带 铜 扣 的 宽 皮带 如 雨点般 打 在 他 的 头上 和 身上 他 终于 倒下 了 , 这 鼓舞 了 小 红卫兵 们 , 她们 更加 投入 地 继续 着 这 “ 崇高 ” 的 战斗 , 她们 在 为 信念 而战 , 为 理想 而战 , 她们 为 历史 给予 自己 的 光辉 使命 所 陶醉 , 为 自己 的 英勇 而 自豪 … … “ 最高 指示 : 要 文斗 不要 武斗 ! ” 叶哲泰 的 两名 学生 终于 下定 了 决心 , 喊出 了 这句 话 , 两人 同时 冲过去 , 拉开 了 已 处于 半 疯狂 状态 的 四个 小 女孩儿 。 但 已经 晚 了 , 物理学家 静静地 躺 在 地上 , 半睁 的 双眼 看着 从 他 的 头颅 上 流出 的 血迹 , 疯狂 的 会场 瞬间 陷入 了 一片 死寂 , 那条 血迹 是 唯一 在 动 的 东西 , 它 像 一条 红蛇 缓慢 地 蜿蜒 爬行 着 , 到达 台 沿后 一 滴滴 地滴 在 下面 一个 空箱子 上 , 发出 有 节奏 的 “ 嗒 嗒 ” 声 , 像 渐 行渐 远 的 脚步 。 一阵 怪笑声 打破 了 寂静 , 这 声音 是 精神 已 彻底 崩溃 的 绍琳 发出 的 , 听 起来 十分 恐怖 。 人们 开始 离去 , 最后 发展 成 一场 大 溃逃 , 每个 人 都 想 尽快 逃离 这个 地方 。 会场 很快 空 了 下来 , 只 剩下 一个 姑娘 站 在 台下 。 她 是 叶哲泰 的 女儿 叶文洁 。 当 那 四个 女孩儿 施暴 夺去 父亲 生命 时 , 她 曾 想 冲 上台 去 , 但 身边 的 两名 老 校工 死死 抓住 她 , 并 在 耳边 低声 告诉 她 别 连 自己 的 命 也 不要 了 , 当时 会场 已经 处于 彻底 的 癫狂 , 她 的 出现 只会 引出 更 多 的 暴徒 。 她 曾 声嘶力竭 地 哭叫 , 但 声音 淹没 在 会场 上 疯狂 的 口号 和 助威声 中 , 当 一切 寂静 下来 时 , 她 自己 也 发不出 任何 声音 了 , 只是 凝视着 台上 父亲 已 没有 生命 的 躯体 , 那 没有 哭出 和 喊 出 的 东西 在 她 的 血液 中 弥漫 、 溶解 , 将 伴 她 一生 。 人群 散去 后 , 她 站 在 那里 , 身体 和 四肢 仍 保持 着 老 校工 抓 着 她 时 的 姿态 , 一动不动 , 像 石化 了 一般 。 过 了 好久 , 她 才 将 悬空 的 手臂 放 下来 , 缓缓 起身 走上台 , 坐在 父亲 的 遗体 边 , 握起 他 的 一只 已凉 下来 的 手 , 两眼 失神 地 看着 远方 。 当 遗体 要 被 抬 走时 , 叶文洁 从 衣袋 中 拿出 一样 东西 放到 父亲 的 那 只 手中 , 那 是 父亲 的 烟斗 。 文洁 默默地 离开 了 已经 空无一人 一片狼藉 的 操场 , 走上 回家 的 路 。 当 她 走 到 教工宿舍 楼下 时 , 听到 了 从 二楼 自家 窗口 传出 的 一阵阵 痴 笑声 , 这 声音 是 那个 她 曾 叫做 妈妈 的 女人 发出 的 。 文洁 默默地 转身 走 去 , 任 双脚 将 她 带 向 别处 。 ------------ 第 13 章 寂静 的 春天 ( 1 ) 两年 以后 , 大兴安岭 。 “ 顺山 倒 咧 ” 随着 这声 嘹亮 的 号子 , 一棵 如 巴特农 神庙 的 巨柱般 高大 的 落叶松 轰然 倒下 , 叶文洁 感到 大地 抖动 了 一下 。 她 拿 起 斧头 和 短锯 , 开始 去除 巨大 树 身上 的 枝丫 。 每到 这时 , 她 总 觉得 自己 是 在 为 一个 巨人 整理 遗体 。 她 甚至 常常 有 这样 的 想象 : 这 巨人 就是 自己 的 父亲 。 两年 前 那个 凄惨 的 夜晚 , 她 在 太平间 为 父亲 整理 遗容 时 的 感觉 就 在 这时 重现 。 巨松 上 那 绽开 的 树皮 , 似乎 就是 父亲 躯体 上 累累的 伤痕 。 内蒙古 生产 建设 兵团 的 六个 师 四十 一个团 十多万 人 就 分布 在 这 辽阔 的 森林 和 草原 之间 。 刚 从 城市 来到 这 陌生 的 世界 时 , 很多 兵团 知青 都 怀着 一个 浪漫 的 期望 : 当苏修 帝国主义 的 坦克 集群 越过 中蒙 边境 时 , 他们 将 飞快 地 武装 起来 , 用 自己 的 血肉 构成 共和国 的 第一道 屏障 。 事实上 , 这 也 确实 是 兵团 组建 时 的 战略 考虑 之一 。 但 他们 渴望 的 战争 就 像 草原 天边 那 跑 死 马 的 远山 , 清晰可见 , 但 到 不了 眼前 , 于是 他们 只有 垦荒 、 放牧 和 砍伐 。 这些 曾 在 “ 大串联 ” 中 燃烧 青春 的 年轻人 很快 发现 , 与 这 广阔天地 相比 , 内地 最大 的 城市 不过 是 个 羊圈 ; 在 这 寒冷 无际 的 草原 和 森林 间 , 燃烧 是 无 意义 的 , 一腔热血 喷出来 , 比 一堆 牛粪 凉得 更 快 , 还 不如 后者 有 使用 价值 。 但 燃烧 是 他们 的 命运 , 他们 是 燃烧 的 一代 。 于是 , 在 他们 的 油锯 和 电锯 下 , 大片 的 林海 化为 荒山秃岭 ; 在 他们 的 拖拉机 和 康拜因 ( 联合 收割机 ) 下 , 大片 的 草原 被 犁成 粮田 , 然后 变成 沙漠 。 叶文洁 看到 的 砍伐 只能 用 疯狂 来 形容 , 高大挺拔 的 兴安岭 落叶松 、 四季常青 的 樟子松 、 亭亭玉立 的 白桦 、 耸入 云天 的 山杨 、 西伯利亚 冷杉 , 以及 黑桦 、 柞树 、 山榆 、 水曲柳 、 钻天柳 、 蒙古 栎 , 见 什么 伐 什么 , 几百 把 油锯 如同 一群 钢铁 蝗虫 , 她 的 连队 所过 之处 , 只 剩下 一片 树桩 。 整理 好 的 落叶松 就要 被 履带 拖拉机 拖走 了 , 在 树干 另一头 , 叶文洁 轻轻 抚摸 了 一下 那 崭新 的 锯 断面 , 她 常常 下意识 地 这么 做 , 总 觉得 那 是 一处 巨大 的 伤口 , 似乎 能 感到 大树 的 剧痛 。 她 突然 看到 , 在 不远处 树桩 的 锯断 面上 , 也 有 一只 在 轻轻 抚摸 的 手 , 那手 传达 出 的 心灵 的 颤抖 , 与 她 产生 了 共振 。 那手 虽然 很 白皙 , 但 能够 看出 是 属于 男性 的 。 叶文洁 抬头 , 看到 抚摸 树桩 的 人 是 白沐霖 , 一个 戴眼镜 的 瘦弱 青年 , 他 是 兵团 大 生产 报 的 记者 , 前天 刚到 连队 来 采访 。 叶文洁 看过 他 写 的 文章 , 文笔 很 好 , 其中 有 一种 与 这个 粗放 环境 很 不 协调 的 纤细 和 敏感 , 令 她 很 难忘 。 “ 马钢 , 你 过来 。 ” 白沐霖 对 不远处 一个 小伙子 喊道 , 那人 壮得 像 这棵 刚 被 他 伐 倒 的 落叶松 。 他 走 过来 , 白 记者 问道 : “ 你 知道 这棵 树多大 年纪 了 ? ” “ 数数 呗 。 ” 马钢 指指 树桩 上 的 年轮 说 。 “ 我数 了 , 三百 三十多岁 呢 。 你 锯 倒 它 用 了 多长时间 ? ” “ 不到 十分钟 吧 , 告诉 你 , 我 是 连里 最快 的 油锯 手 , 我 到 哪个 班 , 流动红旗 就 跟 我 到 那儿 。 ” 马钢 看上去 很 兴奋 , 让 白 记者 注意 到 的 人 都 这样 , 能 在 大 生产 报 的 通讯 报道 上 露一下 脸 也 是 很 光荣 的 事 。 “ 三百多年 , 十几代 人 啊 , 它 发芽 时 还是 明朝 呢 , 这 漫长 的 岁月 里 , 它 经历 过 多少 风雨 , 见过 多少 事 。 可 你 几分钟 就 把 它 锯 倒 了 , 你 真 没 感觉 到 什么 ? ” “ 你 想 让 我 感觉 到 什么 呢 ? ” 马钢 愣 了 一下 , “ 不 就 一棵树 嘛 , 这里 最不缺 的 就是 树 , 比 它 岁数 长 的 老松 多 的 是 。 ” “ 忙 你 的 去 吧 。 ” 白沐霖 摇摇头 , 坐在 树桩 子上 轻轻 叹息 了 一声 。 马钢 也 摇摇头 , 记者 没有 报道 他 的 兴趣 , 令 他 很 失望 。 “ 知识分子 毛病 就是 多 。 ” 他 说 的 时候 还 瞟 了 一眼 不远处 的 叶文洁 , 他 的话 显然 也 包括 了 她 。 大树 被 拖走 了 , 地面 上 的 石块 和 树桩 划开 了 树皮 , 使 它 巨大 的 身躯 皮开肉绽 。 它 原来 所在 的 位置 上 , 厚厚的 落叶 构成 的 腐殖 层 被 压出 了 一条 长沟 , 沟里 很快 渗出 了 水 , 陈年 落叶 使水 呈 暗红色 , 像 血 。 “ 小叶 , 过来 歇歇 吧 。 ” 白沐霖 指指 大 树桩 空着 的 另一边 对 叶文洁 说 。 文洁 确实 累 了 , 放下 工具 , 走 过来 和 记者 背靠背 地 坐 着 。 沉默 了 好 一会儿 , 白沐霖 突然 说 : “ 我 看得出来 你 的 感觉 , 在 这里 也 就 我们 俩 有 这种 感觉 。 ” 文洁 仍然 沉默 着 , 白沐霖 预料 她 不会 回答 。 叶文洁 平时 沉默寡言 , 很少 与 人 交流 , 有些 刚来 的 人 甚至 误认为 她 是 哑巴 。 白沐霖 自顾自 地说 下去 : “ 一年 前 打前站 时 我 就 到 过 这个 林区 , 记得 刚到 时 是 晌午 , 接待 我们 的 人 说 要 吃 鱼 , 我 在 那间 小 树皮 屋里 四下 看看 , 就 烧着 一锅水 , 哪有 鱼 啊 ; 水开 后 , 见 做饭 的 人 拎 着 擀面杖 出去 , 到 屋前 的 那条 小河 中 ‘ 乒乓 ’ 几 棒子 , 就 打 上 几条 大鱼 来 … … 多 富饶 的 地方 , 可 现在 看看 那条 河 , 一条 什么 都 没有 的 浑 水沟 。 我 真不知道 , 现在 整个 兵团 的 开发 方针 是 搞 生产 还是 搞破坏 ? ” “ 你 这种 想法 是从 哪儿 来 呢 ? ” 叶文洁 轻声 问 , 并 没有 透露 出 她 对 这 想法 是 赞同 还是 反对 , 但 她 能 说话 , 已经 让 白沐霖 很 感激 了 。 “ 我刚 看 了 一 本书 , 感触 很深 … … 你 能 读 英文 吧 ? ” 看到 文洁 点点头 , 白沐霖 从 包中 掏出 一本 蓝色 封面 的 书 , 在 递给 文洁时 , 他 有意无意 地 四下 看 了 看 , “ 这 本书 是 六二年 出 的 , 在 西方 影响 很大 。 ” 文洁 转身 接过 书 , 看到 书名 是 SILENTSPRING ( 寂静 的 春天 ) , 作者 是 RachelCarson 。 “ 哪儿 来 的 ? ” 她 轻声 问 。 “ 这 本书 引起 了 上级 的 重视 , 要 搞 内参 , 我 负责 翻译 与 森林 有关 的 那 部分 。 ” 文洁 翻开书 , 很快 被 吸引住 了 , 在 短短的 序章 中 , 作者 描述 了 一个 在 杀虫剂 的 毒害 下 正在 死去 的 寂静 的 村庄 , 平实 的 语言 背后 显现 着 一颗 忧虑 的 心 。 “ 我 想 给 中央 写信 , 反映 建设 兵团 这种 不负责任 的 行径 。 ” 白沐霖 说 。 叶文洁 从 书上 抬起头来 , 好 半天 才 明白 他 意思 , 没说 什么 又 低头 看书 。 “ 你 要 想 看 就 先 拿 着 , 不过 最好 别 让 其他人 看见 , 这 东西 , 你 知道 … … ” 白沐霖 说 着 , 又 四下 看 了 看 , 起身 离去 。 三十八年 后 , 在 叶文洁 的 最后 时刻 , 她 回忆起 寂静 的 春天 对 自己 一生 的 影响 。 在 这 之前 , 人类 恶 的 一面 已经 在 她 年轻 的 心灵 上 刻下 不可 愈合 的 巨创 , 但 这 本书 使 她 对 人类 之恶 第一次 进行 了 理性 的 思考 。 这 本来 应该 是 一本 很 普通 的 书 , 主题 并 不 广阔 , 只是 描述 杀虫剂 的 滥用 对 环境 造成 的 危害 , 但 作者 的 视角 对 叶文洁 产生 了 巨大 的 震撼 : 蕾 切尔 ・ 卡逊 所 描写 的 人类 行为 使用 杀虫剂 , 在 文洁 看来 只是 一项 正当 和 正常 的 、 至少 是 中性 的 行为 ; 而 本书 让 她 看到 , 从 整个 大自然 的 视角 看 , 这个 行为 与 “ 文化大革命 ” 是 没有 区别 的 , 对 我们 的 世界 产生 的 损害 同样 严重 。 那么 , 还有 多少 在 自己 看来 是 正常 甚至 正义 的 人类 行为 是 邪恶 的 呢 ? 再 想 下去 , 一个 推论 令 她 不寒而栗 , 陷入 恐惧 的 深渊 : 也许 , 人类 和 邪恶 的 关系 , 就是 大洋 与 漂浮 于 其 上 的 冰山 的 关系 , 它们 其实 是 同 一种 物质 组成 的 巨大 水体 , 冰山 之所以 被 醒目 地 认出来 , 只是 由于 其 形态 不同 而已 , 而 它 实质 上 只不过 是 这 整个 巨大 水体 中 极小 的 一部分 … … 人类 真正 的 道德 自觉 是 不 可能 的 , 就 像 他们 不 可能 拔 着 自己 的 头发 离开 大地 。 要 做到 这 一点 , 只有 借助于 人类 之外 的 力量 。 这个 想法 最终 决定 了 叶文洁 的 一生 。 四天 后 , 叶文洁 去 还 书 。 白沐霖 住 在 连队 唯一 的 一间 招待 房里 , 文洁 推开 门 , 见 他 疲惫 地 躺 在 床上 , 一身 泥水 和 木屑 , 见到 文洁 , 他 赶紧 起身 。 “ 今天 干活儿 了 ? ” 文洁 问 。 “ 下 连队 这么 长时间 了 , 不能 总是 甩手 到处 转 , 劳动 得 参加 , 三结合 嘛 。 哦 , 我们 在 雷达 峰 干 , 那里 林木 真密 , 地下 的 腐叶齐 膝 深 , 我 真怕 中 了 瘴气 。 ” 白沐霖 说 。 “ 雷达 峰 ? ! ” 文洁 听到 这个 名字 很 吃惊 。 “ 是 啊 , 团里 下 的 紧急任务 , 要 围着 它伐出 一圈 警戒 带 。 ” 雷达 峰 是 一个 神秘 的 地方 , 那座 陡峭 的 奇峰 本 没有 名字 , 只是 因为 它 的 峰顶 有 一面 巨大 的 抛物面 天线 才 得 此名 。 其实 , 稍 有 常识 的 人 都 知道 那 不是 雷达 天线 , 虽然 它 的 方向 每天 都 会 变化 , 但 从未 连续 转动 过 。 那 天线 在 风中 发出 低沉 的 嗡嗡声 , 很远 都 能 听到 。 连队 的 人 只 知道 那 是 一个 军事基地 , 听 当地人 说 , 三年 前 建设 那个 基地 时 , 曾 动用 巨大 的 人力 , 向 峰顶 架设 了 一条 高压线 , 开辟 了 一条 通向 峰顶 的 公路 , 有 大量 的 物资 沿 公路 运上去 。 但 基地 建成 后 , 竟 把 这条 公路 拆毁 了 , 只 留下 一条 勉强 能 通行 的 林间 小路 , 常有 直升机 在 峰顶 起降 。 那座 天线 并 不 总是 出现 , 风太大时 它 会 被 放 倒 , 而 当 它立 起来 时 , 就 会 发生 许多 诡异 的 事情 : 林间 的 动物 变得 焦躁 不安 , 林鸟 被 大群 地 惊起 , 人 也 会 出现 头晕 恶心 等 许多 不明 症状 。 在 雷达 峰 附近 的 人 还 特别 容易 掉头发 , 据 当地人 说 , 这 也 是 天线 出现 后 才 有 的 事 。 雷达 峰 有 许多 神秘 的 传说 : 一次 下 大雪 , 那个 天线 立 起来 , 这 方圆 几里 的 雪 立刻 就 变成 了 雨 ! 严寒 中 , 雨水 在 树上 冻成 冰 , 每棵 树 都 挂 起 了 大 冰挂 子 , 森林 成 了 水晶宫 , 其间 不断 地响 着 树枝 被 压断 的 “ 咔嚓 ” 声 和 冰挂 子 坠地 的 “ 轰轰 ” 声 。 有时 , 在 天线 立起 时 , 晴空 会 出现 雷电 , 夜间 天空 中 能 看到 奇异 的 光晕 … … 雷达 峰 警戒 森严 , 建设 兵团 的 连队 驻扎 后 , 连长 第一件 事 就是 让 所有人 注意 不要 擅自 靠近 雷达 峰 , 否则 基地 的 岗哨 可以 不 经 警告 就 开枪 。 上星期 , 连队 里 两个 打猎 的 兵团 战士 追 一只 狍子 , 不知不觉 追到 了 雷达 峰下 , 立刻 招来 了 来自 半山腰 上 岗亭 的 急促 射击 , 幸亏 林子 密 , 两人 没伤 着 跑 了 回来 , 其中 一个 吓 得 尿 了 一 裤子 。 第二天 连里 开会 , 每人 挨 了 一个 警告 处分 。 可能 正是 因为 这 事 , 基地 才 决定 在 周围 的 森林 中开伐 一圈 警戒 带 , 而 兵团 的 人力 可以 随 他们 调用 , 也 可见 其 行政级别 很 高 。 白沐霖 接过 书 , 小心 地 放到 枕头 下面 , 同时 从 那里 拿出 了 几页 写得 密密麻麻 的 稿纸 , 递给 文洁 , “ 这 是 那 封信 的 草稿 , 你 看看 行 吗 ? ” “ 信 ? ” “ 我 跟 你 说 过 的 , 要 给 中央 写信 。 ” 纸上 的 字迹 很 潦草 , 叶文洁 很 吃力 地 看 完 了 。 这 封信 立论 严谨 , 内容 丰富 : 从 太行山 因 植被 破坏 , 由 历史 上 的 富庶 之山 变成 今天 贫瘠 的 秃岭 , 到 现代 黄河 泥沙 含量 的 急剧 增加 , 得出 了 内蒙古 建设 兵团 的 大 垦荒 将 带来 严重后果 的 结论 。 文洁 这 才 注意 到 , 他 的 文笔 真的 与 寂静 的 春天 很 相似 , 平实 精确 而 蕴涵 诗意 , 令 理科 出身 的 她 感到 很 舒适 。 “ 写 得 很 好 。 ” 她 由衷 地 赞叹 道 。 白沐霖 点点头 , “ 那 我 寄出去 了 。 ” 说 着 拿出 了 一本 新 稿纸 要 誊抄 , 但 手抖 得 厉害 , 一个 字 都 写 不 出来 。 第一次 使 油锯 的 人 都 是 这样 , 手抖 得 可能 连 饭碗 都 端 不住 , 更 别说 写字 了 。 “ 我 替 你 抄 吧 。 ” 叶文洁 说 , 接过 白沐霖 递来 的 笔 抄 了 起来 。 “ 你 字 写 得 真 好 。 ” 白沐霖 看着 稿纸 上 抄 出 的 第一行 字 说 , 他 给 文洁 倒 了 一杯 水 , 手 仍然 抖 得 厉害 , 水洒 出来 不少 , 文洁 忙 把 信纸 移开 些 。 “ 你 是 学 物理 的 ? ” 白沐霖 问 。 “ 天体 物理 , 现在 没什么 用处 了 。 ” 文洁 回答 , 没有 抬头 。 “ 那 就是 研究 恒星 吧 , 怎么 会 没用 处 呢 ? 现在 大学 都 已 复课 , 但 研究生 不再 招 了 , 你 这样 的 高级人才 窝 到 这种 地方 , 唉 … … ” 文洁 没有 回答 , 只是 埋头 抄写 , 她 不想 告诉 白沐霖 , 自己 能 进入 建设 兵团 已经 很 幸运 了 。 对于 现实 , 她 什么 都 不想 说 , 也 没什么 可说 的 了 。 屋里 安静下来 , 只有 钢笔尖 在 纸 上 划动 的 沙沙声 。 文洁能 闻到 身边 记者 身上 松木 锯末 的 味道 , 自 父亲 惨死 后 , 她 第一次 有 一种 温暖 的 感觉 , 第一次 全身心 松弛下来 , 暂时 放松 了 对 周围 世界 的 戒心 。 一个多 小时 后 , 信抄 完 了 , 又 按 白沐霖 说 的 地址 和 收信人 写 好 了 信封 , 文洁 起身 告辞 , 走 到 门口 时 , 她 回头 说 : “ 把 你 的 外衣 拿来 , 我 帮 你 洗洗 吧 。 ” 说完 后 , 她 对 自己 的 这 一 举动 很 吃惊 。 ------------ 第 14 章 寂静 的 春天 ( 2 ) “ 不 , 那 哪行 ! ” 白沐霖 连连 摆手 说 , “ 你们 建设 兵团 的 女战士 , 白天 干 的 都 是 男同志 的 活儿 , 快回去 休息 吧 , 明天 六点 就要 上山 呢 。 哦 , 文洁 , 我 后天 就要 回 师部 了 , 我会 把 你 的 情况 向 上级 反映 一下 , 也许 能 帮 上 忙 呢 。 ” “ 谢谢 , 不过 我 觉得 这里 很 好 , 挺 安静 的 。 ” 文洁 看着 月光 下 大兴安岭 朦胧 的 林海 说 。 “ 你 是不是 在 逃避 什么 ? ” “ 我 走 了 。 ” 叶文洁 轻声 说 , 转身 离去 。 白沐霖 看着 她 那 纤细 的 身影 在 月光 下 消失 , 然后 , 他 抬头 遥望 文洁 刚才 看过 的 林海 , 看到 远方 的 雷达 峰 上 , 巨大 的 天线 又 缓缓 立 起 , 闪着 金属 的 冷光 。 三个 星期 后 的 一天 中午 , 叶文洁 被 从 伐木场 紧急 召回 连部 。 一 走进 办公室 , 她 就 发现 气氛 不 对 , 连长 和 指导员 都 在 , 还有 一个 表情 冷峻 的 陌生人 , 他 面前 的 办公桌 上放 着 一个 黑色 的 公文包 , 旁边 两件 东西 显然 是从 公文包 中 拿 出来 的 , 那 是 一个 信封 和 一 本书 , 信封 是 拆开 的 , 书 就是 那本 她 看过 的 寂静 的 春天 。 这个 年代 的 人 对 自己 的 政治 处境 都 有 一种 特殊 的 敏感 , 而 这种 敏感 在 叶文 洁身 上 更 强烈 一些 , 她 顿时 感到 周围 的 世界 像 一个 口袋 般 收紧 , 一切 都 向 她 挤压 过来 。 “ 叶文洁 , 这 是 师 政治部 来 调查 的 张 主任 , ” 指导员 指指 陌生人 说 , “ 希望 你 配合 , 要 讲 实话 。 ” “ 这 封信 是 你 写 的 吗 ? ” 张 主任 问 , 同时 从 信封 中 抽出 信来 。 叶文洁 伸手 去 拿 , 但 张 主任 没 给 她 , 仍 把 信 拿 在 自己 手中 , 一页 一页 翻 给 她 看 , 终于 翻到 了 她 想 看 的 最后 一页 , 落款 上 没有 姓名 , 只 写 着 “ 革命 群众 ” 四个 字 。 “ 不 , 不是 我 写 的 。 ” 文洁 惊恐 地 摇摇头 。 “ 可 这 是 你 的 笔迹 。 ” “ 是 , 可 我 是 帮别人 抄 的 。 ” “ 帮 谁 ? ” 平时 在 连队 遇到 什么 事 , 叶文洁 很少 为 自己 申辩 , 所有 的 亏 都 默默地 吃 了 , 所有 的 委屈 都 默默地 承受 , 更 不用说 牵连 别人 了 。 但 这次 不同 , 她 很 清楚 这 意味着 什么 。 “ 是 帮 那位 上星期 到 连队 来 采访 的 大 生产 报 记者 抄 的 , 他 叫 … … ” “ 叶文洁 ! ” 张 主任 的 眼睛 像 两个 黑洞洞 的 枪口 对 着 她 , “ 我 警告 你 , 诬陷 别人 会 使 你 的 问题 更加 严重 。 我们 已经 从 白沐霖 同志 那里 调查 清楚 了 , 他 只是 受 你 之托 把 信 带到 呼和浩特 发出 去 , 并不知道 信 的 内容 。 ” “ 他 … … 是 这么 说 的 ? ! ” 文洁 眼前 一黑 。 张 主任 没有 回答 她 的话 , 而是 拿 起 了 那本书 , “ 你 写 这 封信 , 一定 是 受到 了 它 的 启发 。 ” 他 把 书 对 着 连长 和 指导员 展示 了 一下 , “ 这 本书 叫 寂静 的 春天 , 1962 年 在 美国 出版 , 在 资本主义 世界 影响 很大 。 ” 他 接着 从 公文包 中 拿出 了 另 一 本书 , 封面 是 白皮 黑字 , “ 这 是 这 本书 的 中译本 , 是 有关 部门 以 内参 形式 下发 的 , 供 批判 用 。 现在 , 上级 对 这 本书 已经 做出 了 明确 的 定性 : 这是 一部 反动 的 大 毒草 。 该书 从 唯心史观 出发 , 宣扬 末世论 , 借 环境 问题 之名 , 为 资本主义 世界 最后 的 腐朽没落 寻找 托辞 , 其实质 是 十分 反动 的 。 ” “ 可 这 本书 … … 也 不是 我 的 。 ” 文洁 无力 地说 。 “ 白沐霖 同志 是 上级 指定 的 本书 译者 之一 , 他 携带 这 本书 是 完全 合法 的 , 当然 , 他 也 负有 保管 责任 , 不该 让 你 趁 他 在 劳动 中 不备 时 偷拿 去 看 现在 , 你 从 这 本书 中 找到 了 向 社会主义 进攻 的 思想 武器 。 ” 叶文洁 沉默 了 , 她 知道 自己 已经 掉 到 陷阱 的 底部 , 任何 挣扎 都 是 徒劳 的 。 与 后来 人们 熟知 的 一些 历史 记载 相反 , 白沐霖 当初 并非 有意 陷害 叶文洁 , 他 写给 中央 的 那 封信 也 可能 是 出于 真诚 的 责任心 。 那时 怀着 各种 目的 直接 给 中央 写信 的 人 很多 , 大多数 信件 石沉大海 , 也 有 少数 人 因此 一夜之间 飞黄腾达 或 面临 灭顶之灾 。 当时 的 政治 神经 是 极其 错综复杂 的 , 作为 记者 , 白沐霖 自 以为 了解 这 神经系统 的 走向 和 敏感 之 处 , 但 他 过分 自信 了 , 他 这 封信 触动 了 他 以前 不 知道 的 雷区 。 得知 消息 后 , 恐惧 压倒 了 一切 , 他 决定 牺牲 叶文洁 , 保护 自己 。 半个世纪 后 , 历史学家 们 一致 认为 , 1969 年 的 这 一 事件 是 以后 人类 历史 的 一个 转折点 。 白沐霖 无意之中 成为 一个 标志性 的 关键 历史 人物 , 但 他 自己 没有 机会 知道 这点 , 历史学家 们 失望 地 记载 了 他 平淡 的 余生 。 白沐霖 在 大 生产 报 一直 工作 到 1975 年 , 那时 内蒙古 建设 兵团 撤销 , 他 调到 一个 东北 城市 的 科协工作 至上 世纪 八十年代 初 , 然后 出国 到 加拿大 , 在 渥太华 一所 华语学校 任 教师 至 1991 年 , 患 肺癌 去世 。 余生 中 他 没 对 任何人 提起过 叶文洁 的 事 , 是否 感到 过 自责 和 忏悔 也 不得而知 。 “ 小叶 啊 , 连里 对 你 可是 仁至义尽 了 。 ” 连长 喷出 一口 辣烈 的 莫合烟 , 看着 地面 说 , “ 你 出身 和 家庭 背景 都 不好 , 可 我们 没 把 你 当 外人 。 针对 你 脱离群众 、 不 积极 要求进步 的 倾向 , 我 和 指导员 都 多次 找 你 谈过 , 想 帮助 你 。 谁 想到 , 你 竟 犯 了 这么 严重 的 错误 ! ” “ 我 早就 看 出来 , 她 对 ‘ 文化大革命 ’ 的 抵触情绪 是 根深蒂固 的 。 ” 指导员 接着 说 。 “ 下午 , 派 两个 人 , 把 她 和 这些 罪证 一起 送到 师部 去 。 ” 张 主任 面 无表情 地说 。 同室 的 三名 女犯 相继 被 提走 , 监室 里 只 剩叶 文洁 一个 人 了 。 墙角 的 那 一小堆 煤用 完 了 也 没人 来加 , 炉子 很快 灭 了 , 监室 里 冷 了 下来 , 叶文洁 不得不 将 被子 裹 在 身上 。 天黑 前来 了 两个 人 , 其中 一名 是 年长 些 的 女 干部 , 随行 的 那 人 介绍 说 她 是 中级法院 军管会 的 军代表 。 “ 程丽华 。 ” 女 干部 自我介绍 说 , 她 四十多岁 , 身穿 军大衣 , 戴着 一副 宽边 眼镜 , 脸上 线条 柔和 , 看得出 年轻 时 一定 很漂亮 , 说话 时 面带微笑 , 让 人 感到 平易近人 。 叶文洁 清楚 , 这样 级别 的 人 来到 监室 见 一个 待审 的 犯人 , 很 不 寻常 。 她 谨慎 地 对 程丽华 点点头 , 起身 在 狭窄 的 床铺 上 给 她 让出 坐 的 地方 。 “ 这么 冷 , 炉子 呢 ? ” 程丽华 不满 地 看 了 站 在 门口 的 看守所 所长 一眼 , 又 转向 文洁 , “ 嗯 , 年轻 , 你 比 我 想 的 还 年轻 。 ” 说完 坐在 床上 , 离文洁 很 近 , 低头 翻 起 公文包 来 , 嘴里 还 像 老大妈 似的 嘟囔 着 , “ 小叶 你 糊涂 啊 , 年轻人 都 这样 , 书越 读 得 多 越 糊涂 了 , 你 呀 你 呀 … … ” 她 找到 了 要 找 的 东西 , 把 那 一小 打 文件 抱 在 胸前 , 抬头 看着 叶文洁 , 目光 中 充满 了 慈爱 , “ 不过 , 年轻人 嘛 , 谁 没犯 过 错误 ? 我 就 犯过 , 那时 我 在 四野 的 文工团 , 苏联 歌曲 唱得 好 , 一次 政治 学习 会上 , 我 说 我们 应该 并入 苏联 , 成为 苏维埃 社会主义 联盟 的 一个 新 共和国 , 这样 国际 共产主义 的 力量 就 更 强大 了 … … 幼稚 啊 , 可 谁 没 幼稚 过 呢 ? 还是 那句话 , 不要 有 思想负担 , 有错 就 认识 就 改 , 然后 继续 革命 嘛 。 ” 程丽华 的 一席话 拉近 了 叶文洁 与 她 的 距离 , 但 叶文洁 在 灾难 中学 会 了 谨慎 , 她 不敢 贸然 接受 这份 奢侈 的 善意 。 程丽华 把 那叠 文件 放到 叶文洁 面前 的 床 面上 , 递给 她 一支 笔 , “ 来 , 先签 了 字 , 咱们 再 好好 谈谈 , 解开 你 的 思想 疙瘩 。 ” 她 的 语气 , 仿佛 在 哄 一个 小孩儿 吃奶 。 叶文洁 默默地 看着 那 份文件 , 一动不动 , 没有 去 接笔 。 程丽华 宽容 地 笑笑 , “ 你 是 可以 相信 我 的 , 我以 人格保证 , 这 文件 内容 与 你 的 案子 无关 , 签字 吧 。 ” 站 在 一边 的 那名 随 行者 说 : “ 叶文洁 , 程 代表 是 想 帮 你 的 , 她 这 几天 为 你 的 事 可 没少 操心 。 ” 程丽华 挥手 制止 他 说 下去 。 “ 能 理解 的 , 这 孩子 , 唉 , 给 吓坏 了 。 现在 一些 人 的 政策 水平 实在 太低 , 建设 兵团 的 , 还有 你们 法院 的 , 方法 简单 , 作风粗暴 , 像 什么 样子 ! 好 吧 , 小叶 , 来 , 看看 文件 , 仔细 看看 吧 。 ” 叶文洁 拿 起 文件 , 在 监室 昏黄 的 灯光 下翻 看着 。 程 代表 没骗 她 , 这份 材料 确实 与 她 的 案子 无关 , 是 关于 她 那 已 死去 的 父亲 的 。 其中 记载 了 父亲 与 一些 人 交往 情况 和 谈话 内容 , 文件 的 提供者 是 叶文洁 的 妹妹 叶文雪 。 作为 一名 最 激进 的 红卫兵 , 叶文雪 积极主动 地 揭发 父亲 , 写过 大量 的 检举 材料 , 其中 的 一些 直接 导致 了 父亲 的 惨死 。 但 这 一份 材料 文洁 一眼 就 看出 不是 妹妹 写 的 , 文雪 揭发 父亲 的 材料 文笔 激烈 , 读 那 一行行 字 就 像 听 着 一挂 挂 炸响 的 鞭炮 , 但 这份 材料 写 得 很 冷静 、 很 老道 , 内容 翔实 精确 , 谁谁谁 哪年哪月 哪日 在 哪里 见 了 谁谁谁 又 谈 了 什么 , 外行人 看去 像 一本 平淡 的 流水账 , 但 其中 暗藏 的 杀机 , 绝非 叶文雪 那套 小孩子 把戏 所 能 相比 的 。 材料 的 内容 她 看 不 太 懂 , 但 隐约 感觉 到 与 一个 重大 国防 工程 有关 。 作为 物理学家 的 女儿 , 叶文洁 猜出 了 那 就 是从 1964 年 开始 震惊 世界 的 中国 两弹 工程 。 在 这个 年代 , 要 搞 倒 一个 位置 很 高 的 人 , 就要 在 其 分管 的 各个领域 得到 他 的 黑 材料 , 但 两弹 工程 对 阴谋家 们 来说 是 个 棘手 的 领域 , 这个 工程 处于 中央 的 重点保护 之下 , 得以 避开 “ 文革 ” 的 风雨 , 他们 很难 插手 进去 。 由于 出身 问题 没 通过 政审 , 父亲 并 没有 直接 参加 两弹 研制 , 只是 做 了 一些 外围 的 理论 工作 , 但 要 利用 他 , 比 利用 两弹 工程 的 那些 核心人物 更 容易 些 。 叶文洁 不 知道 材料 上 那些 内容 是 真是假 , 但 可以 肯定 , 上面 的 每 一个 标点符号 都 具有 致命 的 政治 杀伤力 。 除了 最终 的 打击目标 外 , 还会 有 无数 人 的 命运 要 因 这份 材料 坠入 悲惨 的 深渊 。 材料 的 末尾 是 妹妹 那 大大的 签名 , 而 叶文洁 是 要 作为 附加 证人 签名 的 , 她 注意 到 , 那个 位置 已经 有 三个 人签 了 名 。 “ 我 不 知道 父亲 和 这些 人 说 的 这些 话 。 ” 叶文洁 把 材料 放 回 原位 , 低声 说 。 “ 怎么 会 不 知道 呢 ? 这 其中 许多 的 谈话 都 是 在 你 家里 进行 的 , 你 妹妹 都 知道 你 就 不 知道 ? ” “ 我 真的 不 知道 。 ” “ 但 这些 谈话 内容 是 真实 的 , 你 要 相信 组织 。 ” “ 我 没 说 不是 真的 , 可 我 真的 不 知道 , 所以 不能 签 。 ” “ 叶文洁 , ” 那名 随行人员 上前 一步 说 , 但 又 被程 代表 制止 了 。 她 朝文 洁坐 得 更 近些 , 拉起 她 一只 冰凉 的 手 , 说 : “ 小叶 啊 , 我 跟 你 交个 底 吧 。 你 这个 案子 , 弹性 很大 的 , 往低 的 说 , 知识青年 受 反动 书籍 蒙蔽 , 没什么 大事 , 都 不用 走 司法程序 , 参加 一次 学习班 好好 写 几份 检查 , 你 就 可以 回 兵团 了 ; 往高 说 嘛 , 小叶 啊 , 你 心里 也 清楚 , 判 现行 反革命 是 完全 可以 的 。 对于 你 这种 政治 案件 , 现在 公检法 系统 都 是 宁 左 勿 右 , 左是 方法 问题 , 右 是 路线 问题 , 最终 大方向 还是 要 军管会 定 。 当然 , 这话 只能 咱们 私下 说 说 。 ” 随行人员 说 : “ 程 代表 是 真的 为 你好 , 你 自己 看到 了 , 已经 有 三个 证人 签字 了 , 你 签不签 又 有 多 大 意义 ? 叶文洁 , 你别 一时 糊涂 啊 。 ” “ 是 啊 , 小叶 , 看着 你 这个 有 知识 的 孩子 就 这么 毁 了 , 心疼 啊 ! 我 真的 想救 你 , 你 千万 要 配合 。 看看 我 , 我 难道 会害 你 吗 ? ” 叶文洁 没有 看 军代表 , 她 看到 了 父亲 的 血 。 “ 程 代表 , 我 不 知道 上面 写 的 事 , 我 不会 签 的 。 ” 程丽华 沉默 了 , 她 盯 着 文洁 看 了 好 一会儿 , 冰冷 的 空气 仿佛 凝固 了 一般 。 然后 她 慢慢 地 将 文件 放 回 公文包 , 站 起身 , 她 脸上 慈祥 的 表情 仍然 没有 褪去 , 只是 凝固 了 , 仿佛 戴着 一张 石膏 面具 。 她 就 这样 慈祥 地 走 到 墙角 , 那里 放着 一桶 盥洗 用 的 水 , 她 提起 桶 , 把 里面 的 水 一半 泼到 叶文洁 的 身上 , 一半 倒 在 被褥 上 , 动作 中有 一种 有条不紊 的 沉稳 , 然后 扔下 桶 转身 走出 门 , 扔下 了 一句 怒骂 : “ 顽固 的 小杂种 ! ” 看守所 所长 最后 一个 走 , 他 冷冷地 看 了 浑身 湿透 的 文洁 一眼 , “ 咣 ” 一声 关上门 并 锁上 了 。 在 这 内蒙古 的 严冬 , 寒冷 通过 湿透 的 衣服 , 像 一个 巨掌 将 叶文洁 攥 在 其中 , 她 听到 自己 牙齿 打战 的 “ 咯咯 ” 声 , 后来 这 声音 也 消失 了 。 深入骨髓 的 寒冷 使 她 眼中 的 现实 世界 变成 一片 乳白色 , 她 感到 整个 宇宙 就是 一块 大冰 , 自己 是 这 块冰 中 唯一 的 生命体 。 她 这个 将 被 冻死 的 小 女孩儿 手中 连 火柴 都 没有 , 只有 幻觉 了 … … 她 置身于 其中 的 冰块 渐渐 变得 透明 了 , 眼前 出现 了 一座 大楼 , 楼上 有 一个 女孩儿 在 挥动 着 一面 大旗 , 她 的 纤小 与 那 面旗 的 阔大 形成 鲜明对比 , 那 是 文洁 的 妹妹 叶文雪 。 自从 与 自己 的 反动 学术权威 家庭 决裂 后 , 叶文洁 再也 没有 听到 过 她 的 消息 , 直到 不久前 才 知道 妹妹 已 于 两年 前 惨死 于 武斗 。 恍惚 中 , 挥旗 的 人 变成 了 白沐霖 , 他 的 眼镜 反射 着 楼下 的 火光 ; 接着 那人 又 变成 了程 代表 , 变成 了 母亲 绍琳 , 甚至 变成 父亲 。 旗手 在 不断 变换 , 旗帜 在 不间断 地被 挥舞 着 , 像 一只 永恒 的 钟摆 , 倒数 着 她 那 所剩无几 的 生命 。 渐渐 地 旗帜 模糊 了 , 一切 都 模糊 了 , 那 块 充满 宇宙 的 冰块 又 将 她 封 在 中心 , 这次 冰块 是 黑色 的 。 ------------ 第 15 章红岸 之一 不知 过 了 多长时间 , 叶文洁 听到 了 沉重 的 轰鸣声 。 这 声音 来自 所有 的 方向 , 在 她 那 模糊 的 意识 中 , 似乎 有 某种 巨大 的 机械 在 钻开 或 锯开 她 置身于 其中 的 大 冰块 。 世界 仍 是 一片 黑暗 , 但 轰鸣声 却 变得 越来越 真实 , 她 终于 能够 确定 这 声音 的 来源 既 不是 天堂 也 不是 地狱 。 她 意识 到 自己 仍闭 着 眼睛 , 便 努力 地 睁开 沉重 的 眼皮 首先 看到 了 一盏灯 , 灯深 嵌 在 天花板 内部 , 被罩 在 一层 似乎 是 用于 防 撞击 的 铁丝网 后面 , 发出 昏暗 的 光 , 天花板 似乎 是 金属 的 。 她 听到 有个 男声 在 轻轻 叫 自己 的 名字 。 “ 你 在 发高烧 。 ” 那人 说 。 “ 这是 哪儿 ? ” 叶文洁 无力 地问 , 感觉 声音 不是 自己 发出 的 。 “ 在 飞机 上 。 ” 叶文洁 感到 一阵 虚弱 , 又 昏睡 过去 , 朦胧 中 轰鸣声 一直 伴随 着 她 。 时间 不 长 , 她 再次 清醒过来 , 这时 麻木 消失 , 痛苦 的 感觉 出现 了 : 头 和 四肢 的 关节 都 很 痛 , 嘴里 呼出 的 气 是 发烫 的 , 喉咙 也 痛 , 咽下 一口 唾沫 感觉 像 咽下 一块 火炭 。 叶文洁 转过 头 , 看到 旁边 有 两个 穿着 和程 代表 一样 军大衣 的 人 , 不同 的 是 他们 戴 着 有 红五星 的 军 棉帽 , 敞开 的 大衣 露出 了 里面 军服 上 的 红领章 , 其中 一名 军人 戴着 眼镜 。 叶文洁 发现自己 也 盖 着 一件 军大衣 , 身上 的 衣服 是 干 的 , 很 暖和 。 她 吃力 地想支 起身 , 居然 成功 了 。 她 看到 了 另一边 的 舷窗 , 窗外 是 缓缓 移去 的 滚滚 云海 , 被 阳光 照得 很 刺眼 ; 她 赶紧 收回 目光 , 看到 狭窄 的 机舱 中 堆满 了 军绿色 的 铁箱子 , 从 另 一个 舷窗 中 可以 看到 上方 旋翼 的 影子 。 她 猜 自己 可能 是 在 一架 直升机 上 。 “ 还是 躺 下 吧 。 ” 戴眼镜 的 军人 说 , 扶 她 重新 躺 下 , 把 大衣 盖 好 。 “ 叶文洁 , 这篇 论文 是 你 写 的 吗 ? ” 另一名 军人 把 一本 翻开 的 英文 杂志 伸到 她 眼前 , 她 看到 那 文章 的 题目 是 太阳辐射 层内 可能 存在 的 能量 界面 和 其 反射 特性 , 他 把 杂志 的 封面 让 她 看 , 那 是 1966 年 的 一期 天体 物理学 杂志 。 “ 肯定 是 的 , 这 还 用 证实 吗 ? ” 戴眼镜 的 军人 拿走 了 杂志 , 然后 介绍 说 , “ 这位 是 红岸 基地 的 雷 志成 政委 。 我 是 杨卫宁 , 基地 的 总工程师 。 离 降落 还有 一会儿 , 你 休息 吧 。 ” 你 是 杨卫宁 ? 叶文洁 没有 说 出口 , 只是 吃惊 地 看着 他 , 发现 他 的 表情 很 平静 , 显然 不想 让 旁人 知道 他们 认识 。 杨卫宁 曾 是 叶哲泰 的 一名 研究生 , 他 毕业 时叶 文洁刚 上 大 一 。 叶文洁 现在 还 清楚 地 记得 杨卫宁 第一次 到 家里 来 的 情形 , 那时 他 刚 考上 研究生 , 与 导师 谈 课题 方向 。 杨卫宁 说 他 想 搞 倾向 于 实验 和 应用 的 课题 , 尽可能 离 基础理论 远些 。 叶文洁 记得 父亲 当时 是 这样 说 : 我 不 反对 , 但 我们 毕竟 是 理论物理 专业 , 你 这样 要求 的 理由 呢 ? 杨卫宁 回答 : 我 想 投身于 时代 , 做 一些 实际 的 贡献 。 父亲 说 : 理论 是 应用 的 基础 , 发现 自然规律 , 难道 不是 对 时代 最大 的 贡献 ? 杨卫宁 犹豫 了 一下 , 终于 说出 了 真话 : 搞 理论 研究 , 容易 在思想上 犯错误 。 这话 让 父亲 沉默 了 。 杨卫宁 是 个 很 有 才华 的 人 , 数学 功底 扎实 , 思维 敏捷 , 但 在 不长 的 研究生 生涯 中 , 他 与 导师 的 关系 若即若离 , 他们 相互之间 保持 着 敬而远之 的 距离 。 那时 叶文洁 与 杨卫宁 经常 见面 , 也许 是 受 父亲 影响 , 叶文洁 没有 过多地 注意 他 , 至于 他 是否 注意 过 自己 , 叶文洁 就 不 知道 了 。 后来 杨卫宁 顺利 毕业 , 不久 就 与 导师 中断 了 联系 。 叶文洁 再次 虚弱 地 闭上眼睛 后 , 两名 军人 离开 了 她 , 到 一排 箱子 后面 低声 交谈 。 机舱 很 狭窄 , 叶文洁 在 引擎 的 轰鸣声 中 还是 听到 了 他们 的话 “ 我 还是 觉得 这 事儿 不太 稳妥 。 ” 这 是 雷 志成 的 声音 。 杨卫宁 反问 : “ 那 你 能 从 正常 渠道 给 我 需要 的 人 吗 ? ” “ 唉 , 我 也 费 了 很大 劲 。 这种 专业 从军 内 找 不到 , 从 地方 上 找 , 问题 就 更 多 了 , 你 知道 这 项目 的 保密 级别 , 首先 得 参军 , 更大 的 问题 还是 保密 条例 要求 的 在 基地 的 隔离 工作 周期 。 那么 长时间 , 家属 随军 怎么办 ? 也 得到 基地 里 , 这 谁 都 不 愿意 。 找到 的 两个 合适 的 候选人 宁肯 待 在 五七干校 也 不来 。 当然 可以 硬调 , 但 这种 工作 的 性质 , 要是 不 安心 什么 都 干 不 出来 的 。 ” “ 所以 只能 这么 办 。 ” “ 可 这 也 太 违反常规 了 。 ” “ 这个 项目 本来 就 违反常规 , 出 了 事儿 我 负责 就是 了 。 ” “ 我 的 杨 总 啊 , 这责 你 负得 了 吗 ? 你 一头 钻 在 技术 里 , ‘ 红岸 ’ 可是 与 其他 国防 重点项目 不同 , 它 的 复杂 , 是 复杂 在 技术 之外 的 。 ” “ 你 这 倒 是 实话 。 ” 降落 时 已 是 傍晚 , 叶文洁 谢绝 了 杨卫宁 和 雷 志成 的 搀扶 , 自己 艰难 地 走 下 飞机 , 一阵 强风 差点 把 她 吹倒 , 风吹 在 仍 转动 的 旋翼 上 , 发出 尖利 的 啸声 。 风中 的 森林 气息 文洁 很 熟悉 , 她 认识 这风 , 这风 也 认识 她 , 这是 大兴安岭 的 风 。 她 很快 听到 了 另 一种 声音 , 一个 低沉 浑厚 的 嗡嗡声 , 浑厚 而 有力 , 似乎 构成 了 整个 世界 的 背景 , 这是 不远处 抛物面 天线 在 风中 的 声音 , 只有 到 了 跟前 , 才能 真正 感受 到 这张 天网 的 巨大 。 叶文洁 的 人生 在 这 一个月 里 转 了 一个 大圈 又 回来 了 她 现在 是 在 雷达 峰 上 。 叶文洁 不由得 转头 朝 她 的 建设 兵团 连队 所在 的 方向 望去 , 只 看到 暮色 中 一片 迷蒙 的 林海 。 直升机 显然 不是 专为 接 她 的 , 几名 士兵 走 过来 , 从 机舱 里 卸下 那些 军绿色 的 货箱 , 他们 从 她 身边 走过 , 没人 看 她 一眼 。 她 和 雷 志成 、 杨卫宁 一行 三人 继续 向前走 去 , 叶文洁 发现 雷达 峰 的 峰顶 是 这样 的 宽阔 , 在 天线 的 下面 有 一 小群 白色 建筑物 , 与 天线 相比 , 它们 像 几块 精致 的 积木 。 他们 正朝 有 两名 哨兵 站岗 的 基地 大门 走 去 , 走 到 门前 , 他们 停 了 下来 。 雷 志成 转向 叶文洁 , 郑重 地说 : “ 叶文洁 , 你 的 反革命 罪行 证据确凿 , 将要 面临 的 审判 也 是 罪有应得 ; 现在 , 你 面前 有 一个 立功赎罪 的 机会 , 你 可以 接受 , 也 可以 拒绝 。 ” 他 向 天线 方向 指 了 指 , “ 这是 一个 国防 科研 基地 , 其中 正在 进行 的 研究 项目 需要 你 掌握 的 专业知识 , 更 具体 的 , 请 杨 总工程师 为 你 介绍 , 你 要 慎重考虑 。 ” 说完 他 对 杨卫宁点 了 点头 , 尾随 搬运 物资 的 士兵 一起 走进 了 基地 。 杨卫宁 等 别人 走远 了 , 向 叶文洁 示意 了 一下 , 带 她 走 远些 , 显然 是 怕 哨兵 听到 下面 的 谈话 。 这时 , 他 不再 隐藏 自己 与 她 的 相识 : “ 叶文洁 , 我 可 向 你 说 清楚 , 这 不是 什么 机会 。 我 向 法院 军管会 了解 过 , 虽然 程丽华 力主 重判 , 但 具体 到 你 的 情节 , 刑期 最多 也 就是 十年 , 考虑 到 可能 的 减刑 , 也 就是 六七年 的 样子 。 而 这里 ” 他 向 基地 方向 偏 了 一下头 , “ 是 最高 密级 的 研究 项目 , 以 你 的 身份 , 走进 这道 门 , 可能 … … ” 他 停 了 好 一会儿 , 似乎 想 让 天线 在 风中 的 轰鸣声 加重 自己 的 语气 , “ 一辈子 都 出不来 了 。 ” “ 我 进去 。 ” 叶文洁 轻声 说 。 杨卫宁 对 她 这么 快 的 回答 很 吃惊 。 “ 你 不必 这么 匆忙 做 决定 , 可以 先回到 飞机 上去 , 它 三 小时 后 才 起飞 , 你 要是 拒绝 , 我 送 你 回去 。 ” “ 我 不 回去 , 我们 进去 吧 。 ” 叶文洁 的 声音 仍 很 轻 , 但 其中 有 一种 斩钉截铁 的 坚定 。 现在 除了 死后 不知 是否 存在 的 另 一个 世界 , 她 最 想 去 的 地方 就是 这样 与世隔绝 的 峰顶 了 , 在 这里 , 她 有 一种 久违 的 安全感 。 “ 还是 慎重 些 吧 , 你 想 清楚 这 意味着 什么 。 ” “ 我 可以 在 这里 待 一辈子 。 ” 杨卫宁 低头 沉默 了 , 他 看着 远方 , 似乎 强行 给 叶文洁 一些 思考 权衡 的 时间 , 叶文洁 也 沉默 着 , 在 风中 裹紧 军大衣 看着 远方 , 那里 , 大兴安岭 已 消失 在 浓浓的 夜色 中 。 在 严寒 下 不 可能 有 很多 时间 , 杨卫宁 下决心 起步 走向 大门 , 走得 很快 , 像 要 把 叶文洁 甩掉 似的 , 但 叶文洁 紧跟着 他 , 走进 了 红岸 基地 的 大门 。 两名 哨兵 在 他们 通过 后 关上 了 两扇 沉重 的 铁门 。 走 了 一段 后 , 杨卫宁 站住 , 指着 天线 对文洁 说 : “ 这是 一个 大型 武器 研究 项目 , 如果 成功 , 其 意义 可能 比 原子弹 和 氢弹 都 大 。 ” 在 路过 基地 内 最大 的 一幢 建筑 时 , 杨卫宁 径直 过去 推开 了 门 , 叶文洁 在 门口 看到 了 “ 发射 主控室 ” 的 字样 , 迈进 门 , 一股 带 着 机油 味 的 热气 迎面 扑 来 , 她 看到 宽敞 的 大厅 中 , 密集 地 摆放着 各类 仪器设备 , 信号灯 和 示波 仪上 的 发光 图形 闪成 一片 , 十多名 穿 军装 的 操作 人员 坐在 几乎 将 他们 埋没 的 一排排 仪器 前 , 仿佛 是 蹲守 在 深深 的 战壕 中 。 操作 口令 此起彼伏 , 显得 紧张 而 混乱 。 “ 这里 暖和 些 , 你 先 等 一会儿 , 我 去 安排 好 你 的 住处 就 来 。 ” 杨卫宁 对 叶文洁 说 , 并 指指 门 旁边 一张 桌子 旁 的 椅子 让 她 坐 。 叶文洁 看到 , 那张 桌前 已经 坐 了 一个 人 , 那 是 一位 带 手枪 的 卫兵 。 “ 我 还是 在 外面 等 吧 。 ” 叶文洁 停住 脚步 说 。 杨卫宁 和善 地 笑笑 , “ 你 以后 就是 基地 的 工作人员 了 , 除了 少数 地方 , 你 哪里 都 可以 去 。 ” 说完 , 他 脸上 有 一种 不安 的 表情 , 显然 意识 到 了 这话 另 一层 的 意思 : 你 再也不能 离开 这里 了 。 “ 我 还是 去 外面 吧 。 ” 叶文洁 坚持 说 。 “ 那 … … 好 吧 。 ” 杨卫宁 看看 那位 并 没有 注意 他们 的 卫兵 , 似乎 理解 了 叶文洁 , 带 她 走出 主控室 , “ 你 到 这个 避风 的 地方 , 我 几分钟 就 回来 , 主要 是 找 人 给 那个 房间 生 上火 , 基地 的 条件 现在 还 不太好 , 没有 暖气 。 ” 说完 快步 走 去 。 叶文洁 站 在 主控室 的 门边 , 巨大 的 天线 就 竖立 在 她 身后 , 整整 占据 了 半个 夜空 。 在 这里 , 她 能够 清楚 地 听到 里面 传出 的 声音 。 突然 , 那 纷乱 的 操作 口令 声 消失 了 , 主控室 里 一片 寂静 , 只能 隐约 听到 仪器设备 偶尔 发出 的 蜂 鸣声 , 接着 出现 了 一个 压倒一切 的 男音 : “ 中国人民解放军 第二炮兵 , 红岸 工程 第 147 次 常规 发射 , 授权 确认 完毕 , 30 秒 倒数 ! ” “ 目标 类别 : 甲 三 ; 坐标 序号 : BN20197F ; 定位 校核 完毕 , 25 秒 倒数 ! ” “ 发射 文档 号 : 22 ; 附加 : 无 ; 续传 : 无 ; 文档 最后 校核 完毕 , 20 秒 倒数 ! ” “ 能源 单元 报告 : 正常 ! ” “ 编码 单元 报告 : 正常 ! ” “ 功放 单元 报告 : 正常 ! ” “ 干扰 监测 报告 : 在 许可 范围 ! ” “ 程序 不 可逆 , 15 秒 倒数 ! ” 一切 又 安静下来 , 十几 秒钟 后 , 随着 一个 警 铃声响起 , 天线 上 的 一盏 红灯 急剧 闪烁 起来 。 “ 发射 启动 ! 各 单元 注意 监测 ! ” 叶文洁 感到 脸上 有 轻微 的 瘙痒 感 , 她 知道 一个 巨大 的 电场 出现 了 。 她 仰头 顺着 天线 所指 的 方向 望去 , 看到 夜空 中 的 一缕 薄云 发出 幽幽 蓝光 , 那光 很 微弱 , 最初 她 以为 是 自己 的 幻觉 , 但 当 那缕 云飘离 那片 空域 后 , 云 的 微光 就 消失 了 , 另外 一缕 飘入 的 云 也 同样 发出 光来 。 在 主控室 中 , 口令 声 又 响成 一片 , 她 只能 隐约 听 出 其中 的 几句 : “ 功放 单元 故障 , 3 号 磁控 电子管 烧毁 ! ” “ 冗余 单元 投入 正常 ! ” “ 断点 [ 1 ] , 续传 正常 ! ” … … 叶文洁 听到 另外 一种 “ 呼啦啦 ” 的 声音 , 朦胧 中 , 看到 一片片 黑影 从 山下 的 密林 中 出现 , 盘旋 着 升上 夜空 , 她 没想到 严冬 的 森林 中 还有 这么 多 的 鸟儿 被 惊起 。 接着 她 目睹 了 恐怖 的 一幕 : 一个 鸟群 飞进 了 天线 指向 的 范围 , 以 发出 幽光 的 那缕 云为 背景 , 她 清楚 地 看到 了 群鸟 纷纷 从 空中 坠落 。 这一 过程 大约 持续 了 十五分钟 , 天线 上 的 红灯 熄灭 了 , 叶文洁 皮肤 上 的 瘙痒 感 也 消失 了 , 主控室 中 , 纷乱 的 口令 声 依旧 , 即使 在 那个 洪亮 的 男 音响 起后 也 没有 停止 。 “ 红岸 工程 第 147 次 发射 进行 完毕 , 发射系统 关闭 , 红岸 进入 监测 状态 , 请 监测 部 接过 系统 控制权 , 并 上传 断点 数据 。 ” “ 请 各 单元 组 认真 填写 发射 日志 , 各 组长 到 会议室 参加 发射 例会 , 完毕 。 ” 一切 都 沉寂 下来 , 只有 天线 在 风中 发出 的 混响 依旧 。 叶文洁 看着 夜空 中 的 鸟群 纷纷 落回 森林 中 。 她 再次 仰望 天线 , 感觉 它 像 一只 向 苍穹 张开 的 巨大 手掌 , 拥有 一种 超凡脱俗 的 力量 。 她 向 “ 手掌 ” 对 着 的 夜空 看 去 , 并 没有 看到 已 被 它 打击 的 BN20197F 号 目标 , 在 稀疏 的 云缕 后面 , 只有 1969 年 寒冷 的 星空 。 ------------ 第 16 章 宇宙 闪烁 之二 沙瑞山 告诉 汪淼 , 叶文洁 九十年代 初才 又 回到 了 这座 城市 , 在 父亲 曾 工作 过 的 大学 讲授 天体 物理学 直到 退休 。 “ 最近 才 知道 , 她 那 二十多年 , 是 在 红岸 基地 度过 的 。 ” 汪淼 被 沙瑞山 的 讲述 震撼 了 , 好 半天 才 对 他 最后 一句 话 有 了 反应 , “ 难道 那些 传说 … … ” “ 大部分 是 真的 。 红岸 自译解 系统 的 一名 研制者 移民 到 欧洲 , 去年 写 了 一 本书 , 你 所说 的 传说 大多 来自 于 那本书 , 据 我 了解 是 真的 。 红岸 工程 的 参与者 大都 还 健在 。 ” “ 这 可 真是 … … 传奇 啊 ! ” “ 尤其 是 发生 在 那个 年代 , 更是 传奇 中 的 传奇 。 ” … … 照向 射电 天线 阵列 的 聚光灯 已经 熄灭 , 天线 在 夜空 下 变成 了 简明 的 黑色 二维 图案 , 仿佛 是 一排 抽象 的 符号 , 以 同一个 仰角 齐齐 地 仰望 着 宇宙 , 似乎 在 等待 着 什么 。 这 景象 令 汪淼 不寒而栗 , 他 想起 了 三体 中 的 那些 巨摆 。 回到 实验室 时 正好 是 凌晨 一点 , 当 他们 将 目光 投向 终端 屏幕 时 , 波动 刚刚 出现 , 直线 变成 了 曲线 , 出现 了 间隔 不一 的 尖 尖 的 波峰 , 颜色 也 变红 了 , 如同 一条 冬眠 后 的 蛇 开始 充血 蠕动 了 。 “ 肯定 是 COBE 卫星 的 故障 ! ” 沙瑞山 惊恐 地 盯 着 曲线 说 。 “ 不是 故障 。 ” 汪淼 平静 地说 , 在 这样 的 事情 面前 , 他 已经 初步 学会 了 控制 自己 。 “ 我们 马上 就 能 知道 ! ” 沙瑞山 说 着 , 在 另外 两台 终端 上 快速 操作 起来 。 很快 , 他 调出 了 另外 两颗 卫星 WMAP 和 Planck 的 宇宙 背景 辐射 实时 数据 , 并 将 其 变化 显示 为 曲线 三条 曲线 在 同步 波动 , 一模一样 。 沙瑞山 又 搬出 一台 笔记本电脑 , 手忙脚乱 地 启动 系统 , 插上 宽带网 线 , 然后 打电话 汪淼 听 出 他 在 联系 乌鲁木齐 射电 观测 基地 然后 等待 着 。 他 没有 对 汪淼 解释 什么 , 两眼 死 盯 着 屏幕 上 的 浏览器 , 汪淼能 听到 他 急促 的 呼吸声 。 几分钟 后 , 浏览器 上 出现 了 一个 坐标 窗口 , 一条 红色 曲线 在 窗口 上 出现 , 与 另外 三条 进行 着 精确 同步 的 波动 。 这样 , 三颗 卫星 和 一套 地面 观测 设备 同时 证实 了 一件 事 : 宇宙 在 闪烁 ! “ 能 将 前面 的 曲线 打印 出来 吗 ? ” 汪淼 问 。 沙瑞山 抹 了 一把 头上 的 冷汗 , 点点头 , 移动 鼠标 启动 了 打印 程序 。 汪淼 迫不及待 地 抓 过 激光打印机 吐出 的 第一张 纸 , 用 一支 铅笔 划过 曲线 , 将 波峰 间 的 距离 与 他 刚 拿 出来 的 那 张 莫尔斯 电码 表 对照 起来 。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短 、 长 长长短短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长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短长 长 、 长长短短 短 , 这是 1108 : 21 : 37 。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短 、 长 长长短短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长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短长 长 、 长 短短 短短 , 这是 1108 : 21 : 36 。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长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短 、 长 长长短短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长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长 、 长长短短 长长 、 短短 短长 长 、 短短 短短 短 , 这是 1108 : 21 : 35 。 … … 倒计时 在 宇宙 尺度 上 继续 , 还 剩 1108 小时 ? 沙瑞山 焦躁 地 来回 踱步 , 不时 在 汪淼 身后 停下来 看看 他 正在 写出 的 那 一串 数字 。 “ 你 真的 不能 把 实情 告诉 我 吗 ? ! ” 他 耐不住 大声 问 。 “ 沙 博士 , 相信 我 , 一时 说不清 的 。 ” 汪淼 推开 那 一堆 印着 波动 曲线 的 纸 , 盯 着 那行 倒计时 数字 , “ 也许 , 三颗 卫星 和 一个 地面 观测点 都 出现 了 故障 。 ” “ 你 知道 这 不 可能 ! ” “ 如果 有人 故意 破坏 呢 ? ” “ 也 不 可能 ! 同时 改变 三颗 卫星 和 一个 地面 观测站 的 数据 ? 那 这 破坏 也 有些 超自然 了 。 ” 汪淼 点点头 , 比起 宇宙 闪烁 来 , 他 宁愿 接受 这个 超自然 。 但 沙瑞山 立刻 抽走 了 他 怀中 这 唯一 的 一根 救命稻草 。 “ 要 想 最终 证实 这 一切 , 其实 很 简单 。 宇宙 背景 辐射 这样 幅度 的 波动 , 已经 大到 我们 能 用 肉眼 觉察 的 程度 。 ” “ 你 胡说 什么 ? 现在 是 你 在 违反 常识 了 : 背景 辐射 的 波长 是 7 厘米 , 比 可见光 大 了 七八个 数量级 , 怎么 能 看到 ? ” “ 用 3K 眼镜 。 ” “ 3K 眼镜 ? ” “ 是 我们 为 首都 天文馆 做 的 一个 科普 小玩意儿 。 现在 的 技术 , 已经 能 将 彭齐 阿斯 和 威尔逊 在 四十多年 前 用于 发现 3K 背景 辐射 的 二十 英尺 的 喇叭形 天线 做成 眼镜 大小 , 并且 在 这个 眼镜 中 设置 一个 转换 系统 , 将 接收 到 的 背景 辐射 的 波长 压缩 七个 数量级 , 将 7 厘米波 转换成 红光 。 这样 , 观众 在 夜里 戴上 这种 眼镜 , 就 能 亲眼看到 宇宙 的 3K 背景 辐射 , 现在 , 也 能 看到 宇宙 闪烁 。 ” “ 这 东西 现在 哪儿 ? ” “ 在 天文馆 , 有 二十 副 呢 。 ” “ 我 必须 在 五点 以前 拿到 它 。 ” 沙瑞山 拿 起 电话 拨 了 个 号码 , 对方 很 长时间 才 接起 电话 , 沙瑞山费 了 不少 口舌 才 说服 那个 被 半夜 叫醒 的 人 一 小时 后 在 天文馆 等 汪淼 。 临别时 沙瑞山 说 : “ 我 就 不同 您 去 了 , 刚才 看到 的 已经 足够 , 我 不 需要 这样 的 证明 。 我 还是 希望 您 能 在 适当 的 时候 把 实情 告诉 我 , 如果 这种 现象 引出 什么 研究成果 的话 , 我 不会 忘记 您 的 。 ” “ 闪烁 在 凌晨 五点 就 会 停止 , 以后 别去 深究 它 吧 , 相信 我 , 不会 有 什么 成果 的 。 ” 汪淼 扶 着 车门 说 。 沙瑞山 对 着 汪淼 注视 良久 , 点点头 : “ 明白 了 , 现在 科学界 出 了 一些 事 … … ” “ 是 的 。 ” 汪淼 说 着 , 钻进 车里 , 他 不想 把 这个 话题 继续下去 了 。 “ 轮 到 我们 了 吗 ? ” “ 至少 轮到 我 了 。 ” 汪淼 说 着 发动 了 车子 。 汪淼 一 小时 后 到达 市内 , 他 在 新 天文馆 前下 了 车 。 城市 午夜 的 灯光 透过 这栋 巨大 玻璃 建筑 的 透明 幕墙 , 将 内部 的 结构 隐隐约约 显现出来 。 汪淼 现在 体会 到 , 如果 新 天文馆 的 建筑师 想 表达 对 宇宙 的 感觉 , 那 他 成功 了 越 透明 的 东西 越 神秘 , 宇宙 本身 就是 透明 的 , 只要 目力 能 及 , 你 想 看 多 远 就 看多远 , 但 越 看 越 神秘 。 那名 睡眼惺忪 的 天文馆 工作人员 已经 在 门口 等 汪淼 了 , 他 把 一个 手提箱 递给 汪淼 , “ 这 里面 有 五 副 3K 眼镜 , 都 是 充好 电 的 , 左边 的 按钮 是 开关 , 右边 是 光度 调节 。 上面 还有 十几 副 , 你 想 怎么 看 就 怎么 看吧 , 我 先 去 睡 会儿 , 就 在 靠 门口 那个 房间 。 这个 沙 博士 , 真是 个 神经病 。 ” 说完 转身 走进 昏暗 的 馆内 。 汪淼 将 箱子 放到 车座 上 打开 , 拿出 一副 3K 眼镜 , 这 东西 很 像 他 刚用 过 的 V 装具 中 的 头盔 显示器 。 他 拿 起 一副 走到 车外 戴 上 , 透过 镜片 看到 的 城市 夜景 没有 变化 , 只是 暗 了 些 , 这时 他 才 想起 要 将 开关 打开 , 立刻 , 城市化 作一 团团 朦胧 的 光晕 , 大部分 亮度 固定 , 还有 一些 闪烁 或 移动 着 。 他 知道 , 这 都 是 被 转化 为 可见光 的 厘米 微波 , 每团 光晕 的 中心 就是 一个 发射 源 , 由于 波长 的 原因 , 不 可能 看清 形状 。 他 抬起 头 , 看到 了 一个 发 着 暗红色 微光 的 天空 , 就 这样 , 他 看到 了 宇宙 背景 辐射 , 这 红光 来自 于 一百多 亿年 前 , 是 大 爆炸 的 延续 , 是 创世纪 的 余温 。 看不到 星星 , 本来 , 由于 可见光 波段 已 被 推至 不 可见 , 星星 应该 是 一个个 黑点 , 但 厘米波 的 衍射 淹没 了 一切 形状 和 细节 。 当汪淼 的 眼睛 适应 了 这 一切 后 , 他 看到 了 天空 的 红光 背景 在 微微 闪动 , 整个 太空 成 一个 整体 在 同步 闪烁 , 仿佛 整个 宇宙 只是 一盏 风中 的 孤灯 。 站 在 这 闪烁 的 苍穹 下 , 汪淼 突然 感到 宇宙 是 这么 小 , 小得 仅 将 他 一人 禁锢 于 其中 。 宇宙 是 一个 狭小 的 心脏 或 子宫 , 这 弥漫 的 红光 是 充满 于 其中 的 半透明 的 血液 , 他 悬浮 于 血液 中 , 红光 的 闪烁 周期 是 不规则 的 , 像是 这 心脏 或 子宫 不规则 地 脉动 , 他 从中 感受 到 了 一个 以 人类 的 智慧 永远 无法 理解 的 怪异 、 变态 的 巨大 存在 。 汪淼 摘下 3K 眼镜 , 虚弱 地 靠着 车轮 坐在 地上 。 在 他 的 眼中 , 午夜 的 城市 重新 恢复 了 可见光 波段 所 描绘 的 现实 图景 , 但 他 的 目光 游移 , 在 捕捉 另外 一些 东西 : 对面 动物园 大门 旁 的 一排 霓虹灯 中有 一根 灯管 坏 了 , 不规则 地 闪烁着 ; 近处 的 一棵 小 树上 的 树叶 在 夜风 中 摇动 , 反射 着 街灯 的 光 , 不规则 地 闪烁着 ; 远处 北京展览馆 俄式 尖顶 上 的 五角星 也 在 反射 着 下面 不同 街道 上 车灯 的 光 , 不规则 地 闪烁着 … … 汪淼 按 莫尔斯 电码 努力 破译 着 这些 闪烁 。 他 甚至 觉得 , 旁边 几幅 彩旗 在 微风 中飘出 的 皱褶 、 路旁 一洼 积水 表面 的 涟漪 , 都 向 他 传递 着 莫尔斯 电码 … … 他 努力 地 破译 着 , 感受 着 幽灵 倒计时 的 流逝 。 不知 过 了 多久 , 那个 天文馆 的 工作人员 出来 了 , 问 汪淼 看 完 了 没有 。 当 看到 他时 , 他 的 样子 使 那 人 双眼 中 的 睡意 一下子 消失 了 。 收拾 好 了 3K 眼镜 的 箱子 , 那人 又 盯 着 汪淼 看 了 几秒钟 , 提 着 箱子 快步 走 了 回去 。 汪淼 拿出 手机 , 拨通 了 申玉菲 的 电话 , 她 很快 就 接 了 , 也许 她 也 度过 一个 不眠之夜 。 “ 倒计时 的 尽头 是 什么 ? ” 汪淼 无力 地问 。 “ 不 知道 。 ” 说 了 这 简短 的 三个 字后 , 电话 挂断 了 。 是 什么 ? 也许 是 自己 的 死亡 , 像 杨冬 那样 ; 也许 是 一场 像 前 几年 印度洋 海啸 那样 的 大灾难 , 谁 也 不会 将 其 与 自己 的 纳米 研究 项目 相 联系 ( 由此 联想 到 , 以前 的 每 一次 大灾难 , 包括 两次 世界大战 , 是否 都 是 一次次 幽灵 倒计时 的 尽头 ? 都 有 一个 谁 都 想不到 的 像 自己 这样 的 人 要 负 的 最终 责任 ) ; 也许 是 全世界 的 彻底 毁灭 , 在 这个 变态 的 宇宙 中 , 那 倒 对 谁 都 是 一种 解脱 … … 有 一点 可以 肯定 , 不管 幽灵 倒计时 的 尽头 是 什么 , 在 这 剩下 的 千余个 小时 中 , 对 尽头 的 猜测 将 像 恶魔 那样 残酷 地 折磨 他 , 最后 在精神上 彻底 摧毁 他 。 汪淼 钻进 车子 , 离开 了 天文馆 , 在 城市 里 漫无目的 地开 着 。 黎明前 , 路上 很空 , 但 他 不敢 开 快 , 仿佛 车开 得 快 , 倒计时 走 得 也 快 。 当 东方 出现 一线 晨光 时 , 他 将 车 停 在 路边 , 下车 走 了 起来 , 同样 漫无目的 的 。 他 的 意识 中 一片空白 , 只有 倒计时 在 那 暗红 的 背景 辐射 上 显现 着 , 跳动 着 , 他 自己 仿佛 变成 了 一个 单纯 的 计时器 , 一口 不 知道 为 谁 而 鸣 的 丧钟 。 天亮 了 起来 , 他 走累 了 , 在 一条 长椅 上 坐下 来 。 当 他 抬头 看看 自己 下意识 走到 的 目的地 时 , 不由 打了个 寒战 。 他 正 坐在 王府井 天主教堂 前 。 在 黎明 惨白 的 天空 下 , 教堂 的 罗马式 尖顶 像 三根 黑色 的 巨指 , 似乎 在 为 他 指出 冥冥 太空 中 的 什么 东西 。 汪淼 起身 要 走 , 一阵 从 教堂 传出 的 圣乐 留住 了 他 。 今天 不是 礼拜日 , 这 可能 是 唱诗班 为 复活节 进行 的 排练 , 唱 的 是 这个 节日 弥撒 中常 唱 的 圣灵 光照 。 在 圣乐 的 庄严 深远 中 , 汪淼 再次 感到 宇宙 变小 了 , 变成 了 一座 空旷 的 教堂 , 穹顶 隐没 于 背景 辐射 闪烁 的 红光 中 , 而 他 则 是 这 宏伟 教堂 地板砖 缝中 的 一只 小蚂蚁 。 他 感觉 到 自己 那颗 颤抖 的 心灵 被 一只 无形 的 巨手 抚摸 着 , 一时间 又 回到 了 脆弱 无助 的 孩童 时代 , 意识 深处 硬撑 着 的 某种 东西 像 蜡 一样 变软 了 , 崩溃 了 。 他 双手 捂着脸 哭 了 起来 。 “ 哈哈哈 , 又 放 倒 了 一个 ! ” 汪淼 的 哭泣 被 身后 的 一阵 笑声 打断 , 他 扭头 一看 , 大史 站 在 那里 , 嘴里 吐 出 一口 白烟 。 ------------ 第 17 章大史 大史 在 汪淼 身边 坐 了 下来 , 将 一把 车 钥匙 递给 他 , “ 东单 口儿 上 就 随便 停车 , 我晚 一步 就让 交警 拖走 了 。 ” 大史 啊 , 要 知道 你 一直 跟 在 我 后面 , 我 至少 会 有些 安慰 的 。 汪淼 心里 说 , 但 自尊 使 他 没 将 这话 说 出口 。 他 接过 大史 递来 的 一支 烟 , 点上 后 , 抽 了 戒烟 几年 后 的 第一口 。 “ 怎么样 老弟 , 扛不住 了 吧 ? 我 说 你 不成 吧 , 你 还 硬充 六根 脚趾头 。 ” “ 你 不会 明白 的 。 ” 汪淼 猛抽 几口 烟说 。 “ 你 是 太 明白 了 … … 那好 , 去 吃饭 吧 。 ” “ 我 不想 吃 。 ” “ 那去 喝酒 , 我 请 你 ! ” 汪淼 于是 上 了 大史 的 车 , 开 到 附近 一家 小 饭店 , 天 还 早 , 店里 没什么 人 。 “ 二斤 爆肚 , 一瓶 二锅头 ! ” 大史 喊道 , 头 也 不 抬 , 显然 对 这儿 很熟 了 。 看到 端上来 的 两 大盘 黑乎乎 的 东西 , 汪淼 空空 的 胃 翻腾 起来 , 差点 吐出来 。 大史 又 给 他 要 豆浆 和 油饼 , 汪淼 强迫 自己 吃 了 点儿 , 然后 和 大史 一杯 接 一杯 地 喝 了 起来 。 他 感觉 自己 轻飘飘 的 , 话 也 多 了 起来 , 将 这 三天 的 事情 全部 向大史 说 了 , 虽然 他 清楚 , 大史 可能 都 知道 , 甚至 知道 得 比 他 还 多 。 “ 你 是 说 , 宇宙 在 冲 你 眨巴眼 儿 ? ” 大史 像 吃 面条 似的 吞下 半盘 爆肚 , 抬头 问 。 “ 这 比喻 很 到位 。 ” “ 扯淡 。 ” “ 你 的 无畏 来源于 无知 。 ” “ 还是 扯淡 , 来 , 干 ! ” 汪淼 干 了 这杯 后 , 感觉 世界 围绕 着 自己 旋转 , 只有 对面 吃 爆肚 的 大史 很 稳定 , 他 说 : “ 大史 啊 , 你 考虑 过 一些 终极 的 哲学 问题 吗 ? 哦 , 比如说 , 人类 从 哪里 来 , 要 到 哪里 去 ; 宇宙 从 哪里 来 , 要 到 哪里 去 之类 的 。 ” “ 没有 。 ” “ 从来 没有 ? ” “ 从来 没有 。 ” “ 你 总 看到 过 星空 吧 , 难道 没有 产生 过 一点 敬畏 和 好奇 ? ” “ 我 夜里 从不 看天 。 ” “ 怎么 可能 呢 ? 你们 不是 常上 夜班 吗 ? ” “ 老弟 , 我 夜里 蹲点 时 要是 仰头 看天 , 那 监视 对象 溜 了 怎么办 ? ” “ 我们 真 没得 谈 , 干 ! ” “ 其实 啊 , 我 就是 看 天上 的 星星 也 不会 去 想 你 那些 终极 哲学 , 我要 操心 的 事儿 多着呢 , 要供 房子 , 孩子 还要 上 大学 , 更 不要 提 那 没完没了 的 案子 … … 我 是 个 一眼 能 从 嘴巴 看到 屁眼 的 直肠子 , 自然 讨 不得 领导 欢心 , 退伍 后 混 了 多少 年 还是 这么 个 熊样儿 ; 要不是 能 干活 , 早 让 人 踹出去 了 … … 这些 还 不够 我 想 的 , 我 还有 心思 看 星星 想 哲学 ? ” “ 那 倒 也 是 , 来 , 干 ! ” “ 不过 啊 , 我 倒 还 真 发明 了 一条 终极 定理 。 ” “ 说 说 。 ” “ 邪乎 到家必 有鬼 。 ” “ 你 这 是 … … 什么 狗屁 定理 ! ” “ 我 说 的 ‘ 有鬼 ’ 是 指 没有 鬼 , 是 有人 在 捣鬼 。 ” “ 如果 你 有些 起码 的 科学 常识 , 就 无法 想象 是 怎样 的 力量 才能 做成 这 两件事 , 特别 是 后 一件 , 在 整个 宇宙 尺度 上 , 不但 用 人类 现有 的 科学 无法解释 , 甚至 在 科学 之外 我 都 无法 想象 。 这连 超自然 都 不是 , 我 都 不 知道 是 超 什么 了 … … ” “ 还是 那句话 : 扯淡 ! 邪乎 事儿 我见 多 了 。 ” “ 那 你 给 个 建议 , 下 一步 我该 怎么办 ? ” “ 继续 喝 , 喝完 了 睡觉 。 ” … … 汪淼 不 知道 自己 是 怎么 回到 自己 的 车上 , 躺 在 后座 上 陷入 了 无 梦 的 沉睡 , 感觉 时间 并 不长 , 但 睁开眼睛 后 , 看到 太阳 已 在 城市 的 西边 快要 落下去 了 。 他 走 下车 , 虽然 早上 喝 的 酒 仍然 让 他 浑身 发软 , 但 感觉 好多 了 。 他 看到 , 自己 正在 紫禁城 的 一角 , 夕阳 照 在 古老 的 皇宫 上 , 在 护城河 中 泛起 碎金 , 在 他 眼中 , 世界 又 恢复 了 古典 和 稳定 。 汪淼 就 这样 享受 着 久违 的 宁静 , 直到 天色 暗 下来 , 那辆 他 熟悉 的 黑色 桑塔纳 从 街道 上 的 车流 中 钻出来 , 径直 开 过来 刹住 , 大史 走 了 下来 。 “ 睡 好 了 ? ” 大史 瓮声瓮气 地问 。 “ 是 , 下 一步 该 怎么办 ? ” “ 谁 , 你 吗 ? 去 吃晚饭 , 再 喝 点儿 , 喝完 接着 睡 。 ” “ 然后 呢 ? ” “ 然后 ? 明天 你 总得 去 上班 吧 。 ” “ 倒计时 已 减到 … … 1091 小时 了 。 ” “ 去 他妈的 倒计时 , 你 现在 首先 要 保证 站 直 了 别趴下 , 然后 才能 说 别的 。 ” “ 大史 , 你 就 不能 告诉 我 一些 真相 吗 ? 就算 我求 你 了 。 ” 大史 盯 着 汪淼 看 了 一会儿 , 然后 仰天 一笑 , “ 这话 我 也 对 常伟思 说 过 几次 , 咱俩 是 难兄难弟 。 实话 告诉 你 , 我 他妈的 什么 也 不 知道 , 级别 低 , 他们 不 告诉 我 , 有时 真像 在 做 噩梦 。 ” “ 可 你 知道 的 总比 我 多 。 ” “ 那好 , 我 现在 就 把 多 出来 的 都 告诉 你 。 ” 大史 指 了 指 护城河 的 河沿 , 两人 在 那里 找 了 个 地方 坐下 来 。 天 已经 黑 了 下来 , 身后 是 车灯 的 河流 , 他们 看着 自己 的 影子 在 河面上 长长短短 地 变幻 着 。 “ 干 我们 这行 的 , 其实 就是 把 好多 看上去 不 相关 的 事 串联 起来 , 串 对 了 , 真相 就 出来 了 。 前 一阵 发生 过 好多 事儿 , 针对 科研机构 和 学术界 的 犯罪 急剧 增多 , 这是 从未有过 的 事儿 。 你 当然 知道 良湘 加速器 工地 的 那 起 爆炸案 , 还有 那名 获 诺贝尔奖 的 学者 被 杀 的 案子 … … 罪犯 的 动机 都 很 怪 , 不为 钱 , 不是 报复 , 也 没什么 政治 背景 , 单纯 地 搞破坏 。 还有 其他 一些 犯罪 之外 的 事 , 比如 ‘ 科学 边界 ’ 和 那些 学者 的 自杀 等等 。 环保 分子 最近 的 活动 也 过分 活跃 , 一会儿 在 工地 集会 阻止 水库 和 核电站 的 建设 , 一会儿 又 搞 什么 回归自然 的 实验 社会 … … 还有 其他 一些 看上去 是 鸡毛蒜皮 的 事儿 你 最近 看 电影 吗 ? ” “ 基本 不看 。 ” “ 最近 的 几部 大片 , 全土 得 掉 渣 , 上面 青山绿水 的 , 不知 哪个 年代 的 帅哥 靓妹 在 里面 男耕女织 过得 挺舒服 , 用 导演 的话 说 , 是 表现 被 科技 强奸 之前 的 美好生活 。 比如 那 部 桃花源 , 明摆着 拍 出来 没人 看 , 可 就 有人 硬 把 几个 亿 砸 进去 。 还有 一个 科幻小说 征文 大赛 , 最高奖 五百万 , 谁 把 未来 写 得 最 恶心 谁 就 能 得奖 , 然后 又 砸 进去 几个 亿把 那 几篇 小说 拍成电影 … … 奇奇怪怪 的 邪教 也 都 冒出来 , 每 一个 教主 都 财大气粗 … … ” “ 这些 与 你 前面 说 的 有 什么 关系 ? ” “ 得 把 它们 串 起来 看 , 当然 我 以前 用不着 操 这份 闲心 , 但 从重 案组 调到 作战 中心 后 , 这 就是 我 分内 的 事儿 了 。 我能 把 它们 串 起来 , 这 就是 我 的 天分 , 连常伟思 也 不得 不服 。 ” “ 得出 的 结论 呢 ? ” “ 所有 这 一切 , 都 有 且 只有 一个 后台 , 它 想 把 科学研究 彻底 搞垮 。 ” “ 谁 ? ” “ 不 知道 , 真的 不 知道 , 但 能 感觉 到 它 的 计划 , 很 气派 很 全面 的 一个 计划 : 破坏 科研 设施 , 杀害 科学家 ; 或 让 你们 自杀 , 让 你们 发疯 … … 但 主要 还是 让 你们 往 歪处 想 , 这样 你们 就 变得 比 一般 人 还 蠢 。 ” “ 您 最后 这句 真 精辟 ! ” “ 同时 , 还要 在 社会 上 把 科学 搞臭 , 当然 以前 也 一直 有人 干 这个 , 但 这次 绝对 是 有 组织 的 。 ” “ 我 相信 你 说 的 。 ” “ 哼 , 也 就是 现在 吧 。 你们 这些 科学 精英 都 看不出来 的 事 , 居然 被 我 这个 专科毕业 的 大老粗 看 出来 了 ? 我 说出 这个 想法 后 , 没少 被 领导 和 学者 们 笑话 。 ” “ 就是 当时 你 对 我 说 这些 , 我 也 肯定 不会 笑话 你 。 你 知道 一些 伪科学 的 事 吧 , 知道 那些 搞 伪科学 的 最怕 什么 人 吗 ? ” “ 科学家 呗 。 ” “ 错 了 , 世界 上 有 许多 一流 学者 被 伪科学 骗得 团团转 , 最后 还 为 之 摇旗呐喊 。 但 伪科学 最怕 另 一种 人 , 他们 很难 被 骗 : 魔术师 。 事实上 , 大量 的 伪科学 骗局 , 都 是 被 魔术师 揭穿 的 。 比起 科学界 的 书呆子 来 , 你 多年 的 警务 和 社会 经验 显然 更 有 能力 觉察 这种 大规模 犯罪 。 ” “ 其实 比 我 聪明 的 人 还是 有 的 , 这种 事 早就 被 上面 觉察 了 , 我 开始 时 还 被 笑话 是 没 找 对 地方 , 再 后来 就 被 老 连长 招到 了 这儿 , 不过 也 只是 干些 跑腿 的 事儿 … … 好 了 , 这 就是 我 比 你 多 知道 的 那 点儿 。 ” “ 有个 疑问 : 这些 与 军方 有 什么 关系 呢 ? ” “ 我 也 纳闷 , 问 他们 , 他们 就 说 战争 爆发 了 , 战争 当然 是 军队 的 事儿 。 我 和 你 一样 , 开始 以为 他们 是 在 说梦话 , 可 他们 真 没 开玩笑 , 现在 部队 确实 处于 临战状态 。 我们 这样 的 作战 中心 , 在 全球 有 二十多个 , 上面 还有 一级 , 但 谁 都 不 知道 是 什么 。 ” “ 敌人 是 谁 ? ” “ 不 知道 。 北约 军官 进驻 总参 的 作战室 了 , 五角大楼 里 也 有 一大 帮子 解放军 , 谁他妈 知道 谁 是 敌人 ? ” “ 这 也 太 离奇 了 , 你 说 的 这 都 是 真的 ? ! ” “ 我 在 部队 的 好几个 老战友 现在 都 混成 将军 了 , 所以 知道 一些 。 ” “ 这么 大 的 事 , 新闻媒体 居然 没有 一点儿 反应 ? ” “ 这 又 是 一个 了不得 的 现象 : 所有 国家 同时 保密 , 而且 做 得 这么 严实 。 我 现在 可以 肯定 一点 : 敌人 是 个 狠 角色 , 上面 害怕 了 ! 我 太 熟悉 常伟思 了 , 从 他 那里 就 能 看 出来 , 他 是 天塌下来 都 不怕 的 人 , 但 现在 塌下来 的 可能 不止 是 天 了 。 他们 被 吓 得 够呛 , 他们 根本 没有 信心 战胜 那个 敌人 。 ” “ 要 这样 , 那太 可怕 了 。 ” “ 不过 谁 都 有 怕 的 东西 , 那个 狠 角色 也 有 ; 越 厉害 的 角色 , 它 怕 的 东西 对 它 就 越 致命 。 ” “ 那 它 怕 什么 ? ” “ 怕 你们 , 怕 科学家 。 而且 奇怪的是 , 你们 研究 的 东西 越是 没有 实际 用处 , 越是 天马行空 不着边际 , 像 杨冬 那 号 的 , 它 就 越怕 , 比 你 怕 宇宙 眨眼 更 怕 , 所以 才 出手 这么 狠 。 要是 杀 你们 有用 , 它 早就 把 你们 杀光 了 , 但 最 有效 的 办法 还是 扰乱 你们 的 思想 , 人死 了 还 会 有 别人 , 但 思想 乱 了 , 科学 就 完 了 。 ” “ 你 是 说 它 怕 基础科学 ? ” “ 是 , 基础科学 。 ” “ 我 和 杨冬 的 研究 差别 很大 , 纳米材料 不是 基础科学 , 只是 一种 高强度 材料 , 能 威胁 到 哪种 力量 ? ! ” “ 你 还 真是 个 特例 , 像 你 这种 搞 应用 研究 的 , 它 现在 一般 还 不 打扰 , 也许 你 那 材料 中真 有 让 它 怕 的 东西 。 ” “ 那 我 该 怎么办 ? ” “ 去 上班 , 研究 下去 , 这 就是 对 它 最大 的 打击 , 别管 什么 鸡巴 倒计时 。 如果 下 了 班 想 放松 , 也 可以 再 玩玩 那个游戏 , 能 打通 它 最好 。 ” “ 游戏 ? 三体 ? 难道 它 与 这些 也 有 关系 ? ! ” “ 有 关系 , 我 看 作战 中心 的 好几个 专家 也 在 玩儿 , 那 玩意儿 不是 一般 的 游戏 , 我 这样 无知 无畏 的 人 玩 不了 , 还 真得 你 这样 有 知识 的 才 行 。 ” “ 哦 , 没 别的 了 ? ” “ 没 了 , 有 的 时候 我 再 告诉 你 , 手机 要 一直 开着 。 老弟 , 可得 站 直 啰 ! 害怕 的 时候 就 想想 我 那条 终极 定理 。 ” 汪淼 连 谢谢 都 没 来得及 说 , 大史 就 上车 走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18 章三体 、 墨子 、 烈焰 ( 1 ) 汪淼 回到 家里 , 之前 没有 忘记 在 游戏 店 买 了 一套 V 装具 。 妻子 告诉 他 , 单位 的 人 一天 都 在 找 他 。 汪淼 打开 已关 了 一天 的 手机 回 了 几个 纳米 中心 来 的 电话 , 许诺 明天 去 上班 。 吃饭 的 时候 , 他 真的 照大史 说 的 又 喝 了 不少 酒 , 但 毫无 睡意 。 当 妻儿 睡熟 后 , 他 坐在 电脑前 戴上 新 买 回 的 V 装具 , 再次 登录 三体 。 黎明 的 荒原 , 汪淼 站 在 纣王 的 金字塔 前 , 覆盖 它 的 积雪 早已 消失 , 构筑 金字塔 的 大 石块 表面 被 风化 得 坑坑洼洼 , 大地 已 是 另 一种 颜色 。 远处 有 几幢 巨大 的 建筑物 , 汪淼 猜 那 都 是 干仓 , 但 形状 与 上次 所见 已 完全 不同 , 一切 都 表明 , 漫长 的 岁月 已经 流逝 。 借着 天边 的 晨曦 , 汪淼 寻找 着 金字塔 的 入口 , 在 那个 位置 , 他 看到 入口 已经 被 石块 封死 了 , 但 同时 看到 旁边 新修 了 一条 长长的 石阶 , 直通 金字塔 的 顶部 。 他 仰望 高高的 塔顶 , 看到 原来 那 直指 苍穹 的 塔顶 已 被 削平 了 , 成为 一个 平台 , 这座 金字塔 也 由 埃及 式 变为 阿兹特克 式 。 沿着 石阶 , 汪淼 攀上 了 金字塔 的 顶部 , 看到 了 一处 类似 于 古观星 台 的 地方 。 平台 的 一角 有 一架 数米 高 的 天文 望远镜 , 旁边 还有 几架 较 小型 的 。 另一边 是 几台 奇形怪状 的 仪器 , 很 像 古 中国 的 浑天仪 。 最 引人注目 的 是 平台 中央 的 一个 大 铜球 , 直径 两米 左右 , 放置 在 一台 复杂 的 机器 上 , 由 许多 大小 不同 的 齿轮 托举 着 , 缓缓 转动 。 汪淼 注意 到 , 它 的 转动 方向 和 速度 在 不停 地 变化 。 在 机器 下方 有 一个 方坑 , 在 里面 昏暗 的 火光 中 , 汪淼 看到 几个 奴隶 模样 的 人 在 推动 着 一个 转盘 , 为 上面 的 机器 提供 动力 。 有 一个 人朝 汪淼 走来 , 与 上次 首遇 周文王 时 一样 , 这 人 背对着 地平线 的 曙光 , 只能 看到 黑暗 中 一双 闪亮 的 眼睛 。 他 身材 瘦高 , 身着 飘逸 的 黑色 长袍 , 长发 在 头顶 上 不经意 地 绾 了 个 结 , 剩下 的 在 风中 飞扬 。 “ 你好 , 我 是 墨子 。 ” 他 自我介绍 道 。 “ 我 是 海人 , 你好 。 ” “ 啊 , 我 知道 你 ! ” 墨子 兴奋 地说 , “ 在 137 号 文明 中 , 你 追随 过 周文王 。 ” “ 我 是 同 他 一起 到 过 这里 , 但 从不 相信 他 的 理论 。 ” “ 你 是 对 的 。 ” 墨子 对 汪淼 郑重 地 点点头 , 然后 凑近 他 说 , “ 知道 吗 , 在 你 离开 的 三十六万 两千年 里 , 文明 又 重新启动 了 四次 , 在 乱 纪元 和 恒 纪元 的 无规律 交替 中 艰难 地 成长 , 最短 的 一次 只 走 完 了 石器时代 的 一半 , 但 139 号 文明 创造 了 纪录 , 居然 走到 了 蒸汽 时代 ! ” “ 这么 说 , 在 那个 文明 中 有人 找到 了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? ” 墨子 大笑 着 摇头 : “ 没有 没有 , 侥幸 而已 。 ” “ 但 人们 一直 在 努力 吧 ? ” “ 当然 , 来 , 我 让 你 看看 上次 文明 的 努力 。 ” 墨子 领着 汪淼 走 到 观星台 一角 , 大地 在 他们 下面 伸展 开来 , 像 一块 沧桑 的 旧 皮革 , 墨子 将 一架 小 望远镜 对准 下面 大 地上 的 一个 目标 , 然后 让 汪淼 看 。 汪淼 将 眼睛 凑 到 目镜 上 , 看到 一个 奇异 的 东西 , 那 是 一具 骷髅 , 在 晨光 中 呈 雪白色 , 看上去 结构 很 精致 。 最 令人 惊奇 的 是 这 骷髅 站立 着 , 那 姿势 很 是 优雅 高贵 , 一只 手 抬 到 颚 下 , 似乎 在 抚摸 着 那 已 不 存在 的 胡须 , 它 的 头 微仰 , 仿佛 在 向 天地 发问 。 “ 那 是 孔子 。 ” 墨子 指着 那个 方向 说 , “ 他 认为 , 一切 都 要 合乎 礼 , 宇宙 万物 都 不 例外 。 他 于是 创造 了 一套 宇宙 的 礼法 系统 , 企图 据此 预测 太阳 的 运行 。 ” “ 结果 可想而知 。 ” “ 是 的 , 他 计算 出 太阳 该 循礼 之时 , 就 预测 了 一次 长 达 五年 的 恒 纪元 , 你 别说 , 那 一次 还 真 持续 了 一个月 之 久 。 ” “ 然后 , 有 一天 太阳 再也 没有 出来 ? ” “ 不 , 那天 太阳 出来 了 , 升到 了 正空 , 但 突然 熄灭 了 。 ” “ 什么 ? 熄灭 ? ! ” “ 是 的 , 开始 是 慢慢 暗 下去 、 小 下去 , 然后 突然 熄灭 了 ! 夜幕降临 , 那个 冷 啊 , 孔子 就 那么 站 着 冻成 了 冰柱 , 一直 站 到 现在 。 ” “ 什么 都 没有 了 吗 ? 我 是 说 熄灭 后 的 太阳 ? ” “ 在 那个 位置 , 出现 了 一颗 飞星 , 像是 太阳 死后 的 灵魂 。 ” “ 哦 , 你 肯定 太阳 是 突然 熄灭 , 飞星 是 突然 出现 的 吗 ? ” “ 是 , 突然 熄灭 , 飞星 就 出现 了 。 你 可以 去查 日志 数据库 , 这 记载 没错 。 ” “ 哦 ” 汪淼 沉吟 良久 , 本来 , 对于 三体 世界 的 奥秘 , 他 心中 已经 有 了 一个 模糊 的 理论 , 但 墨子 说 的 这件 事 将 他 所 想 的 全 推翻 了 , “ 怎么 会 是 … … 突然 的 呢 ? ” 他 懊恼 地说 。 “ 现在 是 汉朝 , 西汉 还是 东汉 我 也 不 清楚 。 ” “ 你 也 是 一直 活 到 现在 ? ” “ 我 有 使命 , 要 准确 观测 太阳 的 运行 。 那些 巫师 、 玄学家 和 道学家 们 都 是 些 无用 的 东西 , 他们 四体不勤 、 五谷不分 , 动手 能力 极差 , 只是 沉浸于 自己 的 玄想 中 。 但 我 不同 , 我能 做出 实际 的 东西 来 ! ” 他 指指 平台 上 的 众多 仪器 说 。 “ 凭着 这些 就 能 达到 你 的 目的 吗 ? ” 汪淼 指 了 指 仪器 , 特别 是 那个 神秘 的 大 铜球 说 。 “ 我 也 有 理论 , 但 不是 玄学 , 是 通过 大量 观测 总结 出来 的 。 首先 , 你 知道 宇宙 是 什么 吗 ? 是 一部 机器 。 ” “ 这 等于 没说 。 ” “ 说 得 具体 些 , 宇宙 是 一个 悬浮 于 火海 中 的 大 空心球 , 球上 有 许多 小洞 和 一个 大洞 , 火海 的 光芒 从 这些 洞中 透进来 , 小洞 是 星星 , 大洞 是 太阳 。 ” “ 很 有意思 的 一个 模型 , ” 汪淼 看看 大 铜球 说 , 现在 他 大概 能 猜出 那 是 什么 了 , “ 但 其中 有 一个 大 漏洞 : 太阳 升起 和 落下 时 , 我们 看到 它 与 群星 是 相对运动 的 , 而大球 球壳 上 的 所有 洞孔 的 相对 位置 应该 是 固定 的 。 ” “ 很 对 , 所以 我 推出 了 经过 修正 的 模型 , 宇宙 之球 是 由 两层 球壳 构成 的 , 我们 看到 的 天空 是 内层 壳 , 外层 球壳 上 有 一个 大洞 , 内层 球壳 上 有 大量 小 洞 , 那个 外壳 上 的 大洞 透进 的 光 在 两层 球壳 之间 的 夹层 反射 和 散射 , 使 夹层 间 充满 了 亮光 , 这 亮光 从小 洞中 透进来 , 我们 就 看到 了 星星 。 ” “ 那 太阳 呢 ? ” “ 太阳 是 外层 壳 上 的 大洞 投射 到 内层 壳 上 的 巨大 光斑 , 它 的 亮度 如此 之高 , 像照 穿 鸡蛋壳 一般 照穿 了 内壳 , 我们 就 看到 了 太阳 。 光斑 周围 的 散射光 较强 , 也 照 穿 了 内壳 , 这 就是 我们 白天 看到 的 晴空 。 ” “ 是 什么 力量 驱动 着 两层 球壳 进行 不规则 转动 呢 ? ” “ 是 宇宙 之外 火海 的 力量 。 ” “ 可 不同 时期 的 太阳 大小 和 亮度 是 不 一样 的 。 在 你 的 双壳 模型 中 , 太阳 的 大小 和 亮度 应该 是 恒定 的 , 如果 外界 火海 不 均匀 , 至少 大小 应该 是 恒定 的 。 ” “ 你 把 这个 模型 想 得 太 简单 了 , 随着 外界 火海 的 变化 , 宇宙 的 外层 壳 的 大小 也 会 膨胀 或 收缩 , 这 就 导致 了 太阳 大小 和 光度 的 变化 。 ” “ 那飞星 呢 ? ” “ 飞星 ? 你 怎么 总是 提飞星 ? 它们 是 些 不 重要 的 东西 , 是 宇宙 球内 乱飞 的 灰尘 。 ” “ 不 , 我 认为 飞星 很 重要 。 另外 , 你 的 模型 如何 解释 孔子 时代 太阳 当空 熄灭 呢 ? ” “ 那 是 个 罕见 的 例外 , 可能 是 宇宙 外面 的 火海 中 的 一个 暗斑 或 黑云 正好 飘过 外层 壳 上 的 大洞 。 ” 汪淼 指指 大 铜球 问 : “ 这 一定 就是 你 的 宇宙 模型 吧 ? ” “ 是 的 , 我造 出 了 宇宙 机器 。 使球 转动 的 那 一组 复杂 的 齿轮 , 模拟 着 外界 火海 对球 的 作用 。 这种 作用 的 规律 , 也 就是 外界 火海 中 火焰 的 分布 和 流动 规律 , 是 我 经过 几百年 的 观测 总结 出来 的 。 ” “ 这球 可以 膨胀 收缩 吗 ? ” “ 当然 可以 , 现在 它 就 在 缓慢 收缩 。 ” 汪淼 找 了 平台 边 的 栏杆 作为 固定 参照物 细看 , 发现 墨子 说 的 是 事实 。 “ 这球 有 内层 壳 吗 ? ” “ 当然 有 , 内 外壳 之间 通过 复杂 的 机构 传动 。 ” “ 真是 精巧 的 机械 ! ” 汪淼 由衷 地 赞叹 道 , “ 可 从 外壳 上 没有 看到 在 内层 壳 投射 光斑 的 大洞 啊 ? ” “ 没有 洞 , 我 在 外壳 的 内壁 上 安装 了 一个 光源 , 作为 大洞 的 模拟 。 那 光源 是 用 从 几十万只 萤火虫 中 提炼 出来 的 荧光 材料 制成 的 , 发出 的 是 冷光 , 因为 内壳 的 半透明 石膏 球层 导热性 不好 , 这样 可以 避免 一般 的 热 光源 在 球内 聚集 温度 , 让 记录员 可以 在 里面 长期 待 下去 。 ” “ 球 里面 还有 人 ? ” “ 当然 , 记录员 站 在 一个 底部 有 滑轮 的 架子 上 , 位置 保持 在 球体 中心 。 将 模拟 宇宙 设定 到 现实 宇宙 的 某 一 状态 后 , 它 其后 的 运转 将 准确 地 模拟出 未来 的 宇宙 状态 , 当然 也 能 模拟出 太阳 的 运行 状态 , 那名 记录员 将 其 记录下来 , 就 形成 了 一本 准确 的 万年历 , 这是 过去 上 百个 文明 梦寐以求 的 东西 啊 。 你 来得 正好 , 模拟 宇宙 刚刚 显示 , 一个 长 达 四年 的 恒 纪元 将 开始 , 汉武帝 已 根据 我 的 预测 发布 了 浸泡 诏书 , 让 我们 等 着 日出 吧 。 ” 墨子 调出 了 游戏 界面 , 将 时间 的 流逝 速度 稍微 调快 了 些 。 一轮 红日 升 出 地平线 , 大 地上 星罗棋布 的 湖泊 开始 解冻 , 这些 湖泊 原来 封冻 的 冰面 上落 满 了 沙尘 , 与 大地 融为一体 , 现在 渐渐 变成 一个个 晶莹 闪亮 的 镜面 , 仿佛 大地 睁开 了 无数只 眼睛 。 在 这 高处 , 浸泡 的 具体 细节 看不清楚 , 只能 看到 湖边 的 人 渐渐 多 了 起来 , 像 春天 拥出 洞穴 的 蚁 群 。 世界 再 一次 复活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19 章三体 、 墨子 、 烈焰 ( 2 ) “ 您 不 下去 投身于 这 美妙 的 生活 吗 ? 刚刚 复活 的 女性 是 最 渴望 爱情 的 。 ” 墨子 指着 下面 重现 生机 的 大地 对 汪淼 说 , “ 你 在 这里 再待 下去 没有 意义 了 , 游戏 已经 终结 , 我 是 最后 的 胜者 。 ” “ 你 的 模拟 宇宙 作为 一台 机器 确实 精妙绝伦 , 但 对 它 做出 的 预测 嘛 … … 哦 , 我 能否 使用 您 那台 望远镜 观测 天象 呢 ? ” “ 当然 可以 , 你 请 。 ” 墨子 对 着 大 望远镜 做 了 个 手势 。 汪淼 走 到 望远镜 前 , 立刻 发现 了 问题 : “ 要 观测 太阳 , 怎么办 呢 ? ” 墨子 从 一只 木箱 中 拿出 了 一块 黑色 圆片 , “ 加上 这片 烟熏 的 滤镜 。 ” 说 着 将 它 插 到 望远镜 的 目镜 前 。 汪淼 将 望远镜 对准 已升 到 半空 的 太阳 , 不由 赞叹 墨子 的 想象力 : 太阳 看上去 确实 像 一个 通向 无边 火海 的 孔洞 , 是 一个 更大 存在 的 一小部分 。 但 进一步 细看 时 , 他 发现 , 这个 太阳 与 自己 现实 经验 中 的 那个 有些 不同 , 它 有 一颗 很小 的 核心 , 如果 将 太阳 看成 一只 眸子 , 这个 日核 就 像 瞳孔 。 日核 虽 小 , 但 明亮 而 致密 , 包裹 它 的 外层 则 显得 有些 缺少 实在 感 , 飘忽不定 , 很 像是 气态 的 。 而 穿过 那 厚厚的 外层 能 看到 内部 日核 , 也 说明 外层 是 处于 透明 或 半透明 状态 的 , 它 发出 的 光芒 , 更 多 的 可能 是 日 核 光芒 的 散射 。 太阳 图像 的 真实 和 精致 令 汪淼 震惊 , 他 再次 确定 , 游戏 的 作者 在 表面 简洁 的 图像 深处 有意 隐藏 了 海量 的 细节 , 等待 着 玩家 去 发掘 。 汪淼直 起身 , 细 想着 这个 太阳 的 结构 隐含 的 意义 , 立刻 兴奋 起来 。 由于 游戏 时间 加速 , 太阳 已移 到 了 西天 , 汪淼 调整 望远镜 再次 对准 它 , 一直 跟踪 到 它 落下 地平线 。 夜幕降临 , 大 地上 点点 篝火 与 夜空 渐密 的 群星 相映 。 汪淼 将 望远镜 上 的 黑色 滤镜 取 下 , 继续 观测 星空 , 他 最 感兴趣 的 是 飞星 , 很快 找到 了 两个 。 他 只 来得及 对 其中 的 一个 进行 大概 的 观察 , 天 就 又 亮 了 , 他 于是 装 上 滤镜 接着 观测 太阳 … … 汪淼 就 这样 连续 进行 了 十多天 的 天文 观测 , 享受 着 发现 的 乐趣 。 其实 , 时间 流逝 速度 的 加快 是 有利于 天文 观测 的 , 因为 这 使得 天体 的 运行 和 变化 更加 明显 。 恒 纪元 开始 后 的 第十七 天 , 日出 时间 已过 了 五个 小时 , 大地 仍 笼罩 在 夜幕 中 。 金字塔 下面 人山人海 , 无数 火把 在 寒风 中 摇曳 。 “ 太阳 可能 不会 出来 了 , 同 137 号 文明 的 结局 一样 。 ” 汪淼 对 正在 编纂 这个 世界 上 第一份 万年历 的 墨子 说 。 墨子 抚着 胡须 , 对 汪淼 露出 自信 的 笑容 , “ 放心 , 太阳 就要 升起 , 恒 纪元 将 继续 , 我 已经 掌握 了 宇宙 机器 的 运转 原理 , 我 的 预测 不会 有 错 。 ” 似乎 是 印证 墨子 的话 , 天边 真的 出现 了 曙光 , 金字塔 旁边 的 人群 中 爆发 出 一阵 欢呼声 。 那片 银白色 的 曙光 以 超乎寻常 的 速度 扩展 变亮 , 仿佛 即将 升起 的 太阳 要 弥补 失去 的 时间 。 很快 , 曙光 已 弥漫 了 半个 天空 , 以至 太阳 还 未 升起 , 大地 已同 往日 的 白昼 一样 明亮 。 汪淼 向 曙光 出现 的 远方 看 去 , 发现 地平线 发出 刺眼 的 强光 , 并 向上 弯曲 拱 起 , 成 一个 横贯 视野 的 完美 弧形 , 他 很快 看出 那 不是 地平线 , 是 日轮 的 边缘 , 正在 升起 的 是 一颗 硕大无比 的 太阳 ! 眼睛 适应 了 这 强光 后 , 地平线 仍 在 原位 显现出来 , 汪淼 看到 一缕缕 黑色 的 东西 在 天边 升起 , 在 日轮 明亮 的 背景 上 格外 清晰 , 那 是 远方 燃烧 产生 的 烟雾 。 金字塔 下面 , 一匹 快马 从 日出 方向 飞驰而来 , 扬起 的 尘埃 在 大 地上 划出 一道 清晰 的 灰线 , 人群 为 其 让开 了 一条 路 , 汪淼 听到 马上 的 人 在 声嘶力竭 地大喊 : “ 脱水 ! 脱水 ! ! ” 跟着 这匹马 跑 来 的 , 是 一大群 牛马 和 其他 动物 , 它们 的 身上 都 带 着 火焰 , 在 大 地上 织成 一张 移动 的 火毯 。 巨日 已 从 地平线 上 升起 了 一半 , 占据 了 半个 天空 , 大地 似乎 正 顺着 一堵 光辉灿烂 的 大墙 缓缓 下沉 。 汪淼 可以 清晰 地 看到 太阳 表面 的 细节 , 火焰 的 海洋 上 布满 涌浪 和 旋涡 , 黑子 如 幽灵 般 沿着 无规则 的 路线 漂浮 , 日冕 像 金色 的 长袖 懒洋洋 地 舒展 着 。 大 地上 , 已 脱水 和 未 脱水 的 人 都 燃烧 起来 , 像 无数 扔进 炉膛 的 柴火 , 其 火焰 的 光芒 比 炉膛 中 燃烧 的 炭块 都 亮 , 但 很快 就 熄灭 了 。 巨日 迅速 上升 , 很快 升到 了 正空 , 遮盖 了 大部分 天空 。 汪淼 仰头 看 去 , 感觉 突然 间 发生 了 奇妙 的 变化 : 这 之前 他 是 在 向上 看 , 现在 似乎 是 在 向下 看 了 。 巨日 的 表面 构成 了 火焰 的 大地 , 他 感觉 自己 正向 这 灿烂 的 地狱 坠落 ! 大 地上 的 湖泊 开始 蒸发 , 一 团团 雪白 的 水蒸气 成 蘑菇云 状 高高 升起 , 接着 弥散 开来 , 遮盖 了 湖边 人类 的 骨灰 。 “ 恒 纪元 将 继续 , 宇宙 是 一台 机器 , 我造 出 了 这台 机器 ; 恒 纪元 将 继续 , 宇宙 是 … … ” 汪淼 扭头 一看 , 这 声音 是从 正在 燃烧 的 墨子 发出 来 的 , 他 的 身体 包含 在 一根 高高的 橘黄色 火柱 之中 , 皮肤 在 发皱 和 炭化 , 但 双眼 仍 发出 与 吞噬 他 的 火焰 完全 不同 的 光芒 。 他 那 已 成为 燃烧 的 炭杆 的 双手 捧 着 一团 正在 飞散 的 绢 灰 , 那 是 第一份 万年历 。 汪淼 自己 也 在 燃烧 , 他 举起 双手 , 看到 了 两根 火炬 。 巨日 很快 向 西移 去 , 让出 被 它 遮住 的 苍穹 , 沉没 于 地平线 下 , 下沉 的 过程 很快 , 大地 似乎 又 沿着 那 堵光墙 升起 。 耀眼 的 晚霞 转瞬即逝 , 夜幕 像 被 一双 巨手 拉扯 的 大 黑布 般 遮盖 了 已 化为灰烬 的 世界 。 刚刚 被 烧灼 过 的 大地 在 夜色 下发 着 暗红色 的 光 , 像 一块 从炉 中 夹 出来 不久 的 炭块 。 汪淼 在 夜空 中 看到 群星 出现 了 一小 会儿 , 很快 , 水汽 和 烟雾 遮住 了 天空 , 也 遮住 了 处于 红炽 状态 的 大 地上 的 一切 , 世界 陷入 一片 黑暗 的 混沌 之中 。 一行 红色 的 字 出现 : 第 141 号 文明 在 烈焰 中 毁灭 了 , 该 文明 进化 至 东汉 层次 。 文明 的 种子 仍 在 , 她 将 重新启动 , 再次 开始 在 三体 世界 中 命运 莫测 地 进化 , 欢迎您 再次 登录 。 汪淼 摘下 V 装具 , 精神 上 的 震撼 稍稍 平息 后 , 又 一次 有 了 那种 感觉 : 三体 是 故意 伪装成 虚假 , 但 拥有 巨大 纵深 的 真实 ; 而 眼前 的 真实世界 , 倒像 一幅 看似 繁复 庞杂 实则 单薄 表浅 的 清明上河图 。 第二天 汪淼 去 纳米 中心 上班 , 除了 因 他 昨天 没 来 导致 的 一些 小小的 混乱 外 , 一切 如常 。 他 发现 工作 是 一种 有效 的 麻醉剂 , 投身于 其中 , 就 暂时 躲开 了 那 噩梦般 的 困扰 。 一整天 他 有意 使 自己 保持 忙碌 状态 , 天黑 后 才 离开 实验室 。 一 走出 纳米 中心 的 大楼 , 汪淼 又 被 那 噩梦 的 感觉 追上 了 , 他 觉得 布满 群星 的 夜空 像 一面 覆盖 一切 的 放大镜 , 他 自己 是 镜 下 的 一只 赤裸 的 小虫 , 无处 躲藏 。 他 必须 再 为 自己 找些 事情 做 , 想到 应该 再 去 看看 杨冬 的 母亲 了 , 就 驱车 来到 了 叶文洁家 。 杨母 一个 人 在家 , 汪淼 进去 时 她 正 坐在 沙发 上 看书 , 他 这 才 发现 她 的 眼睛 既 老花 又 近视 , 看书 和 看 远处 时 都 要 换 戴眼镜 。 杨母 见到 汪淼 很 高兴 , 说 他 的 气色 看上去 比 上次 好多 了 。 “ 都 是因为 您 的 人参 。 ” 汪淼 笑笑 说 。 杨母 摇摇头 , “ 那 东西 成色 不好 , 那时 , 在 基地 周围 能 采到 很 好 的 野山参 , 我 采到 过 一枝 有 这么 长 的 … … 不知 现在 那里 怎么样 , 听说 已经 没有 人 了 。 唉 , 老 了 , 最近 总是 在 想 以前 的 事 。 ” “ 听说 在 ‘ 文革 ’ 中 , 您 吃 过 不少 苦 。 ” “ 听小沙 说 的 吧 ? ” 杨母 轻轻 摆摆手 , 像 拂去 面前 的 一根 蛛丝 , “ 过去 了 , 都 过去 了 … … 昨天 小沙来 电话 , 急匆匆 的 , 说些 什么 我 也 听 不 明白 , 只 听 出来 你 好像 遇到 什么 事 。 小汪 啊 , 其实 , 你 到 了 我 这个 年纪 , 就 会 发现 当年 以为 天要 塌下来 的 那些 大事 , 其实 没有 什么 的 。 ” “ 谢谢您 。 ” 汪淼 说 , 他 又 感到 了 那种 难得 的 温暖 。 现在 , 眼前 这位 历经沧桑 变得 平静 淡泊 的 老人 , 和 那位 无知 而 无畏 的 大史 , 成 了 他 摇摇欲坠 的 精神 世界 的 两根 支柱 。 杨母 接着 说 : “ 说起 ‘ 文革 ’ , 我 还是 很 幸运 的 , 在 活不下去 的 时候 , 竟 意外 地到 了 一个 能 活下去 的 地方 。 ” “ 您 是 说 红岸 基地 吗 ? ” 杨母 点点头 。 “ 那 真是 件 不可思议 的 事情 , 我 最初 还 以为 纯属 传说 呢 。 ” “ 不是 传说 , 要是 想 知道 , 我 给 你 讲讲 自己 经历 过 的 那些 事 。 ” 杨母 这 一 说 令 汪淼 有些 紧张 。 “ 叶 老师 , 我 只是 好奇 而已 , 要是 不 方便 就算 了 。 ” “ 哦 , 没什么 的 , 就 当 我 找 人 说说话 吧 , 我 这阵子 也 确实 想 找 人 说说话 。 ” “ 您 可以 到 老年 活动室 什么 的 去 坐坐 , 多 走动 走动 总是 不 寂寞 。 ” “ 那些 退休 的 老家伙 好多 都 是 我 在 大学 的 同事 , 但 总是 同 他们 融 不到 一块儿 , 大家 都 喜欢 念念 叨叨 地 回忆往事 , 但 都 希望 别人 听 自己 的 , 而 对 别人 说 的 都 厌烦 。 红岸 那些 事 , 也 就 你 感兴趣 了 。 ” “ 现在 说 总 还是 有些 不 方便 吧 ? ” “ 那 倒 是 , 毕竟 还 属于 机密 。 不过 那本书 出 了 以后 , 许多 亲历 过 的 人 也 都 在 说 , 都 是 公开 的 秘密 了 。 写 那本书 的 人 很 不负责任 , 他 的 目的 先 放到 一边 , 书中 的 许多 内容 也 与 事实 有 很大 出入 , 纠正 一下 也 是 应该 的 。 ” 于是 , 杨母 向 汪淼 讲述 了 那段 还 未 尘封 的 往事 。 ------------ 第 20 章红岸 之二 ( 1 ) 刚 进入 红岸 基地 时 , 叶文洁 没有 被 分配 固定 工作 , 只是 在 一名 安全 人员 的 监视 下干 一些 技术 上 的 杂事 。 早 在 上 大二 时 , 叶文洁同 后来 的 研究生 导师 就 很 熟悉 。 他 对 叶文洁 说 , 研究 天体 物理学 , 如果 不 懂 实验 技术 , 没有 观测 能力 , 理论 再 好 也 没有 用 , 至少 在 国内 是 这样 。 这 与 她 父亲 的 观点 倒 是 大相径庭 , 但 叶文洁 是 倾向 于 同意 这种 看法 的 , 她 总 感觉 父亲 太 理论 了 。 导师 是 国内 射电 天文学 的 开创者 之一 , 在 他 的 影响 下 , 叶文洁 也 对 射电 天文 产生 了 浓厚 的 兴趣 , 她 因此 自学 了 电子 工程 和 计算机专业 [ 4 ] , 这 是 该 学科 实验 和 观测 的 技术 基础 。 在读 研究生 的 两年 中 , 她 同 导师 一起 调试 国内 第一台 小型 射电 望远镜 , 又 积累 了 不少 这方面 的 经验 。 没有 想到 , 她 的 这些 知识 竟 在 红岸 基地 派 到 了 用场 。 叶文洁 最初 在 发射 部做 设备 维护 和 检修 , 很快 成 了 发射 部 不可 缺少 的 技术骨干 , 这 让 她 有些 不解 。 她 是 基地 里 唯一 不 穿 军装 的 人 , 更 由于 她 的 身份 , 所有人 都 同 她 保持 距离 , 这 使得 她 只能 全身心 投入 工作 中以 排遣 孤寂 。 但 这 也 不足以 说明 问题 , 这 毕竟 是 国防 重点 工程 , 难道 这里 的 技术人员 就 那么 平庸 , 非要 让 她 这个 非 工科 出身 也 没有 工作 经验 的 人 轻易 代替 吗 ? 她 很快 发现 了 一些 原因 。 与 表面 看到 的 相反 , 基地 配备 的 都 是 二炮 部队 最 优秀 的 技术 军官 , 这些 卓越 的 电子 和 计算机 工程师 , 她 再学 一辈子 可能 也 赶不上 。 但 基地 地处 偏僻 , 条件 很差 , 而且 红岸 系统 的 主要 研制 工作 已经 结束 , 只是 运行 和 维护 , 在技术上 也 没有 什么 做出 成果 的 机会 , 大多数 人 都 不 安心 工作 , 他们 知道 , 在 这种 最高 密级 的 项目 里 , 一旦 进入 技术 核心 岗位 , 就 很 难调 走 。 所以 人们 在 工作 中 都 故意 将 自己 的 能力 降低 很多 , 但 还 不能 表现 落后 , 于是 领导 指挥 向东 , 他 就 卖力气 地向西 , 故意 装傻 , 指望 领导 产生 这样 的 想法 : 这人 也 尽力 了 , 但 就 这么 点 能力 和 水平 , 留 他 没什么 用 , 反而 碍手碍脚 的 。 许多 人 真的 这样 成功 地 调离 了 。 在 这种 情况 下 , 叶文洁 不知不觉 中成 了 基地 的 技术 中坚 。 但 走 到 这个 位置 的 另 一个 原因 却令 她 百思不得其解 : 红岸 基地 至少 在 她 接触 的 部分 , 没有 什么 真正 意义 上 的 先进 技术 。 进入 基地 后 , 叶文洁 主要 在 发射 部 工作 , 随着 时间 的 推移 , 对 她 的 限制 渐渐 放松 , 那名 时刻 陪 着 她 的 监视 人员 也 取消 了 , 她 可以 接触 红岸 系统 的 大部分 结构 , 也 可以 阅读 相应 的 技术 资料 。 当然 , 禁止 她 接触 的 东西 还是 有 的 , 比如 计算机控制 部分 , 就 绝对 禁止 她 走近 。 但 叶文洁 后来 发现 , 那 一部分 对红岸 系统 的 作用 远 没有 她 以前 想象 的 那么 大 。 比如 发射 部 的 计算机 , 是 三台 比 DJS130 还 落后 的 设备 , 使用 笨重 的 磁心 存储器 和 纸带 输入 , 最长 的 无故障 小时数 不 超过 十五 小时 。 她 还 看到 过红岸 系统 的 瞄准 部分 , 精度 很 低 , 可能 还 不如 一门 火炮 的 瞄准 装具 。 这天 , 雷 政委 又 找 叶文洁 谈话 。 现在 , 在 她 的 眼中 , 杨卫宁 和 雷 志成 换 了 个 位置 。 在 这个 年代 , 作为 最高 技术 领导 的 杨卫宁 在政治上 的 地位 并 不 高 , 离开 技术 就 没有 什么 权威 了 , 对 部下 也 只能 小心翼翼 的 , 连 对 哨兵 说话 都 要 客气 些 , 否则 就是 知识分子 对 “ 三结合 ” 和 思想 改造 的 态度 问题 。 于是 , 遇到 工作 上 不顺心 的 时候 , 叶文洁 就 成 了 他 唯一 的 出气筒 。 但 随着 叶文洁 在技术上 变得 越来越 重要 , 雷 政委 渐渐 改变 了 最初 对 她 的 粗暴 和 冷漠 , 变得 和蔼 起来 。 “ 小叶 啊 , 到 了 现在 , 对 发射系统 这块 你 已经 很 熟悉 了 , 这 也 是 红岸 系统 的 攻击 部分 , 是 它 的 主体 , 说 说 你 对 这套 系统 的 整体 看法 ? ” 雷 政委 说 , 他们 这时 坐在 雷达 峰 的 那 道 悬崖 前 , 这里 是 基地 最 僻静 的 所在 。 那 笔直 的 绝壁 似乎 深不见底 , 最初 令叶 文洁 胆战心惊 , 但 现在 她 很 喜欢 一个 人到 这里 来 。 对雷 政委 的 问话 , 叶文洁 有些 不知所措 。 她 只 负责 设备 的 维护 和 维修 , 对红岸 系统 的 整体 情况 , 包括 它 的 作用 方式 、 攻击 目标 等 , 一概不知 , 也 不 允许 她 知道 , 每次 常规 发射 她 都 不能 在场 。 她 想 了 想 , 欲言又止 。 “ 大胆 说 吧 , 没关系 。 ” 雷 政委 扯 下 身边 的 一根 草 在 手里 摆弄 着 说 。 “ 它 … … 不过 就是 一台 无线电 发射机 嘛 。 ” “ 不错 , 它 就是 一台 无线电 发射机 。 ” 雷 政委 满意 地 点点头 , “ 你 知道 微波炉 吗 ? ” 叶文洁 摇摇头 。 “ 西方 资产阶级 的 奢侈 玩意儿 , 用 微波 被 吸收 后 产生 的 热效应 加热 食物 。 我 以前 在 的 那个 研究所 , 为了 精密 测试 某种 元件 的 高温 老化 , 从 国外 进口 了 一台 。 我们 下 了 班 也 用 它 热 馒头 、 烤 土豆 , 很 有意思 , 里面 先热 , 外头 还是 凉 的 。 ” 雷 政委 说 着 站 了 起来 , 来回 踱步 , 他 走 得 如此 贴近 悬崖 边缘 , 令叶 文洁 十分 紧张 , “ 红岸 系统 就是 一台 微波炉 , 加热 的 目标 是 敌人 在 太空 中 的 航天器 。 只要 达到 0.11 瓦 平方厘米 的 微波 能量 辐射 , 就 可 直接 使 卫星通信 、 雷达 、 导航 等 系统 的 微波 电子设备 失效 或 烧毁 。 ” 叶文洁 恍然大悟 。 红岸 系统 虽然 只是 一台 电波 发射机 , 但 并不等于 它 就是 个 寻常 之物 , 最令 她 吃惊 的 是 它 的 发射功率 , 竟然 高 达 二十五 兆瓦 ! 这 不仅 远大于 所有 的 通讯 发射功率 , 也 大于 所有 的 雷达 发射功率 。 红岸 系统 由 一组 庞大 的 电容 提供 发射 能量 , 由于 功率 巨大 , 它 的 发射 电路 也 与 常规 的 有 很大 不同 。 叶文洁 现在 明白 了 这种 超大 发射功率 的 用途 , 但 她 立刻 想到 了 一个 问题 : “ 系统 发射 的 电波 , 好像 是 经过 调制 的 ? ” “ 是 的 , 但 这种 调制 与 常规 无线电 通讯 完全 不同 , 不是 为了 加载 信息 , 而是 用 变化 的 频率 和 振幅 突破 敌人 可能 进行 的 屏蔽 防护 , 当然 , 这些 还 都 在 试验 中 。 ” 叶文洁 点点头 , 以前 心中 的 许多 其他 疑问 现在 也 都 得到 了 解答 , “ 最近 , 从 酒泉 发射 了 两颗 靶标 卫星 , 红岸 系统 进行 的 攻击 试验 , 完全 成功 , 摧毁 了 目标 , 使 卫星 内部 达到 了 近 千度 的 高温 , 搭载 的 仪器 和 摄影 设备 全部 被 破坏 。 在 未来 的 实战 中 , 红岸 系统 可以 有效 打击 敌人 的 通信 和 侦察 卫星 , 像 美帝 目前 的 主力 侦察 卫星 KH [ 8 ] , 和 即将 发射 的 KH [ 9 ] , 苏修 那些 轨道 更 低 的 侦察 卫星 就 更 不在话下 了 。 必要 的 时候 , 还有 能力 摧毁 苏修 的 礼炮 号 空间站 和 美帝 计划 于 明年 发射 的 天空 实验室 。 ” “ 政委 , 你 在 对 她 说些 什么 ? ” 有人 在 叶文 洁身 后 说 。 她 转身 一看 , 是 杨卫宁 , 他 盯 着 雷 政委 , 目光 很 严厉 。 “ 我 这 是 为了 工作 。 ” 雷 政委 扔下 一句 话 , 转身 走 了 。 杨卫宁 无言 地 看 了 叶文洁 一眼 , 也 跟着 走 去 , 只 丢下 叶文洁 一人 。 “ 是 他 把 我 带进 基地 的 , 可 到 现在 他 还是 不 信任 我 。 ” 叶文洁 悲哀 地想 , 同时 在 为 雷 政委 担心 。 在 基地 , 雷 志成 的 权力 大于 杨卫宁 , 各项 重大 事务 政委 有 最终 决定权 。 但 刚才 他 匆匆 离去 的 样子 , 显然 是 觉得 在 总工程师 面前 做错 了 什么 事 , 这 让 叶文洁 确信 他 将 红岸 的 真实 用途 告诉 自己 , 可能 只是 个人 的 决定 。 对于 他 这 将 产生 什么样 的 后果 ? 看着 雷 政委 那 魁梧 的 背影 , 叶文洁 心中 涌上 了 一股 感激 之情 , 对于 她 , 信任 无疑 是 一种 不敢 奢望 的 奢侈品 。 与 杨卫宁 相比 , 雷 志成 是 叶文洁 心目 中 真正 的 军人 , 有着 军人 的 坦诚 和 直率 , 而 杨卫宁 只是 一个 她 见 过 很多 的 这个 时代 典型 的 知识分子 , 胆小 谨慎 , 只求自保 平安 。 虽然 叶文洁 理解 他 , 但 与 他 本来 就 很 远 的 距离 更拉远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21 章红岸 之二 ( 2 ) 第二天 , 叶文洁 被 调离 了 发射 部 , 安排 到 监听 部 工作 。 她 原以为 这 与 昨天 的 事 有关 , 是 将 她 调离 红岸 的 核心 部门 , 但 到 监听 部后 , 才 发现 这里 更 像 红岸 的 核心 。 虽然 两个 部门 在 设备 系统 上 有 重叠 之 处 , 比如 共用 同一个 天线 , 但 监听 部 的 技术水平 比 发射 部要 先进 一个 层次 。 监听 部有 套 十分 先进 的 电波 灵敏 接收 系统 , 从 巨型 天线 接收 到 的 信号 通过 红宝石 型 微波激射 器 放大 为了 抑制 系统 本身 的 干扰 , 竟 将 接收 系统 的 核心 部分 浸泡 于 - 269 ℃ 的 液氦 中 , 液氦 由 直升机 定期 运来 以 补充 消耗 。 这 使得 系统 具有 极高 的 灵敏度 , 能够 接收 到 很 微弱 的 讯号 。 叶文洁 不禁 想 , 如果 用 这套 设备 从事 射电 天文 研究 , 那 将 是 多么 美妙 的 事情 啊 。 监听 部 的 计算机系统 也 远 比 发射 部 庞大 复杂 , 叶文洁 第一次 走进 主机房 时 , 看到 一排 阴极射线管 显示屏 , 她 惊奇 地 发现 , 屏幕 上竟 滚动 着 一排排 程序代码 , 可以 通过 键盘 随意 进行 编辑 和 调试 。 而 她 在 大学 里 使用 计算机 时 , 代码 都 写 在 一张 张打格 的 程序 纸上 , 再 通过 打字机 噼噼啪啪 地 打 到 纸带 上 。 她 听说 过 从 键盘 和 屏幕 输入 这 回事 , 现在 竟然 真的 看到 了 。 但 更令 她 吃惊 的 是 这里 的 软件技术 , 她 知道 了 一种 叫 FORTRAN 的 东西 [ 5 ] , 竟能 用 接近 自然语言 的 代码 编写程序 , 能 将 数学公式 直接 写 到 代码 里 ! 它 的 编程 效率 比 机器码 汇编 不知 高 了 多少倍 。 还有 一种 叫 数据库 的 东西 , 竟能 那样 随心所欲 地 操纵 海量 数据 。 两天 后 , 雷 政委 又 找 叶文洁 谈话 , 这次 是 在 监听 部 的 主机 房里 , 在 那 一排 闪着 绿光 的 计算机 显示器 前 。 杨卫宁 坐在 距 他们 不远处 , 既 不想 参加 他们 的 谈话 , 又 不能 放心 离开 , 这令 叶文洁 感到 很 不自在 。 雷 政委 说 : “ 小叶 , 现在 我 向 你 说明 监听 部 的 工作 内容 , 简单 地说 , 就是 对 敌人 的 太空 活动 进行 监视 , 包括 监听 敌人 航天器 与 地面 和 航天器 间 的 通讯 , 与 我 航天 测控 部门 配合 , 锁定 敌 航天器 的 轨道 位置 , 为红岸 系统 的 作战 提供 依据 , 可以 说 , 是 红岸 的 眼睛 。 ” 杨卫宁 插进来 说 : “ 雷 政委 , 我 觉得 你 这样 不好 , 真的 没 必要 对 她 说 这些 。 ” 叶文洁 看看 不远处 的 杨卫宁 , 不安 地说 : “ 政委 , 如果 不 适宜 让 我 了解 , 就 … … ” “ 不 , 不 , 小叶 , ” 雷 政委 抬起 一只 手 制止 叶文洁 说 下去 , 转身 对 杨卫宁 说 , “ 杨 总 , 还是 那句话 , 为了 工作 , 要 进一步 发挥 小叶 的 作用 , 她 该 知道 的 还是 得 知道 。 ” 杨卫宁 站 了 起来 , “ 我要 向 上级 汇报 ! ” “ 这 当然 是 你 的 权利 。 不过 , 杨 总 , 请 你 放心 , 对 这事 , 我负 一切 责任 。 ” 雷 政委 平静 地说 。 杨卫宁 起身 悻悻 地 离去 。 “ 你别 在意 , 杨 总 就 这样 , 过分 谨慎 , 有时 工作 放不开 手脚 。 ” 雷 政委 笑 着 摇摇头 , 然后 直视 着 文洁 , 语气 郑重 起来 , “ 小叶 , 最初 带 你 来 基地 , 目的 很 单纯 : 红岸 监听系统 经常 受到 太阳 耀斑 和 黑子 活动 产生 的 电磁辐射 的 干扰 , 我们 意外 地 看到 了 你 的 那 篇 论文 , 发现 你 对 太阳活动 有 比较 深入 的 研究 , 在 国内 , 你 提出 的 预测 模型 是 最 准确 的 , 所以 就 想 让 你 协助 解决 这个 问题 。 但 你 来 了 后 , 在技术上 表现 出 了 很 强 的 工作 能力 , 所以 我们 决定 让 你 承担 更 多 、 更 重要 的 工作 。 我 是 这么 打算 的 : 让 你 先到 发射 部 , 再 到 监听 部 , 对红岸 系统 有 一个 整体 的 了解 和 熟悉 , 至于 以后 安排 什么 工作 , 我们 再 研究 。 当然 , 你 也 看到 了 , 这有 阻力 , 但 我 是 信任 你 的 。 小叶 , 这里 要 说明 , 到 目前为止 , 这种 信任 还 只是 我 个人 的 , 希望 你 能 努力 工作 , 最后 赢得 组织 上 的 信任 。 ” 雷 政委 把 一只 手 放到 叶文洁 的 肩上 , 她 感到 了 这 只 有力 的 手 传递 的 温暖 和 力量 , “ 小叶 啊 , 告诉 你 我 的 一个 真切 的 希望 吧 : 希望 有 一天 , 能 称呼 你 叶文洁 同志 。 ” 雷 政委 说完 站 起来 , 迈着 军人 的 稳健 步伐 离去 。 叶文洁 的 双眼 盈满 了 泪水 , 透过 眼泪 , 屏幕 上 的 代码 变成 了 一 团团 跳动 的 火焰 。 自 父亲 死后 , 这 是 她 第一次 流泪 。 叶文洁 开始 熟悉 监听 部 的 工作 , 她 很快 发现 , 自己 在 这里 远不如 在 发射 部 顺利 , 她 已有 的 计算机 知识 早已 落后 , 大部分 软件技术 都 得 从头 学 起 。 虽然 有雷 政委 的 信任 , 但 对 她 的 限制 还是 很严 的 , 她 可以 看 程序 源代码 , 但 不许 接触 数据库 。 在 日常 工作 中 , 叶文洁 更 多 是 接受 杨卫宁 的 领导 , 他 对 她 更加 粗暴 了 , 动不动 就 发火 。 雷 政委 多次 劝 他 也 没用 , 好像 一 见到 叶文洁 , 他 就 充满 了 一种 无名 的 焦虑 。 渐渐 地 , 叶文洁 在 工作 中 发现 的 许多 不可 理解 的 事 , 使 她 感觉 到 红岸 工程 远比 她 想象 的 复杂 。 监听系统 接收 到 一系列 值得注意 的 信息 , 经过 计算机 译解 , 发现 是 几幅 卫星 照片 , 很 模糊 , 送到 总参 测绘局 判读 , 发现 均 为 我 境内 重要 目标 , 其中 有 青岛 军港 和 几个 大 三线 重点 军工企业 的 照片 。 经过 分析 , 确认 这些 照片 来自 美国 的 KH9 侦察 卫星 。 第一颗 KH9 刚刚 完成 试验 发射 , 主要 是 以 胶片 舱 回收 方式 传递情报 , 但 也 在 进行 更加 先进 的 无线电 数码 传递 试验 , 由于 技术 不 成熟 , 传送 频率 较 低 , 所以 信息 泄漏 较大 , 能 被 红岸 系统 接收 到 。 由于 是 试验 传送 , 加密 级别 较 低 , 能够 被 破解 , 这 无疑 是 最 重要 的 监视 对象 , 是 了解 美国 太空 侦察 系统 不可多得 的 机会 。 可是 第三天 , 杨卫宁竟 命令 转移 监听 频率 和 方向 , 丢开 了 这个 目标 , 叶文洁 总 觉得 这 不可 理解 。 另 一件 事则 令 她 震惊 : 虽然 身在 监听 部 , 但 发射 部 有些 事情 还 让 她 去 做 。 一次 , 她 无意 中 看到 了 未来 几次 发射 计划 的 频率 设置 , 发现 在 第 304 、 318 和 325 次 发射 中 , 确定 的 发射 频率 已低 出 了 微波 范围 , 不 可能 在 目标 上 产生 任何 热效应 。 这天 , 突然 有人 通知 叶文洁 到 基地 总部 办公室 去 , 从 那名 军官 的 语气 和 神色 中 , 叶文洁 感到 了 不祥 。 走进 办公室 后 , 一个 似曾相识 的 场景 出现 了 : 基地 的 主要 领导 都 在场 , 还有 两名 不 认识 的 军官 , 一看 就是 更高 一级 部门 来 的 人 , 所有人 冰冷 的 目光 聚焦 到 她 身上 。 但 这么 多年 的 风风雨雨 形成 的 敏感 告诉 她 , 今天 倒霉 的 人 可能 不是 她 , 她 最 多 是 一个 陪葬品 。 她 看到 雷 志成 政委 坐在 一角 , 神色 黯然 。 他 终于 要 为 对 我 的 信任 付出代价 了 , 这是 叶文洁 心中 冒出 的 第一个 念头 , 她 在 一瞬间 暗 下决心 , 为了 不 牵连到 雷 政委 , 一定 要 将 事情 向 自己 身上 揽 , 甚至 不惜 说谎 。 但 她 没有 想到 第一个 开口 的 竟然 就是 雷 政委 , 他 的话 更是 完全 出乎 自己 的 预料 。 “ 叶文洁 , 首先 声明 , 我 是 不 同意 这么 做 的 , 下面 的 决定 是 杨 总工程师 请示 上级 后 做出 的 , 他 将 对 后果 负 完全 责任 。 ” 说完 他 看 了 杨卫宁 一眼 , 后者 郑重 地 点点头 , “ 为了 更好 地 发挥 你 在 红岸 基地 的 作用 , 这些 天来 , 经过 杨 总工程师 反复 向 上级 请示 , 兵种 政治部 派来 的 同志 也 了解 了 你 的 工作 情况 , ” 他 指 了 指 那 两名 陌生 的 军官 , “ 经过 上级 同意 , 我们 决定 将 红岸 工程 的 真实情况 告诉 你 。 ” 过 了 好 半天 , 叶文洁 才 明白 了 雷 政委 这话 的 含意 : 他 一直 在 欺骗 她 ! “ 希望 你 珍惜 这次 机会 , 努力 工作 , 立功赎罪 。 今后 , 你 在 基地 只许 老老实实 , 不许 乱说乱动 , 任何 反动 行为 都 将 受到 最 严厉 的 惩罚 。 ” 雷 政委 盯 着 叶文洁 厉声 说道 , 与 以前 叶文洁 眼中 的 他 相比 仿佛 换 了 一个 人 , “ 听 明白 了 吗 ? 那好 , 请 杨 总工程师 为 你 介绍 红岸 工程 的 情况 吧 。 ” 其他人 纷纷 离去 , 办公室 中 只 剩下 杨卫宁 和 叶文洁 两人 。 “ 如果 你 不 同意 , 现在 还 来得及 。 ” 杨卫宁 说 。 叶文洁 知道 这话 的 分量 , 也 理解 了 杨卫宁 这些 天 见到 她 时 的 那种 焦躁 。 为了 在 基地 发挥 她 的 才华 , 必须 让 她 知道 红岸 工程 的 真实情况 , 但 这 又 意味着 叶文洁 走出 雷达 峰 的 最后 一线希望 也 将 不复存在 , 红岸 基地 将 是 她 一生 最终 的 归宿 。 “ 我 同意 。 ” 叶文洁 轻轻地 , 但 坚定 地说 。 于是 , 在 这个 初夏 的 黄昏 , 在 巨型 天线 风中 的 轰鸣声 和 远方 大兴安岭 的 松涛 声中 , 杨卫宁 向 叶文洁 讲述 了 真实 的 红岸 工程 , 这是 一个 比雷 志成 的 谎言 更加 令人 难以置信 的 时代 神话 。 ------------ 第 22 章红岸 之三 红岸 工程 部分 文件 , 这批 文件 的 解密 时间 是 叶文洁 向 汪淼 讲述 红岸 内幕 三年 之后 。 一 、 世界 基础科学 研究 趋势 中 一个 被 忽略 的 重要 问题 ( 原载 内部 参考 196 年月日 ) 提要 从 近代史 和 现代史 上 看 , 科学 基础理论 研究成果 转化 为 实用技术 有 两种 模式 : 渐进 型 和 突变型 。 渐进 型 : 基础理论 成果 被 逐步 转化 为 应用 技术 , 技术 逐渐 积累 , 最后 产生 突破 。 最近 的 例子 有 宇航 技术 的 发展 和 突破 。 突变型 : 基础理论 成果 被 迅速 转化 为 实用技术 , 产生 技术 突变 。 最近 的 例子 是 核武器 的 出现 , 直到 四十年代 , 还有 一部分 最 优秀 的 物理学家 认为 释放 原子能 是 永远 不 可能 的 事 , 但 核武器 在 极短 的 时间 内 突然 出现 , 基础科学 向 应用 技术 的 转化 跨度 极大 , 时间 极短 , 我们 定义 为 技术 突变 。 目前 , 北约 和 华约 集团 基础 研究 空前 活跃 , 投入 巨大 , 所以 一项 或 多项 技术 突变 随时 都 可能 发生 , 这 将 对 我 战略规划 构成 重大 威胁 。 文章 认为 , 我们 目前 的 目光 主要 集中 在 技术 的 渐进 型 发展 上 , 而 对 可能 发生 的 技术 突变 没有 给予 足够 的 重视 。 应当 从 战略 高度 , 制定 一套 完整 策略 和 原则 , 当 技术 突变 发生 时 能够 正确 地 应对 。 文章 列出 最有 可能 发生 技术 突变 的 领域 : 1 . 物理学 : 略 2 . 生物学 : 略 3 . 计算机科学 : 略 4 . 寻找 外星 文明 : 这是 所有 技术 突变 的 可能性 中 变数 最大 的 领域 , 极有 可能 产生 突然性 的 巨大 突破 , 该 领域 的 技术 突变 一旦 发生 , 其 影响力 将 超过 以上 三个 领域 技术 突变 的 总和 。 全文 略 批示 将 该文 印发 下去 , 在 适当 的 范围 内 组织 讨论 。 文章 的 观点 可能 不合 一些 人 的 胃口 , 但 不要 扣帽子 , 关键 要 看 作者 的 长远 思考 。 一些 同志 现在 是 一叶障目 , 有大 环境 的 原因 , 也 有 很多 人 是 自以为是 。 这样 不好 , 战略 视野 的 盲区 是 危险 的 。 我 看 文章 中 提到 的 四个 可能 产生 技术 突变 的 领域 中 , 最后 一个 是 我们 考虑 最少 的 , 值得注意 , 应该 系统 深入 地 研究 一下 。 签字 196 年月日 二 、 外星 文明 探索 技术 突变 可能性 研究 报告 1 . 目前 国际 研究 动向 。 提要 ( 1 ) 美国 和 其他 北约 国家 : 外星 文明 探索 的 科学性 和 必要性 已 得到 广泛 认可 , 学术 氛围 浓厚 ; OZMA 计划 : 1960 年 , 美国 西 维吉尼亚 绿堤 国家 射电 天文台 , 使用 26 米 直径 的 射电 望远镜 探索 外星 文明 , 单通道 接收 , 频率 1420 兆赫 , 搜索 的 目标 鲸鱼 座 τ 星 和 波江座 ε 星 , 搜索 时间 约 200 小时 ; 计划 于 1972 年 实施 OZMA 计划 , 扩大 搜索 目标 、 频率 及 范围 ; 同年 计划 发射 先驱者 10 号 和 先驱者 11 号 探测器 , 各 携带 有 一张 带有 地球 文明 信息 的 金属 卡 ; 计划 于 1977 年 发射 旅行者 1 号 和 旅行者 2 号 探测器 , 将 携带 金属 唱片 ; 1963 年 , 位于 波多黎各 的 阿雷西博 望远镜 建成 , 对外 星 文明 探索 意义 重大 , 其 收集 能量 的 总面积 约 为 20 英亩 , 大于 世界 上 其他 一切 射电 望远镜 收集 能量 的 面积 总和 , 与 计算机系统 配合 , 可 同时 监视 65000 个 频道 , 同时 具备 超 大功率 的 发射 功能 。 ( 2 ) 苏联 : 情报信息 来源 较 少 , 但 有 迹象 表明 在 该 领域 投入 巨大 , 与 北约 国家 相比 , 研究 更具 系统性 和 长远规划 。 从 一些 零星 信息 渠道 了解 到 , 目前 计划 建设 全球 尺度 的 基于 甚长 基线 干涉技术 的 综合 孔径 射电 望远镜 系统 , 该 系统 一旦 建成 , 将 具有 目前 世界 上 最强 的 深空 探测 能力 。 2 . 运用 唯物史观 对外 星 文明 社会形态 的 初步 分析 。 略 3 . 外星 文明 对 人类 社会 政治 倾向 的 初步 分析 。 略 4 . 与 外星 文明 可能 的 接触 对 当前 世界 格局 产生 的 影响 的 初步 分析 。 ( 1 ) 单向 接触 ( 仅 接收 外星 文明 已 发出 的 信息 ) 略 ( 2 ) 双向 接触 ( 与 外星 文明 发生 交流 和 直接 接触 ) 略 5 . 超级大国 首先 与 外星 文明 接触 并 垄断 接触 的 危险 和 后果 。 ( 1 ) 美帝 及 北约集团 首先 与 外星 文明 接触 并 垄断 接触 的 后果 分析 未 解密 ( 2 ) 苏修 及 华约 集团 首先 与 外星 文明 接触 并 垄断 接触 的 后果 分析 未 解密 批示 简报 已阅 。 人家 已经 向 地球 外面 喊话 了 , 外星 社会 只 听到 一个 声音 是 危险 的 , 我们 也 应该 发出 自己 的 声音 , 这样 它们 听到 的 才 是 人类 社会 完整 的 声音 , 偏听则暗 兼听则明 嘛 。 这个 事情 要 做 , 要 快 做 。 签字 196 年月日 三 、 红岸 工程 前期 研究 报告 ( 196 年月日 ) 绝密 , 原件 副本 数 : 2 ; 内容提要 形成 文件 : 中 发字文 , 转发 国防科工委 、 中国科学院 相关 部门 , 转发 中 计委 国防 司 , 并 在 会议 和 会议 传达 , 在 会议 部分 传达 。 三 、 红岸 工程 前期 研究 报告 1 . 总纲 提要 搜索 可能 存在 的 外星 文明 , 并 尝试 建立联系 和 交流 。 2 . 红岸 工程 理论 研究 提要 ( 1 ) 搜索 监听 监听 频率 范围 : 1000 兆赫 至 40000 兆赫 , 监听 频道 数 : 15000 ; 重点 监测 : 氢原子 频率 1420 兆赫 、 羟基 分子 辐射 频率 1667 兆赫 、 水分子 辐射 频率 22000 兆赫 。 监听 目标 范围 : 1000 光年 半径 , 恒星 数约 2000 万颗 。 ( 2 ) 信息 发送 发送 频率 : 2800 兆赫 、 12000 兆赫 、 22000 兆赫 ; 发送 功率 : 1025 兆瓦 ; 发送 目标 : 200 光年 半径 , 恒星 数约 10 万颗 。 ( 3 ) 红岸 自 解译 系统 的 研制 引导 部分 : 以 宇宙 间 通用 的 基本 数学 和 物理 原理 , 建立 一个 基本 的 语言 元 码系 , 能够 被 任何 掌握 了 基本 代数 、 基本 欧氏 几何 和 基本 低速 物理学 定律 的 文明 所 理解 。 以 上述 元码 系为 基础 , 辅以 低 分辨 图形 示例 , 逐步 建立 语言 体系 , 语种 : 汉语 、 世界语 。 系统 整体 信息量 为 680KB , 在 2800 兆赫 、 12000 兆赫 、 22000 兆赫 波段 上 的 发送 时间 分别 为 1183 分钟 、 224 分钟 和 132 分钟 。 3 . 红岸 工程 实施方案 ( 1 ) 红岸 搜索 监听系统 初步设计 方案 未 解密 ( 2 ) 红岸 信息 发送 系统 初步设计 方案 未 解密 ( 3 ) 红岸 搜索 监听 基地 和 信息 发送 基地 选址 初步 方案 略 ( 4 ) 组建 第二炮兵 红岸 部队 的 初步 构想 未 解密 4 . 红岸 信息 发送 内容提要 地球 行星 概况 ( 3.1 KB ) 、 地球 生命 系统 概况 ( 4.4 KB ) 、 人类 社会 概况 ( 4.6 KB ) 、 世界 历史 基本 信息 ( 5.4 KB ) , 全部 信息量 为 17.5 KB 。 全部 信息 在 自译解 系统 之后 发射 , 在 2800 兆赫 、 12000 兆赫 、 22000 兆赫 波段 上 的 发送 时间 分别 为 31 分钟 、 7.5 分钟 和 3.5 分钟 。 发送信息 应 通过 多 学科 严格 审查 , 确保 不会 包含 任何 太阳系 在 银河系 中 的 坐标 信息 。 在 三个 发射 频率 中 , 尽量减少 12000 兆赫 、 22000 兆赫 的 高 频段 发射 , 以 减小 被 定位 的 可能性 。 四 、 对外 星 文明 发送 的 信件 第一 稿 全文 收到 以上 信息 的 世界 请 注意 , 你们 收到 的 信息 , 是 地球 上 代表 革命 正义 的 国家 发出 的 ! 这 之前 , 你们 可能 已经 收到 了 来自 同样 方向 的 信息 , 那 是 地球 上 的 一个 帝国主义 超级大国 发出 的 , 这个 国家 与 地球 上 的 另 一个 超级大国 争夺 世界霸权 , 企图 把 人类 历史 拉向 倒退 。 希望 你们 不要 听信 他们 的 谎言 , 站 在 正义 的 一方 , 站 在 革命 的 一方 ! 批示 已阅 , 狗屁不通 ! 大字报 在 地上 贴 就行了 , 不要 发到 天上 去 , 文革 领导组 今后 不要 介入 红岸 。 这样 重要 的 信件 应 慎重 起草 , 最好 成立 一个 专门 小组 , 并 在 政治局 会议 上 讨论 通过 。 签字 196 年月日 第二 稿略 第三 稿略 第四 稿 全文 向 收到 该 信息 的 世界 致以 美好 的 祝愿 。 通过 以下 信息 , 你们 将 对 地球 文明 有 一个 基本 的 了解 。 人类 经过 漫长 的 劳动 和 创造 , 建立 了 灿烂 的 文明 , 涌现出 丰富多彩 的 文化 , 并 初步 了解 了 自然界 和 人类 社会 运行 发展 的 规律 , 我们 珍视 这 一切 。 但 我们 的 世界 仍 有 很大 缺陷 , 存在 着 仇恨 、 偏见 和 战争 , 由于 生产力 和 生产关系 的 矛盾 , 财富 的 分布 严重 不均 , 相当 部分 的 人类 成员 生活 在 贫困 和 苦难 之中 。 人类 社会 正在 努力 解决 自己 面临 的 各种 困难 和 问题 , 努力 为 地球 文明 创造 一个 美好 的 未来 。 发送 该 信息 的 国家 所 从事 的 事业 就是 这种 努力 的 一部分 。 我们 致力于 建立 一个 理想 的 社会 , 使 每个 人类 成员 的 劳动 和 价值 都 得到 充分 的 尊重 , 使 所有人 的 物质 和 精神 需要 都 得到 充分 的 满足 , 使 地球 文明 成为 一个 更加 完美 的 文明 。 我们 怀着 美好 的 愿望 , 期待 着 与 宇宙 中 其他 文明 社会 建立联系 , 期待 着 与 你们 一起 , 在 广阔 的 宇宙 中 创造 更加 美好 的 生活 。 五 、 相关 政策 与 战略 1 . 接收 到 外星 文明 信息 后 的 政策 与 战略 研究 略 2 . 与 外星 文明 建立联系 后 的 政策 与 战略 研究 略 批示 百忙之中 下 一步 闲棋 是 很 有 必要 的 , 这个 工程 让 我们 想到 很多 以前 没 空想 的 事 , 这些 事 只有 站 到 一个 新 的 高度 上 才能 想得通 , 就 这点 而言 , 红岸 已经 具有 很大 的 意义 了 。 如果 宇宙 中 真的 还有 其他 的 人 和 社会 , 那 也 很 好 嘛 , 旁观者清 , 千秋功罪 , 可 真的 有人 评说 了 。 签字 196 年月日 ------------ 第 23 章红岸 之 四 “ 叶 老师 , 我 有 一个 问题 : 在 当时 , 探索 外星 文明 只是 定 位于 一个 有些 边缘化 的 基础 研究 , 为什么 红岸 工程 具有 如此 高 的 保密 级别 呢 ? ” 听 完叶 文洁 的 讲述 , 汪淼 问 。 “ 其实 这个 问题 在 红岸 工程 的 最初 阶段 就 有人 提出 , 并 一直 延续 到 红岸 的 最后 。 现在 , 你 应该 有 了 答案 , 我们 只能 佩服 红岸 工程 最高 决策者 思维 的 超前 了 。 ” “ 是 的 , 很 超前 。 ” 汪淼 深深地 点点头 说 。 与 外星 文明 的 接触 一旦 建立 , 人类 社会 将 受到 什么样 的 和 何种 程度 的 影响 , 这 作为 一个 严肃 的 课题 被 系统 深入 地 研究 , 还 只是 近两年 的 事 。 但 这项 研究 急剧 升温 , 得出 的 结论 令人震惊 。 以前 天 真的 理想主义 愿望 破灭 了 , 学者 们 发现 , 与 大多数 人 美好 的 愿望 相反 , 人类 不 可能 作为 一个 整体 与 外星 文明 接触 , 这种 接触 对 人类 文化 产生 的 效应 不是 融合 而是 割裂 , 对 人类 不同 文明 间 的 冲突 不是 消解 而是 加剧 。 总之 , 接触 一旦 发生 , 地球 文明 的 内部 差异 将 急剧 拉大 , 后果 可能 是 灾难性 的 。 最 惊人 的 结论 是 : 这种 效应 与 接触 的 程度 和 方式 ( 单向 或 双向 ) , 以及 所 接触 的 外星 文明 的 形态 和 进化 程度 , 没有 任何 关系 ! 这 就是 兰德 思想库 社会学 学者 比尔 ・ 马修 在 十万 光年 铁幕 : SETI 社会学 一书中 提出 的 “ 接触 符号 ” 理论 。 他 认为 , 与 外星 文明 的 接触 , 只是 一个 符号 或 开关 , 不管 其 内容 如何 , 将 产生 相同 的 效应 。 假如 发生 一个 仅仅 证明 外星 文明 的 存在 而 没有 任何 实质 内容 的 接触 马修称 其 为 元 接触 其 效应 也 能 通过 人类 群体 的 心理 和 文化 透镜 被 放大 , 对 文明 的 进程 产生 巨大 的 实质性 的 影响 。 这种 接触 一旦 被 某个 国家 或者 政治 力量 所 垄断 , 其 经济 和 军事 意义 超乎 想象 。 “ 那红岸 工程 的 结局 呢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你 应该 能 想到 的 。 ” 汪淼 又 点点头 , 他 当然 知道 , 如果 红岸 成功 了 , 世界 就 不是 今天 的 世界 了 , 但 他 还是 说 了 一句 安慰 的话 : “ 其实 成功 与否 现在 还 不得而知 , 红岸 发出 的 电波 , 到 现在 在 宇宙 中 也 没 走 多 远 呀 。 ” 叶文洁 摇摇头 , “ 电波 信号传 得 越 远 越 微弱 , 太空 中 干扰 太 多 , 外星 文明 收到 的 可能性 很小 。 研究 发现 : 为了 使 宇宙 中 的 外星 文明 接收 到 我们 的 电波 信号 , 我们 的 发射功率 应该 与 一颗 中等 恒星 的 辐射功率 相当 。 苏联 天体 物理学家 卡达 谢夫 曾 建议 , 可以 根据 宇宙 中 不同 文明 用于 通讯 的 能量 , 来 对 它们 分级 。 他 将 想象 中 的 文明 分为 、 、 三种 类型 : 型 文明 能够 调集 与 地球 整个 输出功率 相当 的 能量 用于 通讯 , 当时 他 的 估计 , 地球 的 功率 输出 约 为 10 的 15 次方 10 的 16 次方 瓦 。 型 文明 能够 把 相当于 一颗 典型 恒星 的 输出功率 10 的 26 次方 瓦 用于 通讯 。 型 文明 用于 通讯 的 功率达 10 的 36 次方 瓦 , 约等于 整个 星系 的 功率 输出 。 目前 的 地球 文明 只能 大致 定为 0.7 型 连型 都 未 达到 , 而红岸 的 发射功率 又 仅仅 是 地球 能 调集 的 输出功率 的 千万分之一 , 这 一声 呼唤 , 就 像 万里长空 中 的 一只 蚊子 在 嗡嗡叫 , 不会 有 谁 听见 的 ! ” “ 可 如果 那个 苏联 人 所 设想 的 型 和 型 文明 真的 存在 , 我们 应该 能够 听到 他们 的 声音 。 ” “ 红岸 运行 的 二十多年 , 我们 什么 都 没有 听到 。 ” “ 是 , 想到 红岸 和 SETI , 会 不会 这 一切 努力 最后 证明 了 一件 事 : 宇宙 中 真的 只 在 地球 上 有 智慧 生命 ? ” 叶文洁 轻轻 叹息 一声 , “ 从 理论 上 讲 , 这 可能 是 一件 永远 没有 结论 的 事 , 但 从 感觉 上 , 我 , 还有 每 一个 经历 过红岸 的 人 , 都 认同 这点 了 。 ” “ 红岸 项目 被 撤销 真的 很 可惜 , 既然 建了 , 就 应该 运作 下去 , 这是 一项 真正 伟大 的 事业 啊 ! ” “ 红岸 是 逐渐 衰落 的 。 上个世纪 八十年代 初 , 还 进行 过 一次 大规模 改造 , 主要 是 升级 了 发射 和 监听 部分 的 计算机系统 , 发射系统 实现 了 自动化 , 监听系统 引进 了 两台 IBM 中型 计算机 , 数据处理 能力 提高 了 很多 , 能 同时 监听 四万个 频道 。 但 后来 , 随着 眼界 的 开阔 , 人们 也 清楚 了 外星 文明 探索 的 难度 , 上级 对红岸 工程 渐渐 失去 了 兴趣 。 最先 看到 的 变化 是 基地 的 密级 降低 了 , 当时 普遍认为 红岸 如此 高 的 保密 级别 是 小题大做 , 基地 警卫 兵力 由 一个 连 减少 到 一个班 , 再 到 后来 , 只 剩下 一个 五人 保卫组 了 。 也 是 在 那次 改造 以后 , 红岸 的 编制 虽然 仍 在 二炮 , 科研 管理 却 移交 到 中科院 天文 所 , 于是 承担 了 一些 与 外星 文明 搜索 没有 关系 的 研究 项目 。 ” “ 您 的 很多 成果 就是 在 那时 做出 的 。 ” “ 红岸 系统 最初 是 承担 了 一些 射电 天文 观测 项目 , 那时 它 是 国内 最大 的 射电 望远镜 。 后来 , 随着 其他 射电 天文 观测 基地 的 建立 , 红岸 的 研究 主要 集中 在 对 太阳 电磁 活动 的 观测 和 分析 上 , 为此 还 加装 了 一台 太阳 望远镜 , 我们 建立 的 太阳 电磁 活动 数学模型 当时 在 那个 领域 是 领先 的 , 也 有 了 许多 实际 应用 。 有 了 后来 的 这些 研究 和 成果 , 红岸 的 巨额 投资 总算 是 有 了 一点点 回报 。 其实 这 一切 有 相当 部分 要 归功于 雷 政委 , 当然 他 是 有 个人 目的 的 。 那时 他 发现 , 在 技术 部队 搞 政工 前景 不太好 , 他 入伍 前 也 是 学 天体 物理学 的 , 于是 就 想 回到 科研 上来 。 红岸 基地 后来 引进 的 外星 文明 探索 之外 的 项目 , 都 是 他 努力 的 结果 。 ” “ 回到 专业 上 哪儿 有 那么 容易 ? 那时 您 还 没有 平反 , 我 看 他 更 多 是 将 您 的 成果 署上 自己 的 名 吧 ? ” 叶文洁 宽容 地 笑笑 , “ 没有 老雷 , 红岸 基地 早就 完 了 。 红岸 被 划到 了 军转民 范围 内后 , 军方 就 把 它 完全 放弃 了 , 中科院 维持 不起 基地 的 运行 费用 , 一切 就 都 结束 了 。 ” 叶文洁 没有 多谈 她 在 红岸 基地 的 生活 , 汪淼 也 没有 问 。 进入 基地 后 的 第四个 年头 , 她 与 杨卫宁 组成 了 家庭 , 一切都是 自然而然 发生 的 , 很 平淡 。 后来 , 在 基地 的 一次 事故 中 , 杨卫宁 和 雷 志成 双双 遇难 , 杨冬 作为 遗腹子 生 了 下来 。 她们 母女 一直 到 上 世纪 八十年代 中红岸 基地 最后 撤销 时才 离开 雷达 峰 。 叶文洁 后来 在 母校 教授 天体 物理 , 直到 退休 。 这 一切 汪淼 都 是 在 密云 射电 天文 基地 听沙瑞山 说 的 。 “ 外星 文明 探索 是 一个 很 特殊 的 学科 , 它 对 研究者 的 人生观 影响 很大 。 ” 叶文洁用 一种 悠长 的 声调 说 , 像是 在 给 孩子 讲故事 , “ 夜深人静 的 时候 , 从 耳机 中 听 着 来自 宇宙 没有 生命 的 噪声 , 这 噪声 隐隐约约 的 , 好像 比 那些 星星 还 永恒 ; 有时 又 觉得 那 声音 像 大兴安岭 的 冬天 里 没完没了 的 寒风 , 让 我 感到 很 冷 , 那种 孤独 真是 没法 形容 。 “ 有时 下 夜班 , 仰望 夜空 , 觉得 群星 就 像 发光 的 沙漠 , 我 自己 就是 一个 被 丢弃 在 沙漠 上 的 可怜 孩子 … … 我 有 那种 感觉 : 地球 生命 真的 是 宇宙 中 偶然 里 的 偶然 , 宇宙 是 个 空荡荡 的 大 宫殿 , 人类 是 这 宫殿 中 唯一 的 一只 小蚂蚁 。 这 想法 让 我 的 后半辈子 有 一种 很 矛盾 的 心态 : 有时 觉得 生命 真 珍贵 , 一切 都 重如泰山 ; 有时 又 觉得 人 是 那么 渺小 , 什么 都 不值一提 。 反正 日子 就 在 这种 奇怪 的 感觉 中 一天天 过去 , 不知不觉 人 就 老 了 … … ” 对于 这个 为 孤独 而 伟大 的 事业 贡献 了 一生 的 可敬 的 老人 , 汪淼想 安慰 几句 , 但 叶文洁 最后 一席话 使 他 陷入 了 同样 悲凉 的 心境 , 他 什么 也 说不出来 , 只是 说 : “ 叶 老师 , 哪天 我 陪您 再 去 红岸 基地 遗址 看看 。 ” 叶文洁 缓缓 摇摇头 , “ 小汪 , 我 和 你 不 一样 啊 , 岁数 大 了 , 身体 也 不好 , 什么 都 难 预料 , 以后 也 就是 过 一天 算一天 吧 。 ” 看着 叶文洁 满头 的 银发 , 汪淼 知道 , 她 又 想起 了 女儿 。 ------------ 第 24 章三体 、 哥白尼 、 宇宙 橄榄球 、 三日 凌空 从 叶文洁 家里 出来 以后 , 汪淼 心绪 难平 , 这 两天 的 遭遇 和 红岸 的 故事 , 这 两件 不相干 的 事 纠结 在 一起 , 使 世界 在 一夜之间 变得 异常 陌生 。 回到 家后 , 为了 摆脱 这种 心绪 , 他 打开 电脑 , 穿 上 V 装具 , 第三次 进入 三体 。 他 的 心态 调整 得 很 成功 , 当 登录 界面 出现 时 , 汪淼 像 换 了 一个 人 似的 , 心中 立刻 充满 了 莫名 的 兴奋 。 与 前 两次 不同 , 汪淼 这次 是 带 着 一个 使命 进来 的 , 他 要 揭示 这个 虚拟世界 的 秘密 , 他 重新 注册 了 一个 与 此 相称 的 ID : 哥白尼 。 登录 三体 后 , 汪淼 又 站 在 那片 辽阔 的 平原 上 , 面对 三体 世界 诡异 的 黎明 。 巨大 的 金字塔 在 东方 出现 , 但 汪淼 立刻 发现 它 不是 纣王 和 墨子 的 那座 金字塔 了 , 它 有着 哥特式 的 塔顶 , 直 插 凌晨 的 天空 , 使 他 想起 了 昨天 早晨 在 王府井 看到 的 罗马式 教堂 , 但 那座 教堂 要是 放到 金字塔 旁边 , 不过 是 它 的 一个 小门 亭 而已 。 他 还 看到 了 远方 许多 显然 是 干仓 的 建筑 , 但 形状 也 都 变成 了 哥特式 建筑 , 尖顶 细长 , 仿佛 是 大地 长出 的 许多 根刺 。 汪淼 看到 了 金字塔 上 一个 透出 幽幽 火光 的 洞门 , 就 走 了 进去 。 洞内 的 墙壁 上 , 一排 已 被 熏得 黝黑 的 奥林匹斯 诸神 的 雕像 举着 火炬 。 走进 大殿 , 他 发现 这里 甚至 比 门洞 中 还 昏暗 , 只有 一张 长长的 大理石 桌上 的 两枝 银 烛台 上 的 蜡烛 在 昏昏欲睡 地亮 着 , 桌旁 坐 着 几个 人 , 昏暗 的 光线 使 汪淼仅 能 看清 他们 面庞 的 轮廓 , 他们 的 双眼 都 隐藏 在 深 眼窝 的 阴影 中 , 但 汪淼能 感觉 到 聚集 大 他 身上 的 目光 。 这些 人 似乎 穿着 中世纪 的 长袍 , 仔细 看 , 还有 一两个 人 的 长袍 更 简洁 一些 , 是 古希腊 式 的 。 长桌 的 一头 坐 着 一个 瘦高 的 男子 , 他 头上 戴 着 的 金冠 是 大殿 中除 蜡烛 外 唯一 闪亮 的 东西 , 汪淼 在 蜡烛 的 光亮 中 很 费力 地 看出 , 他 身上 的 长袍 与 其他人 不同 , 是 红色 的 。 到 此 汪淼 确定 了 自己 的 判断 : 这个 游戏 是 为 每个 玩家 单开 一个 进程 , 现在 的 欧洲 中世纪 副本 , 是 软件 根据 他 的 ID 而 选定 的 。 “ 你 来 晚 了 , 会议 已经 开始 很久 了 。 ” 戴金冠 穿 红袍 的 人 说 , “ 我 是 格里 高利 教皇 。 ” 汪淼 努力 回忆 着 自己 并 不 熟悉 的 欧洲 中世纪 史 , 想 从 这个 名字 推断出 这个 文明 进化 的 程度 , 但 想到 三体 世界 中 历史 的 混乱 , 又 觉得 这种 努力 没有 多大 意义 。 “ 你 改 了 ID , 可 我们 都 认识 你 , 在 以前 的 两次 文明 中 , 你 好像 到 东方 游历 过 。 哦 , 我 是 亚里士多德 。 ” 穿 古希腊 长袍 的 人 说 , 他 有 一头 白色 的 鬈 发 。 “ 是 的 , ” 汪淼 点点头 , “ 我 在 那里 目睹 了 两次 文明 的 毁灭 , 一次 毁 于 严寒 , 一次 毁 于 烈日 。 我 还 看到 了 东方 的 学者 们 为 掌握 太阳 运行 规律 而 进行 的 伟大 努力 。 ” “ 嗤 ! ” 一个 留着 上 翘 山羊胡 、 比 教皇 更 瘦 的 人 在 阴影 中 发出声音 , “ 东方 学者 , 企图 从 冥想 、 顿悟 甚至 梦游 中 参透 太阳 运行 的 秘密 , 可笑 至极 ! ” “ 这是 伽利略 。 ” 亚里士多德 介绍 说 , “ 他 主张 应该 从 实验 和 观测 中 认识 世界 , 一个 工匠 式 的 思想家 , 但 他 已 取得 的 成果 我们 还是 不得不 正视 。 ” “ 墨子 也 进行 了 实验 和 观测 。 ” 汪淼 说 。 伽利略 又 嗤 了 一声 , “ 墨子 的 思想 仍 是 东方 的 , 他 不过 是 披 着 科学 外衣 的 玄学家 , 从来 就 没有 认真对待 过 自己 的 观测 结果 , 就 凭着 主观臆测 建立 宇宙 的 全 模拟 模型 , 可笑 ! 可惜 了 那些 精良 的 设备 。 我们 不 一样 , 我们 在 大量 观测 和 实验 的 基础 上 , 进行 严密 的 推论 , 建立 起 宇宙 的 模型 , 再 返回 实验 和 观测 去 检验 它 。 ” “ 这是 正确 的 , ” 汪淼 点点头 , “ 这 正是 我 的 思想 方法 。 ” “ 你 是不是 也 带 了 份 万年历 ? ” 教皇 带 着 讥讽 说 。 “ 我 没有 万年历 , 只 带来 了 以 观测 数据 为 基础 而 建立 的 宇宙 模型 , 不过 要 说明 , 即使 这个 模型 是 正确 的 , 也 不 一定 能 凭借 它 掌握 太阳 运行 的 精确 规律 , 编撰 万年历 。 但 这 毕竟 是 必须 走 的 第一步 。 ” 几声 孤单 的 掌声 在 阴冷 的 大殿 中 回荡 , 这 掌声 是 伽利略 的 。 “ 很 好 , 哥白尼 , 很 好 , 你 这种 现实 的 、 符合 实验 科学 思想 的 想法 是 大多数 学者 不 具备 的 , 就 凭 这 一点 , 你 的 理论 也 值得 听 一 听 。 ” 教皇 对 汪淼 点点头 , “ 说 说 看吧 。 ” 汪淼 走 到 长桌 的 另一端 , 让 自己 镇定 了 一下 , 说 : “ 其实 很 简单 : 太阳 的 运行 之所以 没有 规律 , 是因为 我们 的 世界 中有 三颗 太阳 , 它们 在 相互 引力 的 作用 下 , 做 着 无法 预测 的 三体 运动 。 当 我们 的 行星 围绕 着 其中 的 一颗 太阳 做 稳定 运行 时 , 就是 恒 纪元 ; 当 另外 一颗 或 两颗 太阳 运行 到 一定 距离 内 , 其 引力 会 将 行星 从 它 围绕 的 太阳 边 夺走 , 使 其 在 三颗 太阳 的 引力 范围 内 游移不定 时 , 就是 乱 纪元 ; 一段 不 确定 的 时间 后 , 我们 的 行星 再次 被 某 一颗 太阳 捕获 , 暂时 建立 稳定 的 轨道 , 恒 纪元 就 又 开始 了 。 这是 一场 宇宙 橄榄球赛 , 运动员 是 三颗 太阳 , 我们 的 世界 就是 球 ! ” 昏暗 的 大殿 中 响起 了 几声 干笑 。 “ 烧死 他 。 ” 教皇 无表情 地说 , 站 在 门前 的 两个 身穿 锈迹斑斑 的 全身 铠甲 的 士兵 立刻 像 两个 笨拙 的 机器人 一般 朝 汪淼 走来 。 “ 烧 吧 。 ” 伽利略 叹息 着 摆摆手 , “ 本来 对 你 抱 有 希望 , 原来 只不过 又 是 一个 玄学家 或 巫师 。 ” “ 这种 人 现在 已经 成 了 公害 。 ” 亚里士多德 同意 地 点点头 。 “ 总得 让 我 把 话 说完 吧 ! ” 汪淼 推开 抓 他 的 那 两个 士兵 的 铁 手套 。 “ 你 见 过 三颗 太阳 吗 ? 或者 是 有 别人 见过 ? ” 伽利略 偏着 头 问道 。 “ 每个 人 都 见 过 。 ” “ 那么 , 除了 这个 在 乱 纪元 和 恒 纪元 里 出现 的 太阳 外 , 另外 两个 在 哪里 ? ” “ 首先 要 说明 , 我们 在 不同 时间 看到 的 可能 并 不是 同 一颗 太阳 , 而是 三颗 中 的 一个 。 另外 两颗 太阳 就是 飞星 , 当 它们 运行 到 远距离 时 , 看起来 像 星星 。 ” “ 你 缺乏 起码 的 科学 训练 。 ” 伽利略 不以为然 地 摇摇头 , “ 太阳 是 连续 运行 到 远距离 的 , 不 可能 跳跃 过去 , 所以 按 你 的 假设 , 应该 还有 第三种 情况 : 太阳 比 正常 状态 小 , 但 比 飞星 大 , 它 应该 在 运行 中 逐渐 变成 飞星 大小 , 但 我们 从来 没有 看到 过 这样 的 太阳 。 ” “ 你 既然 受过 科学 训练 , 就 应该 在 观测 中 对 太阳 的 结构 有 一些 了解 。 ” “ 这 是 我 最 引以为自豪 的 发现 : 太阳 是 由 深厚 但 稀薄 的 气态 外层 和 致密 灼热 的 内核 构成 的 。 ” “ 很 对 , 但 你 显然 没有 发现 太阳 的 气态 外层 与 我们 行星 大气层 间 奇特 的 光学 作用 。 这是 一种 类似 于 偏振 的 现象 , 使得 在 太阳 超出 一定 的 距离 时 , 从 我们 的 大气层 里 观察 , 太阳 的 气态 外层 突然 变得 透明 不 可见 , 只能 看到 它 的 发光 内核 , 这时 , 太阳 在 我们 的 视野 中 就 突然 缩 到 内核 大小 , 变成 了 飞星 。 正是 这个 现象 , 迷惑 了 历史 上 各个 文明 的 研究者 , 使 他们 没有 意识 到 三颗 太阳 的 存在 。 现在 你们 明白 了 , 为什么 三颗 飞星 的 出现 预示 着 漫长 的 严寒 , 因为 这时 三颗 太阳 都 在 远方 。 ” 出现 了 短暂 的 沉默 , 大家 都 在 思考 。 亚里士多德 首先 发言 : “ 你 缺乏 起码 的 逻辑 训练 。 不错 , 我们 是 有 可能 看到 三颗 飞星 , 并且 它们 的 出现 总是 伴随 着 毁灭性 的 严寒 。 但 按照 你 的 理论 , 我们 还 应该 有 可能 看到 三颗 正常 大小 的 太阳 , 这是 从来 没有 发生 过 的 事 , 在 所有 文明 留下来 的 记载 中 , 从来 没有 发生 过 ! ” “ 等等 ! ” 一个 戴着 形状 奇怪 的 帽子 、 留着 长须 的 人 第一次 站 起来 说话 , “ 历史 好像 有 记载 , 有 一个 文明 见到 过 两颗 太阳 , 那次 文明 立刻 毁灭 于 双日 的 烈焰 中 , 但 这 记载 很 模糊 。 哦 , 我 是 达 ・ 芬奇 。 ” “ 我们 说 的 是 三颗 太阳 , 不是 两颗 ! ” 伽利略 喊道 , “ 按 他 的 理论 , 三颗 太阳 一定 会 出现 的 , 就 像 三颗 飞星 一样 ! ” “ 三颗 太阳 出现 过 , ” 汪淼 镇定 地说 , “ 也 有人 看到 过 , 但 看到 它们 的 人 不 可能 将 信息 流传 下来 , 因为 当 他们 看到 这 伟大 的 景象 时 , 最 多 只能 再活 几秒钟 , 不 可能 逃脱 并 幸存 下来 。 ‘ 三日 凌空 ’ 是 三体 世界 最 恐怖 的 灾难 , 那时 , 行星 地表 会 在 瞬间 变成 冶炼炉 , 高温 能够 熔化 岩石 。 在 ‘ 三日 凌空 ’ 中 毁灭 的 世界 , 要 经过 漫长 的 时间 才能 重现 生命 和 文明 , 这 也 是 没有 历史 记载 的 原因 。 ” 沉默 , 所有 的 人 都 看着 教皇 。 “ 烧死 他 。 ” 教皇 温和 地说 , 他 脸上 的 笑 汪淼 有些 熟悉 , 那 是 纣王 的 笑 。 大殿 里 立刻 活跃 起来 , 大家 好像 遇到 了 什么 喜事 。 伽利略 等 人 兴高采烈 地 从 阴暗 的 一角 搬出 一具 十字 火刑 架 , 他们 将 架上 一具 焦黑 的 尸体 取 下来 扔 到 一边 , 将 火刑 架 竖起 来 , 另 一些 人则 兴奋 地堆 木柴 。 只有 达 ・ 芬奇 对 这 一切 无动于衷 , 坐在 桌边 思考 着 , 不时 用笔 在 桌面上 计算 着 什么 。 “ 布鲁诺 , ” 亚里士多德 指指 那具 焦尸 说 , “ 曾 在 这里 和 你 一样 胡扯 一通 。 ” “ 用 文火 。 ” 教皇 无力 地说 。 两个 士兵 用 耐火 的 石棉 绳 将 汪淼 绑 到 火刑 柱上 , 汪淼用 还 能动 的 一只 手指 着 教皇 说 : “ 你 肯定 是 个 程序 , 至于 你们 其他人 , 不是 程序 就是 白痴 , 我 还 会 登录 回来 的 ! ” “ 你 回不来 了 , 在 三体 世界 中 你 将 永远 消失 。 ” 伽利略 怪 笑 着 说 。 “ 那 你 肯定 也 是 个 程序 了 , 一个 正常人 不 可能 连 这点儿 网络 常识 都 没有 , 这里 最 多 记下 我 的 MAC 号 , 换台 电脑 换个 ID 上 就行了 , 到时候 我会 宣布 自己 是 谁 的 。 ” “ 系统 已 通过 V 装具 记下 了 你 的 视网膜 特征 。 ” 达 ・ 芬奇 抬头 看 了 汪淼 一眼 说 , 然后 埋头 继续 自己 的 演算 。 汪淼 突然 感到 了 一阵 莫名 的 恐惧 , 喊道 : “ 你们 不要 这样 ! 放 我 下去 ! 我 说 的 是 真理 ! ! ” “ 如果 你 说 的 是 真理 , 就 不会 被 烧死 了 , 游戏 对 走 对 路 的 人 是 一路 放行 的 。 ” 亚里士多德 狞笑 着 , 掏出 一个 银色 的 Zippo 打火机 , 耍 了 一个 复杂 的 把戏 , 锵 的 一声 打着 了 火 。 就 在 他 伸手 在 柴堆 上 点火 时 , 一道 红色 的 强光 从 门洞 射入 , 接着 涌入 一股 挟带 着 烟尘 的 热浪 , 一匹 马 穿透 强光 跑 进 大殿 , 马 的 躯体 在 熊熊燃烧 , 已成 了 一团 火球 , 奔跑 时 火焰 呼呼 作响 。 马上 骑着 一个 人 , 是 一位 穿 着重 铠 的 中世纪 骑士 , 他 的 盔甲 已 被 烧 得 通红 , 奔跑 时 拖 着 一股 白烟 。 “ 世界 刚刚 毁灭 ! ! 世界 刚刚 毁灭 ! ! 脱水 ! ! 脱水 ! ! ” 骑士 狂呼 着 , 燃烧 的 坐骑 扑通一声 栽倒 在 地 , 成 了 一大堆 篝火 。 骑士 被 甩出 好远 , 一直 滚 到 火刑 架下 , 红炽 的 盔甲 一动不动 , 只有 浓浓的 白烟 不断 地冒出 。 从 盔甲 中 流出 的 人油 燃烧 着 在 地上 扩散 开来 , 仿佛 盔甲 长出 了 一对 火 的 翅膀 。 大殿 里 的 人 都 奔 向 洞门 , 蜂拥 而出 , 很快 消失 在 从 门外 射入 的 红光 中 。 汪淼 奋力 挣脱 绳索 , 绕过 燃烧 的 骑士 和 马 , 穿过 空荡荡 的 大殿 , 跑 过 热浪滚滚 的 门廊 , 来到 外面 。 大地 已经 像 一块 炉中 的 铁板 一样 被 烧 得 通红 , 发出 暗红色 光 的 地面 上 流淌 着 一条条 明亮 的 岩浆 小溪 , 织成 一张 伸向 天边 的 亮丽 的 火网 。 红炽 的 大 地上 有 无数根 细长 的 火柱 高高 腾起 , 这是 干仓 在 燃烧 , 仓中 的 脱水 人使 火柱 染上 了 一种 奇异 的 蓝绿色 。 汪淼 看到 不远处 有 十几根 同样 颜色 的 小 火柱 , 这 是 刚 从 金字塔 中跑 出来 的 十几个 人 : 教皇 、 伽利略 、 亚里士多德 、 达 ・ 芬奇 … … 包裹 他们 的 蓝绿色 火柱 是 透明 的 , 可以 看到 他们 的 面容 和 躯体 在 火中 缓缓 地 变形 , 他们 把 目光 聚焦 在 刚 出来 的 汪淼 身上 , 都 保持 着 同一个 姿势 , 向着 天空 举起 熊熊燃烧 的 双臂 , 用 歌唱 般的 声音 齐声 颂道 : “ 三日 凌空 ” 汪淼 抬头 望去 , 看到 三轮 巨大 的 太阳 在 天空 中 围绕 着 一个 看不见 的 原点 缓缓 地 转动 着 , 像 一轮 巨大 的 风扇 将 死亡 之 风吹 向 大地 。 几乎 占据 全部 天空 的 三日 正在 向 西移 去 , 很快 有 一半 沉到 了 地平线 之下 。 “ 风扇 ” 仍 在 旋转 , 一片 灿烂 的 叶片 不时 划出 地平线 , 给 这个 已经 毁灭 的 世界 带来 一次次 短暂 的 日出 和 日落 , 日 落后 灼热 的 大地 发出 暗红 的 光芒 , 转瞬 而来 的 日出 又 用 平射 的 强光 淹没 了 一切 。 三日 完全 落下 之后 , 大 地上 升腾 的 水蒸气 形成 的 浓云 仍 散射 着 它 的 光芒 , 天空 在 燃烧 , 呈现出 一种 令人 疯狂 的 地狱 之美 。 当 这 毁灭 的 晚霞 最后 消失 , 云层 中 只有 被 大地 的 地狱之火 抹 上 的 一层 血红 时 , 几行 大字 出现 了 : 183 号 文明 在 “ 三日 凌空 ” 中 毁灭 了 , 该 文明 进化 至 中世纪 层次 。 漫长 的 时间 后 , 生命 和 文明 将 重新启动 , 再次 开始 在 三体 世界 中 命运 莫测 的 进化 。 但 在 这次 文明 中 , 哥白尼 成功 地 揭示 了 宇宙 的 基本 结构 , 三体 文明 将 产生 第一次 飞跃 , 游戏 进入 第二级 。 欢迎您 登录 第二级 三体 。 ------------ 第 25 章 三体问题 ( 1 ) 汪淼 刚刚 退出 游戏 , 电话响 了 , 是 大史 打来 的 , 说 有 紧急 的 事情 , 让 他 马上 到 重案 组 办公室 去一趟 。 汪淼 看看 表 , 已 是 凌晨 三点 了 。 汪淼 来到 大史 凌乱 的 办公室 时 , 见 那里 已 被 他 抽得云 蒸雾 绕 , 使得 办公室 中 的 另 一位 年轻 女警 不停 地用 记录本 在 鼻子 前 扇动 。 大史 介绍 说 她 叫 徐 冰冰 , 计算机 专家 , 是 信息安全 部门 的 。 办公室 中 的 第三个 人令 汪淼 很 吃惊 , 居然 是 申玉菲 的 丈夫 魏成 , 头发 乱蓬蓬 的 , 他 抬头 看看 汪淼 , 好像 已经 忘记 了 他们 见过面 。 “ 不好意思 打扰 , 不过 我 看 你 也 没 睡 吧 。 这里 有些 事儿 , 还 没有 汇报 作战 中心 , 大概 需要 你 参谋 参谋 。 ” 大史 对 汪淼 说 , 然后 转向 魏成 , “ 你 说 吧 。 ” “ 我 说 过 , 我 的 生命 受到 威胁 。 ” 魏成 说 , 脸上 却是 一副 木然 的 表情 。 “ 从头说起 吧 。 ” “ 好 , 从头 说 , 不要 嫌 我 麻烦 , 我 最近 还 真想 找 人 说说话 … … ” 魏成 说 着 转头 看看 徐 冰冰 , “ 不 做 笔录 什么 的 吗 ? ” “ 现在 不用 , 以前 没人 和 你 说话 ? ” 大史 不失时机 地问 。 “ 也 不是 , 我 懒得 说 , 我 是 个 懒散 的 人 。 ” 以下 是 魏成 的 叙述 : 我 是 个 懒散 的 人 , 从小 就是 , 住校 时碗 从来不 洗 , 被子 从来不 叠 , 对 什么 都 提不起 兴趣 , 懒得 学习 , 甚至 懒得 玩 , 每天 迷迷糊糊 地 混日子 。 但 我 知道 自己 有 一些 超过 常人 的 才能 , 比如 你 画 一根 线 , 我 在线 上 划一 道 , 位置 肯定 在 0.618 的 黄金分割 处 。 同学 们 说 我 适合 当 木匠 , 但 我 觉得 这 是 更 高级 的 才能 , 是 对数 和 形 的 一种 直觉 。 其实 我 的 数学 同 其他 课程 一样 , 成绩 一团糟 , 我 懒得 推导 , 考试 时 就 将 自己 蒙 出来 的 答案 直接 写上去 , 也 能 蒙 对 百分之八九十 , 但 这样 拿 不到 高分 。 高二时 , 一位 数学老师 注意 到 了 我 , 那 时候 , 中学教师 中 可是 卧虎藏龙 , “ 文革 ” 中 很多 有 才华 的 人 都 流落 到 中学 去 教书 了 , 他 就是 这样 一个 人 。 有 一天 下课后 他 把 我 留下 , 在 黑板 上 写 了 十几个 数列 , 让 我 直接 写出 它们 的 求和 公式 。 我 很快 写出 其中 的 一部分 , 基本上 都 对 , 其余 我 一眼 就 看出 是 发散 的 。 老师 拿出 了 一 本书 , 是 福尔摩斯 探案集 , 他 翻到 一篇 , 好像 是 血字 的 研究 吧 , 有 一段 大意 是 这样 : 华生 看到 楼下 有个 衣着 普通 的 人 在 送信 , 就 指 给 福尔摩斯 看 , 福尔摩斯 说 你 是 指 那个 退伍 海军 军 曹 吗 ? 华生 很 奇怪 福尔摩斯 是 如何 推断出 他 的 身份 的 , 福尔摩斯 自己 也 不 清楚 , 想 了 半天 才 理出 推理 的 过程 , 看 那 人 的 手 、 举止 啦 等等 。 他 说 这 不 奇怪 , 别人 也 很难说 出 自己 是 如何 推断出 “ 2 + 2 = 4 ” 的 。 老师 合 上书 对 我 说 : 你 就是 这样 , 你 的 推导 太快 了 , 而且 是 本能 的 , 所以 自己 意识 不到 。 他 接着 问 我 : 看到 一串 数字 , 你 有 什么 感觉 ? 我 是 问 感觉 。 我 说 任何 数字 组合 对于 我 都 是 一种 立体 形体 , 我 当然 说不清 什么 数字 是 什么 形状 , 但 它 确实 表现 为 一种 形体 。 那 看到 几何图形 呢 ? 老师 追问 。 我 说 与 上面 相反 , 在 我 脑袋 深处 没有 图形 , 一切 都 化为 数字 了 , 就 像 你 凑近 了 看 报纸 上 的 照片 , 都 是 小点儿 ( 当然 现在 的 报纸 照片 不是 那样 儿 了 ) 。 老师 说 你 真的 很 有 数学 天分 , 但是 , 但是 … … 他 说 了 好多个 但是 , 来回 走 着 , 好像 我 是 个 很 棘手 的 东西 , 不 知道 如何 处理 似的 。 但是 你 这 号 人 不会 珍惜 自己 天分 的 , 他 说 。 想 了 好 半天 , 他 好像 放弃 了 , 说 那 你 就 去 参加 下 月 区里 的 数学 竞赛 吧 , 我 也 不 辅导 你 了 , 对 你 这 号 人 , 白 费劲 , 只是 你 答卷 时 一定 要 把 推导 过程 写上去 。 于是 我 就 去 竞赛 了 , 从 区里 一直 赛 上去 , 赛 到 布达佩斯 的 奥林匹克 数学 竞赛 , 全是 冠军 。 回来 后 就 被 一所 一流大学 的 数学系 免试 录取 了 … … 我 说 这些 你们 不烦 吧 ? 啊 , 好 , 其实 要说 清 后面 的 事儿 , 这些 还是 必须 说 的 。 那个 高中 老师 说得对 , 我 不会 珍惜 自己 , 本科 硕士 博士 都 吊儿郎当 , 但 居然 都 过来 了 。 一到 社会 上 , 才 发现自己 是 个 地地道道 的 废物 , 除了 数学 啥 也 不会 , 在 复杂 的 人际关系 中 处于 半睡眠状 态 , 越 混 越次 ; 后来 到 大学 里 教书 吧 , 也 混不下去 , 教学 上 认真 不 起来 , 我 在 黑板 上 写 一句 “ 容易 证明 ” , 学生 底下 就 得 捣鼓 半天 , 后来 搞 末位 淘汰 , 课 也 没得教 了 。 到此为止 , 我 对 这 一切 都 厌倦 了 , 就 拿 着 简单 的 行李 去 了 南方 一座 深山中 的 寺庙 。 哦 , 我 不是 去 出家 , 我 懒得 出家 , 只是 想 找个 真正 清静 的 地方 住 一阵儿 。 那里 的 长老 是 我 父亲 的 一个 老友 , 学问 很深 , 却 在 晚年 遁入空门 , 照 父亲 说 吧 , 到 他 这 层次 , 也 就 这 一条 路 了 。 那位 长老 收留 我 住 下 , 我 对 他 说 , 想 找个 清静 省心 的 方式 混完 这辈子 算了 。 长老 说 , 这里 并 不 清静 , 是 旅游区 , 进香 的 人 也 很多 ; 大 隐隐 于市 , 要 清静 省心 , 自己 就 得空 。 我 说 我够 空 了 , 名利 于 我 连 浮云 都 算不上 , 你 庙里 那些 僧人 都 比 我 有 更 多 的 凡心 。 长老 摇摇头 : 空 不是 无 , 空是 一种 存在 , 你 得 用空 这种 存在 填满 自己 。 这话 对 我 很 有 启发 , 后来 想想 , 这 根本 不是 佛家 理念 , 倒像 现代 的 某种 物理学 理论 。 长老 也 说 了 , 他 不会 同 我 谈佛 , 理由 与 那位 中学老师 一样 : 对 我 这 号 人 没用 。 第一天 晚上 , 在 寺院 的 小 屋里 我 睡不着 , 没想到 这 世外桃源 是 如此 的 不 舒服 , 被褥 都 在 山雾 中 变潮 了 , 床 硬邦邦的 。 于是 , 为了 催眠 , 我 便 试图 按 长老 说 的 那样 , 用 “ 空 ” 来 填充 自己 。 我 在 意识 中 创造 的 第一个 “ 空 ” 是 无际 的 太空 , 其中 什么 都 没有 , 连光 都 没有 , 空空 的 。 很快 , 我 觉得 这 空无一物 的 宇宙 根本 不能 使 自己 感到 宁静 , 身处 其中 反而 会 感到 一种 莫名 的 焦躁 不安 , 有 一种 落水者 想 随便 抓住 些 什么 东西 的 欲望 。 于是 我 给 自己 在 这 无限 的 空间 中 创造 了 一个 球体 , 不大 的 、 有 质量 的 球体 。 但 感觉 并 没有 好 起来 , 那 球体 悬浮 在 “ 空 ” 的 正中 ( 对于 无限 的 空间 , 任何 一处 都 是 正中 ) , 那个 宇宙 中 没有 任何 东西 作用 于 它 , 它 也 没有 任何 东西 可以 作用 。 它 悬 在 那里 , 永远 不会 做 丝毫 的 运动 , 永远 不会 有 丝毫 的 变化 , 真是 对 死亡 最 到位 的 诠释 。 我 创造 了 第二个 球 , 与 原来 的 球 大小 质量 相等 , 它们 的 表面 都 是 全反射 的 镜面 , 互相 映着 对方 的 像 , 映着 除 它 自己 之外 宇宙 中 唯一 的 一个 存在 。 但 情况 并 没有 好 多少 : 如果 球 没有 初始 运动 , 也 就是 我 的 第一 推动 , 它们 很快 会 被 各自 的 引力 拉 到 一块 , 然后 两个 球 互相 靠着 悬在 那里 一动不动 , 还是 一个 死亡 的 符号 。 如果 有 初始 运动 且 不 相撞 , 它们 就 会 在 各自 引力 作用 下 相互 围绕 着 对方 旋转 , 不管 你 怎样 初始化 , 那 旋转 最后 都 会 固定 下来 , 永远 不变 , 死亡 的 舞蹈 。 我 又 引入 了 第三个 球体 , 情况 发生 了 令 我 震惊 的 变化 。 前面 说 过 , 任何 图形 在 我 的 意识 深处 都 是 数字化 的 , 前面 的 无球 、 一球 和 二球 宇宙 表现 为 一条 或 寥寥 几条 描述 它 的 方程 , 像 几片 晚秋 的 落叶 。 但 这 第三个 球体 是 点 上 了 “ 空 ” 之睛 的 龙 , 三球 宇宙 一下子 变得复杂 起来 , 三个 被 赋予 了 初始 运动 的 球体 在 太空 中 进行 着 复杂 的 、 似乎 永不 重复 的 运动 , 描述 方程 如 暴雨 般 涌现 , 无休无止 。 我 就 这样 进入 梦乡 , 三球 在 梦 中 一直 舞蹈 着 , 无规律 的 永不 重复 的 舞蹈 。 但 在 我 的 意识 深处 , 这 舞蹈 是 有 节奏 的 , 只是 重复 的 周期 无限 长 而已 , 这 让 我 着迷 , 我要 描述 出 这个 周期 的 一部分 或 全部 。 第二天 我 一直 在 想着 那 三个 在 “ 空 ” 中 舞蹈 的 球 , 思想 从 没有 像 这样 全 功率 转动 过 , 以至于 有 僧人 问 长老 我 精神 是不是 出 了 什么 毛病 , 长老 一笑 说 : 没事 , 他 找到 了 空 。 是 的 , 我 找到 了 空 , 现在 我能 隐于 市 了 , 就是 置身 熙攘 的 人群 中 , 我 的 内心 也 是 无比 清静 。 我 第一次 享受 到 了 数学 的 乐趣 , 三体问题 [ 6 ] 的 物理 原理 很 单纯 , 其实 是 一个 数学 问题 。 这时 , 我 就 像 一个 半生 寻花问柳 的 放荡 者 突然 感受 到 了 爱情 。 “ 你 不 知道 庞加莱 吗 [ 7 ] ? ” 汪淼 打断 魏成 问 。 当时 不 知道 , 学 数学 的 不 知道 庞加莱 是 不 对 , 但 我 不 敬仰 大师 , 自己 也 不想 成 大师 , 所以 不 知道 。 但 就算 当时 知道 庞加莱 , 我 也 会 继续 对 三体问题 的 研究 。 全世界 都 认为 这 人 证明 了 三体问题 不可 解 , 可 我 觉得 可能 是 个 误解 , 他 只是 证明 了 初始条件 的 敏感性 , 证明 了 三体 系统 是 一个 不可 积分 的 系统 , 但 敏感性 不 等于 彻底 的 不 确定 , 只是 这种 确定性 包含 着 数量 更加 巨大 的 不同 形态 。 现在 要 做 的 是 找到 一种 新 的 算法 。 当时 我 立刻 想到 了 一样 东西 : 你 听说 过 “ 蒙特卡洛 法 ” 吗 ? 哦 , 那 是 一种 计算 不规则 图形 面积 的 计算机程序 算法 , 具体做法 是 在 软件 中 用 大量 的 小球 随机 击打 那 块 不规则 图形 , 被 击中 的 地方 不再 重复 打击 , 这样 , 达到 一定 的 数量 后 , 图形 的 所有 部分 就 会 都 被 击中 一次 , 这时 统计 图形 区域 内 小球 的 数量 , 就 得到 了 图形 的 面积 , 当然 , 球越 小 结果 越 精确 。 这种 方法 虽然 简单 , 却 展示 了 数学 中 的 一种 用 随机 的 蛮力 对抗 精确 逻辑 的 思想 方法 , 一种 用 数量 得到 质量 的 计算 思想 。 这 就是 我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策略 。 我 研究 三体 运动 的 任何 一个 时间 断面 , 在 这个 断面 上 , 各个 球 的 运动 矢量 有 无限 的 组合 , 我 将 每 一种 组合 看做 一种 类似 于 生物 的 东西 , 关键 是 要 确定 一个 规则 : 哪 种 组合 的 运行 趋势 是 “ 健康 的 ” 和 “ 有利 的 ” , 哪种 是 “ 不利 的 ” 和 “ 有害 的 ” , 让 前者 获得 生存 的 优势 , 后者 则 产生 生存 困难 , 在 计算 中 就 这样 优胜劣汰 , 最后 生存 下来 的 就是 对三体 下 一 断面 运动 状态 的 正确 预测 。 “ 进化 算法 。 ” 汪淼 说 。 “ 请 你 来 还是 对 了 。 ” 大史 对 汪淼 点点头 。 是 的 , 我 是 到 后来 才 听说 这个 名词 。 这种 算法 的 特点 就是 海量 计算 , 计算 量 超级 巨大 , 对于 三体问题 , 现有 的 计算机 是 不行 的 。 而 当时 我 在 寺庙 里 连个 计算器 都 没有 , 只有 从 账房 讨来 的 一本 空 账本 和 一支 铅笔 。 我 开始 在 纸 上 建立 数学模型 , 这 工作量 很大 , 很快 用 完 了 十几个 空 账本 , 搞 得 管账 的 和尚 怨气冲天 。 但 在 长老 的 要求 下 , 他们 还是 给 我 找 来 了 更 多 的 纸 和 笔 。 我 将 写 好 的 计算 稿 放到 枕头 下面 , 废掉 的 就 扔 到 院里 的 香炉 中 。 这天 傍晚 , 一位 年轻 女性 突然 闯进 我 屋里 , 这 是 我 这里 第一次 有 女人 进来 , 她 手中 拿 着 几张 边缘 烧焦 了 的 纸 , 那 是 我 废弃 的 算稿 。 “ 他们 说 这 是 你 的 , 你 在 研究 三体问题 ? ” 她 急切 地问 , 大 眼镜 后面 的 那双 眼睛 像 着 了 火 似的 。 这人令 我 很 震惊 , 我 采用 的 是 非常规 数学方法 , 且 推导 的 跳跃性 很大 , 她 竟然 能 从 几张 废算稿 中 看出 研究 的 对象 , 其 数学 能力 非同一般 。 同时 也 可以 肯定 , 她 与 我 一样 , 很 投入 地 关注 着 三体问题 。 我 对 来 这里 的 游客 和 香客 都 没什么 好 印象 , 那些 游客 根本 不 知道 是 来看 什么 的 , 只是 东跑 西窜 地 照相 ; 而 那些 香客 , 看上去 普遍 比 游客 穷得 多 , 都 处于 一种 麻木 的 智力 抑制 状态 。 这个 姑娘 却 不同 , 很 有 学者 气质 , 后来 知道 她 是 同 一群 日本 游客 一 起来 的 。 不 等 我 回答 , 她 又 说 : “ 你 的 想法 太高明 了 , 我们 一直 在 寻找 这 类 方法 , 把 三体问题 的 难度 转化 为 巨大 的 计算 量 。 但 这 需要 很大 的 计算机 才行 。 ” “ 把 全世界 所有 的 大 计算机 都 用 上 也 不行 。 ” 我 实话 告诉 她 。 “ 但 你 总得 有 一个 过得去 的 研究 环境 才行 , 这里 什么 都 没有 。 我 可以 让 你 有 机会 使用 巨型计算机 , 还 可以 送给 你 一台 小型机 , 明天 一早 , 我们 一起 下山 。 ” 她 就是 申玉菲 了 , 同 现在 一样 , 简洁 而 专制 , 但 比 现在 要 有 吸引力 。 我 生性 冷淡 , 对 女性 , 我 比 周围 这些 和尚 更 不感兴趣 , 但 她 很 特殊 , 她 那 最 没 女人味 的 女人味 吸引 了 我 , 反正 我 也 是 个 闲人 , 就 立刻 答应 了 她 。 夜里 , 我 睡不着 , 披衣 走进 寺院 , 远远地 , 在 昏暗 的 庙堂 里 看到 了 申玉菲 的 身影 , 她 正在 佛像 前 烧香 , 一举一动 都 是 很 虔诚 的 样子 。 我 轻轻 走 过去 , 走 到 庙堂 门槛 外时 , 听到 了 她 轻声 念出 的 一句 祈求 : “ 佛祖 保佑 我主 脱离苦海 。 ” 我 以为 听错 了 , 但 她 又 诵吟 了 一遍 : “ 佛祖 保佑 我主 脱离苦海 。 ” 我 不 懂 任何 宗教 也 不感兴趣 , 但 确实 想象 不出 比 这 更 离奇 的 祈祷 了 , 不由 脱口而出 : “ 你 在 说 什么 ? ! ” 申玉菲 丝毫 没有 理会 我 的 存在 , 仍然 微闭 双眼 双手 合十 , 好像 在 看着 她 的 祈求 随着 香烟 袅袅 升 到 佛祖 那里 。 过 了 好 一阵儿 , 她 才 睁开眼睛 转向 我 。 “ 去 睡 吧 , 明天 早些 走 。 ” 她 说 , 看也不看 我 。 “ 你 刚才 说 的 ‘ 我主 ’ , 是 在 佛教 里 吗 ? ” 我 问 。 “ 不 在 。 ” “ 那 … … ” 申玉菲 一言不发 , 快步 离去 , 我 没 来得及 再 问 什么 。 我 一遍 遍 默念 着 那句 祈祷 , 越念越 感觉 怪异 , 后来 有 了 一种 说不出 的 恐怖感 , 于是 快步 走 到 长老 的 住处 , 敲开 了 他 的 门 。 ------------ 第 26 章 三体问题 ( 2 ) “ 如果 有人 祈求 佛祖 保佑 另 一个 主 , 这是 怎么回事 呢 ? ” 我 问 , 然后 详细 地 说 了 事情 的 经过 。 长老 默默地 看着 自己 手中 的 书 , 但 显然 没有 读 , 而是 在 想 我 说 的 事 , 然后 他 说 : “ 你 先 出去 一会儿 , 让 我 想想 。 ” 我 转身 走出 门去 , 知道 这 很 不 寻常 。 长老 学识 深厚 , 一般 的 关于 宗教 、 历史 和 文化 的 问题 , 他 都 能 不假思索 地 立即 回答 。 我 在 门外 等 了 有 一根 烟 的 时间 , 长老 叫 我 回去 。 “ 我 感觉 只有 一种 可能 。 ” 他 神色 严峻 地说 。 “ 什么 ? 会 是 什么 呢 ? 难道 可能 有 这种 宗教 , 它 的 主 需要 其 教徒 祈求 其他 宗教 的 主来 拯救 ? ” “ 她 的 那个 主 , 是 真实 存在 的 。 ” 这话 让 我 有些 迷惑 : “ 那么 … … 佛祖 不 存在 吗 ? ” 话 一 出口 我 立刻 发觉 失礼 , 赶紧 道歉 。 长老 缓缓 地 摆摆手 说 : “ 我 说 过 , 我们 之间 谈 不了 佛学 , 佛祖 的 存在 是 你 不 能够 理解 的 存在 ; 而 她 说 的 主 , 是 以 你 能够 理解 的 方式 存在 着 的 … … 关于 这 事 , 我 没 能力 告诉 你 更 多 了 , 只是 劝 你 , 别 跟 她 走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我 也 只是 感觉 , 觉得 她 背后 可能 有 一些 你 我 都 无法 想象 的 事情 。 ” 我 走出 长老 的 门 , 穿过 寺院 朝 自己 的 住处 走 去 , 这夜 是 满月 , 我 抬头 看看 月亮 , 感觉 那 是 盯 着 我 看 的 一只 银色 的 怪 眼 , 月光 带 着 一股 阴森 的 寒气 。 第二天 , 我 还是 跟 申玉菲 走 了 总 不能 在 寺庙 里 一直 住 下去 吧 但 没有 想到 , 接下来 的 几年 , 我过 上 了 梦想 中 的 生活 。 申玉菲 实现 了 她 的 诺言 , 我 拥有 了 一台 小型机 和 舒适 的 环境 , 还 多次 出国 去 使用 巨型计算机 , 不是 分 时 使用 , 而是 占据 全部 的 CPU 时间 。 她 很 有钱 , 我 不 知道 她 哪来 这么 多钱 。 后来 我们 结婚 了 , 没 多少 爱情 和 激情 , 只是 为了 双方 生活 的 方便 而已 , 我们 都 有 各自 的 事情 要 做 。 对 我 来说 , 以后 的 几年 可以 用 一天 来 形容 , 日子 在 平静 中 就 过去 了 。 在 那 幢 别墅 里 , 我 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 , 只 需 专注 于 三体问题 的 研究 就行了 。 申玉菲 从不 干涉 我 的 生活 , 车库里 有 我 的 一辆车 , 我 可以 开着 它 去 任何 地方 , 我 甚至 敢肯定 , 自己 带 一个 女人 回家 她 都 不在乎 , 她 只 关注 我 的 研究 , 我们 每天 唯一 交流 的 内容 就是 三体问题 , 她 每天 都 要 了解 研究 的 进展 。 “ 你 知道 申玉菲 还 干些 别的 什么 吗 ? ” 大史 问 。 “ 不 就是 那个 ‘ 科学 边界 ’ 嘛 , 她 成天 就 忙 那个 , 每天 家里 都 来 很多 人 。 ” “ 她 没有 拉 你 加入 学会 吗 ? ” “ 从来 没有 , 她 甚至 没对 我 谈过 这些 , 我 也 不 关心 , 我 就是 这么 个人 , 不 愿意 关心 更 多 的 事 。 她 也 深知 这点 , 说 我 是 个 没有 任何 使命感 的 懒散 之 人 , 那里 不 适合 我 , 反而 会 干扰 我 的 研究 。 ” “ 那么 三体 研究 有 进展 吗 ? ” 汪淼 问 。 以 目前 世界 上 这个 研究 领域 的 一般 状况 来看 , 进展 可以 说 是 突破性 的 。 前些年 , 加利福尼亚大学 的 理查德 · 蒙特哥 马利 和 巴黎 第七 大学 的 桑塔 · 克鲁兹 、 阿连 · 尚斯 那 , 还有 法国 计量 研究 机构 的 研究 人员 , 用 一种 叫做 “ 逼近 法 ” 的 算法 , 找到 了 三体 运动 的 一种 可能 的 稳定 形态 : 在 适当 的 初始条件 下 , 三体 的 运行 轨迹 将 形成 一个 首尾 衔接 的 8 字形 。 后来 人们 都 热衷于 寻找 这种 特殊 的 稳定 状态 , 找到 一个 就 乐得 跟 什么 似的 , 到 目前为止 也 就是 找到 了 三四种 。 其实 , 我用 进化 算法 已经 找到 了 一百多种 稳定 状态 , 把 那些 轨迹 画 出来 , 足够 办 一个 后 现代派 画展 了 。 但 这 不是 我 的 目标 , 三体问题 的 真正 解决 , 是 建立 这样 一种 数学模型 , 使得 三体 在 任何 一个 时间 断面 的 初始 运动 矢量 已知 时 , 能够 精确 预测 三体 系统 以后 的 所有 运动 状态 。 这 也 是 申玉菲 渴望 的 目标 。 但 平静 的 生活 到 昨天 就 结束 了 , 我 遇到 了 麻烦事 。 “ 这 就是 你 要 报 的 案 了 吧 ? ” 大史 问 。 “ 是 的 , 昨天 有个 男人 来 电话 , 说 如果 我 不 立刻 停止 三体问题 的 研究 , 就 杀 了 我 。 ” “ 那人 是 谁 ? ” “ 不 知道 。 ” “ 电话号码 ? ” “ 不 知道 , 我 那个 电话 没有 来电显示 。 ” “ 其他 有关 情况 呢 ? ” “ 不 知道 。 ” 大史 笑 着 扔 了 烟头 , “ 前面 扯 了 那么 一大 通 , 最后 要报 的 就 这 一句 话 和 几个 不 知道 ? ” “ 我 不 扯 那 一大 通 , 这 一句 话 你 听得懂 吗 你 ? 再说 要是 就 这点 事儿 我 也 不会 来 , 我 这 人 懒 嘛 。 今天 夜里 , 哦 , 当时 是 半夜 了 , 我 也 不 知道 是 昨天 还是 今天 , 我 睡着 , 迷迷糊糊 感到 脸上 有 凉凉的 东西 在 动 , 睁开眼 看到 了 申玉菲 , 真 吓死 我 了 。 ” “ 半夜 在 床上 看到 你 老婆 有 什么 可怕 的 ? ” “ 她 用 那种 眼光 看 我 , 从来 没有 过 的 那种 眼光 , 外面 花园 的 灯光 照到 她 脸上 , 看上去 像 鬼 似的 。 她 手里 拿 着 一个 东西 , 是 枪 ! 她 把 枪口 在 我 脸上 蹭 , 说 我 必须 把 三体问题 的 研究 进行 下去 , 不然 也 杀 了 我 。 ” “ 嗯 , 有点儿 意思 了 。 ” 大史 又 点 上 一支 烟 , 满意 地 点点头 。 “ 什么 叫 有意思 ? 你们 看 , 我 没 地方 可去 了 , 才 来 找 你们 。 ” “ 你 把 她 对 你 说 的话 照 原样 说 说 。 ” “ 她 是 这么 说 的 : 如果 三体问题 研究 成功 , 你 将 成为 救世主 ; 如果 现在 停止 , 你 就是 个 罪人 。 如果 有 个人 拯救 了 人类 或 毁灭 了 人类 , 那 你 可能 的 功绩 和 罪恶 , 都 将 正好 是 他 的 一倍 。 ” 大史 吐出 浓浓的 烟雾 , 盯 着 魏成 看 了 好 一阵儿 , 直看 得 他 有些 不安 , 然后 从 凌乱 的 桌上 拖过 一个 本子 , 拿 起笔 。 “ 你 不是 要 做 笔录 吗 ? 重复 一遍 刚才 那话 。 ” 魏成 重复 了 一遍 后 , 汪淼 说 : “ 这话 确实 奇怪 , 怎么 正好 是 一倍 呢 ? ” 魏成 眨 眨眼 对大史 说 : “ 看来 这事 挺 严重 ? 我 来时 那个 值班 的 一见 我 , 就让 我来 找 你 , 看来 我 早 在 这儿 挂 上 号 了 。 ” 大史 点点头 , “ 再 问 一个 事儿 : 你 觉得 你 老婆 那 支枪 是 真的 吗 ? ” 看到 魏成 不知 如何 回答 , 他 又 说 , “ 有 枪油 味 吗 ? ” “ 有 , 肯定 有油味 ! ” “ 那好 。 ” 坐在 桌子 上 的 大史 跳下来 说 , “ 总算 找到 一个 机会 , 非法 持有 枪支 嫌疑 , 是 个 勉强 说得过去 的 搜查 理由 , 手续 明天 再补 吧 , 我们 得 马上 行动 。 ” 他 转向 汪淼 说 , “ 这 还 得 辛苦 你 跟着 去 再 参谋 参谋 。 ” 然后 他 对 一直 没 说话 的 徐 冰冰 说 , “ 小徐 , 现在 专案组 里 值班 的 只有 两个 人 , 不够 , 知道 你们 信息 处 的 都 是 金枝玉叶 , 但 今天 你 这个 专家 得出 这趟 外勤 了 。 ” 徐 冰冰 很快 点点头 , 她 巴不得 快些 离开 这个 烟 雾腾腾 的 地方 。 执行 这次 搜查 任务 的 除了 大史 和 小 徐 , 还有 两名 值班 的 刑警 , 加上 汪淼 和 魏成 , 一行 六人分 乘 两辆 警车 , 穿过 黎明前 最 黑暗 的 夜色 , 驶向 那个 城市边缘 的 别墅区 。 徐 冰冰 和 汪淼 坐在 后排 , 车刚 开 , 她 就 低声 对 汪淼 说 : “ 汪 老师 , 你 在 三体 中 威望值 很 高 。 ” 现实 世界 中 又 有人 提到 三体 , 汪淼 一阵 激动 , 感觉 自己 和 这个 穿 警服 的 女孩 的 距离 一下子 拉近 了 。 “ 你 也 玩 ? ” “ 我 负责 监视 和 追踪 它 , 苦差事 一个 。 ” 汪淼 急切 地说 : “ 你 能 不能 告诉 我 一些 关于 它 的 情况 , 我 真的 很想 知道 。 ” 借着 车 窗外 透进 的 微弱 灯光 , 汪淼 看到 徐 冰冰 神秘 地一笑 。 “ 我们 也 想 知道 呢 , 可 它 的 服务器 在 境外 , 系统 和 防火墙 都 很 严实 , 不好 进 啊 。 现在 知道 的 情况 不 多 : 它 肯定 是 非赢利 的 , 游戏软件 的 水平 很 高 , 甚至 可以 说 高得 不 正常 , 还有 其中 的 信息量 , 您 也 知道 , 更 不 正常 了 , 这 哪儿 像 一个 游戏 啊 ! ” “ 这 里面 , 有没有 什么 … … ” 汪淼 仔细 地 斟酌 着 词句 , “ 貌似 超自然 的 迹象 ? ” “ 这 我们 倒 没 觉得 , 参加 这个 游戏 编程 的 人 很多 , 遍布 世界各地 , 开发方式 很 像 前 几年 红过 一阵儿 的 LINUX , 但 这次 , 肯定 使用 了 某种 很 超前 的 开发工具 。 至于 那些 信息 , 鬼才 知道 它们 是从 哪儿 来 的 , 那可真 有些 … … 您 说 的 超自然 了 , 不过 我们 还是 相信 史队 那句 名言 , 这 一切 肯定 都 是 人为 的 。 我们 的 追踪 还是 有 成效 的 , 很快 会 有 结果 。 ” 姑娘 到底 还是 不老练 , 最后 这句 话 使 汪淼 明白 她 瞒 着 自己 许多 。 “ 他 那 话 成 名言 了 ? ” 汪淼 看看 前面 开车 的 大史 说 。 到达 别墅 时天 还 没亮 , 别墅 的 上层 有 一个 房间 亮 着 灯 , 其他 窗口 都 黑 着 。 汪淼刚 走 下车 , 立刻 听到 了 楼上 发出 的 声音 , 连 着 几声 , 像是 什么 东西 在 拍墙 。 刚 下车 的 大史 听到 这 声音 后 立刻 警觉 起来 , 一脚 踹 开 虚掩 着 的 院门 , 以 与 他 那 壮硕 的 身躯 不相称 的 敏捷 飞速 冲 进 别墅 , 他 的 三名 同事 随后 跟进 。 汪淼 和 魏成 跟着 进 了 别墅 , 从 客厅 上 了 二楼 , 走进 了 那间 开着 门亮 着 灯 的 房间 , 鞋底 “ 啪啪 ” 地踏 在 正在 向外 流淌 的 血泊 中 那天 夜里 也 是 这个 时候 , 汪淼 就是 在 这个 房间 看到 申玉菲 在 玩 三 体现 在 , 她 平躺在 房间 正中 , 胸前 的 两个 弹孔 还 在 涌血 , 第三颗 子弹 从 左 眉心 穿 入 , 使 她 的 整个 脸都糊 在 血污 中 , 距 她 不远处 , 一支 手枪 泡 在 血里 。 汪淼 进来 时 , 正赶上 大史 和 他 的 一位 男同事 冲 出来 , 进 了 对面 一间 开着 门 黑 着 灯 的 房间 , 那 房间 的 窗大开 着 , 汪淼 听到 外面 有 汽车 发动 的 声音 。 一名 男 警察 开始 打电话 , 徐 冰冰 远远地 站 在 一边 紧张 地 看着 , 她 大概 和 汪淼 他们 一样 , 也 是 第一次 见到 这 场面 。 大史 很快 回来 了 , 一边 把 枪 插回 胸前 的 套 中 , 一边 对 那个 打电话 的 同事 说 : “ 黑色 桑塔纳 , 只有 一个 人 , 车号 看不清 , 让 他们 重点 封锁 五环 入口 , 奶奶 的 , 可能 要 让 他 溜 了 。 ” 大史 环顾四周 , 看到 了 墙上 的 几个 弹洞 , 又 扫 了 一眼 地上 散落 的 弹壳 , 说 : “ 对方 开 了 五枪 , 打中 三枪 ; 她 开 了 两枪 , 都 没 中 。 ” 然后 蹲下来 与 男同事 一起 检查 尸体 。 小徐 仍 远远 站 着 , 偷偷 看 了 站 在 她 旁边 的 魏成 一眼 , 大史 也 抬头 看 了 他 一眼 。 魏成 脸上 有 一丝 震惊 , 一丝 悲哀 , 但 也 仅仅 是 一丝 而已 , 他 那 固有 的 木然 仍 没有 被 打破 , 比起 汪淼来 , 他 镇静 多 了 。 “ 你 好像 无所谓 啊 , 那 人 可能 是 来 杀 你 的 。 ” 大史 对 魏成 说 。 魏成 居然 笑 了 一下 , 凄惨 的 笑 。 “ 我能 怎么样 ? 到 现在 , 对 她 我 其实 是 一无所知 , 我 不止一次 劝 她 把 生活 过得 简单 些 , 可 … … 唉 , 想想 当年 那夜 长老 劝 我 的话 吧 。 ” 大史 站 起来 , 走到 魏成 面前 , 掏出 烟来 点 上 一支 , “ 你 总 还 有些 情况 没 告诉 我们 吧 ? ” “ 有些 事 , 我 懒得 说 。 ” “ 那 你 现在 可 得 勤快 些 了 ! ” 魏成 想 了 想 说 : “ 今天 , 哦 , 是 昨天下午 , 她 在 客厅 里 和 一个 男人 吵架 , 就是 那个 潘寒 , 著名 的 环保主义者 。 他们 以前 也 吵过 几次 架 , 用 的 是 日语 , 好像 怕 我 听到 , 但 昨天 他们 什么 都 不顾 了 , 说 的 是 中国 话 , 我 听到 了 几句 。 ” “ 你 尽量 按 原话 说 。 ” “ 好 吧 。 潘寒 说 : 我们 这些 表面 上 走 到 一起 的 人 , 实际上 是 处于 两个 极端 的 敌人 ! 申玉菲 说 : 是 的 , 你们 借着 主 的 力量 反对 人类 。 潘寒 说 : 你 这么 理解 也 不是 完全 没有 道理 , 我们 需要 主 降临 世界 , 惩罚 那些 早就 该 受到 惩罚 的 罪恶 , 而 你 在 阻止 这种 降临 , 所以 我们 势不两立 , 你们 要是 不 停止 , 我们 会 让 你们 停止 的 ! 申玉菲 说 : 让 你们 这些 魔鬼 进入 组织 , 统帅 真 瞎了眼 ! 潘寒 说 : 说 到 统帅 , 统帅 是 哪 一派 的 ? 降临 派 还是 拯救 派 , 你 说 得 清 ? 潘寒 这话 让 申玉菲 沉默 了 好 一阵儿 , 然后 两人 说话 就 没 那么 大声 激烈 了 , 我 也 再 没 听到 。 ” “ 电话 里 威胁 你 的 那个 人 , 他 的 声音 像 谁 ? ” “ 你 是 说 像 潘寒 吗 ? 不 知道 , 当时 声音 很小 , 我 听不出来 。 ” 又 有 几辆 警车 鸣 着 警笛 停 在 了 外面 , 一群 戴 着 白 手套 拿 着 相机 的 警察 走 上楼来 , 别墅 里 忙碌 起来 。 大史 让 汪淼 先回去 休息 , 汪淼 走 到 那间 有 小型机 的 房间 里 找到 了 魏成 。 “ 那个 三体问题 进化 算法 的 模型 , 您 能 不能 给 我 一份 概要 之类 的 东西 ? 我 想 在 … … 一个 场合 介绍 一下 , 这 要求 很 唐突 , 如果 不行 就算 了 。 ” 魏成 拿出 一个 三 吋 光盘 递给 汪淼 , “ 都 在 这 里面 了 , 全部 的 模型 和 附加 文档 。 你 要是 想 对 我 好 , 就 用 自己 的 名字 把 它 发表 了 , 那真 帮 了 我 大忙 。 ” “ 不 , 不 , 这 怎么 可能 ? ! ” 魏成 指着 汪淼 手中 的 光盘 说 : “ 汪 教授 , 其实 以前 你 来 的 时候 我 就 注意 到 了 你 , 你 是 个 好人 , 有 责任心 的 好人 , 所以 , 我 还是 劝 你 离 这 东西 远些 。 世界 就要 发生 突变 了 , 每个 人能 尽量 平安地 打发 完 余生 , 就是 大幸 了 , 别的 不要 想太多 , 反正 没用 。 ” “ 你 好像 还 知道 更 多 的 事 ? ” “ 每天 和 她 在 一起 , 不 可能 什么 都 不 知道 。 ” “ 那 为什么 不 告诉 警方 呢 ? ” 魏成 不屑 地一笑 , “ 嗤 , 警方 算个 狗屁 , 上帝 来 了 都 没用 , 现在 全人类 已经 到 了 ‘ 叫 天天 不答 , 叫 地 地 不应 ’ 的 地步 了 。 ” 魏成 站 在 靠 东 的 窗边 , 在 城市 的 高 楼群 后面 的 天空 晨光 初现 , 不知 为什么 , 这 让 汪淼 想到 了 每次 进入 三体 时 看到 的 诡异 黎明 。 “ 其实 我 也 不是 那么 超脱 , 这 几天 都 是 整夜 睡不着 , 早上 起来 从 这里 看到 日出 时 , 总 觉得 是 日落 。 ” 他 转向 汪淼 , 沉默 良久 后 说 , “ 其实 这 一切都在 于 , 上帝 , 或 她 说 的 主 , 自身难保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27 章三体 、 牛顿 、 冯 · 诺伊曼 、 秦始皇 、 三日 连珠 ( 1 ) 三体 第二级 的 场景 开始 时 没有 大 的 变化 , 仍旧 是 诡异 寒冷 的 黎明 , 仍 是 那座 大 金字塔 , 但 这次 , 金字塔 的 形状 又 恢复 到 东方 样式 。 汪淼 听到 一阵 清脆 的 金属 撞击声 , 这 声音 反而 更 衬托 了 这 寒冷 黎明 的 寂静 。 他 循声 望去 , 看到 金字塔 根基 处有 两个 黑影 在 闪动 , 灰暗 的 晨光 中有 金属 的 寒光 在 黑影 间 闪耀 , 那 是 两个 人 在 斗剑 。 等 目光 适应 了 这 昏暗 后 , 汪淼 大致 看清 了 那 两个 格斗者 的 模样 , 从 金字塔 的 形状 看 这 应该 是 在 东方 国度 , 但 那 却是 两个 欧洲人 , 穿戴 大致 是 欧洲 十六七 世纪 的 样子 。 格斗 中 个子 矮 的 那 人 低头 闪过 一剑 , 银白色 的 假发 掉 在 地上 。 几个 回合 之后 , 又 有 一个 人 绕过 金字塔 的 拐角 奔 了 过来 , 试图 劝止 这场 格斗 , 但 双方 那 呼啸 的 剑 使 他 不敢 上前 , 他 大 喊道 : “ 停下来 ! 你们 这 两个 无聊 的 人 ! 你们 就 没有 一点 责任心 吗 ? 如果 世界 文明 没有 未来 , 你们 那点 荣誉 算个 屁 ! ” 两名 剑客 谁 都 不理 他 , 专心 于 他们 的 格斗 。 个子 高 的 那位 突然 痛叫 一声 , 剑 “ 当啷 ” 一声 掉 到 地上 , 捂着 胳膊 跑 了 。 另 一位 追 了 几步 , 冲着 失利 者 的 背影 啐 了 一口 。 “ 呸 , 无耻之徒 ! ” 他 弯腰 拾起 自己 的 假发 , 抬头 看到 了 汪淼 , 就 用 剑 指着 逃跑 者 的 方向 说 , “ 他 居然 说 微积分 是 他 发明 的 ! ” 说 着 他 戴 上 假发 , 一只 手 捂着 胸口 对 汪淼行 了 个 欧式 的 鞠躬礼 , “ 伊萨克 ・ 牛顿 。 ” “ 那么 跑 了 的 那 一位 是 莱布尼茨 了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是 他 , 无耻之徒 ! 呸 ! ! 其实 我 根本 不屑于 同 他 争夺 这项 名誉 , 力学 三 定律 的 发现 , 就 已经 使 我 成为 仅次于 上帝 的 人 , 从 星球 运行 到 细胞分裂 , 无不 遵从 于 这 三个 伟大 的 定律 。 现在 有 了 微积分 这个 强有力 的 数学 工具 , 以 三 定律 为 基础 , 掌握 三个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指日可待 。 ” “ 没有 那么 简单 。 ” 劝架 的 人 说 , “ 你 考虑 过 计算 量 吗 ? 我 看过 你 列出 的 那 一系列 微分方程 , 好像 不 可能 求 出 解析 解 , 只能 求 数值 解 , 计算 量 之 大 , 就是 全世界 的 数学家 不停 地 工作 , 到 世界末日 也 算 不 完 。 当然 , 如果 不能 尽快 掌握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, 世界末日 也 不是 太远 了 。 ” 他 说 着 也 向 汪淼 鞠躬 , 姿势 更 现代 些 , “ 冯 ・ 诺伊曼 [ 8 ] 。 ” “ 你 带 我们 千里迢迢 来 东方 , 不 就是 为了 解决 这些 方程 的 计算 问题 吗 ? ” 牛顿 说 , 然后 转向 汪淼 , “ 同来 的 还有 维纳 9 和 刚才 那个 败类 , 在 马达加斯加 遭遇 海盗 时 , 维纳 为 掩护 我们 只身 阻击 海盗 , 英勇 牺牲 。 ” “ 计算机 需要 到 东方 来 制造 吗 ? ” 汪淼 不解 地问 冯 ・ 诺伊曼 。 冯 ・ 诺伊曼 和 牛顿 面面相觑 , “ 计算机 ? 计算机 器 ? ! 有 这种 东西 ? ” “ 您 不 知道 计算机 ? 那 , 你 打算 用 什么 来 进行 那些 海量 计算 呢 ? ” 冯 ・ 诺伊曼 瞪 大 眼睛 看着 汪淼 , 似乎 很 不 理解 他 的 问题 , “ 用 什么 ? 当然 是 用人 了 ! 这 世界 上 除了 人 之外 , 难道 真的 还有 什么 东西 会 计算 吗 ? ” “ 可 您 说 过 , 全世界 的 数学家 都 不够 用 。 ” “ 我们 不会 用 数学家 的 , 我们 用 普通人 , 普通 劳动力 , 但 需要 的 数量 巨大 , 最少 要 三千万 人 ! 这是 数学 的 人海战术 。 ” “ 普通人 ? 三千万 ? ! ” 汪淼 惊奇 万分 , “ 我 要是 没 理解 错 , 这是 一个 百分之九十 的 人 都 是 文盲 的 时代 , 您 要 找 三千万 个 懂 微积分 的 ? ” “ 有 一个 川军 的 笑话 你 听说 过 吗 ? ” 冯 ・ 诺伊曼 掏出 一枝 粗 雪茄 , 咬 开头 点 了 起来 , “ 士兵 们 练 队列 , 因为 文化 水平 极低 , 连 军官 喊 一二一 都 听不懂 , 于是 军官 想 了 一个 办法 , 让 每个 士兵 左脚 穿 草鞋 右脚 穿 布鞋 , 走 队列 时喊 : 草孩布孩 、 草孩布孩 … … ( 四川 方言 ) 我们 需要 这样 水平 的 士兵 就行 , 但 要 三千万 。 ” 听到 这个 近现代 的 笑话 , 汪淼 知道 面前 这位 不是 程序 而是 人 , 而且 几乎 可以 肯定 是 中国 人 。 “ 这样 庞大 的 军队 , 难以想象 。 ” 汪淼 摇摇头 说 。 “ 所以 我们 来 找 秦始皇 。 ” 牛顿 指指 金字塔 说 。 “ 现在 这里 还是 他 在 统治 吗 ? ” 汪淼 四下 打量 了 一下 问 , 看到 守卫 金字塔 入口 的 士兵 确实 穿着 秦代 简洁 的 软 甲兵 服 , 拿 着 长戟 。 对三体 中 历史 的 错乱 , 汪淼 已经 见多不怪 了 。 “ 整个 世界 都 要 由 他 统治 了 , 他 拥有 一支 三千多万 人 的 大军 , 准备 去 征服 欧洲 。 好 了 , 让 我们 去 见 他 吧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一手 指指 金字塔 入口 说 , 然后 又 指着 牛顿 说 , “ 把 剑 扔 了 ! ” 牛顿 “ 当啷 ” 一声 扔下 剑 , 三人 走进 入口 , 走 到 门廊 尽头 就要 进入 大殿 时 , 一名 卫士 坚持 让 他们 都 脱光 衣服 , 牛顿 抗议 说 我们 是 著名 学者 , 没有 暗器 ! 双方 僵持 之 时 , 大殿 内 传来 一声 低沉 的 男音 : “ 是 发现 三 定律 的 西洋 人 吗 ? 让 他们 进来 。 ” 走进 大殿 , 三人 看到 秦 嬴政 正在 殿 中 踱 着 步 , 长衣 的 后 摆 和 那 柄 著名 的 长剑 都 拖 在 地上 。 他 转身 看着 三位 学者 , 汪淼 立刻 发现 , 那 是 纣王 和 格里 高利 教皇 的 眼睛 。 “ 你们 的 来意 我 知道 了 , 你们 是 西洋 人 , 干吗 不去 找 恺撒 ? 他 的 帝国 疆域 广大 , 应该 能 凑齐 三千万 大军 吧 。 ” “ 可是 尊敬 的 皇帝 , 您 知道 那 是 一支 什么样 的 军队 吗 ? 您 知道 那个 帝国 现在 是 什么 样子 吗 ? 在 宏伟 的 罗马 城内 , 穿过 城市 的 河流 都 被 严重 污染 , 你 知道 是 什么 所致 吗 ? ” “ 军工企业 ? ” “ 不 不 , 伟大 的 皇帝 , 是 罗马 人 暴饮暴食 后 的 呕吐物 ! 那些 贵族 赴宴 时 餐桌 下放 着 担架 , 吃 得 走不动 时 就让 仆人 抬回去 。 整个 帝国 陷入 荒淫无度 的 泥潭 中 不可自拔 , 就是 组成 了 三千万 大军 , 也 不 可能 具备 进行 这种 伟大 计算 的 素质 和 体力 。 ” “ 这 朕 知道 , ” 秦始皇 说 , “ 但 恺撒 正在 清醒过来 , 在 重整 军备 , 西洋 人 的 智慧 也 是 件 可怕 的 东西 , 你们 并不比 东方人 聪明 , 但 想 对 了 路子 , 比如 他 能 看出 太阳 有 三个 , 你 能 想 出 那 三条 定律 , 都 是 很 了不起 的 , 东方人 暂时 做 不到 。 而 我 现在 还 没有 能力 远征 西洋 , 我 的 船 不行 , 从 陆上 走 , 漫长 的 供应线 无法 维持 。 ” “ 所以 , 伟大 的 皇帝 , 您 的 帝国 还要 发展 ! ” 冯 ・ 诺伊曼 不失时机 地说 , “ 如果 掌握 了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, 你 就 能 充分利用 每 一个 恒 纪元 , 同时 避免 乱 纪元 带来 的 损失 , 这样 发展 速度 比 西洋 要 快得多 。 请 你 相信 我们 , 我们 是 学者 , 只要 能用 三 定律 和 微积分 准确 预测 太阳 的 运行 , 不在乎 谁 征服 统治 世界 。 ” “ 朕 当然 需要 预测 太阳 的 运行 , 但 你们 让 我 集结 三千万 大军 , 至少 要 首先 向 朕 演示 一下 这种 计算 如何 进行 吧 。 ” “ 陛下 , 请 给 我 三个 士兵 , 我 将 为 您 演示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兴奋 起来 。 “ 三个 ? 只要 三个 吗 ? 朕 可以 轻易 给 你 三千个 。 ” 秦始皇 用 不 信任 的 目光 看着 冯 ・ 诺伊曼 。 “ 伟大 的 陛下 , 您 刚才 提到 东方人 在 科学 思维 上 的 缺陷 , 就是 因为 你们 没有 意识 到 , 复杂 的 宇宙 万物 其实 是 由 最 简单 的 单元 构成 的 。 我 只要 三个 , 陛下 。 ” 秦始皇 挥手 召来 了 三名 士兵 , 他们 都 很 年轻 , 与 秦国 的 其他 士兵 一样 , 一举一动 像 听从命令 的 机器 。 “ 我 不 知道 你们 的 名字 , ” 冯 ・ 诺伊曼 拍拍 前 两个 士兵 的 肩 , “ 你们 两个 负责 信号 输入 , 就 叫 ‘ 入 1 ’ 、 ‘ 入 2 ’ 吧 , ” 他 又 指指 最后 一名 士兵 , “ 你 , 负责 信号 输出 , 就 叫 ‘ 出 ’ 吧 。 ” 他 伸手 拨动 三名 士兵 , “ 这样 , 站成 一个 三角形 , 出是 顶端 , 入 1 和 入 2 是 底边 。 ” “ 哼 , 你 让 他们 成 楔形 攻击 队形 不 就行了 ? ” 秦始皇 轻蔑 地 看着 冯 ・ 诺伊曼 。 牛顿 不知 从 什么 地方 掏出 六面 小旗 , 三白 三 黑 , 冯 ・ 诺伊曼 接过 来 分给 三名 士兵 , 每人 一白 一黑 , 说 : “ 白色 代表 0 , 黑色 代表 1 。 好 , 现在 听 我 说 , 出 , 你 转身 看着 入 1 和 入 2 , 如果 他们 都 举 黑旗 , 你 就 举 黑旗 , 其他 的 情况 你 都 举 白旗 , 这种 情况 有 三种 : 入 1 白 , 入 2 黑 ; 入 1 黑 , 入 2 白 ; 入 1 、 入 2 都 是 白 。 ” “ 我 觉得 你 应该 换 种颜色 , 白旗 代表 投降 。 ” 秦始皇 说 。 兴奋 中 的 冯 ・ 诺伊曼 没有 理睬 皇帝 , 对 三名 士兵 大声 命令 : “ 现在 开始运行 ! 入 1 入 2 , 你们 每人 随意 举旗 , 好 , 举 ! 好 , 再举 ! 举 ! ” 入 1 和 入 2 同时 举 了 三次 旗 , 第一次 是 黑黑 , 第二次 是 白 黑 , 第三次 是 黑白 。 出 都 进行 了 正确 反应 , 分别 举起 了 一次 黑 和 两次 白 。 “ 很 好 , 运行 正确 , 陛下 , 您 的 士兵 很 聪明 ! ” “ 这 事儿 傻瓜 都 会 , 你 能 告诉 朕 , 他们 在 干什么 吗 ? ” 秦始皇 一脸 困惑 地问 。 “ 这 三个 人 组成 了 一个 计算 系统 的 部件 , 是 门 部件 的 一种 , 叫 ‘ 与 门 ’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说完 停 了 一会儿 , 好 让 皇帝 理解 。 秦始皇 面 无表情 地说 : “ 朕 是 够 郁闷 的 , 好 , 继续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转向 排成 三角 阵 的 三名 士兵 : “ 我们 构建 下 一个 部件 。 你 , 出 , 只要 看到 入 1 和 入 2 中有 一个 人举 黑旗 , 你 就 举 黑旗 , 这种 情况 有 三种 组合 黑黑 、 白黑 、 黑白 , 剩下 的 一种 情况 白白 , 你 就 举 白旗 。 明白 了 吗 ? 好孩子 , 你 真 聪明 , 门 部件 的 正确 运行 你 是 关键 , 好好 干 , 皇帝 会 奖赏 你 的 ! 下面 开始运行 : 举 ! 好 , 再举 ! 再举 ! 好极了 , 运行 正常 , 陛下 , 这个 门 部件 叫 或 门 。 ” 然后 , 冯 ・ 诺伊曼 又 用 三名 士兵 构建 了 与非门 、 或非门 、 异或门 、 同 或 门 和 三态 门 , 最后 只用 两名 士兵 构建 了 最 简单 的 非门 , 出 总是 举与入 颜色 相反 的 旗 。 冯 ・ 诺伊曼 对 皇帝 鞠躬 说 : “ 现在 , 陛下 , 所有 的 门 部件 都 已 演示 完毕 , 这 很 简单 不是 吗 ? 任何 三名 士兵 经过 一 小时 的 训练 就 可以 掌握 。 ” “ 他们 不 需要 学 更 多 的 东西 了 吗 ? ” 秦始皇 问 。 “ 不 需要 , 我们 组建 一 千万个 这样 的 门 部件 , 再 将 这些 部件 组合成 一个 系统 , 这个 系统 就 能 进行 我们 所 需要 的 运算 , 解 出 那些 预测 太阳 运行 的 微分方程 。 这个 系统 , 我们 把 它 叫做 … … 嗯 , 叫做 … … ” “ 计算机 。 ” 汪淼 说 。 “ 啊 好 ! ” 冯 ・ 诺伊曼 对 汪淼 竖起 一根 指头 , “ 计算机 , 这个 名字 好 , 整个 系统 实际上 就是 一台 庞大 的 机器 , 是 有史以来 最 复杂 的 机器 ! ” 游戏 时间 加快 , 三个 月 过去 了 。 秦始皇 、 牛顿 、 冯 ・ 诺伊曼 和 汪淼 站 在 金字塔 顶部 的 平台 上 , 这个 平台 与 汪淼 和 墨子 相遇 时 的 很 相似 , 架设 着 大量 的 天文 观测 仪器 , 其中 有 一部分 是 欧洲 近代 的 设备 。 在 他们 下方 , 三千万 秦国 军队 宏伟 的 方阵 铺展 在 大 地上 , 这是 一个 边长 六公里 的 正方形 。 在 初升 的 太阳 下 , 方阵 凝固 了 似的 纹丝不动 , 仿佛 一张 由 三千万 个 兵马俑 构成 的 巨毯 , 但 飞翔 的 鸟群 误入 这 巨毯 上空 时 , 立刻 感到 了 下方 浓重 的 杀气 , 鸟群 顿时 大乱 , 惊慌 混乱 地 散开 或 绕行 。 汪淼 在 心里 算了算 , 如果 全人类 站成 这样 一个 方阵 , 面积 也 不过 是 上海浦东 大小 , 比起 它 表现 的 力量 , 这 方阵 更 显示 了 文明 的 脆弱 。 “ 陛下 , 您 的 军队 真是 举世无双 , 这么 短 的 时间 , 就 完成 了 如此 复杂 的 训练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对 秦始皇 赞叹 道 。 “ 虽然 整体 上 复杂 , 但 每个 士兵 要 做 的 很 简单 , 比起 以前 为 粉碎 马其顿 方阵 进行 的 训练 来 , 这 算不了 什么 。 ” 秦始皇 按着 长剑 剑柄 说 。 “ 上帝 也 保佑 , 连 着 两个 这样 长 的 恒 纪元 。 ” 牛顿 说 。 “ 即使 是 乱 纪元 , 朕 的 军队 也 照样 训练 , 以后 , 他们 也 会 在 乱 纪元 完成 你们 的 计算 。 ” 秦始皇 骄傲地 扫视 着 方阵 说 。 “ 那么 , 请 陛下 发出 您 伟大 的 号令 吧 ! ” 冯 ・ 诺伊曼 用 激动 得 发颤 的 声音 说 。 秦始皇 点点头 , 一名 卫士 奔跑 过来 , 握住 皇帝 的 剑柄 向 后退 了 几步 , 抽出 了 那 柄 皇帝 本人 无法 抽出 的 青铜 长剑 , 然后 上前 跪下 将 剑 呈 给 皇帝 , 秦始皇 对 着 长空 扬起 长剑 , 高声 喊道 : “ 成 计算机 队列 ! ” 金字塔 四角 的 四尊 青铜 大鼎 同时 轰地 燃烧 起来 , 站 满 了 金字塔 面向 方阵 一面 坡墙 的 士兵 用 宏大 的 合唱 将 始皇帝 的 号令 传下去 : “ 成 计算机 队列 ” 下面 的 大 地上 , 方阵 均匀 的 色彩 开始 出现 扰动 , 复杂 精细 的 回路 结构 浮现 出来 , 并 渐渐 充满 了 整个 方阵 , 十分钟 后 , 大 地上 出现 了 一块 三十六 平方公里 的 计算机 主板 。 冯 ・ 诺伊曼 指着 下方 巨大 的 人列 回路 开始 介绍 : “ 陛下 , 我们 把 这台 计算机 命名 为 ‘ 秦 一号 ’ 。 请 看 , 那里 , 中心 部分 , 是 CPU , 是 计算机 的 核心 计算 元件 , 由 您 最 精锐 的 五个 军团 构成 , 对照 这 张图 您 可以 看到 里面 的 加法器 、 寄存器 、 堆栈 存储器 ; 外围 整齐 的 部分 是 内存 , 构建 这部分 时 我们 发现 人手 不够 , 好 在 这部分 每个 单元 的 动作 最 简单 , 就 训练 每个 士兵 拿 多种 颜色 的 旗帜 , 组合 起来 后 , 一个 人 就 能 同时 完成 最初 二十个 人 的 操作 , 这 就 使 内存容量 达到 了 运行 ‘ 秦 1.0 ’ 操作系统 的 最低 要求 ; 你 再 看 那条 贯穿 整个 阵列 的 通道 , 还有 那些 在 通道 上 待命 的 轻骑兵 , 那 是 BUS , 系统总线 , 负责 在 整个 系统 间 传递信息 。 ------------ 第 28 章三体 、 牛顿 、 冯 · 诺伊曼 、 秦始皇 、 三日 连珠 ( 2 ) “ 总线结构 是 个 伟大 的 发明 , 新 的 插件 , 最大 可 由 十个 军团 构成 , 能够 快捷 地挂 接到 总线 上 运行 , 这 使得 ‘ 秦 一号 ’ 的 硬件 扩展 和 升级 十分 便利 ; 再 看 最 远处 那 一边 , 可能 要 用 望远镜 才能 看清 , 那 是 外存 , 我们 又 用 了 哥白尼 起 的 名字 , 叫 它 ‘ 硬盘 ’ , 那 是 由 三百万 名 文化 程度较高 的 人 构成 , 您 上次 坑儒 时 把 他们 留下 是 对 了 , 他们 每个 人 手中 都 有 一个 记录本 和 一支 笔 , 负责 记录 运算 结果 , 当然 , 他们 最大 的 工作量 还是 作为 虚拟内存 , 存贮 中间 运算 结果 , 运算 速度 的 瓶颈 就 在 他们 那里 。 这儿 , 离 我们 最近 的 地方 , 是 显示 阵列 , 能 显示 计算机 运行 的 主要 状态参数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和 牛顿 搬 来 一个 一人 多 高 的 大 纸卷 , 在 秦始皇 面前 展开 来 , 当 纸卷 展到 尽头 时 , 汪淼 一阵 头皮 发紧 , 但 他 想象 中 的 匕首 并 没有 出现 , 面前 只有 一张 写满 符号 的 大纸 , 那些 符号 都 是 蝇头 大小 , 密密麻麻 , 看上去 与 下面 的 计算机 阵列 一样 令人 头晕目眩 。 “ 陛下 , 这 就是 我们 开发 的 ‘ 秦 1.0 ’ 版 操作系统 , 计算 软件 将 在 它 上面 运行 。 陛下 您 看 ” 冯 ・ 诺伊曼 指指 下面 的 人列 计算机 , “ 这 阵列 是 硬件 , 而 这 张纸 上 写 的 是 软件 , 硬件 和 软件 , 就 如同 琴 和 乐谱 的 关系 。 ” 说 着 他 和 牛顿 又 展开 了 一张 同样 大小 的 纸 , “ 陛下 , 这 就是 用 数值 法解 那 一组 微分方程 的 软件 , 将 天文 观测 得到 的 三个 太阳 在 某一时间 断面 的 运动 矢量 输入 , 它 的 运行 就 能 为 我们 预测 以后 任一 时刻 太阳 的 运行 状态 。 我们 这次 计算 , 将 对 以后 两年 太阳 的 运行 做出 完整 预测 , 每组 预测值 的 时间 间隔 为 一百二十 小时 。 ” 秦始皇 点点头 , “ 那 就 开始 吧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双手 过顶 , 庄严 地 喊道 : “ 奉 圣上 御旨 , 计算机 启动 ! 系统 自检 ! ” 在 金字塔 的 中部 , 一排 旗手 用 旗语 发出 指令 , 一时间 , 下面 大 地上 三千万 人 构成 的 巨型 主板 仿佛 液化 了 , 充满 了 细密 的 粼粼 波光 , 那 是 几千万 面 小旗 在 挥动 。 在 靠近 金字塔 底部 的 显示 阵列 中 , 一条 由 无数面 绿色 大旗 构成 的 进度条 在 延伸 着 , 标示 着 自检 的 进度 。 十分钟 后 , 进度条 走到 了 头 。 “ 自检 完成 ! 引导 程序运行 ! 操作系统 加载 ! ! ” 下面 , 贯穿 人列 计算机 的 系统总线 上 的 轻骑兵 快速 运动 起来 , 总线 立刻 变成 了 一条 湍急 的 河流 , 这 河流 沿途 又 分成 无数条 细小 的 支流 , 渗入 到 各个 模块 阵列 之中 。 很快 , 黑 白旗 的 涟漪 演化成 汹涌 的 浪潮 , 激荡 在 整块 主板 上 。 中央 的 CPU 区 激荡 最为 剧烈 , 像 一片 燃烧 的 火药 。 突然 , 仿佛 火药 燃尽 , CPU 区 的 扰动 渐渐 平静下来 , 最后 竟 完全 静止 了 ; 以 它 为 圆心 , 这 静止 向 各个 方向 飞快 扩散 开来 , 像 快速 封冻 的 海面 , 最后 整块 主板 大部分 静止 了 , 其间 只有 一些 零星 的 死循环 在 以 不变 的 节奏 没有 生气 地 闪动 着 , 显示 阵列 中 出现 了 闪动 的 红色 。 “ 系统 锁死 ! ” 一名 信号 官 高喊 。 故障 原因 很快 查清 , 是 CPU 状态 寄存器 中 的 一个 门电路 运行 出错 。 “ 系统 重新 热启动 ! ” 冯 ・ 诺伊曼 胸有成竹 地 命令 道 。 “ 慢 ! ” 牛顿 挥手 制止 了 信号 官 , 转身 一脸 阴毒 地 对 秦始皇 说 , “ 陛下 , 为了 系统 的 稳定 运行 , 对 故障率 较 高 的 部件 应该 采取 一些 维修 措施 。 ” 秦始皇 拄着 长剑 说 : “ 更换 出错 部件 , 组成 那个 部件 的 所有 兵卒 , 斩 ! 以后 故障 照此办理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厌恶 地 看 了 牛顿 一眼 , 看着 一组 利剑 出鞘 的 骑兵 冲 进 主板 , “ 维修 ” 了 故障 部件 后 , 重新 发布 了 热启动 命令 。 这次 启动 十分 顺利 , 二十分钟 后 , 三体 世界 的 冯 ・ 诺伊曼 结构 人列 计算机 在 “ 秦 1.0 ” 操作系统 下 进入 运行 状态 。 “ 启动 太阳 轨道 计算 软件 ‘ Three - Body1.0 ’ ! ” 牛顿 声嘶力竭 地 发令 , “ 启动 计算 主控 ! 加载 差分 模块 ! 加载 有限元 模块 ! 加载 谱 方法 模块 … … 调入 初始条件 参数 ! 计算 启动 ! ! ” 主板 上 波光粼粼 , 显示 阵列 上 的 各色 标志 此起彼伏 地 闪动 , 人列 计算机 开始 了 漫长 的 计算 。 “ 真是 很 有意思 。 ” 秦始皇 手指 壮观 的 计算机 说 , “ 每个 人 如此 简单 的 行为 , 竟 产生 了 如此 复杂 的 大 东西 ! 欧洲人 骂 朕 独裁 暴政 , 扼杀 了 社会 的 创造力 , 其实 在 严格纪律 约束 下 的 大量 的 人 , 合为 一个 整体 后 也 能 产生 伟大 的 智慧 。 ” “ 伟大 的 始皇帝 , 这是 机器 的 机械 运行 , 不是 智慧 。 这些 普通 卑贱 的 人 都 是 一个个 零 , 只有 在 最 前面 加上 您 这样 一个 一 , 他们 的 整体 才 有 意义 。 ” 牛顿 带 着 奉承 的 微笑 说 。 “ 恶心 的 哲学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瞥 了 牛顿 一眼 说 , “ 如果 到时候 , 按 你 的 理论 和 数学模型 计算 出 的 结果 与 预测 不符 , 你 我 可 就 连 零 都 不是 了 。 ” “ 对 , 那时 你们 可 真的 什么 都 不是 了 ! ” 秦始皇 说 着 , 拂袖而去 。 时光 飞逝 , 人列 计算机 运行 了 一年 零四个 月 , 除去 程序 的 调试 时间 , 实际 计算 时间 约 一年 两个 月 , 这 期间 , 只 因乱 纪元 过分 恶劣 的 气候 中断 过 两次 , 但 计算机 存贮 了 中断 现场 数据 , 都 成功 地 从 断点 恢复 了 运行 。 当 秦始皇 和 欧洲 学者 们 再次 登上 金字塔 顶部 时 , 第一阶段 的 计算 已经 完成 , 这批 结果 数据 , 精确 地 描述 了 以后 两年 太阳 运行 的 轨道 状况 。 这是 一个 寒冷 的 黎明 , 彻夜 照耀 着 巨大 主板 的 无数 火炬 已经 熄灭 , 计算机 完成 后 , “ 秦 1.0 ” 进入 待机 状态 , 主板 表面 汹涌 的 浪涛 变成 了 平静 的 微波 。 冯 ・ 诺伊曼 和 牛顿 将 记录 着 运行 结果 的 长卷 呈献给 秦始皇 , 牛顿 说 : “ 伟大 的 始皇帝 , 本来 计算 在 三天 前 就 已 完成 , 之所以 今天 才 将 结果 献给 您 , 是因为 按照 计算结果 , 这 一段 漫长 的 寒夜 就要 结束 , 我们 将 迎来 一个 长恒 纪元 的 第一次 日出 , 这个 恒 纪元 将 持续一年 之 久 , 从 太阳 轨道 参数 看 , 气候宜人 , 请 让 您 的 王国 从 脱水 中 复活 吧 。 ” “ 朕 的 国家 自 计算 开始 后 从来 就 没有 脱水 过 ! ” 秦始皇 一把抓 过 纸卷 , 没好气 地说 , “ 朕 倾大秦 之 国力 来 维持 计算机 的 运行 , 已经 耗尽 了 所有 储备 , 到 现在 , 为此 饿死 累死 和 冻死 热死 的 人 不计其数 。 ” 秦始皇 用纸 卷 指指 远方 , 晨光 中 , 可以 看到 从 主板 各个 边缘 , 有 几十条 白线 在 大 地上 辐射 向 各个 方向 , 消失 在 遥远 的 天边 , 那 是 全国 各地 向 主板 运送 供给 品 的 道路 。 “ 陛下 , 您 将 发现 这是 值得 的 , 在 掌握 了 太阳 的 运行 规律 后 , 秦国 将 飞速发展 , 很快 会 比 计算 开始 之前 强大 许多倍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说 。 “ 按照 计算 , 太阳 就要 升 起来 了 , 陛下 , 享受 您 的 荣耀 吧 ! ” 仿佛 是 回应 牛顿 的话 , 一轮 红日 升 出 地平线 , 将 金字塔 和 人列 计算机 笼罩 在 一片 金光 中 。 主板 上 爆发 出 一阵 海潮 般的 欢呼声 。 这时 , 一个 人 急匆匆 地 跑 来 , 可能 跑 得 太急 了 , 下跪 时 气喘吁吁 地 趴到 了 地上 , 这是 秦国 的 天文 大臣 。 “ 圣上 , 不好 了 , 计算 有误 ! 大难 将临 ! ! ” 他 哭喊 道 。 “ 你 胡说 些 什么 ? ! ” 没 等 秦始皇 答话 , 牛顿 就 踹 了 天文 大臣 一脚 , “ 没 看到 太阳 精确 地 按照 计算结果 的 时间 升起 了 吗 ? ” “ 可 … … ” 大臣 半直 起身 , 一手 指着 太阳 , “ 那 是 几颗 太阳 ? ! ” 所有 的 人 看着 正在 上升 的 太阳 , 都 莫名其妙 。 “ 大臣 , 你 是 受过 正统 西洋 教育 的 剑桥 留学 博士 , 不会 愚蠢 到 不 识数 吧 , 太阳 当然 是 一颗 , 而且 气温 适宜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说 。 “ 不 , 是 三颗 ! ! ” 大臣 抽泣 着 说 , “ 另外 两颗 , 在 这 一颗 的 后面 ! ” 人们 再次 看着 太阳 , 对 大臣 的话 都 感到 很 茫然 。 “ 帝国 天文台 的 观测 表明 , 现在 出现 了 亘古 罕有 的 ‘ 三日 连珠 ’ , 三颗 太阳 连成 一条 直线 , 以 相同 的 角速度 围绕 我们 的 行星 运行 ! 这样 , 我们 的 行星 和 三颗 太阳 , 四者 始终 处于 一条 直线 上 ! 我们 的 世界 始终 在 这 条线 的 顶端 ! ” “ 你 肯定 观察 无误 ? ” 牛顿 抓住 大臣 的 衣领 问 。 “ 当然 无误 ! 观测 是 由 帝国 天文台 的 西洋 天文学家 进行 的 , 其中 有 开普勒 和 赫歇尔 , 他们 使用 从 欧洲 进口 的 世界 上 最大 的 望远镜 ! ” 牛顿 松开 天文 大臣 直 起身 来 , 汪淼 发现 他 脸色 发白 , 但 表情 却 欣喜若狂 , 他 两手 抱 在 胸前 对 秦始皇 说 : “ 最 伟大 的 、 最 尊敬 的 皇帝 , 这 可是 吉兆 中 的 吉兆 啊 ! 现在 , 三颗 太阳 围绕 着 我们 的 行星 旋转 , 您 的 帝国 成 了 宇宙 中心 ! 这是 上帝 对 我们 努力 的 奖赏 ! 待 我 去 再 详细 查阅 一下 计算结果 , 我会 证实 这 一点 的 ! ” 说完 , 趁 所有人 都 还 在 茫然 中 , 他 顾自 溜走 ; 稍后 , 有人 报告 说 牛顿 爵士 偷 了 一匹 快马 去向不明 。 一阵 紧张 的 沉默 后 , 汪淼 突然 说 : “ 陛下 , 请 把 您 的 剑 抽出来 。 ” “ 干什么 ? ” 秦始皇 不解 地问 , 但 还是 对 旁边 的 抽剑兵 做 了 个 手势 , 那 士兵 立刻 为 皇帝 抽出 长剑 。 汪淼 说 : “ 您 挥 一挥 。 ” 秦始皇 接过 剑 , 挥 了 几下 , 面露 惊奇 之色 , “ 咦 , 怎么 这么 轻 ? ! ” “ 游戏 的 V 装具 不能 模拟 失重 感觉 , 否则 我们 也 会 感觉 到 自己 轻 了 许多 。 ” “ 看 下面 ! 看 那马 , 那 人 ! ” 有人 惊叫 , 大家 一齐 向下 看 去 , 看到 金字塔 脚下 一队 行进 中 的 骑兵 , 所有 的 战马 似乎 是 在 地面 上飘行 , 飘 很 远 四蹄 才 着 地 一次 ; 他们 又 看到 几个 奔跑 中 的 人 , 他们 迈 一步 就 能 跃出 十几米 , 但 每 一跃 的 下落 很 缓慢 。 金字塔 上 , 一名 卫士 试着 跳 了 一下 , 轻易 地 跳 上 了 三米 多 的 高度 。 “ 怎么回事 ? ! ” 秦始皇 惊恐 地 看着 那个 刚刚 跳上 半空 的 人 缓缓 下落 。 “ 圣上 , 三颗 太阳 成 一线 直对 我们 的 行星 , 它们 的 引力 以 相同 的 方向 叠加 到 这里 … … ” 天文 大臣 解释 说 , 同时 发现自己 双脚 离 地 已经 横 在 半空 , 其他人 也 相继 以 不同 角度 倾斜 着 , 双脚 都 离开 了 地面 开始 飘浮 , 他们 像 一群 不会 游泳 的 落水者 那样 笨拙 地 挥动 着 四肢 试图 稳定 自己 , 但 还是 不时 相撞 。 这时 , 他们 刚刚 飘离 的 地面 像 蛛网 似的 开裂 了 , 裂缝 迅速 扩大 , 在 弥漫 的 灰浆 和 天崩地裂 般的 巨响 中 , 下面 的 金字塔 裂解 为 组成 它 的 无数 块 巨石 。 透过 缓缓 飘浮 的 巨石 间 的 缝隙 , 汪淼 看到 了 正在 变形 中 的 大殿 , 那尊 煮 过 伏羲 的 大鼎 和 他 曾 被 缚 于 其 上 的 火刑 柱 在 大殿 正中 飘浮 着 。 太阳升 到 了 正空 , 飘浮 着 的 一切 : 人 、 巨石 、 天文 仪器 、 青铜 大鼎 , 都 开始 缓缓 上升 , 并 在 很快 加速 。 汪淼 无意 中扫 了 一眼 平原 上 的 人列 计算机 , 看到 了 一幅 噩梦般 的 画面 : 组成 主板 的 三千万 人 正在 飘离 地面 , 飞快 上升 , 像 一 大片 被 吸尘器 吸起 的 蚂蚁 群 。 在 他们 飞离 的 大 地上 , 竟 清晰 地 留下 了 主板 电路 的 印痕 , 那一 大片 只有 从 高空 才能 一览 全貌 的 精细 复杂 的 图纹 , 将 在 遥远 的 未来 成为 令下 一个 三体 文明 困惑 的 遗迹 。 汪淼 抬头 望去 , 天空 被 一片 斑驳 怪异 的 云层 所 覆盖 , 这云 是 由 尘埃 、 石块 、 人体 和 其他 杂物 构成 , 太阳 在 云层 后面 闪耀着 。 在 远方 , 汪淼 看到 了 连绵 的 透明 山脉 在 缓缓 上升 , 那 山脉 晶莹剔透 , 在 闪闪发光 中 变幻 着 形状 , 那 是 被 吸 向太空 的 海洋 ! 三体 世界 表面 的 一切 都 被 吸向 太阳 。 汪淼 环顾四周 , 看到 了 冯 ・ 诺伊曼 和 秦始皇 , 冯 ・ 诺伊曼 在 飘浮 中 对 秦始皇 大声 说 着 什么 , 但 没有 声音 发出 , 只 出现 了 一行 小小的 字幕 : “ … … 我 想到 了 , 用电 元件 ! 用电 元件 做成 门电路 , 组成 计算机 ! 那样 计算机 的 速度 要 快 许多倍 ! 体积 也 要 小 许多 , 估计 用 一幢 小楼 就 放下 了 … … 陛下 , 您 在 听 我 说 吗 ? ” 秦始皇 挥 着 长剑 砍 向 冯 ・ 诺伊曼 , 后者 蹬 着 旁边 飘浮 的 一块 巨石 躲开 了 , 长剑 砍 在 巨石 上 , 迸出 一片 火花 断成两截 。 紧接着 , 这块 巨石 与 另 一块 相撞 , 将 秦始皇 夹 在 中间 , 碎石 和 血肉横飞 , 惨不忍睹 , 但 汪淼 没有 听到 相撞 的 巨响 , 周围 已经 一片 死寂 , 由于 空气 散失 , 声音 也 不 存在 了 。 飘浮 在 空中 的 人体 在 真空 中 血液 沸腾 , 吐 出 内脏 , 变成 了 一 团团 由 体液 化成 的 冰晶 云 围绕 着 的 形状 怪异 的 东西 。 由于 大气层 消失 , 天空 已经 变得 漆黑 , 从三体 世界 被吸入 太空 的 一切 反射 着 太阳光 , 在 太空 中 构成 了 一片 灿烂 的 星云 , 这 星云 形成 巨大 的 旋涡 , 流向 最终 的 归宿 太阳 。 汪淼 这时 发现 太阳 的 形状 在 变化 , 他 马上 明白 , 自己 实际上 是 看到 了 另外 两颗 太阳 , 它们 都 从 第一颗 太阳 后面 露出 一小部分 , 从 这个 方向 看 , 三只 叠加 的 太阳 构成 了 宇宙 中 一只 明亮 的 眼睛 。 以 三颗 太阳 的 队 列为 背景 , 字幕 出现 : 第 184 号 文明 在 “ 三日 连珠 ” 的 引力 叠加 中 毁灭 了 , 该 文明 进化 至 科学 革命 和 工业革命 。 这次 文明 中 , 牛顿 建立 了 低速 状态 下 的 经典力学 体系 , 同时 , 由于 微积分 和 冯 ・ 诺伊曼 结构 计算机 的 发明 , 奠定 了 对 三体 运动 进行 定量 数学分析 的 基础 。 漫长 的 时间 后 , 生命 和 文明 将 重新启动 , 再次 开始 在 三体 世界 中 命运 莫测 的 进化 。 欢迎 再次 登录 。 汪淼 刚刚 退出 游戏 , 便来 了 一个 陌生 的 电话 , 是 一个 声音 很 有 磁性 的 男音 : “ 您好 , 首先 感谢您 留下 了 真实 的 电话 , 我 是 三体 游戏 的 系统管理员 。 ” 汪淼 一阵 激动 和 紧张 。 “ 请问 您 的 年龄 、 学历 、 工作部门 和 职位 , 这些 您 在 注册 时 没有 填 。 ” 管理员 说 。 “ 这些 与 游戏 有关 吗 ? ” “ 您 玩 到 这个 层次 , 就 必须 提供 这些 信息 , 如果 拒绝 , 三体 将 对 您 永久 关闭 。 ” 汪淼 如实 回答 了 管理员 的 问题 。 “ 很 好 , 汪 教授 , 你 符合 继续 进入 三体 的 条件 。 ” “ 谢谢 , 我 可以 问 几个 问题 吗 ? ” 汪淼 急切 地说 。 “ 不 可以 , 不过 明天 晚上 有 一个 三体 网友聚会 , 欢迎您 参加 。 ” 管理员 给 了 汪淼 一个 地址 。 ------------ 第 29 章 聚会 三体 网友 的 聚会地点 是 一处 僻静 的 小 咖啡厅 。 在 汪淼 的 印象 中 , 这个 时代 的 游戏 网友聚会 都 是 人数 众多 的 热闹 盛会 , 但 这次 来 的 连 自己 在内 也 只有 七个 人 , 而 那 六位 , 同 自己 一样 , 不论怎么 看 都 不 像 游戏 爱好者 。 比较 年轻 的 只有 两位 , 另外 三位 , 包括 一位 女士 , 都 是 中年人 , 还有 一个 老者 , 看上去 有 六七十岁 了 。 汪淼本 以为 大家 一 见面 就 会 对 三体 展开 热烈 的 讨论 , 但 现在 发现自己 想错 了 。 三体 那 诡异 而 深远 的 内涵 , 已 对 其 参与者 产生 了 很 深 的 心理 影响 , 使得 每个 人 , 包括 汪淼 自己 , 都 很 难 轻易 谈起 它 。 大家 只是 简单 地 相互 做 了 自我介绍 , 那位 老者 , 掏出 一只 很 精致 的 烟斗 , 装 上 烟丝 抽 了 起来 , 踱 到 墙边 去 欣赏 墙上 的 油画 。 其他人 则 静坐 着 等待 聚会 组织者 的 到来 , 他们 都 来得早 了 。 其实 这 六个 人中 , 汪淼 有 两个 已经 认识 。 那位 鹤发童颜 的 老者 , 是 一位 著名 学者 , 以 给 东方 哲学 赋予 现代 科学内涵 而 闻名 。 那位 穿着 怪异 的 女士 , 是 著名作家 , 是 少见 的 风格 前卫 却 拥有 众多 读者 的 小说家 , 她 写 的 书 , 从 哪 一页 开始 看 都行 。 其他 四位 , 两名 中年人 , 一位 是 国内 最大 软件 公司 的 副总裁 ( 穿着 朴素 随意 , 丝毫 看不出来 ) , 另 一位 是 国家 电力公司 的 高层领导 ; 两名 年轻人 , 一位 是 国内 大 媒体 的 记者 , 另 一位 是 在读 的 理科 博士生 。 汪淼 现在 意识 到 , 三体 的 玩家 , 可能 相当 一部分 是 他们 这样 的 社会 精英 。 聚会 的 组织者 很快 来 了 , 汪淼 见到 他 , 心跳 骤然 加快 , 这 人 竟是 潘寒 , 杀死 申玉菲 的 头号 嫌疑人 。 他 悄悄 掏出 手机 , 在 桌下 给 大史 发短信 。 “ 呵呵 , 大家 来得 真 早 ! ” 潘寒 轻松 地 打着 招呼 , 似乎 什么 事 都 没有 发生 。 他 一改 往常 在 媒体 上 那 副 脏兮兮 的 流浪汉 模样 , 西装革履 , 显得 风度翩翩 , “ 你们 和 我 想象 的 差不多 , 都 是 精英 人士 , 三体 就是 为 你们 这样 的 阶层 准备 的 , 它 的 内涵 和 意境 , 常人 难以 理解 ; 玩 它 所 需要 的 知识 , 其 层次 之高 , 内容 之深 , 也 是 常人 不 可能 具备 的 。 ” 汪淼 的 短信 已经 发出 : 见到 潘寒 , 在 西城区 云河 咖啡馆 。 潘寒 接着 说 : “ 在座 的 各位 都 是 三体 的 优秀 玩家 , 成绩 最好 , 也 都 很 投入 。 我 相信 , 三体 已 成为 你们 生活 中 的 一部分 。 ” “ 是 生命 中 的 一部分 。 ” 那位 年轻 的 博士生 说 。 “ 我 是从 孙子 的 电脑 上 偶然 看到 它 的 , ” 老 哲学家 翘着 烟斗 柄 说 , “ 年轻人 玩 了 几下 就 放弃 了 , 说 太 深奥 。 我 却 被 它 吸引 , 那 深邃 的 内涵 , 诡异 恐怖 又 充满 美感 的 意境 , 逻辑 严密 的 世界 设定 , 隐藏 在 简洁 表象 下 海量 的 信息 和 精确 的 细节 , 都 令 我们 着迷 。 ” 包括 汪淼 在内 的 几位 网友 都 连连 点头 。 这时 汪淼 收到 了 大史 回 的 短信 : 我们 也 看到 他 了 , 没事 , 该 干什么 干什么 。 注意 , 在 他们 面前 你 要 尽量 表现 得 极端 些 , 但 不要 太过 了 , 那样 装不像 。 “ 是 的 , ” 女作家 点头 赞同 , “ 从 文学 角度看 , 三体 也 是 卓越 的 , 那 二百零三 轮 文明 的 兴衰 , 真是 一首首 精美 的 史诗 。 ” 她 提到 二百零三 轮 文明 , 而 汪淼 经历 的 是 一百九十 一轮 , 这 让 汪淼 再次 确信 了 一点 : 三体 对 每个 玩家 都 有 一个 独立 的 进程 。 “ 我 对 现实 世界 真 有些 厌倦 了 , 三体 已 成为 我 的 第二 现实 。 ” 年轻 的 记者 说 。 “ 是 吗 ? ” 潘寒 很 有 兴趣 地 插 问 一句 。 “ 我 也 是 , 与 三体 相比 , 现实 是 那么 的 平庸 和 低俗 。 ” IT 副总裁 说 。 “ 可惜 啊 , 只是 个 游戏 。 ” 国电 公司 领导 说 。 “ 很 好 。 ” 潘寒 点点头 , 汪淼 注意 到 他 眼中 放出 兴奋 的 光来 。 “ 有 一个 问题 , 我 想 是 我们 大家 都 渴望 知道 的 。 ” 汪淼 说 。 “ 我 知道 是 什么 , 不过 你 问 吧 。 ” 潘寒 说 。 “ 三体 仅仅 是 个 游戏 吗 ? ” 网友 们 纷纷 点头 , 显然 这 也 是 他们 急切 想 问 的 。 潘寒 站 起来 , 郑重 地说 : “ 三体 世界 是 真实 存在 的 。 ” “ 在 哪里 ? ” 几个 网友 异口同声 地问 。 潘寒 坐下 , 沉默 良久 才 开口 : “ 有些 问题 我 能够 回答 , 有些 不能 , 但 如果 各位 与 三体 世界 有缘 , 总有一天 所有 的 问题 都 能 得到 解答 。 ” “ 那么 , 游戏 中 是否 表现 了 三体 世界 的 某些 真实 成分 呢 ? ” 记者 问 。 “ 首先 , 在 很多 轮 文明 中 , 三体 人 的 脱水 功能 是 真实 的 , 为了 应对 变幻莫测 的 自然环境 , 他们 随时 可以 将 自己 体内 的 水分 完全 排出 , 变成 干燥 的 纤维状 物体 , 以 躲过 完全 不 适合 生存 的 恶劣 气候 。 ” “ 三体 人 是 什么 样子 的 ? ” 潘寒 摇摇头 : “ 不 知道 , 真的 不 知道 。 每 一轮 文明 中 , 三体 人 的 外形 都 完全 不同 , 另外 , 游戏 中 还 反映 了 一个 三体 世界 中 的 真实 存在 : 人列 计算机 。 ” “ 哈 , 我 觉得 那 是 最 不 真实 的 ! ” IT 副总裁 说 , “ 我用 公司 的 上 百名 员工 进行 过 一个 简单 的 测试 , 即使 这 想法 真能 实现 , 人列 计算机 的 运算 速度 可能 比 一个 人 的 手工 计算 都 慢 。 ” 潘寒 露出 神秘 的 笑容 说 : “ 不错 , 但 假如 构成 计算机 的 三千万 个 士兵 , 每个 人 在 一秒钟 内 可以 挥动 黑白 小旗 十万次 , 总线 上 的 轻骑兵 的 奔跑 速度 是 几倍 音速 甚至 更 快 , 结果 就 不 一样 了 。 你们 刚才 问过 三体 人 的 外形 , 据 一些 迹象 推测 , 构成 人列 计算机 的 三体 人 , 外表 可能 覆盖 着 一层 全反射 镜面 , 这种 镜面 可能 是 为了 在 恶劣 的 日照 条件 下 生存 而 进化 出来 的 , 镜面 可以 变化 出 各种 形状 , 他们 之间 就 通过 镜面 聚焦 的 光线 来 交流 , 这种 光线 语言 信息 传输 的 速度 是 很快 的 , 这 就是 人列 计算机 得以 存在 的 基础 。 当然 , 这 仍 是 一台 效率 很 低 的 机器 , 但 确实 能够 完成 人类 手工 力不能及 的 运算 。 计算机 在 三体 世界 首先 确实 是 以人列 形式 出现 , 然后 才 是 机械式 和 电子式 的 。 ” 潘寒 站 起来 , 围着 网友 们 的 背后 踱步 : “ 我 现在 能 告诉 大家 的 只是 : 作为 一个 游戏 , 三体 只是 借用 人类 的 背景 来 模拟 三体 世界 的 发展 , 这样 做 只是 为 游戏 者 提供 一个 熟悉 的 环境 , 真实 的 三体 世界 与 游戏 中 的 差别 很大 , 但 其中 三颗 太阳 的 存在 是 真实 的 , 这是 三体 世界 自然 结构 的 基础 。 ” “ 开发 这个 游戏 肯定 花费 了 很大 的 力量 , 但 它 的 目的 显然 不是 赢利 。 ” IT 副总裁 说 。 “ 三体 游戏 的 目的 很 单纯 , 就是 为了 聚集 起 我们 这样 志同道合 的 人 。 ” 潘寒 说 。 “ 什么 志 和 什么 道 呢 ? ” 汪淼 问 , 但 旋即 有些 后悔 , 仔细 想着 自己 的 问题 是否 露出 了 些许 的 敌意 。 这个 问题 果然 令 潘寒 沉默 下来 , 他 用 意味深长 的 目光 将 在座 的 每个 人 逐个 打量 了 一遍 , 轻轻地 说 : “ 如果 三体 文明 要 进入 人类 世界 , 你们 是 什么 态度 ? ” “ 我 很 高兴 , ” 年轻 的 记者 首先 打破 沉默 说 , “ 这些 年 看到 的 事 , 让 我 对 人类 已经 失望 了 , 人类 社会 已经 无力 进行 自我完善 , 需要 一个 外部 力量 的 介入 。 ” “ 同意 ! ” 女作家 大声 说 , 她 很 激动 , 似乎 终于 找到 了 一个 发泄 某种 东西 的 机会 , “ 人类 是 什么 ? 多 丑恶 的 东西 , 我 上 半生 一直 在 用 文学 这 把 解剖刀 来 揭露 这种 丑恶 , 现在 连 这种 揭露 都 厌倦 了 。 我 向往 着 三体 文明 能 把 真正 的 美 带到 这个 世界 上来 。 ” 潘寒 没有 说话 , 那种 兴奋 的 光芒 又 在 双眼 中亮 起来 。 老 哲学家 挥 着 已经 熄灭 的 烟斗 , 一脸 严肃 地说 : “ 让 我们 来 稍微 深入 地 探讨 一下 这个 问题 : 你们 对 阿兹特克 文明 有 什么 印象 ? ” “ 黑暗 而 血腥 , 丛林中 阴森 的 火光 照耀 着 鲜血 流淌 的 金字塔 , 这 就是 我 对 它 的 印象 。 ” 女作家 说 。 哲学家 点点头 , “ 很 好 , 那么 想象 一下 , 假如 后来 没有 西班牙人 的 介入 , 这个 文明 会 对 人类 历史 产生 什么 影响 ? ” “ 你 这 是 颠倒黑白 , ” IT 副总裁 指着 哲学家 说 , “ 那时 入侵 美洲 的 西班牙人 不过 是 强盗 和 凶手 ! ” “ 就算 如此 , 他们 至少 制止 了 下面 事情 的 发生 : 阿兹特克 无 限制 地 发展 , 把 美洲 变成 一个 血腥 和 黑暗 的 庞大 帝国 , 那时 美洲 和 全人类 的 民主 和 文明 时代 就要 更 晚些 到来 , 甚至 根本 就 不会 出现 。 这 就是 问题 的 关键 之 处 不管 三体 文明 是 什么 样子 , 它们 的 到来 对 病入膏肓 的 人类文明 总是 个 福音 。 ” “ 可 您 想 过 没有 , 阿兹特克 文明 最后 被 西方 入侵者 毁灭 了 。 ” 国电 公司 领导 说 , 同时 环视 了 一下四周 , 仿佛 是 第一眼 见到 这些 人 , “ 这里 的 思想 很 危险 。 ” “ 是 深刻 ! ” 博士生 举起 一根 手指 说 , 同时 对 哲学家 连连 点头 , “ 我 也 有 这个 想法 , 但 不 知道 如何 表达 , 您 说 得 太好了 ! ” 一阵 沉默 后 , 潘寒 转向 汪淼 : “ 他们 六人 已经 表明 了 自己 的 态度 , 您 呢 ? ” “ 我 站 在 他们 一边 。 ” 汪淼 指指 记者 和 哲学家 等 人 说 。 言多必失 , 他 只是 简单 地 回答 这 一句 。 “ 很 好 。 ” 潘寒 说 着 , 转向 了 IT 副总裁 和 国电 公司 领导 , “ 你们 二位 , 已经 不 适合 这场 聚会 了 , 也 不 适合 继续 玩三体 游戏 。 你们 的 ID 将 被 注销 , 下面 请 你们 离开 。 谢谢你们 的 到来 , 请 ! ” 两人 站 起身 来 对视 一下 , 又 困惑 地 看看 周围 , 转身 走出 门去 。 潘寒 向 剩下 的 五个 人 伸出手 来 , 挨个 与 他们 紧紧 握手 , 最后 庄严 地说 : “ 我们 , 是 同志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30 章三体 、 爱因斯坦 、 单摆 、 大 撕裂 ( 1 ) 汪淼 第五次 进入 三体 时 , 黎明 中 的 世界 已 面目全非 。 前 四次 均 出现 的 大 金字塔 已 在 “ 三日 连珠 ” 中 毁灭 , 在 那个 位置 上 出现 了 一座 高大 的 现代 建筑 , 这幢 黑 灰色 大楼 的 样子 汪淼 很 熟悉 , 那 是 联合国 大厦 。 远处 的 大 地上 , 星罗棋布 着 许多 显然 是 干仓 的 高大 建筑 , 都 有着 全反射 的 镜面 表面 , 在 晨光 中像 大 地上 生长 的 巨型 水晶 植物 。 汪淼 听见 一阵 小提琴 声 , 好像 是 莫扎特 的 一首 曲子 , 拉得 不 熟练 , 但 有 一种 很 特别 的 韵味 , 仿佛 时时 在 说明 , 这 是 拉 给 自己 听 的 , 而 自己 也 很 欣赏 。 琴声 来自 坐在 大厦 正门 台阶 上 的 一位 流浪 老人 , 他 蓬松 的 银发 在 风中 飘 着 。 他 脚下 放 了 一顶 破 礼帽 , 里面 好像 已经 有人 放 了 些 零钱 。 汪淼 突然 发现 日出 了 , 但 太阳 是从 与 晨光 相反 方向 的 地平线 下 升起 的 , 那里 的 天穹 还是 一片 漆黑 的 夜空 , 太阳 升起 之前 没有 任何 晨光 。 太阳 很大 , 升 出 一半 的 日轮 占据 了 三分之一 的 地平线 。 汪淼 的 心跳 加快 了 , 这么 大 的 太阳 , 只能 意味着 又 一次 大 毁灭 。 但 他 回头 看时 , 见 那位 老人 仍 若无其事 地 坐在 那儿 拉琴 , 他 的 银发 在 太阳 的 光芒 中像 燃烧 起来 似的 。 这 太阳 就是 银色 的 , 与 老人 头发 一样 的 颜色 , 它 将 一片 银光 洒向 大地 , 但 汪淼 从 这 光芒 中 感觉 不到 一点儿 暖意 。 他 看看 已经 完全 升 出 地平线 的 太阳 , 从 那 发出 银光 的 巨盘 上 , 他 清晰 地 看到 了 木纹 状 的 图形 , 那 是 固态 的 山脉 。 汪淼 明白 了 , 它 本身 不 发光 , 只是 反射 从 另 一个 方向 发出 晨光 的 真太阳 的 光芒 , 升 起来 的 不是 太阳 , 而是 一个 巨型 月亮 ! 巨月 运行 得 很快 , 以 肉眼 可以 察觉 的 速度 掠过 长空 , 在 这个 过程 中 , 它 逐渐 由 满月 融缺成 半月 , 然后 又 变成 了 月牙 , 老人 舒缓 的 小提琴 声 在 寒冷 的 晨风 中 飘荡 , 宇宙 中 壮丽 的 景象 仿佛 就是 那 音乐 的 物化 , 汪淼 陶醉 于 美的 震慑 之中 。 巨大 月牙 在 晨光 中 落下 , 这时 它 的 亮度 增强 了 很多 , 当 它 只 剩 两个 银 光四射 的 尖角 在 地平线 之上 时 , 汪淼 突然 将 其 想象 成 一头 正在 奔 向 太阳 的 宇宙 巨牛 的 两只 犄角 。 “ 尊敬 的 哥白尼 , 停一停 您 匆忙 的 脚步 吧 , 这样 您 欣赏 一曲 莫扎特 , 我 也 就 有 了 午饭 。 ” 巨月 完全 落下 后 , 老人 抬起头来 说 。 “ 如果 我 没 认错 ” 汪淼 看着 那 张满 是 皱纹 的 脸 说 , 那些 皱纹 都 很长 , 曲线 也 很 柔和 , 像 在 努力 造就 一种 和谐 。 “ 您 没 认错 , 我 是 爱因斯坦 , 一个 对 上帝 充满 信仰 却 被 他 抛弃 的 可怜 人 。 ” “ 刚才 那个 大 月亮 是 怎么回事 ? 我 前几次 来 没有 见 过 它 。 ” “ 它 已经 凉 下来 了 。 ” “ 谁 ? ” “ 大 月亮 啊 , 我 小时候 它 还 热 着 , 升到 中 天时 能 看到 核心 平原 上 的 红光 , 现在 凉 下来 了 … … 你 没听说过 大 撕裂 吗 ? ” “ 没有 , 怎么回事 ? ” 爱因斯坦 叹息 着 摇摇头 , “ 不提 了 , 往事 不堪回首 , 我 的 过去 , 文明 的 过去 , 宇宙 的 过去 , 都 不堪回首 啊 ! ” “ 您 怎么 落到 这个 地步 ? ” 汪淼 掏 掏 口袋 , 真的 掏出 了 一些 零钱 , 他 弯腰 将 钱 放到 帽子 里 。 “ 谢谢 , 哥白尼 先生 , 但愿 上帝 不 抛弃 您 吧 , 不过 我 对此 没有 信心 。 我 感觉 , 您 和 牛顿 他们 到 东方 用人 列 运算 的 那个 模型 , 已 很 接近 于 正确 了 , 但 所 差 的 那么 一点点 , 对 牛顿 或 其他 的 人 来说 是 一道 不可逾越 的 鸿沟 。 我 一直 认为 , 没有 我 , 别人 也 会 发现 狭义 相对论 , 但 广义 相对论 却 不是 这样 。 牛顿 差 的 那 一点 , 就是 广义 相对论 所 描述 的 行星 轨道 的 引力 摄动 , 它 引起 的 误差 虽然 很小 , 但 对 计算结果 却是 致命 的 。 在 经典 方程 中 加入 引力 摄动 的 修正 , 就 得到 了 正确 的 数学模型 。 它 的 运算量 比 你们 在 东方 完成 的 要 大得多 , 但 对 现代 计算机 来说 , 真的 不成问题 。 ” “ 运算 结果 得到 天文 观测 的 证实 了 吗 ? ” “ 要 那样 我会 在 这里 吗 ? 但 从 美学 角度 讲 , 我 是 没错 的 , 错 的 是 宇宙 。 上帝 抛弃 了 我 , 接着 所有 的 人 都 抛弃 了 我 , 哪里 都 不要 我 , 普林斯顿 撤销 了 我 的 教授 职位 ,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连 个 科学 顾问 的 职位 都 不 给 我 , 以前 他们 跪 着 求 我 我 都 不 干 呢 ; 我 甚至 想 去 以色列 当 总统 , 可 他们 又 说 他们 改变 主意 了 , 说 我 不过 是 个 骗子 。 唉 ” 爱因斯坦 说完 又拉起 了 琴 , 很 精确 地 从 刚才 的 中断 处拉起 。 汪淼 听 了 一会儿 , 迈步 向 大厦 的 大门 走 去 。 “ 里面 没有 人 , 参加 这届 联大 的 所有人 都 在 大厦 后面 参加 单摆 启动 仪式 。 ” 爱因斯坦 拉 着 琴 说 。 汪淼 绕过 了 大厦 , 来到 它 后面 , 立刻 看到 了 一件 不可思议 的 东西 : 一架 顶天立地 的 巨型 单摆 。 其实 在 大厦 前面 就 能 看到 它 露出 的 一截 , 但 汪淼 当时 不 知道 是 什么 东西 。 这 就是 汪淼 第一次 进入 三体 时 , 在 战国时代 的 大 地上 看到 的 由 伏羲 建造 的 那种 巨摆 , 用来 给 太阳神 催眠 。 眼前 这架 巨摆 外形 已经 现代化 , 支撑 天桥 的 两座 高塔 是 全 金属结构 , 每 一座 都 有 埃菲尔铁塔 那么 高 , 摆锤 也 是 金属 的 , 呈 流线型 , 表面 是 光滑 的 电镀 镜面 , 由于 有 了 高强度 材料 , 悬吊 摆锤 的 线缆 只有 很细 的 一根 , 几乎 看不到 , 这 使得 摆锤 看上去 像是 空悬 在 两座 高塔 之间 的 空中 。 在 巨摆 之下 有 一群 穿着 西装 的 人 , 可能 就是 参加 联大会议 的 各国 首脑 了 。 他们 三五 成堆 地 低声 说 着 话 , 好像 在 等待 着 什么 。 “ 啊 , 哥白尼 , 跨越 五个 时代 的 人 ! ” 有人 高声 喊道 , 其他人 纷纷 对 他 表示 欢迎 。 “ 而且 , 您 是 在 那 战国时代 亲眼 见过 单摆 的 人 ! ” 一个 面貌 和善 的 黑人 握 着 汪淼 的 手 说 。 有人 介绍 他 是 本届 联合国 秘书长 。 “ 是 的 , 我见 过 , 可 为什么 现在 又 建起 这 东西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它 是 三体 纪念碑 , 也 是 一个 墓碑 。 ” 秘书长 仰望 着 半空中 的 摆锤 说 , 从 这里 看 去 , 它足 有 一艘 潜水艇 那么 大 。 “ 墓碑 ? 谁 的 ? ” “ 一个 努力 的 , 一个 延续 了 近 两百个 文明 的 努力 , 为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努力 , 寻找 太阳 运行 规律 的 努力 。 ” “ 这 努力 终结 了 吗 ? ” “ 到 现在 为止 , 彻底 终结 了 。 ” 汪淼 犹豫 了 一下 , 拿出 了 一叠 资料 , 这是 魏成 三体问题 数学模型 的 链接 , “ 我 … … 就是 为 此事 而来 的 , 我 带来 了 一个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数学模型 … … ” 汪淼话 一 出口 , 发现 周围 的 人 立刻 对 他 失去 了 兴趣 , 都 不约而同 离开 他 回到 自己 的 小圈子 里 继续 刚才 的 聊天 , 他 注意 到 有 的 人 离开 时 还 笑 着 摇摇头 。 秘书长 拿 过 了 资料 , 看 也 没 看 就 递给 了 旁边 一个 戴眼镜 的 瘦高 的 人 , “ 出于 对 您 崇高威望 的 尊敬 , 请 我 的 科学 顾问 看看 吧 。 其实 大家 已经 对 您 表示 了 这种 尊敬 , 换 了 别人 , 会 立刻 招来 嘲笑 的 。 ” 科学 顾问 接过 资料 翻 了 翻 , “ 进化 算法 ? 哥白尼 , 你 是 个 天才 , 能 搞 出 这种 算法 的 人 都 是 天才 , 这 除了 高超 的 数学 能力 , 还 需要 想象力 。 ” “ 听 您 的 意思 , 已经 有人 创造 了 这种 数学模型 ? ” “ 是 的 , 还有 其他 几十种 数学模型 , 其中 一半 以上 比 您 这个 要 高明 得 多 , 都 被 创造 出来 , 并 在 计算机 上 完成 了 计算 。 在 过去 的 两个 世纪 中 , 这种 巨量 的 计算 是 世界 的 中心 活动 , 人们 就 像 等待 最后 审判 日 那样 等 着 结果 。 ” “ 结果 呢 ? ” “ 已经 确切 地 证明 , 三体问题 无 解 。 ” 汪淼 仰望 着 巨大 的 摆锤 , 它 在 晨曦 中 晶莹 光亮 , 作为 一面 变形 的 镜子 反映 着 周围 的 一切 , 仿佛 是 世界 的 眸子 。 在 那 已 被 许多 个 文明 所 隔开 的 遥远 时代 , 就 在 这片 大 地上 , 他 和 周文王 曾 穿过 林立 的 巨摆 走向 纣王 的 宫殿 。 历史 就 这样 画 了 一个 漫长 的 大圈 , 回到 了 最初 的 地方 。 “ 正像 我们 早就 猜测 的 那样 , 三体 是 一个 混沌 系统 , 会 将 微小 的 扰动 无限 放大 , 其 运行 规律 从 数学 本质 上 讲 是 不可 预测 的 。 ” 科学 顾问 说 。 汪淼 感觉 自己 所有 的 科学知识 和 思想体系 在 一瞬间 模糊不清 了 , 代之以 前所未有 的 迷茫 , “ 如果 连三体 这样 极其 简单 的 系统 都 处于 不可 预知 的 混沌 , 那 我们 还 怎样 对 探索 复杂 宇宙 的 规律 抱 有 信心 呢 ? ” “ 上帝 是 个 无耻 的 老 赌徒 , 他 抛弃 了 我们 ! ” 爱因斯坦 不知 什么 时候 过来 了 , 挥 着 小提琴 说 。 秘书长 缓缓 地 点点头 , “ 是 的 , 上帝 是 个 赌徒 , 那三体 文明 的 唯一 希望 , 就是 也 赌 一把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31 章三体 、 爱因斯坦 、 单摆 、 大 撕裂 ( 2 ) 这时 , 巨月 又 从 黑夜 一方 的 天边 升起 , 它 银色 的 巨像 映 在 摆锤 光滑 的 表面 上 , 光怪陆离 地 蠕动 着 , 仿佛 摆锤 和 巨月 两者之间 产生 了 神秘 的 心灵感应 。 “ 您 说 到 文明 , 这 一个 文明 好像 已经 发展 到 相当 的 高度 了 。 ” 汪淼 说 。 “ 是 的 , 掌握 了 核能 , 到 了 信息时代 。 ” 秘书长 说 , 但 对 这 一切 似乎 不以为然 。 “ 那 就 存在 着 这样 一个 希望 : 文明 继续 发展 下去 , 达到 另 一个 高度 , 虽然 不能 得知 太阳 运行 的 规律 , 但 能够 在 乱 纪元 生存 下去 , 并且 能够 抵御 以前 太阳 异常 运行 造成 的 那些 毁灭性 的 大灾难 。 ” “ 以前 人们 都 是 这样 想 的 , 这 也 是 三体 文明 前赴后继 顽强 再生 的 动力 之一 , 但 它 使 我们 认识 到 , 这一 想法 是 何等 的 天真 。 ” 秘书长 指指 正在 升起 的 巨月 说 , “ 你 可能 是 第一次 看到 这个 巨大 的 月亮 , 其实 它 几乎 有 我们 行星 的 四分之一 大小 , 已经 不是 一个 月亮 , 而是 这颗 行星 的 一颗 伴星 了 , 它 是 大 撕裂 的 产物 。 ” “ 大 撕裂 ? ” “ 毁灭 上 一轮 文明 的 大灾难 。 其实 , 与 以前 的 文明 相比 , 对 这个 灾难 的 预警 期 还是 相当 长 的 。 遗留 的 记载 显示 , 191 号 文明 的 天文学家 很 早就 观测 到 了 ‘ 飞星 不动 ’ 。 ” 听到 最后 四个 字 , 汪淼 心里 一 紧 。 “ 飞星 不动 ” 是 三体 世界 最大 的 凶兆 , 飞星 , 或者说 远方 的 太阳 , 从 地面 的 观察 角度看 在 宇宙 的 背景 上 静止 了 , 只 意味着 太阳 与 行星 在 一条 直线 上 运行 , 这有 三种 可能 : 一 、 太阳 与 行星 以 相同 的 速度 向 同一 方向 运行 ; 二 、 太阳 正 远离 行星 而 去 ; 三 、 太阳 正 冲向 行星 而 来 。 在 191 号 文明 之前 , 这 只是 一种 想象 中 的 灾难 , 从未 真实 发生 过 , 但 人们 对 它 的 恐惧 和 警觉 丝毫 没有 放松 , 以至于 “ 飞星 不动 ” 成 了 多个 三体 文明 中 的 一句 最 不 吉利 的 咒语 。 即使 只有 一颗 飞星 静止 , 也 让 人 不寒而栗 。 “ 当时 , 三颗 飞星 同时 静止 。 191 号 文明 的 人们 站 在 大 地上 无助 地 看着 这 三颗 在 正空 悬停 的 飞星 , 看着 向 他们 的 世界 直扑 过来 的 三颗 太阳 。 几天 后 , 一个 太阳 运行 到 外层 气层 的 可见 距离 , 宁静 夜空 中 , 那颗 飞星 突然 变幻 成 光焰 四射 的 太阳 , 以 三十多 小时 的 间隔 , 另外 两个 太阳 也 相继 显形 。 这 不是 一般 意义 上 的 ‘ 三日 凌空 ’ , 当 最后 一颗 飞星 变成 太阳时 , 第一颗 显形 的 太阳 已 从 极近 的 距离 掠过 行星 , 紧接着 , 另外 两个 太阳 相继 从 更 近处 掠过 ! 三个 太阳 对 行星 产生 的 潮汐 力均 超过 洛希 极限 [ 10 ] , 第一个 太阳 撼动 了 行星 最 深层 的 地质 结构 , 第二个 太阳 在 行星 上 撕开 了 直通 地核 的 大 裂缝 , 第三个 太阳 将 行星 撕成 了 两半 。 ” 秘书长 指着 已升 到 正空 的 巨月 , “ 这 就是 较 小 的 一半 , 上面 有 191 号 文明 留下 的 废墟 , 但 已 是 一个 没有 生命 的 世界 。 那 是 三体 世界 全部 历史 中 最为 惊心动魄 的 灾难 , 当 行星 被 撕裂 后 , 形状 不规则 的 两 部分 在 自身 引力 下 重新 变成 球形 , 灼热 致密 的 行星 核心 物质 涌 上 地面 , 海洋 在 岩浆 上 沸腾 , 大陆 如 消融 的 流冰般 漂浮 , 它们 相撞 后 , 大地 变得 像 海洋 般 柔软 , 几万米 的 巨大 山脉 可以 在 一个 小时 内 升起 , 又 在 同样 短 的 时间 内 消失 。 在 一段时间 内 , 行星 被 撕开 的 两 部分 藕断丝连 , 它们 之间 有 一条 横穿 太空 的 岩浆 的 河流 , 这些 岩浆 在 太空 中 冷却 , 在 行星 周围 形成 了 一个 环 , 但 由于 行星 两 部分 的 引力 扰动 , 环 不 稳定 , 构成 它 的 岩石 纷纷 坠落 , 使 世界 处于 长 达 几个 世纪 的 陨石雨 中 … … 你 能 想象 那 是 怎样 的 地狱 啊 ! 这次 灾难 对 生态圈 的 破坏 是 所有 历史 上 最 严重 的 一次 , 伴星 上 的 生命 已经 灭绝 , 母星 也 几乎 变成 一个 没有 生命 的 世界 , 但 生命 的 种子 居然 又 在 这里 发芽 了 , 随着 母星 地质 状态 逐步 稳定 , 在 面目全非 的 大陆 和 海洋 中 , 进化 又 开始 了 蹒跚 的 脚步 , 直到 文明 第 一百九十 二次 出现 , 这个 过程 , 耗时 九千万 年 。 “ 三体 世界 所处 的 宇宙 , 比 我们 想象 的 更加 冷酷 。 下 一次 ‘ 飞星 不动 ’ 会 怎样 ? 有 很大 的 可能 , 我们 的 行星 不再 从 太阳 边缘 掠过 , 而是 一头 扎进 太阳 的 火海 中 。 随着 时间 的 推移 , 这种 可能 几乎 是 必然 。 “ 这 本来 只是 一个 可怕 的 推测 , 但 最近 的 一项 天文学 发现 , 使 我们 对三体 世界 的 命运 彻底 绝望 了 。 这项 研究 旨在 通过 这个 星系 中 的 一些 残留 的 迹象 , 推测 出 星系 中 恒星 和 行星 形成 的 历史 。 无意 中 发现 , 三体 星系 在 遥远 的 时间 前 曾 有 过 十二颗 行星 ! 而 现在 只 剩下 我们 这 一颗 , 解释 只有 一个 : 在 漫长 的 天文 纪年 中 , 那十 一颗 行星 均 被 三颗 太阳 所 吞噬 ! 我们 的 世界 , 只不过 是 这场 宇宙 大 捕猎 的 残余 , 文明 能够 经过 一百九十 二次 轮回 再生 , 只不过 是 一种 幸运 而已 。 通过 进一步 的 研究 , 我们 还 发现 了 这 三颗 恒星 的 呼吸 现象 。 ” “ 恒星 呼吸 ? ” “ 只是 一个 比喻 。 您 发现 了 恒星 的 外围 气态 层 , 但 您 不 知道 的 是 , 这个 气态 层以 漫长 的 周期 不停 地 膨胀 和 收缩 , 像 呼吸 一样 。 当 气态 层 膨胀 时 , 其 厚度 可以 增大 十 多倍 , 这 使得 恒星 的 直径 大大增加 , 像 一个 巨掌 , 更 容易 捕获 到 行星 。 当 一颗 行星 与 太阳 近距离 擦 过时 , 就 会 进入 它 的 气态 层 , 在 剧烈 的 摩擦 中 急剧 减速 , 最后 像 一颗 流星 , 拖 着 长长的 火尾 坠入 太阳 的 火海 。 据 考证 , 在 三体 星系 的 漫长 历史 上 , 太阳 气层 每 膨胀 一次 , 就 会 吞噬 一到 两颗 行星 , 那十 一颗 行星 , 就是 在 太阳 气态 层 膨胀 到 最大 时 相继 坠入 火海 的 。 现在 , 三颗 太阳 的 气态 层 都 处于 收缩 状态 , 否则 在 上次 擦阳 而 过时 , 我们 的 行星 已经 坠落 到 太阳 中 了 。 据 学者 们 预测 , 最近 的 一次 膨胀 将 在 一百五十 至 二百万 年 后 发生 。 ” “ 这个 鬼 地方 , 实在 是 待 不 下去 了 。 ” 爱因斯坦 用 一个 老 乞丐 的 姿势 抱 着 小提琴 蹲 在 地上 说 。 秘书长 点点头 说 : “ 待 不 下去 了 , 也 不能 再待 下去 了 ! 三体 文明 的 唯一 出路 , 就是 和 这个 宇宙 赌 一把 。 ” “ 怎么 赌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飞出 三体 星系 , 飞 向 广阔 的 星海 , 在 银河系 中 寻找 可以 移民 的 新世界 ! ” 这时 , 汪淼 听到 一阵 “ 轧轧 ” 的 声音 , 看到 巨大 的 摆锤 正在 被 旁边 一个 高架 绞车 上 的 一根 细缆 斜拉 着 升高 , 升向 它 被 释放 的 位置 , 它 后面 的 天空 背景 上 , 一弯 巨大 的 残月 正在 晨光 中 下沉 。 秘书长 庄严 宣布 : “ 单摆 启动 ! ” 高架 绞车 松开 了 将 摆锤 拉向 高处 的 细缆 , 巨大 的 摆锤 沿着 一条 平滑 的 弧形 轨迹 无声 地 滑落 下来 , 开始 落得 很 慢 , 但 迅速 加速 , 到达 最低点 时 速度 达到 最大 , 冲破 空气 发出 了 浑厚 的 风声 , 当 这 声音 消失 时 , 摆锤 已 沿着 同样 的 弧形 轨迹 升到 了 同样 的 高度 , 停滞 片刻 后 开始 了 新一轮 的 摆动 。 汪淼 感到 摆锤 在 摆动 中 仿佛 产生 了 一股 巨大 的 力量 , 仿佛 大地 被 它 拉 得 摇摇晃晃 。 与 现实 世界 中 的 单摆 不同 , 这个 巨摆 的 摆动 周期 不 恒定 , 时刻 在 变化 中 , 这 是因为 围绕 母星 的 巨月 产生 的 重力 变化 所致 : 巨月 在 母星 的 这 一面 时 , 它 与 母星 的 引力 相互 抵消 , 重力 减小 ; 当 它 运行 到 母星 另一面 时 , 引力 叠加 , 重力 几乎 恢复 到 大 撕裂 之前 。 仰望 着 三体 纪念碑 气势磅礴 的 摆动 , 汪淼 问 自己 : 它 是 表达 对 规律 的 渴望 , 还是 对 混沌 的 屈服 ? 汪淼 又 觉得 摆锤 像 一只 巨大 的 金属 拳头 , 对 冷酷 的 宇宙 永恒 地 挥舞 着 , 无声 地 发出 三体 文明 不屈 的 呐喊 … … 当汪淼 的 双眼 被 泪水 模糊 时 , 他 看到 了 以 巨摆为 背景 出现 的 字幕 : 四百五十 一年 后 , 192 号 文明 在 双日 凌空 的 烈焰 中 毁灭 , 它 进化 到 原子 和 信息时代 。 192 号 文明 是 三体 文明 的 里程碑 , 它 最终 证明 了 三体问题 的 不可 解 , 放弃 了 已 延续 191 轮 文明 的 徒劳 努力 , 确定 了 今后 文明 全新 的 走向 。 至此 , 三体 游戏 的 最终目标 发生变化 , 新 的 目标 是 : 飞 向 宇宙 , 寻找 新 的 家园 。 欢迎 再次 登录 。 退出 三体 后 , 汪淼 像 每次 那样 感到 十分 疲惫 , 这 真是 一个 累人 的 游戏 , 但 这次 他 只 休息 了 半个 小时 便 再次 登录 。 进入 三体 后 , 在 漆黑 的 背景 上 , 出现 了 一条 意想不到 的 信息 : 情况紧急 , 三体 服务器 即将 关闭 , 剩余时间 自由 登录 , 三体 将 直接 转换 至 最后 场景 。 ------------ 第 32 章三体 、 远征 寒冷 黎明 中 的 大 地上 空荡荡 的 一无所有 。 没有 金字塔 , 没有 联合国 大厦 , 巨摆 纪念碑 也 不知去向 , 只有 黑乎乎 的 戈壁滩 延伸 到 天际 , 与 他 第一次 进入 这个 世界 时 一样 。 但 汪淼 很快 发现 这 只是 自己 的 错觉 , 那 戈壁滩 上 密密麻麻 的 小 石块 , 竟 都 是 人头 ! 原来 大 地上 站 满 了 人 。 汪淼 站 在 一个 稍 高些 的 小丘 上 向下 看 , 这 密密的 人 海 一望无际 , 汪淼 大致 估计 了 一下 数量 , 仅 目力 所及 的 范围 就 可能 有 几亿 人 ! 他 知道 , 三体 世界 的 所有人 可能 都 聚集 在 这里 了 。 寂静 笼罩着 一切 , 这 几亿 人造 就 的 寂静 有 一种 令人窒息 的 诡异 , 这 黎明 中 的 人海 正在 等待 什么 。 汪淼 看看 附近 , 发现 所有 的 人 都 在 仰望 着 天空 。 汪淼 抬头 望去 , 发现 星空 发生 了 不可思议 的 变化 : 群星 竟然 排成 了 一个 严整 的 正方形 阵列 ! 但 汪淼 很快 发现 , 这 一片 排成 正方形 的 星星 可能 只是 位于 行星 同步 轨道 上 , 银河系 的 星海 成 了 后面 一个 暗淡 的 背景 , 这个 正方形 相对 于 背景 有 明显 的 运行 。 正方形 阵列 中 , 靠 晨光 一侧 的 星体 亮度 最高 , 发出 的 银光 能 在 地面 上 投出 人影 , 向 后面 亮度 逐渐 减弱 。 汪淼数 了 数 , 阵列 的 一边 上 有 三十多 颗 星体 , 那么 阵列 中 的 星体 总数 是 一千左右 。 这 显然 是 由 人 造物 构成 的 阵列 成 一个 整体 在 群星 的 背景 上 缓缓 移动 , 看上去 充满 了 庄严 的 力量感 。 这时 , 站 在 旁边 的 一个 男人 轻轻 推 了 推 他 , 低声 说 : “ 啊 , 伟大 的 哥白尼 , 你 怎么 来得 这样 晚 ? 整整 过去 了 三轮 文明 , 你 错过 了 多么 伟大 的 事业 啊 ! ” “ 那 是 什么 ? ” 汪淼 指指 太空 中 的 星体 阵列 问 。 “ 那 是 伟大 的 三体 星际 舰队 , 马上 就要 起航 远征 了 。 ” “ 这么 说 , 三体 文明 已经 具备 了 星际 远航 的 能力 ? ” “ 是 的 , 那些 宏伟 的 飞船 都 能 达到 十分之一 光速 。 ” “ 达到 十分之一 的 光速 , 至少 在 我 的 知识 范围 内 是 一个 伟大 的 成就 , 但 对于 星际 航行 来说 , 还是 慢 了 些 。 ” “ 千里之行 始于足下 , ” 那人 说 , “ 关键 是 要 找 对 目标 。 ” “ 舰队 的 目的地 是 哪里 呢 ? ” “ 四 光年 外 的 一颗 带有 行星 的 恒星 , 那 是 距三体 世界 最近 的 恒星 。 ” 汪淼 有些 惊奇 , “ 距 我们 最近 的 恒星 也 是 四 光年 。 ” “ 你们 ? ” “ 地球 。 ” “ 哦 , 这 没有 什么 可 奇怪 的 , 在 银河系 的 大片 区域 , 恒星 的 密度 十分 均匀 , 这是 星群 引力 漫长 调节 的 结果 。 占 相当 大 比例 的 恒星 , 之间 的 间距 就是 在 三到 六 光年 之间 。 ” 这时 , 巨大 的 欢呼声 从人海 中 爆发 。 汪淼 抬头 一看 , 太空 中 的 正方形 星阵 中 , 每颗 星体 的 亮度 都 在 急剧 增加 , 这 显然 是 它们 本身 在 发出 光来 。 这 光芒 很快 淹没 了 天边 的 晨曦 , 一 千颗 星体 很快 变成 了 一 千颗 小 太阳 , 三体 世界 迎来 了 辉煌 的 白昼 。 大 地上 的 人们 都 向着 天空 高举 双手 , 形成 了 一望无际 的 手臂 的 草原 。 三体 舰队 开始 加速 , 庄严 地移 过 苍穹 , 掠过 刚刚 升起 的 巨月 顶端 , 在 月 面 的 山脉 和 平原 上 投下 蔚蓝色 的 光晕 。 欢呼声 平息 了 , 三体 世界 的 人们 默默地 看着 他们 的 希望 在 西方 的 太空 渐渐 远去 , 他们 此生 看不到 结局 , 但 四五百年 后 , 他们 的 子孙 将 得到 来自 新世界 的 消息 , 那 将 是 三体 文明 的 新生 。 汪淼 与 他们 一起 默默地 遥望 着 , 直到 一 千颗 星星 的 方阵 缩成 一颗 星 , 直到 这颗 星 消失 在 西方 的 夜空 中 。 字幕 出现 : 三体 文明 对 新世界 的 远征 开始 了 , 舰队 正在 航程 中 … … 三体 游戏 结束 了 , 当 您 回到 现实 时 , 如果 忠于 自己 曾 做出 的 承诺 , 请 按 随后 发给您 的 电子邮件 中 的 地址 , 参加 地球 三体 组织 的 聚会 。 ------------ 第 33 章 地球 叛军 与 上次 网友聚会 相反 , 这是 一次 人数 众多 的 聚会 , 聚会 的 地点 是 一座 化工厂 的 职工食堂 。 工厂 已经 搬迁 , 这栋 即将 拆除 的 建筑 内部 很 破旧 , 但 十分 宽敞 。 聚集 在 这里 的 有 三百多 人 , 汪淼 发现 有 许多 熟悉 的 面孔 , 都 是 社会名流 和 各个领域 的 精英 , 有 著名 的 科学家 、 文学家 、 政治家 等 。 首先 吸引 汪淼 注意 的 是 摆放 在 大厅 正中 的 一个 神奇 的 东西 , 那 是 三个 银色 的 球体 , 每个 直径 比 保龄球 略 小 , 在 一个 金属 基座 上空 翻飞 , 汪淼 猜测 这个 装置 可能 是 基于 磁悬浮 原理 。 那 三个 球体 的 运动 轨道 完全 随机 , 汪淼 亲眼看到 了 真正 的 三体 运动 。 其他 的 人 并 没有 过多地 注意 那个 表现 三体 运动 的 艺术品 , 他们 的 注意力 集中 在 大厅 中央 的 潘寒 身上 , 他 正 站 在 一张 破 饭桌 上 。 “ 是不是 你 杀 了 申玉菲 同志 ? ” 有 人质 问道 。 “ 是 我 。 ” 潘寒 镇静 地说 , “ 组织 走 到 今天 这样 危险 的 境地 , 都 是因为 降临 派 内部 有 像 她 这样 的 叛徒 的 出卖 。 ” “ 谁 给 你 权力 杀人 的 ? ” “ 我 这 是 出于 对 组织 的 责任心 ! ” “ 你 还有 责任心 ? 你 这人 本来 就 心术不正 ! ” “ 你 把 话 说 清楚 ! ” “ 你 领导 的 环境 分支 都 干 了 些 什么 ? 你们 的 责任 是 利用 和 制造 环境 问题 , 以 激起 人们 对 科学 和 现代 工业 的 厌恶 。 可 你 呢 ? 凭借 主 的 技术 和 预测 , 为 自己 捞取 名利 ! ” “ 我 出名 是 为了 自己 吗 ? 整个 人类 在 我 的 眼中 已 是 一堆 垃圾 , 我 还 在乎 名誉 ? 但 我 不 出名 行 吗 ? 不 出名 我 如何 引导 人们 的 思想 ? ” “ 你 尽 选择 容易 的 而 避开 难 的 ! 你 那些 工作 , 完全 可以 由 社会 上 那些 环保 人士 去 做 ! 他们 比 你 真诚 得 多 , 也 热情 得 多 , 只要 稍加 引导 , 他们 的 行为 就 可以 为 我们 所用 。 你 的 环境 分支 要 做 的 是 制造 环境 灾难 , 然后 加以 利用 , 向 水库 播撒 剧毒 物质 , 在 化工厂 制造 泄漏 … … 这些 工作 你们 做 了 吗 ? 一样 都 没有 ! ” “ 我们 有过 大量 的 方案 和 计划 , 但 都 被 统帅 否决 了 。 至少 在 以前 , 这样 做 很 蠢 , 生物 和 医疗 分支 曾 制造 过 滥用 抗菌素 灾难 , 不是 很快 被 识破 了 吗 ? 欧洲 分队 差点 引火烧身 ! ” “ 你 杀了人 , 现在 已经 引火烧身 了 ! ” “ 听 我 说 , 同志 们 , 迟早 都 一样 ! 你们 肯定 已经 知道 了 , 各国 政府 都 已 相继 进入 战争状态 , 在 欧洲 和 北美 , 对三体 组织 的 大 搜捕 已经 开始 。 我们 这里 一旦 事发 , 拯救 派 肯定 会 倒戈 到 政府 一边 , 所以 我们 现在 首先 要 做 的 , 就是 把 拯救 派 从 组织 中 清除 出去 ! ” “ 这 不是 该 你 考虑 的 事情 。 ” “ 当然 要 由 统帅 考虑 , 但 同志 们 , 我 可以 负责 任地 告诉 你们 , 统帅 是 降临 派 ! ” “ 你 这 就 信口开河 了 吧 ? 统帅 的 威信 大家 都 清楚 , 如果 像 你 说 的 那样 , 拯救 派 早就 被 清除 出去 了 ! ” “ 也许 统帅 有 自己 的 考虑 , 说不定 今天 的 会议 就是 为了 这个 。 ” 这 以后 , 人们 的 注意力 从 潘寒 身上 移开 , 转移 到 目前 的 危机 上来 。 一位 获得 过 图灵奖 的 著名 专家 跳上 桌子 , 振臂 一挥 说 : “ 大家 说 , 我们 现在 到底 该 怎么办 ? ” “ 全球 起义 ! ” “ 这 不是 自取灭亡 吗 ? ” “ 三体 精神 万岁 ! 我们 是 顽强 的 种子 , 野火烧不尽 的 ! ” “ 起义 能够 在 世界 政治舞台 上 表明 我们 的 存在 , 这 将 标志 着 地球 三体 组织 第一次 公开 登上 人类 历史 的 舞台 , 只要 纲领 合适 , 会 在世界上 引起 广泛 响应 的 ! ” 最后 这句 话 是 潘寒 说 的 , 引起 了 一些 共鸣 。 有人 喊 : “ 统帅 来 了 ! ” 人群 让开 了 一条 路 , 汪淼 抬眼 望去 , 感到 一阵 眩晕 , 世界 在 他 的 眼中 变成 了 黑白 两色 , 唯一 拥有 色彩 的 是 刚刚 出现 的 那个 人 。 在 一群 年轻 护卫 的 跟随 下 , 地球 三体 叛军 的 最高 统帅 叶文洁 稳步 走来 。 叶文洁 走 到 为 她 空出 的 一圈 空地 中央 , 举起 一只 瘦削 的 拳头 , 用 汪淼 不敢 想象 是 出自于 她 的 力量 和 坚定 说 : “ 消灭 人类 暴政 ! ” 这群 人类 叛徒 齐声 喊出 了 显然 已 无数次 重复 的 呼号 : “ 世界 属于 三体 ! ” “ 同志 们 好 ! ” 叶文洁 说 , 她 的 声音 又 恢复 了 汪淼 熟悉 的 温软 和 缓慢 , 以至于 他 这时 才 最后 确定 的确 是 她 , “ 最近 身体 不太好 , 没有 和 大家 见面 , 现在 形势严峻 , 我 知道 大家 都 承受 着 很大 的 压力 , 所以 来 看看 。 ” “ 统帅 保重 … … ” 人们 纷纷 说 , 汪淼 听得出 , 这 声音 是 真诚 的 。 叶文洁 说 : “ 在 讨论 重大 问题 之前 , 我们 先 处理 一件 小事 。 潘寒 ” 她 招呼 时 眼睛 却 看着 众人 。 “ 统帅 , 我 在 这里 。 ” 潘寒 从 人群 中 走 出来 , 这 之前 他 试图 躲进 人群 深处 , 他 表面 镇静 , 但 内心 的 恐惧 很 容易 看 出来 。 统帅 没称 他 同志 , 这 是 个 不祥之兆 。 “ 你 严重 违反 了 组织纪律 。 ” 叶文洁 说话 时 仍然 没看 潘寒 , 她 的 声音 仍 很 柔和 , 像是 面对 一个 做错 了 事 的 孩子 。 “ 统帅 , 现在 组织 面临 灭顶之灾 , 如果 不 采取 果断 措施 , 清除 我们 内部 的 异己 和 敌人 , 我们 将 失去 一切 ! ” 叶文洁 抬头 看着 潘寒 , 目光 温和 , 却令 他 的 呼吸 停止 了 几秒钟 。 “ 地球 三体 组织 的 最终 理想 和 目标 , 就是 失去 一切 , 失去 包括 我们 在内 的 人类 现在 的 一切 。 ” “ 那 您 就是 降临 派 了 ! 统帅 , 请 您 明确 宣布 这点 , 这 对 我们 很 重要 , 是 吗 , 同志 们 ? 很 重要 ! ! ” 他 大声 喊道 , 举起 一只 手臂 四下 看看 , 所有 的 人 都 沉默 着 , 没 人 响应 他 。 “ 这个 要求 不该 由 你 来 提 。 你 严重 违反 了 组织纪律 , 如果 要 申诉 , 现在 可以 ; 否则 , 你 将 为此 承担责任 。 ” 叶文洁 说 得 很慢 , 一个 字 一个 字 地 说 , 像 怕 她 教育 的 孩子 听不懂 似的 。 “ 我 是 去 除掉 那个 数学 天才 的 , 这是 伊文斯 同志 做出 的 决定 , 在 会议 上 全体 通过 。 如果 那个 天才 真的 搞出 了 三体 运动 完整 的 数学模型 , 主就 不会 降临 , 地球 三体 事业 将 毁于一旦 。 我 当时 只是 自卫 , 是 申玉菲 先开 的 枪 。 ” 叶文洁 点点头 说 : “ 就让 我们 相信 你 吧 , 这 毕竟 不是 目前 最 重要 的 事情 , 希望 我们 下面 能 一直 相信 你 。 请 你 重复 一下 刚才 对 我 的 要求 。 ” 潘寒 愣 了 一下 , 过 了 这一关 似乎 并 没有 让 他 松 一口气 , “ 我 … … 请 您 明确 宣布 自己 属于 降临 派 , 毕竟 , 降临 派 的 纲领 也 是 您 的 理想 。 ” “ 那 你 重复 一遍 这个 纲领 。 ” “ 人类 社会 已经 不 可能 依靠 自身 的 力量 解决 自己 的 问题 , 也 不 可能 凭借 自身 的 力量 抑制 自己 的 疯狂 ; 所以 , 应该 请主 降临 世界 , 借助 它 的 力量 , 对 人类 社会 进行 强制性 的 监督 和 改造 , 以 创造 一个 全新 的 、 光明 完善 的 人类文明 。 ” “ 降临 派 忠于 这个 纲领 吗 ? ” “ 当然 ! 请 统帅 不要 轻信 谣传 。 ” “ 这 不是 谣传 ! ” 一个 欧洲人 大声 说 , 同时 挤 到 前面 来 , “ 我 叫 拉菲尔 , 以色列 人 。 三年 前 , 我 十四岁 的 儿子 遇到 了 车祸 , 我 把 孩子 的 肾 捐给 了 一个 患 尿毒症 的 巴勒斯坦 女孩 , 以此 表达 我 对 两个 民族 和平相处 的 愿望 , 为了 这个 愿望 , 我 甚至 可以 献出 自己 的 生命 , 而 许许多多 的 以色列 人 和 巴勒斯坦人 也 在 做 着 和 我 一样 的 真诚 努力 。 但 这 一切 都 没有 用 , 我们 的 家园 仍 在 冤冤相报 的 泥潭 中 越陷越深 。 这使 我 对 人类 失去 了 信心 , 加入 了 三体 组织 。 绝望 使 我 由 一个 和平主义者 变为 极端分子 , 同时 , 可能 也 是 由于 我 对 组织 巨额 的 捐助 , 让 我 得以 进入 降临 派 的 核心 。 现在 我 告诉 你们 , 降临 派 有 自己 的 秘密 纲领 , 它 就是 : 人类 是 一个 邪恶 的 物种 , 人类文明 已经 对 地球 犯下 了 滔天罪行 , 必须 为此 受到 惩罚 。 降临 派 的 最终目标 就是 请主来 执行 这个 神圣 的 惩罚 : 毁灭 全人类 ! ” “ 降临 派 的 真正 纲领 已 是 公开 的 秘密 ! ” 有人 喊道 。 “ 可 你们 所 不 知道 的 是 , 这 并 不是 由 最初 的 纲领 演变 而 来 , 而是 降临 派 诞生 时 就 确定 的 目标 , 是 伊文斯 的 终生 理想 ! 他 欺骗 了 组织 , 欺骗 了 包括 统帅 在内 的 所有人 ! 伊文斯 一 开始 就是 朝着 这个 目标 前进 的 , 是 他 把 降临 派 变成 一个 由 极端 环保主义者 和 憎恨 人类 的 狂人 构成 的 恐怖 王国 ! ” “ 我 也 是 后来 才 知道 伊文斯 的 真实 想法 。 ” 叶文洁 说 , “ 尽管如此 , 我 还是 试图 弥合 裂痕 , 使 地球 三体 组织 成为 一个 整体 , 但 降临 派 做出 的 另 一些 事情 使 这种 努力 成为 不 可能 。 ” 潘寒 说 : “ 统帅 , 降临 派 是 地球 三体 组织 的 核心 力量 , 没有 我们 , 就 没有 地球 三体 运动 ! ” “ 但 这 并 不是 你们 垄断组织 与 主 通讯 的 理由 ! ” “ 第二 红岸 基地 是 我们 建立 的 , 当然 应该 由 我们 运行 ! ” “ 降临 派 正是 借助 这个 条件 , 做出 了 对 组织 不可 饶恕 的 背叛 : 你们 截留 了 主 发给 组织 的 信息 , 你们 向 组织 传达 的 , 只是 收到 的 信息 中 极少 的 一部分 , 而且 经过 篡改 ; 你们 还 通过 第二 红岸 基地 , 向主 发送 了 大量 未经 组织 审核 的 信息 。 ” 沉默 降临 了 会场 , 像 一个 很重 的 巨物 使 汪淼 头皮 发紧 。 潘寒 没有 回答 , 他 的 表情 冷漠 下来 , 仿佛 在 说 : 好 啊 , 总算 发生 了 。 “ 对 降临 派 的 背叛 , 有 大量 的 证据 , 申玉菲 同志 就是 提供者 之一 , 她 曾 位居 降临 派 的 核心 , 但 她 在 内心深处 , 却是 一名 坚定 的 拯救 派 , 你们 也 是 后来 才 发现 这点 的 。 她 知道 得太多 了 , 这次 伊文斯 派 你 去 , 是 要 杀 两个 人 而 不是 一个 。 ” 潘寒 四下 看看 , 显然 在 快速 估量 着 形势 , 他 的 动作 被 叶文洁 注意 到 了 。 “ 你 可以 看到 , 这次 与会 的 大多 是 拯救 派 的 同志 , 少数 降临 派 的 成员 , 相信 他们 是 会 站 到 组织 一边 的 , 但 像 伊文斯 和 你 这样 的 人 已 不可 挽救 。 为了 维护 地球 三体 组织 的 纲领 和 理想 , 我们 将 彻底解决 降临 派 的 问题 。 ” 沉默 再次 降临 。 两三分钟 后 , 叶文洁 护卫 中 的 一员 , 一位 苗条 美丽 的 少女 动人 地 笑了笑 , 那 笑容 是 那么 醒目 , 将 很多 人 的 目光 引向 了 她 。 少女 袅袅婷婷 地向 潘寒 走 去 。 潘寒 脸色 骤变 , 一手 伸进 胸前 的 外衣 里 , 但 那 少女 闪电般 冲过来 , 旁人 还 没 明白 怎么回事 , 她 已经 用 一条 看上去 如春 藤般 柔软 的 玉臂 夹住 了 潘寒 的 脖颈 , 另一只 手 放在 他 的 头顶 上 , 以 她 不 可能 具有 的 力量 和 极其 精巧 的 受力 角度 , 熟练地 将 潘寒 的 头颅 扭转 了 一百八十度 , 寂静 中 , 颈椎 折断 的 咔嚓 声 清晰 可 闻 。 少女 两手 同时 快速 松开 , 好像 那个 头颅 发烫 似的 。 潘寒 倒 在 地上 , 那支 杀死 申玉菲 的 手枪 滑到 了 桌子 下面 。 他 的 躯体 仍 在 抽搐 , 双眼 暴出 舌头 吐 了 好长 , 但 头颅 却 一动不动 , 仿佛 从来 就 没有 属于 过 那个 躯体 。 几个 人 把 他 拖 了 出去 , 他 口中 吐出 的 血 在 地上 拖 了 长长的 一道 。 “ 啊 , 小汪 也 来 了 , 你好 。 ” 叶文洁 的 目光 落到 了 汪淼 身上 , 向 他 亲切 地 微笑 着 点点头 , 然后 对 其他人 说 , “ 这是 国家 科学院 院士 汪淼 教授 , 我 的 朋友 , 他 研究 纳米材料 , 这 是 主 首先 要 在 地球 扑灭 的 技术 。 ” 没有 人看 汪淼 一眼 , 汪淼 也 没有 力量 做 任何 表示 , 他 不由得 一手 拉 住 旁边 人 的 衣袖 , 使 自己 站稳 , 但 那 人 将 他 的 手 轻轻 拨开 了 。 叶文洁 说 : “ 小汪 啊 , 接着 上 一次 , 我 给 你 继续 讲红岸 的 故事 吧 , 同志 们 也 听听 , 这 不是 浪费时间 , 在 这个 非常 时刻 , 我们 需要 回顾 一下 组织 的 历程 。 ” “ 红岸 … … 还 没 讲完 ? ” 汪淼 呆呆地 问 。 叶文洁 缓步 走到 三体 模型 前 , 入神 地 看着 翻飞 的 银球 , 夕阳 透过 破窗 正照 在 模型 上 , 飞舞 的 球体 将 光芒 不规则 地 投射 到 叛军 统帅 的 身上 , 像是 火焰 。 “ 没完 , 才 刚刚开始 。 ” 叶文洁 轻轻地 说 。 ------------ 第 34 章红岸 之 五 ( 1 ) 自从 进入 红岸 基地 后 , 叶文洁 就 没有 想到 能够 出去 , 在 得知 红岸 工程 真实 目的 后 ( 这个 绝密 信息 是 基地 许多 中层干部 都 不 知道 的 ) , 她 把 与 外界 精神 上 的 联系 也 斩断 了 , 只是 埋头 于 工作 。 这 以后 , 她 更深 地 介入 到 红岸 系统 的 技术 核心 , 开始 承担 比较 重要 的 研究课题 。 对于 杨卫宁 给予 叶文洁 的 信任 , 雷 志成 一直 耿耿于怀 , 但 他 还是 很 愿意 将 重要 课题 交到 叶文洁 手上 以叶 文洁 的 身份 , 她 对 自己 的 研究成果 没有 任何 权利 ; 而 基地 中 , 只有 雷 志成 是 天体 物理 专业 出身 的 , 是 当时 少见 的 知识分子 政委 ; 这样 , 叶文洁 的 成果 和 论文 最后 都 被 他 占去 , 使 他 成 了 部队 政工干部 中 又红又专 的 典型 。 调叶 文洁 进入 红岸 基地 的 最初 缘由 , 是 她 读 研究生 时 发表 在 天文学 学 报上 的 那 篇 试图 建立 太阳 数学模型 的 论文 。 其实 , 与 地球 相比 , 太阳 是 一个 更 简单 的 物理 系统 , 只是 由 氢 和 氦 这 两种 很 简单 的 元素 构成 , 它 的 物理 过程 虽然 剧烈 , 但 十分 单纯 , 只是 氢至 氦 的 聚变 , 所以 , 有 可能 建立 一个 数学模型 来 对 太阳 进行 较为 准确 的 描述 。 那 论文 本来 是 一篇 很 基础 的 东西 , 但 杨卫宁 和 雷 志成 却 从中 看到 了 解决 红岸 监听系统 一个 技术难题 的 希望 。 日凌 干扰 问题 一直 困扰 着 红岸 的 监听 操作 。 这个 名词 是从 刚 出现 的 通信卫星 技术 中 借来 的 , 当 地球 、 卫星 和 太阳 处于 同 一条 直线 时 , 地面 接收 天线 对准 的 卫星 是 以 太阳 为 背景 的 , 太阳 是 一个 巨大 的 电磁 发射 源 , 这时 地面 接收 的 卫星 微波 就 会 受到 太阳 电磁辐射 强烈 干扰 , 这个 问题 后来 直到 二十一 世纪 都 无法 解决 。 红岸 所 受到 的 日凌 干扰 与 此 类似 , 不同 的 是 干扰源 ( 太阳 ) 位于 发射 源 ( 外太空 ) 和 接收器 之间 。 与 通信卫星 相比 , 红岸 所受 的 日凌 干扰 出现 的 时间 更 频繁 , 也 更 严重 。 实际 的 红岸 系统 又 比原 设计 缩水 了 许多 , 监听 和 发射系统 共用 一个 天线 , 这 使得 监听 的 时间 较为 珍贵 , 日凌 干扰 也 就 成为 一个 严重 问题 了 。 杨卫宁 和 雷 志成 的 想法 很 简单 : 搞清 太阳 发射 的 电磁波 在 监测 波段 上 的 频谱 规律 和 特征 , 用 数字滤波 滤掉 它 , 就 可 排除 干扰 。 两人 都 是 技术 专家 , 在 这 外行 领导 内行 的 年代 , 这是 难能可贵 的 。 但 杨卫宁 不是 天体 物理 专业 的 , 雷 志成 则 是 走 政工 道路 的 人 , 在 专业 上 不 可能 知道 得太深 。 其实 太阳 电磁辐射 的 稳定 只 局限于 包括 可见光 在内 的 从 近 紫外 到 中 红外 波段 , 在 其他 的 波段 上 , 它 的 辐射 是 动荡不定 的 。 叶文洁 首先 明智地 在 第一份 研究 报告 中 明确 一点 : 在 太阳黑子 、 耀斑 、 日冕 物质 抛射 等 太阳 剧烈 爆发性 活动 期间 , 日凌 干扰 无法 排除 。 于是 , 研究 对象 只 局限于 太阳 正常 活动 时红岸 监测 波段 内 的 电磁辐射 。 基地 内 的 研究 条件 还是 不错 的 , 资料室 可以 按 课题 内容 调来 较全 的 外文 资料 , 还有 很 及时 的 欧美 学术期刊 , 在 那个 年代 这 是 件 很 不 容易 的 事 。 叶文洁 还 可以 通过 军线 , 与 中科院 两家 研究 太阳 的 科研单位 联系 , 通过 传真 得到 他们 的 实时 观测 数据 。 叶文洁 的 研究 持续 了 半年 , 丝毫 看不到 成功 的 希望 。 她 很快 发现 , 在 红岸 的 观测 频率 范围 内 , 太阳 的 辐射 变幻莫测 。 通过 对 大量 观测 数据 的 分析 , 叶文洁 发现 了 令 她 迷惑 的 神秘 之 处 : 有时 , 上述 某一 频段 辐射 发生 突变 时 , 太阳 表面 活动 却 平静 如常 , 上 千次 的 观测 数据 都 证实 了 这 一点 。 这 就 很 令 她 费解 了 。 短波 和 微波 频段 的 辐射 不 可能 穿透 几十万 公里 的 太阳 表层 来自 太阳 核心 , 只能 是 太阳 表层 活动 产生 的 , 当 突变 发生 时 , 这种 活动 应该 能够 观测 到 , 如果 太阳 没有 相应 的 扰动 , 这 狭窄 频段 的 突变 是 什么 引起 的 ? 这事 让 她 越 想 越 觉得 神秘 。 研究 到 了 山穷水尽 的 地步 , 叶文洁 决定 放弃 了 。 她 在 最后 一份 报告 中 承认 自己 无能为力 。 这件 事情 应该 比较 好 交代 的 , 军方 委托 中科院 的 几个 单位 和 大学 进行 的 类似 研究 都 以 失败 告终 , 杨卫宁 不过 是 想 借助 叶文洁 的 过 人 才华 再 试一试 。 而雷 志成 的 真实 想法 就 更 简单 了 , 他 只 想要 叶文洁 的 论文 。 这项 研究 理论性 很强 , 更能 显示 出 他 的 水平 和 层次 。 现在 , 社会 上 疯狂 的 浪潮 渐渐 平息 , 对 干部 的 要求 也 有 了 一些 变化 , 像 他 这样 在政治上 成熟 、 学术 上 又 有 造诣 的 人 , 是 奇缺 的 , 当然 前途无量 。 至于 日凌 问题 是否 能够 解决 , 倒 不是 他 最 关心 的 。 但 叶文洁 最终 还是 没有 把 报告 交上去 , 她 想到 , 如果 研究 结束 , 基地 资料室 为 这个 课题 进行 的 资料 调集 和 外文 期刊 订阅 就 会 停止 , 她 就 再也 不 可能 接触 到 这么 丰富 的 天体 物理学 资料 了 。 于是 , 她 在 名义 上 还是 将 研究 进行 下去 , 实际上 则 潜心 搞 自己 的 太阳 数学模型 。 这天 夜里 , 资料室 寒冷 的 阅览室 中 照例 只有 叶文洁 一人 , 她 面前 的 长 桌上 摊开 了 一堆 期刊 和 文献 。 完成 一段 烦琐 的 矩阵 计算 后 , 她 呵呵 冻僵 的 手 , 拿 起 了 一本 最新 一期 天体 物理学 杂志 , 仅仅 是 作为 休息 , 随便 翻 了 翻 , 一篇 关于 木星 研究 的 论文 引起 了 她 的 注意 , 论文 的 提要 如下 : 在 上期 的 短讯 太阳系 内新 的 强 发射 源中 , 威尔逊山 天文台 的 哈里 ・ 比德 森 博士 公布 了 一批 数据 , 是 有关 他 在 6 月 12 日 和 7 月 2 日 对 木星 由 行星 引力 导致 的 自转 摆动 观测 中 , 意外 两次 检测 到 木星 本身 发出 强烈 的 电磁辐射 , 每次 持续时间 分别 为 81 秒 和 76 秒 , 这批 数据 记录 了 辐射 的 频率 范围 和 其他 参数 。 在 射电 爆发 期间 , 观测 到 木星 表面 大 红斑 状态 的 某些 变化 , 比德 森 也 在 短讯 中 进行 了 描述 。 木星 射电 爆发 在 行星 学术界 引起 很大 兴趣 , 这 期刊 发 的 G ・ 麦肯齐 的 文章 , 认为 这是 木星 内部 核聚变 启动 的 征兆 ; 下期 将 刊发 井上 云石 的 文章 , 将 木星 射电 爆发 归结为 一个 更 复杂 的 机制 : 内部 金属 氢 板块 的 运动 , 并 给出 了 完整 的 数学 描述 。 叶文洁 清楚 记得 这 两个 日期 和 时间 , 当时 , 红岸 监听系统 受到 了 强烈 的 日凌 干扰 。 她 查 了 一下 运行日志 , 证实 了 自己 的 记忆 , 只是 来自 太阳 的 日凌 干扰 比 来自 木星 的 电磁辐射 到达 地球 的 时间 晚 了 十六分 四十二 秒 , 这 关键 的 十六分 四十二 秒 啊 ! 叶文洁 抑制 住 剧烈 的 心跳 , 请 资料室 的 有关 人员 与 国家 天文台 联系 , 得到 了 那 两个 时间 木星 和 地球 的 位置 坐标 。 她 在 黑板 上画 出 了 一个 大大的 三角形 , 三个 顶点 分别 是 太阳 、 地球 和 木星 , 她 在 三条 边上 分别 标 上 距离 , 在 地球 顶点 标上 了 两个 到达 时间 。 由 木星 到 地球 的 距离 很 容易 算 出 电磁辐射 由 木星 直接 到达 地球 消耗 的 时间 , 她 接着 又 算出 了 电磁辐射 由 木星 到达 太阳 、 再 由 太阳 到达 地球 的 时间 , 两者 相差 正是 十六分 四十二 秒 ! 叶文洁 翻出 了 以前 自己 搞出 的 太阳 结构 数学模型 , 试图 从 理论 上 找到 一些 蛛丝马迹 。 她 的 目光 很快 锁定 在 太阳辐射 层中 一种 叫 “ 能量 镜面 ” 的 东西 上 。 从 日 核反应 区 发出 的 能量 开始 是 以 高能 伽马射线 的 形式 发出 , 辐射区 通过 对 这些 高能 粒子 的 吸收 , 再 发射 实现 能量 传递 , 经过 无数次 这种 再 吸收 再 辐射 的 漫长 过程 ( 一个 光子 脱离 太阳 可能 需要 一千年 的 时间 ) , 高能 伽马射线 经过 X射线 、 极 紫外线 、 紫外线 逐渐 变为 可见光 和 其他 形式 的 辐射 。 这些 是 在 太阳 研究 中 早已 明确 的 内容 。 叶文洁 的 数学模型 产生 的 一个 新 结果 是 : 在 这些 不同 频率 辐射 的 转换 之间 , 存在 着 许多 明显 的 界面 , 辐射区 由里 向 外 , 每 越过 一个 界面 , 辐射 频率 就 明显 下降 一个 等级 , 这 与 传统 观点 认为 辐射区 的 频率 是 渐变 的 有所不同 。 计算 表明 , 这种 界面 会 将 来自 低频 侧 的 辐射 反射 回去 , 于是 她 就 想 了 那么 一个 命名 。 叶文洁 开始 仔细 研究 这 一层层 悬浮 在 太阳 电浆 海洋 中 的 飘忽不定 的 薄膜 , 她 发现 , 这种 只能 在 恒星 内部 的 高能 海洋 中 出现 的 东西 , 有 许多 奇妙 的 性质 , 其中 最 不可思议 的 是 它 的 “ 增益 反射 ” 特性 , 而 这 与 太阳 电磁辐射 之谜 似乎 有关 。 但 这种 特性 过分 离奇 , 难以 证实 , 叶文洁 自己 都 难以置信 , 更 有 可能 是 令人 目眩 的 复杂 计算 中 产生 的 一些 误导 所致 。 现在 , 叶文洁 初步 证实 了 自己 关于 太阳 能量 镜面 增益 反射 的 猜想 : 能量 镜面 并非 简单 地 反射 低频 侧 的 电磁辐射 , 而是 将 它 放大 了 ! 以前 观测 到 的 那些 在 狭窄 频段 的 神秘 突变 , 其实 是 来自 宇宙 间 的 辐射 被 放大 后 的 结果 , 所以 在 太阳 表面 观察 不到 任何 相应 的 扰动 。 很 可能 , 这 一次 , 太阳 收到 木星 的 电磁辐射 后 又 发射 出来 , 只是 强度 增加 了 近 亿倍 ! 地球 以 十六分 四十二 秒 的 时间差 分别 收到 了 放大 前后 的 两次 辐射 。 太阳 是 一个 电波 放大器 ! ------------ 第 35 章红岸 之 五 ( 2 ) 这里 出现 一个 问题 : 太阳 每时每刻 都 在 接收 来自 太空 的 电磁辐射 , 包括 地球 溢出 的 无线电波 , 为什么 它 只 放大 其中 的 一部分 呢 ? 原因 很 明显 : 除了 能量 镜面 对 反射 频率 的 选择 外 , 主要 是 太阳 对流层 的 屏蔽 作用 。 表面 沸腾 不息 的 对流层 位于 辐射 层 之上 , 是 太阳 最外 一层 液态 层 。 来自 太空 的 电波 首先 要 穿透 对流层 才能 到达 辐射 层 的 能量 镜面 , 进而 被 放大 后 反射 出去 。 这 就 需要 射入 的 电波 在 功率 上 超过 一个 阈值 , 地球 上 绝大部分 的 无线电 发射 都 远 低于 这个 阈值 , 但 木星 的 电磁辐射 超过 了 。 红岸 的 最大 发射功率 也 超过 了 这个 阈值 ! 日凌 干扰 问题 仍 未 得到 解决 , 但 另 一个 激动人心 的 可能性 出现 了 : 人类 可以 将 太阳 作为 一个 超级 天线 , 通过 它 向 宇宙 中 发射 电波 , 这种 电波 是 以 恒星 级 的 能量 发出 的 , 它 的 功率 比 地球 上 能够 使用 的 全部 发射功率 还要 大上 亿倍 。 地球 文明 有 可能 进行 型 文明 能级 的 发射 ! 下 一步 , 需要 将 那 两次 木星 电磁辐射 的 波形 与 红岸 受到 的 日凌 干扰 的 波形 相对 照 , 如果 吻合 , 这个 猜想 就 得到 了 进一步 的 证实 。 叶文洁 向 领导 提出 要求 , 要 与 哈里 ・ 比德 森 联系 , 取得 那 两次 木星 电磁辐射 的 波形 记录 。 这 不是 一件 容易 的 事情 , 渠道 不好 找 , 还有 众多 部门 的 一道道 手续 要 办 , 弄 岔 一点 就 有 里通外国 的 嫌疑 , 叶文洁 只好 等待 。 但 还有 一个 更 直接 的 证实 方法 : 红岸 发射系统 以 超过 那个 阈值 的 功率 直接 向 太阳 发射 电波 。 叶文洁 找到 领导 , 提出 了 这个 要求 , 但 没敢 直接 说出 自己 的 想法 , 那太 玄乎 了 , 肯定 遭到 否决 , 她 只是 说 这 是 一次 对 太阳 研究 进行 的 试验 , 将 红岸 发射系统 作为 对 太阳 的 探测 雷达 , 通过 接收 回波 来 分析 反映 太阳 电磁辐射 的 一些 信息 。 雷 志成 和 杨卫 宁都 有 很 深 的 技术 背景 , 想骗 他们 不 容易 , 但 叶文洁 说出 的 这项 试验 , 在 西方 太阳 研究 中 确实 有过 先例 , 事实上 , 这比 正在 进行 中 的 对 类地行星 的 雷达探测 在技术上 还 简单 些 。 “ 叶文洁 呀 , 你 越来越 出格 了 , 你 的 课题 , 在 理论 上 搞搞 就行了 , 有 必要 弄 这么 大 动作 吗 ? ” 雷 志成 摇摇头 说 。 “ 政委 , 可能 有 重大 发现 。 实验 是 必需 的 , 只 这 一次 , 行 吗 ? ” 叶文洁 苦苦 央求 道 。 杨卫宁 说 : “ 雷 政委 , 要 不 就 做 一次 ? 操作 上 好像 没什么 太 大 困难 , 回波 在 发射 后 传回 要 … … ” “ 十几分钟 吧 。 ” 雷 志成 说 。 “ 这样 红岸 系统 正好 有 时间 转换 到 接收 状态 。 ” 雷 志成 再次 摇头 , “ 我 知道 在技术上 和 工作量 上 都 没什么 , 但 你 … … 唉 , 杨 总 啊 , 你 头脑 中缺 的 就是 这根 弦 啊 向 红太阳 发射 超 强烈 的 电波 , 你 想 过 这种 实验 的 政治 含义 吗 ? ” 杨卫宁 和 叶文洁 一时 瞠目结舌 , 他们 并 不是 感到 这 理由 荒唐 , 相反 , 是 为 自己 没有 想到 而后 怕 。 那个 年代 , 对 一切 事物 的 政治 图解 已 达到 了 极其 荒唐 的 程度 , 叶文洁 上交 的 研究 报告 , 雷 志成 必须 进行 仔细 审阅 , 对 有关 太阳 的 技术 用词 反复 斟酌 修改 , 像 “ 太阳黑子 ” 这 类 词汇 都 不能 出现 。 向 太阳 发射 超强 电波 的 实验 当然 可以 做出 一千个 正面 解释 , 但 只要 有 一个 反面 解释 , 就 可能 有人 面临 灭顶之灾 。 雷 志成 拒绝 实验 的 这个 理由 , 确实 是 不 可能 被 推翻 的 。 叶文洁 没有 放弃 , 其实 只要 冒不大 的 险 , 做成 这事 很 容易 。 红岸 发射系统 的 发射器 是 超高 功率 的 设备 , 全部 使用 “ 文革 ” 期间 生产 的 国产 元件 , 由于 质量 不过关 , 故障率 很 高 , 不得不 在 每 十五次 发射 后 就 全面 检修 一次 , 每次 检修 完成 后 都 要 例行 试运行 , 参加 这种 发射 的 人 很少 , 目标 和 其他 发射 参数 也 是 比较 随意 的 。 在 一次 值班 中 , 叶文洁 被 分配 进行 例行 检修 后 的 测试 , 由于 试 发射 省去 了 很多 操作 , 在场 的 除 叶文洁外 只有 五个 人 , 其中 三个 是 对 设备 原理 知之甚少 的 操作员 , 另外 的 一名 技术员 和 一名 工程师 已 在 持续 了 两天 的 检修 中 疲惫不堪 , 心不在焉 。 叶文洁 首先 将 发射功率 设置 到 刚刚 超过 太阳 增益 反射 理论 上 的 阈值 ( 这 已 是 红岸 发射系统 的 最大 功率 了 ) , 频率 设定 在 最 可能 被 能量 镜面 放大 的 频率 上 , 借 测试 天线 机械性能 为名 , 将 它 对准 已斜 挂 在 西天 的 太阳 , 发射 的 内容 仍同 每次 正规 发射 一样 。 这是 1971 年 秋天 一个 晴朗 的 下午 , 事后 叶文洁 多次 回忆 那一 时刻 , 并 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感觉 , 只是 焦急 , 盼望 发射 快些 完成 , 一方面 是 怕 在场 的 同事 发现 , 虽然 她 想 好 了 推托 的 理由 , 但 以 损耗 元件 的 最大 功率 进行 发射 实验 毕竟 是 不 正常 的 ; 同时 , 红岸 发射系统 的 定位 设备 不是 设计 用于 瞄准 太阳 的 , 叶文洁用 手 就 能 感到 光学系统 在 发烫 , 如果 烧坏 麻烦 就 大 了 。 太阳 在 西天 缓缓 下落 , 叶文洁 不得不 手动 跟踪 , 这时 , 红岸 天线 像 一棵 巨大 的 向日葵 , 面对 着 下落 中 的 太阳 缓缓 转动 。 当 发射 完成 的 红灯 亮起 时 , 她 浑身 已 被 汗水 浸透 了 。 扭头 一看 , 三名 操作员 正在 控制 台上 按 手册 依次 关闭 设备 , 那名 工程师 在 控制室 的 一角 喝水 , 技术员 则 靠 在 长 椅子 上 睡着 了 。 不管 后来 的 历史学家 和 文学家 们 如何 描述 , 当时 的 真实 情景 就是 这样 平淡无奇 。 发射 一 完成 , 叶文洁 就 冲出 控制室 , 跑 进 杨卫宁 的 办公室 , 喘 着 气 说 : “ 快 , 让 基地 电台 在 12000 兆赫 上 接收 ! ” “ 收 什么 ? ” 杨 总工程师 惊奇 地 看着 头发 被 汗水 粘到 脸上 的 叶文洁 , 与 灵敏度 极高 的 红岸 接收 系统 相比 , 基地 用于 与 外界 联系 的 常规 军用 电台 只是 个 玩具 。 “ 也许 能 收到 一些 东西 , 红岸 系统 没有 时间 转换 到 接收 状态 了 ! ” 叶文洁 说 。 正常 情况 下 , 红岸 接收 系统 的 预热 和 切换 只 需 十多分钟 , 而 现在 接收 系统 也 在 检修 中 , 很多 模块 拆卸 后 还 未 组装 , 根本无法 在 短时间 内 运行 。 杨卫宁 看 了 叶文洁 几秒钟 , 拿 起 了 电话 , 吩咐 机要 通讯 室 按 叶文洁 说 的 去 做 。 “ 那个 电台 的 精度 , 大概 只能 收到 月球 上 外星人 的 信号 。 ” “ 信号 来自 太阳 。 ” 叶文洁 说 。 窗外 , 太阳 的 边缘 已 接近 天边 的 山顶 , 血红 血红 的 。 “ 你 用 红岸 系统 向 太阳 发信号 了 ? ” 杨卫宁 紧张 地问 。 叶文洁 点点头 。 “ 这 事 不要 对 别人 说 , 下不为例 , 绝对 的 下不为例 ! ” 杨卫宁 警觉地 回头 看看 门口 说 。 叶文洁 又 点点头 。 “ 这有 什么 意义 嘛 , 回波 一定 是 极弱 的 , 远远 超出 了 常规 电台 的 接收 能力 。 ” “ 不 , 如果 我 的 猜想 是 正确 的 , 将 收到 极强 的 回波 , 强得 … … 难以想象 , 只要 发射功率 超过 一个 阈值 , 太阳 … … 就 能成 亿倍 地 放大 电波 ! ” 杨卫宁 又 奇怪 地 看着 叶文洁 , 后者 沉默 了 。 两人 静静地 等 着 , 杨卫宁 能够 清晰 地 听到 叶文洁 的 呼吸 和 心跳 , 对 她 刚才 的话 他 没 太 在意 , 只是 埋藏 了 多少 年 的 感情 又 涌 上 心头 , 但 他 只能 控制 着 自己 , 等待 着 。 二十分钟 后 , 杨卫宁 拿 起 电话 , 要通 了 通讯 室 , 简单 地问 了 两句 。 “ 什么 都 没收 到 。 ” 杨卫宁 放下 电话 说 。 叶文洁 长出 了 一口气 , 好 半天 才 点点头 。 “ 那个 美国 天文学家 回信 了 。 ” 杨卫宁 拿出 一个 厚厚的 信封 递给 叶文洁 , 上面 盖满 了 海关 的 印章 。 叶文洁 迫不及待 地 拆开 信封 , 先是 大概 扫 了 一眼 哈里 ・ 比德 森 的 信 , 信上 说 他 没有 想到 中国 也 有 研究 行星 电磁学 的 同行 , 希望 多多 联系 和 合作 。 他 寄来 的 是 两叠 纸 , 上面 完整 地 记录 了 来自 木星 两次 电磁辐射 的 波形 , 波形 显然 是从 长条 信号 记录纸 上 复印 下来 的 , 要 对 起来 看 , 而 这个 时候 的 中国 人 , 还 大多 没有 见过 复印机 。 叶文洁 将 几十张 复印纸 在 地板 上 排成 两排 , 排 到 一半 时 她 就 已经 不抱 任何 希望 了 , 她 太 熟悉 那 两次 日凌 干扰 的 波形 了 , 与 这 两条 肯定 对不上 。 叶文洁 慢慢 地 从 地上 将 那 两排 复印纸 收拾 起来 。 杨卫宁 蹲下 帮 她 收拾 , 当 他 将 手中 的 一打 纸 递给 这个 他 内心深处 爱着 的 姑娘 时 , 看到 她 摇摇头 笑 了 一下 , 那笑 很 凄婉 , 令 他 心 颤 。 “ 怎么 ? ” 他 轻轻地 问 , 没有 意识 到 自己 同 她 说话 从来 没有 这么 轻声 过 。 “ 没什么 , 一场 梦 , 醒 了 而已 。 ” 叶文洁 说完 又 笑了笑 , 抱 着 那 摞 复印纸 和 信封 走出 了 办公室 。 她 回到 住处 , 取 了 饭盒 去 食堂 , 才 发现 只 剩下 馒头 和 咸菜 了 。 食堂 的 人 又 没好气 地 告诉 她 要 关门 了 , 她 只好 端 着 饭盒 走 了 出来 , 走到 那道 悬崖 前 , 坐在 草地 上 啃 着凉 馒头 。 这时 太阳 已经 落山 , 大兴安岭 看上去 是 灰蒙蒙 的 一片 , 就 像 叶文洁 的 生活 , 在 这 灰色 中 , 梦 尤其 显得 绚丽 灿烂 。 但 梦 总是 很快 会醒 的 , 就 像 那轮 太阳 , 虽然 还会升 起来 , 但 已 不 带 新 的 希望 。 这时 叶文洁 突然 看到 了 自己 的 后半生 , 也 只有 无际 的 灰色 。 她 含 着 眼泪 , 又 笑了笑 , 继续 啃 凉 馒头 。 叶文洁 不 知道 , 就 在 这时 , 地球 文明 向太空 发出 的 第一声 能够 被 听到 的 啼鸣 , 已经 以 太阳 为 中心 , 以 光速 飞 向 整个 宇宙 。 恒星 级 功率 的 强劲 电波 , 如 磅礴 的 海潮 , 此时 已 越过 了 木星 轨道 。 这时 , 在 12000 兆赫 波段 上 , 太阳 是 银河系 中 最亮 的 一颗 星 。 ------------ 第 36 章红岸 之 六 以后 的 八年 , 是 叶文洁 一生 中 最 平静 的 一段时间 。 “ 文革 ” 中 的 经历 造成 的 惊惧 渐渐 平息 , 她 终于 能够 稍微 放松 一下 自己 的 精神 。 红岸 工程 已经 完成 了 实验 和 磨合期 , 一切 渐渐 转入 常规 , 需要 解决 的 技术 问题 越来越少 , 工作 和 生活 变得 有 规律 了 。 平静 之后 , 一直 被 紧张 和 恐惧 压抑着 的 记忆 开始 苏醒 , 叶文洁 发现 , 真正 的 伤痛 才 刚刚开始 。 噩梦般 的 记忆 像 一处处 死灰复燃 的 火种 , 越烧 越旺 , 灼烧 着 她 的 心灵 。 对于 普通 的 女性 , 也许 时间 能够 渐渐 愈合 这些 创伤 , 毕竟 , “ 文革 ” 中有 她 这样 遭遇 的 女性 太多 了 , 比起 她们 中 的 很多 人 , 她 算是 幸运 的 。 但 叶文洁 是 一位 科学 女性 , 她 拒绝 忘却 , 而且 是 用 理性 的 目光 直视 那些 伤害 了 她 的 疯狂 和 偏执 。 其实 , 叶文洁 对 人类 恶 的 一面 的 理性 思考 , 从 她 看到 寂静 的 春天 那天 就 开始 了 。 随着 与 杨卫宁 关系 的 日益 密切 , 叶文洁 通过 他 , 以 收集 技术 资料 的 名义 , 购进 了 许多 外文 的 哲学 和 历史 经典著作 , 斑斑 血迹 装饰 着 的 人类 历史 令 她 不寒而栗 , 而 那些 思想家 的 卓越 思考 , 则 将 她 引向 人性 的 最 本质 最 隐秘 之 处 。 其实 , 就是 在 这 近乎 世外桃源 的 雷达 峰 上 , 人类 的 非理性 和 疯狂 仍然 每天 都 历历在目 。 叶文洁 看到 , 山下 的 森林 , 每天 都 在 被 她 昔日 的 战友 疯狂 砍伐 , 荒地 面积 日益 扩大 , 仿佛 是 大兴安岭 被 剥去 皮肤 的 部分 , 当 这些 区域 连成一片 后 , 那 幸存 的 几片 林木 倒 显得 不 正常 了 。 烧荒 的 大火 在 那 光秃秃 的 山野 上 燃起 , 雷达 峰成 了 那些 火海 中 逃生 的 鸟儿 的 避难所 , 当 火烧 起来 时 , 基地 里 那些 鸟儿 凄惨 的 叫声 不绝于耳 , 它们 的 羽毛 都 被 烧焦 了 。 在 更 远 的 外部 世界 , 人类 的 疯狂 已 达到 了 文明史 上 的 顶峰 。 那 段时间 , 正是 美苏 争霸 最 激烈 的 时期 , 分布 在 两个 大陆 上 的 数不清 的 发射 井中 , 在 幽灵 般 潜行 于 深海 下 的 战略 核潜艇 上 , 能 将 地球 毁灭 几十次 的 核武器 一触即发 , 仅 一艘 “ 北极星 ” 或 “ 台风 ” 级 潜艇 上 的 分导 核弹头 , 就 足以 摧毁 上 百座 城市 , 杀死 几亿 人 。 但 普通人 对此 仍然 一笑置之 , 似乎 与己无关 。 作为 天体 物理学家 , 叶文洁 对 核武器 十分 敏感 , 她 知道 这是 恒星 才 具有 的 力量 。 她 更 清楚 , 宇宙 中 还有 更 可怕 的 力量 , 有 黑洞 , 有 反物质 , 等等 , 与 那些 力量 相比 , 热核 炸弹 不过 是 一支 温柔 的 蜡烛 。 如果 人类 得到 了 那些 力量 中 的 一种 , 世界 可能 在 瞬间 被 汽化 , 在 疯狂 面前 , 理智 是 软弱无力 的 。 进入 红岸 基地 四年 后 , 叶文洁 和 杨卫宁 组成 了 家庭 。 杨卫宁 是 真心 爱着 叶文洁 的 , 为了 爱情 , 他 放弃 了 自己 的 前途 。 这时 , “ 文革 ” 最 激烈 的 时期 已经 过去 , 政治 环境 相对 温和 了 一些 , 杨卫宁 没有 因为 自己 的 婚姻 受到 迫害 , 但 因为 娶 了 一个 戴着 反革命 帽子 的 妻子 , 被 视为 政治 上 不 成熟 , 丢掉 了 总工程师 的 职位 。 他 和 妻子 能够 作为 普通 技术人员 留在 基地 , 也 仅仅 是因为 技术 上 离不开 他们 。 对于 叶文洁 来说 , 接受 杨卫宁 的 爱情 主要 是 出于 一种 报恩 的 心理 , 在 那 最 危难 的 时刻 , 如果 不是 他 将 自己 带 进 这个 与世隔绝 的 避风港 , 她 可能 早已 不 在 人世 了 。 杨卫宁 很 有 才华 , 风度 和 修养 俱佳 , 不是 一个 让 她 讨厌 的 人 , 但 她 自己 已 心如死灰 , 很难 再 燃起 爱情 的 火焰 了 。 对 人类 本质 的 思考 , 使叶 文洁 陷入 了 深重 的 精神 危机 。 她 首先 面临 的 , 是 一种 奉献 目标 的 缺失 , 她 曾 是 一个 理想主义者 , 需要 将 自己 的 才华 贡献 给 一个 伟大 的 目标 , 现在 却 发现 , 自己 以前 做 的 一切 全无 意义 , 以后 也 不 可能 有 什么 有 意义 的 追求 。 这种 心态 发展 下去 , 她 渐渐 觉得 这个 世界 是 那样 的 陌生 , 她 不 属于 这里 , 这种 精神 上 的 流浪 感 残酷 地 折磨 着 她 , 在 组成 家庭 后 , 她 的 心灵 反而 无家可归 了 。 这天 叶文洁 值夜班 , 这 是 最 孤寂 的 时刻 , 在 静静的 午夜 , 宇宙 向 它 的 聆听 者 展示 着 广漠 的 荒凉 。 叶文洁 最 不 愿意 看 的 , 就是 显示器 上 缓缓 移动 的 那条 曲线 , 那 是 红岸 接收 到 的 宇宙 电波 的 波形 , 无 意义 的 噪声 。 叶文洁 感到 这 条 无限 长 的 曲线 就是 宇宙 的 抽象 , 一头 连 着 无限 的 过去 , 另一头 连 着 无限 的 未来 , 中间 只有 无规律 无 生命 的 随机 起伏 , 一个个 高低 错落 的 波峰 就 像 一粒 粒 大小不等 的 沙子 , 整条 曲线 就 像是 所有 沙粒 排成行 形成 的 一维 沙漠 , 荒凉 寂寥 , 长得 令人 无法忍受 。 你 可以 沿着 它 向前 向后走 无限 远 , 但 永远 找 不到 归宿 。 但 今天 , 当叶 文洁 扫 了 一眼 波形 显示器 后 , 发现 有些 异样 。 即使 是 专业 人员 , 也 很 难仅 凭肉眼 看出 波形 是否 携带 信息 , 但 叶文洁 对 宇宙 噪声 的 波形 太 熟悉 了 , 眼前 移动 的 波形 , 似乎 多 了 某种 说不出来 的 东西 , 这 条 起伏 的 细线 像是 有 了 灵魂 , 她 敢肯定 , 眼前 的 电波 是 被 智能 调制 的 ! 叶文洁 冲到 另一台 主机 终端 前 , 察看 计算机 对 目前 接收 内容 识别 度 的 判别 , 发现 识别 度 是 AAAAA ! ! 在 这 之前 , 红岸 接收 到 的 宇宙 电波 , 识别 度 从未 超过 C , 如果 达到 A , 波段 包含 智能 信息 的 可能性 就 大于 百分之九十 ; 连续 五个 A 是 一个 极端 情况 , 它 意味着 接收 到 的 信息 使用 的 就是 红岸 发射 信息 的 语言 ! 叶文洁 打开 了 红岸 译解 系统 , 这个 软件 能 对 识别 度 大于 B 的 信息 进行 试译解 , 在 整个 红岸 监听 过程 中 , 它 从未 被 正式 使用 过 。 按 软件 试验 运行 中 的 情况 , 翻译 一段 可能 的 智能 编码 可能 需要 几天 甚至 几个 月 的 运算 时间 , 出来 的 结果 多半 还是 译解 失败 。 但 这次 , 原始 文件 刚刚 提交 , 几乎 没有 时间 间隔 , 屏幕 上 就 显示 译解 完成 。 叶文洁 打开 结果 文件 , 人类 第一次 读到 了 来自 宇宙 中 另 一个 世界 的 信息 , 其 内容 出乎 所有人 的 想象 , 它 是 三条 重复 的 警告 : 不要 回答 ! 不要 回答 ! ! 不要 回答 ! ! ! 在 令 她 头晕目眩 的 激动 和 迷惑 中 , 叶文洁 接着 译解 了 第二段 信息 : 这个 世界 收到 了 你们 的 信息 。 我 是 这个 世界 的 一个 和平主义者 , 我 首先 收到 信息 是 你们 文明 的 幸运 , 警告 你们 : 不要 回答 ! 不要 回答 ! ! 不要 回答 ! ! ! 你们 的 方向 上 有 千万颗 恒星 , 只要 不 回答 , 这个 世界 就 无法 定位 发射 源 。 如果 回答 , 发射 源 将 被 定位 , 你们 的 行 星系 将 遭到 入侵 , 你们 的 世界 将 被 占领 ! 不要 回答 ! 不要 回答 ! ! 不要 回答 ! ! ! 看着 显示屏 上 闪动 的 绿色 字迹 , 叶文洁 已经 无法 冷静 思考 , 她 那 被 激动 和 震撼 抑制 了 的 智力 只能 理解 以下 的 事实 : 现在 距 她 上次 向 太阳 发送信息 不到 九年 , 那么 这些 信息 的 发射 源距 地球 只有 四 光年 左右 , 它 只能 来自 距 我们 最近 的 恒星系 : 半 人马座 三星 ! 宇宙 不 荒凉 , 宇宙 不 空旷 , 宇宙 充满 了 生机 ! 人类 将 目光 投向 宇宙 的 尽头 , 但 哪里 想到 , 在 距 他们 最近 的 恒星 中 , 就 存在 着 智慧 生命 ! 叶文洁 看看 波形 显示 , 信息 仍 源源不断 地 从 太空 中 涌进 红岸 天线 , 她 打开 另 一个 接口 , 启动 了 实时 译解 , 接收 到 的 信息 被 立刻 显示 出来 。 在 以后 的 四个 多 小时 中 , 叶文洁 知道 了 三体 世界 的 存在 , 知道 了 那个 一次次 浴火重生 的 文明 , 也 知道 了 他们 星际 移民 的 企图 。 凌晨 四点 多 , 来自 半 人马座 的 信息 结束 了 , 译解 系统 开始 无 结果 地 运行 , 不断 发出 失败 信息 , 红岸 监听系统 所 听到 的 , 又 是 宇宙 荒凉 的 噪声 。 但 叶文洁 可以 确定 , 刚才 的 一切 不是 梦 。 太阳 确实 是 一个 超级 天线 , 但 八年 前 那次 试验 中 为什么 没有 收到 回波 , 为什么 木星 的 辐射 波形 与 后来 的 太阳辐射 对不上 ? 叶文洁 后来 想出 了 许多 原因 , 基地 的 电台 可能 根本 不能 接收 那个 频段 的 电波 , 或者 收到 后 只是 一团 噪音 , 就 认为 是 什么 都 没有 收到 。 至于 后者 , 很 可能 是因为 太阳 在 放大 电波 的 同时 , 还 叠加 了 一个 波形 , 这个 波形 是 有 规律 的 , 在 外星 文明 的 译解 系统 中 很 容易 被 剔除 , 但 在 她 的 肉眼 看来 , 木星 和 太阳 的 辐射 波形 就 大不相同 了 。 这 一点 后来 得到 了 证实 , 叠加 的 是 一个 正弦波 。 她 警觉地 四下 看看 , 主机房 中 值班 的 还有 三人 , 其中 两人 在 一个 角落 聊天 , 一人 在 终端 前 打瞌睡 ; 而 在 监听系统 的 信息处理 部分 , 能够 查看 接收 内容 识别 度 和 访问 译解 系统 的 终端 只有 她 面前 这两台 。 她 不动声色 地 迅速 操作 , 将 已 接收 到 的 信息 全部 转存 到 一个 多重 加密 的 隐形 子目录 中 , 用 一年 前 接收 到 的 一段 噪声 代替 了 这 五个 小时 的 内容 。 然后 , 她 从 终端 上将 一段 简短 的 信息 输入 红岸 发射系统 的 缓存 区 。 叶文洁 起身 走出 了 监听 主控室 的 大门 , 一阵 冷风吹 到 她 滚烫 的 脸上 , 东方 晨曦 初露 , 她 沿着 被 晨光 微微 照亮 的 石子路 , 向 发射 主控室 走 去 , 在 她 的 上方 , 红岸 天线 的 巨掌 无声 地向 宇宙 张开着 。 晨曦 照出 了 门口 哨兵 那 黑色 的 剪影 , 像 往常 一样 , 叶文洁 进门 时 他 没有 理会 。 发射 主控室 比 监听 主控室 要暗 许多 , 叶文洁 穿过 一排排 机柜 , 径直 走向 控制台 , 熟练地 扳动 十几个 开关 , 启动 了 发射系统 的 预热 。 坐在 控制台 旁边 的 两名 值班员 抬起 头用 困乏 的 眼睛 看 了 看 她 , 其中 一人 又 扭头 看 了 看 墙上 的 钟表 , 然后 一人 继续 打瞌睡 , 另一人 则 翻 看着 可能 已 看 了 许多遍 的 报纸 。 在 基地 里 , 叶文洁 在政治上 自然 没有 任何 地位 , 但 在技术上 有 一定 的 自由 , 她 常常 在 发射 前 检查 设备 , 虽然 今天 太早 了 些 , 距 发射 操作 还有 三个 小时 , 但 提前 预热 也 是 不 奇怪 的 。 漫长 的 半个 小时 过去 了 , 叶文洁 在 这 期间 重设 了 发射 频率 , 将 其 置于 太阳 能量 镜面反射 的 最优 值上 , 将 发射功率 设 为 最大值 , 然后 , 她 将 双眼 凑近 光学 定位系统 的 目镜 , 看到 太阳 正在 升 出 地平线 。 她 启动 了 天线 定位系统 , 缓缓 转动 方向 杆 使 其 对准 太阳 。 巨型 天线 转动 时 产生 的 隆隆 震动 传进 主控室 , 有 一名 值班员 又 看 了 叶文洁 一眼 , 但 也 没 说 什么 。 太阳 完全 升出 了 天边 连绵 的 山脊 , 红岸 天线 定位器 的 十字 丝 的 中心 对 在 它 的 上缘 , 这是 考虑 了 电波 运行 的 提前量 , 发射系统 已 处于 就绪 状态 。 发射 按钮 呈 长方形 , 很 像 电脑 键盘 上 的 空格键 , 但是 红色 的 。 这时 , 叶文洁 的 手指 悬 在 它 上面 两 厘米 处 。 人类文明 的 命运 , 就 系于 这 纤细 的 两指 之上 。 毫不犹豫 地 , 叶文洁 按 下 了 发射 键 。 “ 干什么 ? ” 一名 值班员 带 着 睡意 问 。 叶文洁 冲 他 笑了笑 , 没有 说话 , 随即 按下 另 一个 黄键 中止 了 发射 , 又 转动 方向 杆 改变 了 天线 的 指向 , 然后 离开 控制台 向外走 去 。 那个 值班员 看看 表 , 也 该 下班 了 , 他 拿 起 日志 , 想 把 叶文洁 刚才 启动 发射系统 的 操作 记下来 , 这 多少 有些 异常 , 但 他 看看 一条 记录纸 带 , 发现 她 只 将 发射 系统启动 了 不到 三秒钟 , 于是 将 日志 扔回 原位 , 打了个 哈欠 , 戴上 军帽 走 了 。 正在 飞 向 太阳 的 信息 是 : 到 这里 来 吧 , 我 将 帮助 你们 获得 这个 世界 , 我 的 文明 已 无力解决 自己 的 问题 , 需要 你们 的 力量 来 介入 。 初升 的 太阳 使叶 文洁 头晕目眩 , 出门 后 没有 走出 多远 , 她 就 昏倒 在 草地 上 。 醒来 后 , 她 发现自己 躺 在 医务室 中 , 杨卫宁 在 床边 关切 地 看着 她 , 像 多年 前 在 飞机 上 那样 。 医生 让 叶文洁 以后 注意 休息 , 因为 她 怀孕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37 章 叛乱 叶文洁 讲述 完 这段 历史 后 , 大厅 陷入 一片 静默 , 在场 的 许多 人 显然 也 是 第一次 听到 这么 完整 的 讲述 , 汪淼 也 被 深深地 吸引 了 , 暂时 忘记 了 目前 的 危险 和 恐惧 , 不由 问道 : “ 那么 , 三体 组织 是 如何 发展 到 这个 规模 的 呢 ? ” 叶文洁 回答 : “ 这要 从 我 认识 伊文斯 说起 … … 不过 , 这 段 历史 在场 的 同志 们 都 知道 , 我们 就 不要 在 这 上面 浪费时间 了 , 以后 我 可以 单独 为 你 讲 , 但 是否 有 这个 机会 , 就要 看 你 自己 了 … … 小汪 , 我们 还是 谈谈 你 的 纳米材料 吧 。 ” “ 你们 所说 的 … … 主 , 为什么 这样 害怕 纳米材料 呢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因为 它 能够 使 人类 摆脱 地球 引力 , 大规模 进入 太空 。 ” “ 太空 电梯 ? ” 汪淼 立刻 想到 了 。 “ 是 的 , 那种 超高 强度 的 材料 一旦 能够 大规模 生产 , 建设 从 地表 直达 地球 同步 轨道 的 太空 电梯 就 有 了 技术 基础 。 对主 而言 , 这 只是 一项 很小 的 发明 , 但 对 地球 人类 却 意义 重大 。 地球 人类 可以 凭借 这项 技术 轻易 地 进入 近地 空间 , 在 太空 建立 起 大规模 的 防御 体系 便 成为 可能 , 所以 , 必须 扑灭 这项 技术 。 ” “ 倒计时 的 终点 是 什么 ? ” 汪淼 问出 了 这个 最令 他 恐惧 的 问题 。 叶文洁 微微一笑 , “ 不 知道 。 ” “ 你们 这样 做 没有 意义 ! 这 不是 基础 研究 , 大方向 对 了 别人 也 能 做 出来 的 ! ” 汪淼 紧张 地 大声 说 。 “ 是 没有 意义 , 能够 扰乱 研究者 的 思想 是 最 有效 的 , 但 我们 做 得 不 理想 , 如 你 所说 , 这 毕竟 是 应用 研究 , 不像 对 基础 研究 那么 有效 … … ” “ 说 到 基础 研究 , 你 女儿 是 怎么 死 的 ? ” 这个 问题 令叶 文洁 沉默 了 几秒钟 , 汪淼 注意 到 , 她 的 眼神 几乎 不为 人 察觉 地 黯淡 了 一下 , 但 旋即 接下 了 刚才 的 话题 , “ 其实 , 对于 无比 强大 的 主 来说 , 我们 做 的 一切 都 丝毫 没有 意义 , 我们 只是 做 自己 想 做 的 事 。 ” 叶文洁 话音刚落 , 轰然 几声 巨响 , 饭厅 的 两扇 大门 同时 被 撞开 , 一群 端 冲锋枪 的 士兵 冲 了 进来 , 汪淼 注意 到 他们 不是 武警 而是 正规军 , 他们 几乎 无声 地 贴墙 而行 , 很快 在 三体 叛军 周围 形成 了 一个 包围圈 。 史强 最后 走 了 进来 , 皮夹克 敞着 怀 , 手里 握 着 枪管 , 枪柄 像 一把 榔头 似的 露 在 外面 。 他 大大咧咧 地 四下 看看 , 突然 冲向 前去 , 倒握 着 枪 的 手 一 抡 , 响起 了 金属 砸 在 头骨 上 的 闷响 , 一名 三体 战士 倒 了 下去 , 没 来得及 抽出 的 手枪 摔出 老远 。 几名 士兵 冲天 鸣枪 , 天花板 上 落下 一片 尘土 。 有人 拉起 汪淼 , 飞快 地 跑 出 了 三体 叛军 的 人群 , 站 到 一排 士兵 后面 。 “ 武器 都 丢 桌子 上 ! 谁 再 炸 刺 , 穿 了 丫 的 ! ” 史强 指指 身后 的 一排 冲锋枪 说 , “ 知道 各位 都 是 不要命 的 , 我们 也 是 冲 不要命 来 的 ! 我 可 把 话 搁 这儿 了 : 普通 的 警务 和 法律 禁区 , 对 你们 已经 不 适用 , 甚至 人类 的 战争 法则 对 你们 也 不 适用 了 ! 既然 你们 已经 与 全人类 为 敌 , 咱们 大家 也 都 没什么 可 忌讳 的 。 ” 三体 叛军 的 人群 中有 一阵 骚动 , 但 并 没有 大 的 惊慌 。 叶文洁 不动声色 。 有 三个 人 突然 冲出 人群 , 其中 包括 扭断 潘寒 脖子 的 那个 美丽 女孩儿 , 他们 冲向 那座 活动 的 三体 艺术品 , 一个 人 抓住 了 一颗 翻飞 的 金属 球 , 紧紧 抱 在 胸前 。 美丽 女孩 双手 托起 晶亮 的 金属 球 , 让 人 联想 到 身材苗条 的 艺术体操 运动员 , 她 又 露出 那 动人 的 笑 , 用 悦耳 的 声音 说 : “ 各位 警官 , 我们 手里 拿 着 的 是 三枚 原子弹 , 每枚 当量 一千五百 吨级 , 不算 大 , 我们 喜欢 小玩意儿 , 这是 起爆 开关 。 ” 大厅 的 一切 顿时 凝固 了 , 唯一 在 动 的 是 史强 , 他 把 倒 握 的 枪 插回 左 腋下 的 枪套 , 神态自若 地 拍拍手 。 “ 我们 的 要求 很 简单 : 让 统帅 走 , 然后 咱们 一起 玩 什么 都行 。 ” 女孩 接着 说 , 样子 有些 娇嗔 。 “ 我 和 同志 们 在 一起 。 ” 叶文洁 平静 地说 。 “ 能 证实 她 说 的 吗 ? ” 史强 低声 问 旁边 一位 显然 是 爆炸物 专家 的 军官 。 那位 军官 将 一只 塑料袋 扔 到 那 三个 拿球 的 人 跟前 , 袋中 装着 一把 弹簧秤 。 一名 拿 金属 球 的 三体 战士 拾起 塑料袋 , 取出 弹簧秤 后 将 球 装进 袋子 , 挂到 弹簧秤 上 , 举 起来 晃 了 晃 , 然后 把 球 取出 来 扔 到 地上 。 女孩儿 哈哈 一笑 , 这边 的 爆炸物 专家 也 轻蔑地笑 笑 。 另 一个 拿球 的 人 也 照样 称 了 球 , 然后 也 将 球 扔 了 。 女孩 又 笑 了 一声 , 接过 塑料袋 将 球装 了 进去 , 挂到 弹簧秤 上 , 标尺 哗地 一下 直落 到底 。 爆炸物 专家 脸上 的 笑容 凝固 了 , 低声 对史 强 说 : “ 这个 是 了 。 ” 史强 仍 不动声色 。 “ 至少 可以 肯定 里面 装有 重元素 裂变 材料 , 至于 引爆 系统 行不行 还 不 清楚 。 ” 爆炸物 专家 说 。 士兵 们 枪 上 电筒 的 光柱 集中 在 那个 拿 核弹 的 女孩儿 身上 , 这个 艳丽 的 死亡 之花手 捧 着 一千五百 吨 TNT , 灿烂 地笑 着 , 仿佛 是 在 舞台 聚光灯 下 迎接 着 掌声 和 赞美 。 “ 有 一个 办法 : 向 那个 球 射击 。 ” 爆炸物 专家 在 大史 耳边 低声 说 。 “ 不会 引爆 ? ” “ 只会 引爆 外围 的 常规 炸药 , 但会 将 炸药 打散 , 无法 对 中心 核 炸药 产生 精确 向心 压缩 , 肯定 不会 发生 核爆炸 。 ” 大史 盯 着 核弹 女孩儿 , 不 说话 。 “ 要 布置 狙击手 吗 ? ” 大史 几乎 不为 人 察觉 地 摇摇头 , “ 没有 合适 位置 , 那 小东西 精得 能 捉 鬼 , 狙击手 的 长 家伙 一 瞄准 她 就 会 察觉 。 ” 说完 , 大史 径直 向前走 去 , 拨开 人群 , 站 到 中间 的 空地 上 。 “ 站住 。 ” 核弹 女孩 向大史 抛 了 个 媚眼 警告 道 , 右手 拇指 紧 按 在 起爆 开关 上 , 指甲油 在 电筒 光中 闪亮 着 。 “ 悠着点 儿 丫头 , 有件 事儿 你 肯定 想 知道 。 ” 大史 站 在 距 女孩 七八米 远处 , 从 衣袋 中 掏出 一个 信封 , “ 你 母亲 找到 了 。 ” 女孩儿 神采飞扬 的 眼睛 立刻 黯淡 了 下来 , 但 这时 , 这 双 眼睛 真的 通向 她 的 心灵 。 大史 趁机 又 向前 跨 了 两步 , 将 自己 与 女孩 的 间距 缩短 至 五米 左右 , 女孩 警惕 地 一举 核弹 , 用 目光 制止 了 他 , 但 她 的 注意力 已经 被 大大 分散 了 。 刚才 扔掉 假 核弹 的 两人 中 的 一个 向大史 走来 , 伸手 来 拿 他 举着 的 信封 , 大史 闪电般 抽出 手枪 , 他 抽枪 的 动作 正好 被 取信 的 人 挡住 , 女孩 没有 看到 , 她 只 看到 取信 人 的 耳边 亮光 一闪 , 怀中 的 核弹 就 被 击中 爆炸 了 。 一声 沉闷 的 巨响 后 , 汪淼 两眼 一黑 什么 都 看不到 了 , 他 被 人拉着 拖出 食堂 。 黄色 的 浓烟 从 大门 涌出 , 里面 的 喧闹声 和 枪 声响 成 一片 , 不断 有人 从 浓烟 中冲 到 外面 … … 汪淼 起身 要冲 回 大厅 , 被 那名 爆炸物 专家 拦腰 抱住 : “ 当心 ! 放射性 ! ! ” 混乱 很快 平息 了 , 有 十几名 三体 战士 被 击毙 , 其余 包括 叶文洁 在内 的 二百多 人 被捕 。 核弹 女孩 被 炸 得 血肉模糊 , 但 这枚 流产 的 核弹 只 炸死 她 一人 , 大史 面前 的 取信 人 被 炸成 重伤 , 由于 有 这 人 的 遮挡 , 大史 只 受 了 些 轻伤 , 但 他 和 爆炸 后待 在 大厅 中 的 其他人 一样 , 受到 了 严重 辐射 。 汪淼 透过 救护车 的 小窗 看着 车里 的 大史 , 他 头上 的 一道 伤口 还 在 流血 , 给 他 包扎 的 护士 穿着 透明 的 防护服 , 大史 和 汪淼 只能 用 手机 说话 。 “ 那个 女孩子 是 谁 ? ” 汪淼 问 。 大史 咧嘴一笑 , “ 我 他妈的 怎么 知道 , 瞎猜 的 , 这样 的 女孩子 , 多半 没见 过妈 。 我 干 这行 二十多年 , 就 学会 了 看 人 。 ” “ 你 赢 了 , 真的 是 有人 捣鬼 。 ” 汪淼 努力 地 挤出 笑来 , 希望 车里 的 大史 能 看到 。 “ 老弟 , 还是 你 赢 了 。 ” 大史 笑 着 摇摇头 , “ 老子 怎么 会 想到 , 奶奶 的 , 竟然 真扯 到 外星人 那儿 ! ” ------------ 第 38 章雷 志成 、 杨卫宁 之 死 审问者 : 姓名 ? 叶文洁 : 叶文洁 。 审问者 : 出生日期 ? 叶文洁 : 1947 年 6 月 。 审问者 : 职业 ? 叶文洁 : 清华大学 物理系 天体 物理 专业 教授 , 2004 年 退休 。 审问者 : 鉴于 你 的 身体 情况 , 谈话 过程 中 你 可以 要求 暂停 休息 。 叶文洁 : 谢谢 , 不用 。 审问者 : 我们 今天 进行 的 是 普通 刑事案件 的 调查 , 不 涉及 更 高层次 的 内容 , 这 不是 本次 调查 的 主要 部分 , 我们 希望 快些 结束 , 希望 你 能 配合 。 叶文洁 : 我 知道 你 指 的 是 什么 , 我会 配合 的 。 审问者 : 调查 发现 , 在 红岸 基地 工作 期间 , 你 有 杀人 嫌疑 。 叶文洁 : 我 杀死 过 两个 人 。 审问者 : 时间 ? 叶文洁 : 1979 年 10 月 21 日 下午 。 审问者 : 受害者 的 姓名 ? 叶文洁 : 基地 政委 雷 志成 和 基地 工程师 、 我 的 丈夫 杨卫宁 。 审问者 : 讲述 一下 你 作案 的 动机 。 叶文洁 : 我 … … 是不是 能 假设 你 对 当时 相关 的 背景 有所 了解 ? 审问者 : 基本 了解 , 不 清楚 的 我会 提问 。 叶文洁 : 好 的 。 在 接收 到 外星 信息 并 回信 后 的 当天 , 我 得知 收到 该 信息 的 不止 我 一个 人 , 雷 志成 也 收到 了 。 雷 政委 是 那个 年代 典型 的 政治 干部 , 政治 神经 很 敏感 , 用 当时 的话 说 , 就是 阶级斗争 这根 弦 绷 得 很 紧 。 他 背着 红岸 基地 的 大部分 技术人员 , 在 主 计算机 中长期 后台 运行 着 一个 小 程序 , 这个 程序 不断 读取 发射 和 接收 的 信息 缓冲区 , 并 将 读 到 的 内容 存贮 在 一个 隐藏 很深 的 加密 文件 中 , 这样 , 红岸 系统 发射 出去 和 接收 到 的 信息 就 有 了 一个 只有 他 能 读取 的 备份 , 正是 从 这个 备份 中 , 他 发现 了 红岸 接收 到 的 外星 文明 信息 。 在 我 向 初升 的 太阳 发出 回答 信息 的 当天 下午 , 也 就是 我 从 医务室 中刚 得知 自己 怀孕 后 , 雷 志成 把 我 叫 到 他 的 办公室 。 我 看到 , 他 办公桌 上 的 终端 屏幕 上 赫然 显示 着 昨夜 收到 的 来自 三体 世界 的 信息 … … “ 从 接收 到 第一批 信息 到 现在 , 已经 过去 了 八个 多 小时 , 你 没有 报告 , 反而 将 原始 信息 删除 或 隐藏 起来 了 , 是 吗 ? ” 我 低着头 没有 回答 。 “ 你 下 一步 的 企图 我 也 清楚 , 你 打算 回电 。 如果 不是 我 发现 得 及时 , 整个 人类文明 都 将 毁 在 你 手中 ! 当然 , 这 不是 说 我们 惧怕 来自 宇宙 的 入侵 , 退 一万步 说 , 那种 事 真的 发生 了 , 外星 侵略者 必然 会 淹没 于 人民战争 的 汪洋大海 之中 ! ” 我 现在 明白 了 , 他 还 不 知道 我 已经 发出 了 回电 , 我 将 回答 信息 放入 发射 缓冲区 时 , 使用 的 不是 常规 文件 接口 , 这 无意 中 绕开 了 他 的 监视 程序 。 “ 叶文洁 , 你 是 会 做出 这种 事 的 , 对于 党和人民 , 你 一直 怀有 刻骨 的 仇恨 , 不会 放过 任何 一个 报复 的 机会 。 你 知道 这样 做 的 后果 吗 ? ” 我 当然 知道 , 于是 点点头 , 雷 志成 沉默 片刻 , 下面 的话 却 出乎 我 的 预料 。 “ 叶文洁 , 对于 你 , 我 是 不会 有 任何 恻隐之心 的 , 你 一直 都 是 一个 与 人民 为 敌 的 阶级 敌人 。 但 我 与 杨卫宁 是 多年 的 战友 , 我 不能 看着 他 和 你 一同 彻底 毁掉 , 更 不能 看着 他 的 孩子 也 跟着 毁掉 , 你 有 孩子 了 , 不是 吗 ? ” 他 这话 并非 随便说说 , 如果 事发 , 在 那个 年代 , 这样 性质 的 问题 , 不管 我 丈夫 与 此事 有无 关系 , 都 会 受到 很大 牵连 , 当然 还有 未 出世 的 孩子 。 雷 志成 压低 了 声音 说 : “ 目前 , 这件 事情 还 只有 我们 俩 知道 , 现在 要 做 的 , 就是 把 这件 事情 的 影响 降到 最小 。 你 什么 都 不要 管 , 就 当 这件 事 没有 发生 , 不要 向 任何人 提起 , 包括 杨卫宁 , 剩下 的 事情 , 就 由 我 来 处理 吧 。 小叶 啊 , 请 相信 我 , 只要 你 配合 , 就 能 避免 可怕 的 后果 。 ” 我 立刻 明白 了 雷 志成 的 用心 : 他 想 成为 第一个 发现 外星 文明 的 人 , 这 确实 是 一个 名垂青史 的 绝好 机会 。 我 答应 了 他 , 然后 离开 了 办公室 , 这时 我 已经 在 心里 决定 了 一切 。 我 拿 了 一只 小 扳手 , 走进 了 接收 系统 前端 处理 模块 的 设备 间 , 打开 主机 柜 , 将 最 下方 的 接地线 的 螺栓 小心 地 拧松 了 , 由于 我 时常 需要 检查 设备 , 所以 谁 也 没有 注意 到 我 干 了 什么 。 这时 , 接地 电阻 由 0.6 欧姆 一下子 上升 到 5 欧姆 , 接收 系统 的 干扰 骤然 增大 。 值班 技术员 立刻 就 知道 是 接地线 故障 , 因为 这种 故障 以前 多次 发生 , 判断 起来 很 容易 , 但 他 不会 想到 是 接地线 顶端 的 故障 , 因为 那里 固结 很 好 , 一般 没人动 , 况且 我刚 说 过 顺便 看过 了 。 雷达 峰 的 顶部 是 一种 很 不 寻常 的 地质 结构 , 覆盖 着 一层 十几米 厚 的 胶泥 , 这种 胶泥 层 导电性 很差 , 接地线 埋下 后 , 接地 电阻 总是 达 不到 要求 ; 把 接地 电极 深埋 也 不行 , 因为 这种 胶泥 层 对 导线 有 很 强 的 腐蚀 作用 , 时间 长 了 可能 从 中部 将 接地线 蚀断 。 最后 , 只好 将 接地线 排从 那道 悬崖 上 垂下去 , 沿着 崖壁 一直 垂 到 没有 胶泥 层 的 地方 , 将 接地 电极 埋设 在 崖壁 上 的 那个 位置 。 即使 这样 , 接地 仍然 不 稳定 , 电阻 常常 超标 , 问题 都 是 出 在 接地线 位于 悬崖 壁上 的 部分 , 这时 维修 人员 就要 用 绳索 吊下去 修 。 那名 技术员 就 向 外围 维修班 打招呼 , 班里 的 一名 战士 在 一根 铁柱 上系 好 绳索 就 顺着 崖壁 下去 了 , 在 下面 折腾 了 半个 多 小时 , 满头大汗 地上 来 , 说 找 不到 故障 。 这次 监听 作业 眼看 就要 受到 影响 , 只好 上报 基地 指挥部 。 我 就 在 悬崖 顶上 那个 系 绳索 的 铁柱 旁 等 着 , 事情 果然 如 我 预料 , 雷 志成 跟着 那名 战士 来 了 。 应该 说 , 雷 志成 是 一名 很 敬业 的 政工干部 , 忠实 地 按照 那时 对 他们 的 要求 去 做 : 与 群众 打成一片 , 时时 站 在 第一线 。 也许 是 为了 做 姿态 , 但 他 确实 做 得 很 好 , 基地 急难险重 的 工作 中 , 都 少不了 他 的 身影 , 而 以往 他 干 得 最 多 的 , 就是 抢修 接地线 这个 既 危险 又 累 的 活儿 。 这 工作 虽然 没有 多高 的 技术含量 , 但 需要 经验 , 因为 故障 可能 是 因 接地线 暴露 在 露天 产生 的 难以 察觉 的 接触不良 , 也 可能 是因为 接地 电极 埋设 处因 干燥 等 原因 导致 的 导电性 差 , 现在 负责 外围 维修 的 这批 志愿兵 刚刚 调换 过 , 都 没有 经验 , 所以 我 估计 他 多半 要 来 。 他系 好 安全带 , 就 顺着 绳索 下去 了 , 好像 我 不 存在 似的 。 我 借口 把 那名 战士 支走 了 , 悬崖 顶上 只 剩下 我 一人 , 然后 我 从 衣袋 中 掏出 了 一件 东西 , 那 是 一叠 短 钢锯 , 是 一条 长 锯条 折 成 三段 后叠 在 一起 的 , 这样 绳索 的 断口 看不出 是 锯断 的 。 正在 这时 , 我 丈夫 杨卫宁来 了 。 问清 事情 的 缘由 后 , 他 向 悬崖 下 看 了 看 , 说 要是 检查 接地 电极 的话 需要 开挖 , 老雷 一个 人 在 下面 太 费劲 , 他 要 下去 帮忙 , 于是 就系 上 了 那名 战士 留下 的 安全带 。 我 说 再 拿 一条 绳索 吧 , 他 说 不用 , 这 条 绳子 就 挺 粗 挺 结实 , 承带 两个 人 没 问题 。 我 坚持 要 拿 , 他 说 那 你 去 吧 。 等 我 急 跑 着 取回 另 一条 绳索 回到 悬崖 顶时 , 他 早 顺着 那条 绳索 下去 了 。 我 探头 向下 看 , 见 他 和 雷 志成 已经 检查 完毕 , 正 沿着 同 一条 绳索 向 上爬 , 雷 志成 在 前 。 真的 不会 再有 机会 了 , 我 掏出 那叠 钢锯 , 锯断 了 绳索 。 审问者 : 我 问 一句 , 回答 不 记录 。 你 当时 的 感受 ? 叶文洁 : 冷静 、 毫不 动感情 地 做 了 。 我 找到 了 能够 为 之 献身 的 事业 , 付出 的 代价 , 不管 是 自己 的 还是 别人 的 , 都 不在乎 。 同时 我 也 知道 , 全人类 都 将 为 这个 事业 付出 史无前例 的 巨大 牺牲 , 这 仅仅 是 一个 微不足道 的 开始 。 审问者 : 好 的 , 继续 吧 。 叶文洁 : 我 听到 两三声 短促 的 惊叫 , 然后 是 身体 摔 到 崖 底 乱石 上 的 声音 , 等 了 一会儿 , 我 看到 从崖底 流出 的 那条 小溪 变红 了 … … 关于 这件 事 , 我能 说 的 就 这些 了 。 审问者 : 好 的 , 这是 记录 , 请 你 仔细 看看 , 准确无误 的话 , 请 在 这儿 签字 。 ------------ 第 39 章 无人 忏悔 ( 1 ) 雷 志成 和 杨卫宁 遇难 后 , 上级 很快 以 普通 工作 事故 处理 了 这件 事 , 在 基地 所有人 眼中 , 叶文洁 和 杨卫宁 感情 很 好 , 谁 也 没有 对 她 起疑心 。 新来 的 基地 政委 很快 上任 , 生活 又 恢复 了 以往 的 宁静 , 叶文洁 腹中 的 小 生命 一天天 长大 , 同时 , 她 也 感到 了 外部 世界 的 变化 。 这天 , 警卫 排排长 叫 叶文洁 到 门岗 去一趟 。 她 走进 岗亭 , 吃 了 一惊 : 这里 有 三个 孩子 , 两男一女 , 十五六岁 的 样子 , 都 穿着 旧 棉袄 , 戴 着 狗 皮帽 , 一看 就是 当地人 。 哨兵 告诉 她 , 他们 是 齐家 屯 的 , 听说 雷达 峰 上 都 是 有 学问 的 人 , 就 想来 问 几个 学习 上 的 问题 。 叶文洁 暗想 , 他们 怎么 敢 上 雷达 峰 ? 这里 是 绝对 的 军事 禁区 , 岗哨 对 擅自 接近 者 只 需 警告 一次 就 可以 开枪 。 哨兵 看出 了 叶文洁 的 疑惑 , 告诉 她 刚 接到 命令 , 红岸 基地 的 保密 级别 降低 了 , 当地人 只要 不 进入 基地 , 就 可以 上 雷达 峰来 , 昨天 已经 来过 几个 当地 农民 , 是 来 送菜 的 。 一个 孩子 拿出 一本 已经 翻得 很 破旧 的 初中 物理 课本 , 他 的 手 黑乎乎 的 , 像 树皮 一般 满是 皴裂 , 他 用 浓重 的 东北 口音 问 了 一个 中学物理 的 问题 : 课本上 说 自由落体 开始 一直 加速 , 但 最后 总会 以 匀速 下落 , 他们 想 了 几个 晚上 , 都 想 不 明白 。 “ 你们 跑 这么 远 , 就 为 问 这个 ? ” 叶文洁 问 。 “ 叶 老师 , 您 不 知道 吗 ? 外头 高考 了 ! ” 那 女孩儿 兴高采烈 地说 。 “ 高考 ? ” “ 就是 上 大学 呀 ! 谁 学习 好 , 谁 考 的 分高 谁 就 能 上 ! 一年 前 就是 了 , 您 还 不 知道 ? ! ” “ 不 推荐 了 ? ” “ 不了 , 谁 都 可以 考 , 连 村里 ‘ 黑五类 ’ 的 娃 都行 呢 ! ” 叶文洁 愣 了 半天 , 这个 变化 很 让 她 感慨 。 过 了 好 一会儿 , 她 才 发现 面前 捧 着 书 的 孩子 们 还 等 着 , 赶忙 紧 回答 他们 的 问题 , 告诉 他们 那 是 由于 空气阻力 与 重力 平衡 的 缘故 ; 同时 还 许诺 , 如果 以后 有 学习 上 的 困难 , 可以 随时 来 找 她 。 三天 后 , 又 有 七个 孩子 来 找 叶文洁 , 除了 上次 来 过 的 三个 外 , 其他 四个 都 是从 更远 的 村镇 来 的 。 第三次 来 找 她 的 孩子 是 十五个 , 同来 的 还有 一位 镇 中学 的 老师 , 由于 缺 人 , 他 物理 、 数学 和 化学 都 教 , 他来 向 叶文洁 请教 一些 教学 上 的 问题 。 这人 已 年过半百 , 满脸风霜 , 在 叶文洁 面前 手忙脚乱 , 书 什么 的 倒 了 一地 。 走出 岗亭 后 , 叶文洁 听到 他 对 学生 们 说 : “ 娃娃 们 , 科学家 , 这 可是 正儿八经 的 科学家 啊 ! ” 以后 隔三差五 地 就 有 孩子 来 请教 , 有时 来 的 人 很多 , 岗亭 里 站 不下 , 经过 基地 负责 安全 警卫 的 领导 同意 , 由 哨兵 带 着 他们 到 食堂 的 饭厅 里 , 叶文洁 就 在 那儿 支起 一块 小黑板 给 孩子 们 讲课 。 1976 年 的 除夕夜 , 叶文洁 下班 后天 已经 完全 黑 了 , 基地 的 人 大部分 已 在 三天 假期 中下 了 山 , 到处 都 是 一片 寂静 。 叶文洁 回到 自己 的 房间 , 这里 曾 是 她 和 杨卫宁 的 家 , 现在 空荡荡 的 , 只有 腹中 的 孩子 陪伴着 她 。 外面 的 寒夜 中 , 大兴安岭 的 寒风 呼啸 着 , 风中 隐隐 传来 远处 齐家 屯 的 鞭炮声 。 孤寂 像 一只 巨掌 压着 叶文洁 , 她 觉得 自己 被 越 压越 小 , 最后 缩 到 这个 世界 看不到 的 一个 小 角落 去 了 … … 就 在 这时 , 响起 了 敲门声 , 开门 后 叶文洁 首先 看到 哨兵 , 他 身后 有 几支 松明子 的 火光 在 寒风 中 摇曳 着 , 举 火把 的 是 一群 孩子 , 他们 脸 冻得 通红 , 狗 皮帽 上 有 冰碴 子 , 进屋 后 带 着 一股 寒气 。 有 两个 男孩子 冻得 最 厉害 , 他们 穿 得 很 单薄 , 却 用 两件 厚 棉衣 裹 着 一个 什么 东西 抱 在 怀里 , 把 棉衣 打开 来 , 是 一个 大瓷 盆 , 里面 的 酸菜 猪肉 馅 饺子 还 冒 着 热气 。 那 一年 , 在 向 太阳 发出信号 八个 月 后 , 叶文洁 临产 了 , 由于 胎位 不正 , 她 的 身体 又 很 弱 , 基地 卫生所 没有 条件 接生 , 就 把 她 送到 了 最近 的 镇 医院 。 这 竟是 叶文洁 的 一个 鬼门关 , 她 遇到 了 难产 , 在 剧痛 和 大出血 后 陷入 昏迷 , 冥冥中 只 看到 三个 灼热 刺眼 的 太阳 围绕 着 她 缓缓 转动 , 残酷 地 炙烤 着 她 。 这 情景 持续 了 很 长时间 后 , 她 在 朦胧 中 想到 , 这 可能 就是 她 永恒 的 归宿 了 , 这 就是 她 的 地狱 , 三个 太阳 构成 的 地狱之火 将 永远 灼烧 着 她 , 这 是 她 因 那个 超级 背叛 受到 的 惩罚 。 她 陷入 强烈 的 恐惧 中 , 不是 为 自己 , 而是 为 孩子 孩子 还 在 腹中 吗 ? 还是 随着 她 来到 这 地狱 中 蒙受 永恒 的 痛苦 ? 不知 过 了 多久 , 三个 太阳 渐渐 后退 了 , 退 到 一定 距离 后 突然 缩小 , 变成 了 晶莹 的 飞星 , 周围 凉爽 了 , 疼痛 也 在 减轻 , 她 终于 醒 了 过来 。 叶文洁 听到 耳边 的 一声 啼哭 , 她 吃力 地 转过 脸 , 看到 了 婴儿 粉嘟嘟 、 湿乎乎 的 小脸儿 。 医生 告诉 叶文洁 , 她 出血 达 两千多 毫升 , 齐家 屯 的 几十位 农民 来 给 她 献血 , 他们 中 很多 人 的 孩子 她 都 辅导 过 , 但 更 多 的 是 素昧平生 , 只是 听 孩子 和 他们 的 父母 说起 过 她 , 要不是 他们 的话 , 她 死定了 。 以后 的 日子 成 了 问题 , 叶文洁 产后 虚弱 , 在 基地 自己 带 孩子 是 不 可能 的 , 她 又 无亲无故 。 这时 , 齐家 屯 的 一对 老人 来 找 基地 领导 , 说 他们 可以 把 叶文洁 和 孩子 带回家 去 照顾 。 男 的 原来 是 个 猎户 , 也 采些 药材 , 后来 周围 的 林子 越来越少 , 就 种地 了 , 但 人们 还是 叫 他 齐 猎头 儿 。 他们 有 两儿 两女 , 女孩 都 嫁出去 了 , 一个 儿子 在 外地 当兵 , 另 一个 成家 后 与 他们 一起 过 , 儿媳妇 也 是 刚生 了 娃 。 叶文洁 这时 还 没有 平反 , 基地 领导 很 是 为难 , 但 也 只有 这 一个 办法 了 , 就让 他们 用 雪橇 把 叶文洁 从 镇 医院 接回 了 家 。 叶文洁 在 这个 大兴安岭 的 农家 住 了 半年 多 , 她 产后 虚弱 , 没有 奶水 , 这 期间 , 杨冬 吃 着 百家 奶 长大 了 。 喂 她 最 多 的 是 齐 猎头 儿 的 儿媳妇 , 叫大凤 , 这个 健壮 的 东北 妮子 每天 吃 着 高粱米 大 渣子 , 同时 奶 两个 娃 , 奶水 还是 旺旺 的 。 屯子 里 其他 处于 哺乳期 的 媳妇 们 也 都 来 喂 杨冬 , 她们 很 喜欢 她 , 说 这 娃儿 有 她 妈 的 灵气儿 。 渐渐 地 , 齐 猎头 儿家成 了 屯里 女 人们 的 聚集地 , 老 的 少 的 , 出嫁 了 的 和 大闺女 , 没事儿 都 爱 向 这儿 跑 , 她们 对 叶文洁 充满 了 羡慕 和 好奇 , 她 也 发现自己 与 她们 有 很多 女人 间 的话 可谈 。 记不清 有 多少 个 晴朗 的 日子 , 叶文洁 抱 着 杨冬同 屯子 里 的 女 人们 坐在 白桦树 柱 围成 的 院子 里 , 旁边 有 玩耍 的 孩子 和 懒洋洋 的 大 黑狗 , 温暖 的 阳光 拥抱着 这 一切 。 她 每次 都 特别 注意 看 那 几个 举着 铜 烟袋锅 儿 的 , 她们 嘴里 悠然 吐出 的 烟 浸满 了 阳光 , 同 她们 那 丰满 肌肤 上 的 汗毛 一样 , 发出 银亮 的 柔光 。 有 一次 她们 中 的 一位 将 长长的 白铜 烟锅 递给 她 , 让 她 “ 解 解乏 ” , 她 只 抽 了 两口 , 就 被 冲得 头昏脑涨 , 让 她们 笑 了 好 几天 。 同 男人 们 叶文洁 倒 是 没什么 话 说 , 他们 每天 关心 的 事儿 她 也 听 不 太 明白 , 大意 是 想 趁着 政策 松 下来 种些 人参 , 但 又 不 太 敢干 。 他们 对 叶文洁 都 很 敬重 , 在 她 面前 彬彬有礼 。 她 最初 对此 没有 在意 , 但 日子 长 了 后 , 当 她 看到 那些 汉子 如何 粗暴 地 打 老婆 , 如何 同 屯里 的 寡妇 打情骂俏 时 , 说出 那些 让 她 听 半句 都 脸红 的话 , 才 感到 这种 敬重 的 珍贵 。 隔三差五 , 他们 总 有人 把 打 到 的 野兔 山鸡 什么 的 送到 齐 猎头 儿家 , 还给 杨冬 带来 许多 自己 做 的 奇特 而 古朴 的 玩具 。 在 叶文洁 的 记忆 中 , 这 段 日子 不 像是 属于 自己 的 , 仿佛 是从 别的 人生 中 飘落 的 片断 , 像 一片 羽毛 般 飞入 自己 的 生活 。 这 段 记忆 被 浓缩 成 一幅幅 欧洲 古典 油画 , 很 奇怪 , 不是 中国画 , 就是 油画 , 中国画 上 空白 太 多 , 但 齐家 屯 的 生活 是 没有 空白 的 , 像 古典 的 油画 那样 , 充满 着 浓郁 得化 不开 的 色彩 。 一切都是 浓烈 和 温热 的 : 铺 着 厚厚 乌拉草 的 火坑 、 铜 烟锅 里 的 关东 烟 和 莫合烟 、 厚实 的 高粱 饭 、 六十五 度 的 高粱酒 … … 但 这 一切 , 又 都 在 宁静 与 平和 中 流逝 着 , 像 屯子 边上 的 小溪 一样 。 最令 叶文洁 难忘 的 是 那些 夜晚 。 齐 猎头 儿 的 儿子 到 城里 卖 蘑菇 去 了 , 他 是 屯里 第一个 外出 挣钱 的 人 , 她 就 和 大凤 住在一起 。 那时 齐家 屯 还 没 通电 , 每天晚上 , 她们 俩 守 在 一盏 油灯 旁 , 叶文洁 看书 , 大凤 做 针线活 。 叶文洁 总是 不 自觉 地 将 书 和 眼睛 凑近 油灯 , 常常 刘海 被 烤 得 吱 啦 一下 , 这时 她俩 就 抬头 相视而笑 。 大凤 从来 没 出过 这 事儿 , 她 的 眼神 极好 , 借着 炭火 的 光 也 能干 细 活儿 。 两个 不到 半 周岁 的 孩子 睡 在 她 身边 的 炕 上 , 他们 的 睡相 令人 陶醉 , 屋里 能 听到 的 , 只有 他们 均匀 的 呼吸声 。 叶文洁 最初 睡不惯 火炕 , 总是 上火 , 后来 习惯 了 , 睡梦中 , 她 常常 感觉 自己 变成 了 婴儿 , 躺 在 一个 人 温暖 的 怀抱 里 , 这 感觉 是 那么 真切 , 她 几次 醒后 都 泪流满面 但 那个 人 不是 父亲 和 母亲 , 也 不是 死去 的 丈夫 , 她 不 知道 是 谁 。 有 一次 , 她 放下 书 , 看到 大凤 把 纳 着 的 鞋底 放到 膝上 , 呆呆地 看着 灯花 。 发现 叶文洁 在 看 自己 , 大凤 突然 问 : “ 姐 , 你 说 天上 的 星星 咋 的 就 不会 掉下来 呢 ? ” 叶文洁 细看 大凤 , 油灯 是 一位 卓越 的 画家 , 创作 了 这幅 凝重 色调 中 又 带 着 明快 的 古典 油画 : 大凤 披 着 棉袄 , 红 肚兜 和 一条 圆润 的 胳膊 露出 来 , 油灯 突出 了 她 的 形象 , 在 她 最美 的 部位 涂上 了 最 醒目 的 色彩 , 将 其余部分 高明 地 隐没 于 黑暗 中 。 背景 也 隐去 了 , 一切 都 淹没 于 一片 柔和 的 黑暗 中 , 但 细看 还是 能 看到 一片 暗红 的 光晕 , 这 光晕 不是 来自 油灯 , 而是 地上 的 炭火 照出来 的 , 可以 看到 , 外面 的 严寒 已 开始 用 屋里 温暖 的 湿气 在 窗户 上 雕出 美丽 的 冰纹 了 。 “ 你 害怕 星星 掉下来 吗 ? ” 叶文洁 轻轻地 问 。 大凤笑 着 摇摇头 , “ 怕 啥 呢 ? 它们 那么 小 。 ” 叶文洁 终于 还是 没有 做出 一个 天体 物理学家 的 回答 , 她 只是 说 : “ 它们 都 很 远 很 远 , 掉 不 下来 的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40 章 无人 忏悔 ( 2 ) 大凤 对 这 回答 已经 很 满意 , 又 埋头 做起 针线活儿 来 。 但 叶文洁 却 心绪 起伏 , 她 放下 书 , 躺 到 温暖 的 炕 面上 , 微闭 着 双眼 , 在 想象 中隐去 这间 小屋 周围 的 整个 宇宙 , 就 像 油灯 将 小屋 中 的 大部分 隐没 于 黑暗 中 一样 。 然后 , 她 将 大凤 心中 的 宇宙 置换 过来 。 这时 , 夜空 是 一个 黑色 的 巨大 球面 , 大小 正好 把 世界 扣 在 其中 , 球面 上 镶着 无数 的 星星 , 晶莹 地发 着 银光 , 每个 都 不 比 床边 旧木 桌上 的 那面 圆 镜子 大 。 世界 是 平 的 , 向 各个 方向 延伸 到 很 远 很 远 , 但 总是 有边 的 。 这个 大 平面 上 布满 了 大兴安岭 这样 的 山脉 , 也 布满 了 森林 , 林间 点缀着 一个个 像 齐家 屯 一样 的 村庄 … … 这个 玩具 盒 般的 宇宙 令 她 感到 分外 舒适 , 渐渐 地 这 宇宙 由 想象 变成 了 梦乡 。 在 这个 大兴安岭 深处 的 小 山村里 , 叶文洁 心中 的 什么 东西 渐渐 融化 了 , 在 她 心灵 的 冰原 上 , 融出 了 小小的 一汪 清澈 的 湖泊 。 杨冬 出生 后 , 在 红岸 基地 , 时间 在 紧张 和 平静 中 又 过去 了 两年 多 。 这时 , 叶文洁 接到 了 通知 , 她 和 父亲 的 案件 都 被 彻底 平反 ; 不久 之后 又 收到 了 母校 的 信 , 说 她 可以 立刻 回去 工作 。 与 信同 来 的 还有 一大笔 汇款 , 这是 父亲 落实政策 后 补发 的 工资 。 在 基地 会议 上 , 领导 终于 称 她 为 叶文洁 同志 了 。 叶文洁 很 平静 地面 对 这 一切 , 没有 激动 和 兴奋 。 她 对 外面 的 世界 不感兴趣 , 宁愿 一直 在 僻静 的 红岸 基地 待 下去 , 但 为了 孩子 的 教育 , 她 还是 离开 了 本 以为 要 度过 一生 的 红岸 基地 , 返回 了 母校 。 走出 深山 , 叶文洁 充满 了 春天 的 感觉 , “ 文革 ” 的 严冬 确实 结束 了 , 一切都在 复苏 之中 。 虽然 浩劫 刚刚 结束 , 举目望去 一片 废墟 , 无数 人 在 默默地 舔着 自己 的 伤口 , 但 在 人们 眼中 , 未来 新 生活 的 曙光 已经 显现 。 大学 中 出现 了 带 着 孩子 的 学生 , 书店 中 文学名著 被 抢购一空 , 工厂 中 的 技术革新 成 了 一件 最 了不起 的 事情 , 科学研究 更是 被罩 上 了 一层 神圣 的 光环 。 科学 和 技术 一时 成 了 打开 未来 之门 的 唯一 钥匙 , 人们 像 小学生 那样 真诚地 接近 科学 , 他们 的 奋斗 虽是 天 真的 , 但 也 是 脚踏实地 的 。 在 第一次 全国科学大会 上 , 郭沫若 宣布 科学 的 春天 到来 了 。 这是 疯狂 的 终结 吗 ? 科学 和 理智 开始 回归 了 ? 叶文洁 不止一次 地问 自己 。 直到 离开 红岸 基地 , 叶文洁 再也 没有 收到 来自 三体 世界 的 消息 。 她 知道 , 要 想 收到 那个 世界 对 她 那条 信息 的 回答 , 最少 要 等 八年 , 何况 她 离开 了 基地 后 , 已经 不 具备 接收 外星 回信 的 条件 了 。 那件事 实在 太 重大 了 , 却 由 她 一个 人 静悄悄 地 做 完 , 这 就 产生 了 一种 不 真实 的 感觉 。 随着 时间 的 流逝 , 这种 虚幻 感 越来越 强烈 , 那件事 越来越 像 自己 的 幻觉 , 像 一场 梦 。 太阳 真的 能够 放大 电波 吗 ? 她 真的 把 太阳 作为 天线 , 向 宇宙 中 发射 过 人类文明 的 信息 吗 ? 真的 收到 过 外星 文明 的 信息 吗 ? 她 背叛 整个 人类文明 的 那个 血色 清晨 真的 存在 过 ? 还有 那 一次 谋杀 … … 叶文洁试 着 在 工作 中 麻木 自己 , 以便 忘掉 过去 她 竟然 几乎 成功 了 , 一种 奇怪 的 自我 保护 本能 使 她 不再 回忆往事 , 不再 想起 她 与 外星 文明 曾经 有过 的 联系 , 日子 就 这样 在 平静 中 一天天 过去 。 回到 母校 一段时间 后 , 叶文洁 带 着 冬冬 去 了 母亲 绍琳 那里 。 丈夫 惨死 后 , 绍琳 很快 从 精神 错乱 中 恢复过来 , 继续 在 政治 夹缝 中 求生存 。 她 紧跟形势 高喊 口号 , 终于 得到 了 一点 报偿 , 在 后来 的 “ 复课 闹革命 ” 中 重新 走上 了 讲台 。 但 这时 , 绍琳 却 做出 了 一件 出人意料 的 事 , 与 一位 受 迫害 的 教育部 高干 结了婚 , 当时 那名 高干 还 在 干校 住 “ 牛棚 ” 劳改 中 。 对此 绍琳 有 自己 的 深思熟虑 , 她 心里 清楚 , 社会 上 的 混乱 不 可能 长久 , 目前 这帮 夺权 的 年轻 造反派 根本 没有 管理 国家 的 经验 , 现在 靠边站 和 受 迫害 的 这批 老干部 迟早 还是 要 上台 执政 的 。 后来 的 事实证明 她 这次 赌博 是 正确 的 , “ 文革 ” 还 没有 结束 , 她 的 丈夫 已经 部分 恢复 了 职位 , 十一届三中全会 后 , 他 迅速 升到 了 副部级 。 绍琳 凭着 这个 背景 , 在 这 知识分子 重新得到 礼遇 的 时候 , 很快 青云直上 。 在 成为 科学院 学部委员 之后 , 她 很 聪明 地 调离 了 原来 的 学校 , 很快 升为 另 一所 名牌大学 的 副校长 。 叶文洁 见到 的 母亲 , 是 一位 保养 得 很 好 的 知识 女性 形象 , 丝毫 没有 过去 受 磨难 的 痕迹 。 她 热情 地 接待 了 叶文洁 母女 , 关切 地 询问 她 这些 年 是 怎么 过来 的 , 惊叹 冬冬 是 多么 的 聪明 可爱 , 细致入微 地 对 做饭 的 保姆 交代 叶文洁 喜欢 吃 的 菜 … … 这 一切 都 做 得 那么 得体 , 那么 熟练 , 那么 恰到好处 。 但 叶文洁 清楚 地 感觉 到 她们 之间 的 隔阂 , 她们 小心 地 避开 敏感 的 话题 , 没有 谈到 叶文洁 的 父亲 。 晚饭 后 , 绍琳 和 丈夫 送叶 文洁 和 孩子 走 了 很 远 , 副 部长 说 要 和 叶文洁 说句话 , 绍琳 就 先回去 了 。 这时 , 副 部长 的 脸色 一瞬间 由 温暖 的 微笑 变得 冷若冰霜 , 像 不耐烦 地扯 下 一副 面具 , 他 说 : “ 以后 欢迎 你 带 孩子 常 来 , 但 有 一条 , 不要 来 追究 历史 旧账 。 对于 你 父亲 的 死 , 你 母亲 没有 责任 , 她 也 是 受害者 。 倒 是 你 父亲 这个 人 , 对 自己 那些 信念 的 执著 有些 变态 了 , 一条 道 走 到 黑 , 抛弃 了 对 家庭 的 责任 , 让 你们 母女 受 了 这么 多 的 苦 。 ” “ 您 没 资格 谈 我 的 父亲 , ” 叶文洁 气愤 地说 , “ 这 是 我 和 母亲 间 的 事 , 与 别人 无关 。 ” “ 确实 与我无关 , ” 绍琳 的 丈夫 冷冷地 点点头 , “ 我 是 在 转达 你 母亲 的 意思 。 ” 叶文洁 回头 看 , 在 那座 带 院子 的 高干 小 楼上 , 绍琳 正 撩开 窗帘 的 一角 向 这边 偷窥 。 叶文洁 无言 地 抱 起 冬冬 走 了 , 以后 再也 没有 回去 过 。 叶文洁 多方 查访 当年 打死 父亲 的 那 四个 红卫兵 , 居然 查到 了 她们 中 的 三个 。 这 三个 人 都 是 返城 知青 , 现在 她们 都 没有 工作 。 叶文洁 得知 她们 的 地址 后 , 分别 给 她们 写 了 一封 简单 的 信 , 约 她们 到 当年 父亲 遇害 的 操场上 谈谈 。 叶文洁 并 没有 什么 复仇 的 打算 。 在 红岸 基地 的 那个 旭日初升 的 早晨 , 她 已 向 包括 她们 在内 的 全人类 复 了 仇 , 她 只 想 听到 这些 凶手 的 忏悔 , 看到 哪怕 是 一点点 人性 的 复归 。 这天 下午 下课后 , 叶文洁 在 操场上 等 着 她们 。 她 并 没有 抱多大 希望 , 几乎 肯定 她们 是 不会 来 的 , 但 在 约定 的 时间 , 三个 老 红卫兵 来 了 。 叶文洁 远远 就 认出 了 那 三个 人 , 因为 她们 都 穿着 现在 已经 很少 见 的 绿 军装 。 走近 后 , 她 发现 这 很 可能 就是 她们 当年 在 批判 会上 穿 的 那身 衣服 , 衣服 都 已 洗 得 发白 , 有 显眼 的 补丁 。 但 除此以外 , 这 三个 三十左右 的 女人 与 当年 那 三名 英姿飒爽 的 红卫兵 已 没有 任何 相似之处 了 , 从 她们 身上 消逝 的 , 除了 青春 , 显然 还有 更 多 的 东西 。 叶文洁 的 第一印象 就是 , 与 当年 的 整齐划一 相比 , 她们 之间 的 差异 变大 了 。 其中 的 一人 变得 很 瘦小 , 当年 的 衣服 穿 在 身上 居然 还 有些 大 了 , 她 的 背 有些 弯 , 头发 发黄 , 已 显出 一丝 老态 ; 另 一位 却 变得 十分 粗壮 , 那 身 衣服 套 在 她 粗笨 的 身体 上扣 不 上 扣子 , 她 头发 蓬乱 , 脸 黑黑的 , 显然 已 被 艰难 的 生活 磨去 了 所有 女性 的 精致 , 只 剩下 粗鲁 和 麻木 了 ; 第三个 女人 身上 倒 还 有些 年轻 时 的 影子 , 但 她 的 一只 袖管 是 空 的 , 走路 时 荡来荡去 。 三个 老 红卫兵 走到 叶文洁 面前 , 面对 着 她 站 成 了 一排 当年 , 她们 也 是 这样 面对 叶哲泰 的 试图 再现 那 早已 忘却 的 尊严 , 但 她们 当年 那 魔鬼般 的 精神力量 显然 已 荡然无存 。 瘦小 女人 的 脸上 有 一种 老鼠 的 表情 , 粗壮 女人 的 脸上 只有 麻木 , 独臂 女人 的 两眼 望 着 天空 。 “ 你 以为 我们 不敢 来 ? ” 粗壮 女人 挑衅 似的 问道 。 “ 我 觉得 我们 应该 见见面 , 过去 的 事情 总该有 个 了结 的 。 ” 叶文洁 说 。 “ 已经 了结 了 , 你 应该 听说 过 的 。 ” 瘦小 女人 说 , 她 的 声音 尖尖 的 , 仿佛 时刻 都 带 着 一种 不知 从何而来 的 惊恐 。 “ 我 是 说 从 精神 上 。 ” “ 那 你 是 准备 听 我们 忏悔 了 ? ” 粗壮 女人 问 。 “ 你们 不该 忏悔 吗 ? ” “ 那 谁 对 我们 忏悔 呢 ? ” 一直 沉默 的 独臂 女人 说 。 粗壮 女人 说 : “ 我们 四个 人中 , 有 三个 在 清华 附中 的 那 张 大字报 上 签过 名 , 从 大串联 、 大 检阅 到 大 武斗 , 从 ‘ 一司 ’ 、 ‘ 二司 ’ 、 ‘ 三司 ’ 到 ‘ 联动 ’ 、 ‘ 西纠 ’ 、 ‘ 东纠 ’ , 再 到 ‘ 新 北大 公社 ’ 、 ‘ 红旗 战斗队 ’ 和 ‘ 东方红 ’ , 我们 经历 过 红卫兵 从生到死 的 全过程 。 ” 独臂 女人 接着 说 : “ 在 清华 校园 的 百日 大 武斗 中 , 我们 四个 人 , 两个 在 ‘ 井冈山 ’ , 两个 在 ‘ 四 ・ 一 四 ’ 。 我 曾经 举着 手榴弹 冲向 ‘ 井冈山 ’ 的 土造 坦克 , 这 只 手 被 坦克 轮子 压碎 了 , 当时 血肉 和 骨头 在 地上 和 成 了 泥 那年 我 才 十五岁 啊 。 ” “ 后来 我们 走向 广阔天地 了 ! ” 粗壮 女人 扬起 双手 说 , “ 我们 四个 , 两个 去 了 陕西 , 两个 去 了 河南 , 都 是 最 偏僻 最 穷困 的 地方 。 刚去 的 时候 还 意气风发 呢 , 可 日子 久 了 , 干完 一天 的 农活 , 累得 连 衣服 都 洗 不动 ; 躺 在 漏雨 的 草 屋里 , 听 着 远处 的 狼 叫 , 慢慢 从梦里 回到 现实 。 我们 待 在 穷乡僻壤 里 , 真是 叫 天天 不语 , 叫 地 地 不应 啊 。 ” 独臂 女人 呆呆地 看着 地面 说 : “ 有时 , 在 荒山 小径 上 , 遇到 了 昔日 的 红卫兵 战友 , 或是 武斗 中 的 敌人 , 双方 互相 看看 , 一样 的 衣衫 破烂 , 一样 的 满身 尘土 和 牛粪 , 相视 无语 啊 。 ” “ 唐红静 , ” 粗壮 女人 盯 着 叶文洁 说 , “ 就是 那个 朝 你 父亲 的 头 抽 了 最 要命 一 皮带 的 女孩儿 , 在 黄河 中 淹死 了 。 洪水 把 队里 的 羊 冲走 了 几只 , 队 支书 就 冲 知青 们 喊 : 革命 小将 们 , 考验 你们 的 时候 到 了 ! 于是 , 红静 就 和 另外 三个 知青 跳 下河 去 捞 羊 , 那时 还是 凌汛 , 水面 上 还 浮 着 一层 冰 呢 ! 四个 人全 死 了 , 谁知 是 淹死 的 还是 冻死 的 。 见到 他们 尸首 的 时候 … … 我 … … 我 他 妈 说不下去 了 … … ” 她 捂着脸 哭 了 起来 。 瘦小 女人 流着泪 长叹一声 , “ 后来 回城 了 , 可 回来 又 怎么样 呢 ? 还是 一无所有 , 回来 的 知青 日子 都 不好过 , 而 我们 这样 的 人 最次 的 工作 都 找 不到 , 没有 工作 没有 钱 没有 前途 , 什么 都 没有 了 。 ” 叶文洁 彻底 无语 了 。 独臂 女人 说 : “ 最近 有 一部 电影 , 叫枫 , 不知 你 看过 没有 ? 结尾处 , 一个 大人 和 一个 小孩儿 站 在 死 于 武斗 的 红卫兵 墓前 , 那 孩子 问 大人 : 他们 是 烈士 吗 ? 大人 说 不是 ; 孩子 又 问 : 他们 是 敌人 吗 ? 大人 说 也 不是 ; 孩子 再 问 : 那 他们 是 什么 ? 大人 说 : 是 历史 。 ” “ 听到 了 吗 ? 是 历史 ! 是 历史 了 ! ” 粗壮 女人 兴奋 地 对 叶文洁挥 着 一只 大手 说 , “ 现在 是 新 时期 了 , 谁 还 会 记得 我们 , 拿 咱们 当 回事儿 ? 大家 很快 就 会 忘 干净 的 ! ” 三个 老 红卫兵 走 了 , 把 叶文洁 一个 人 留在 操场上 , 十多年 前 那个 阴雨 霏霏 的 下午 , 她 也 是 这样 孤独 地站 在 这里 , 看着 死去 的 父亲 。 那个 老 红卫兵 最后 的 一句 话 在 她 脑海中 不停 地 回响 着 … … 夕阳 给 叶文洁 瘦弱 的 身躯 投 下 长长的 影子 。 在 她 的 心灵 中 , 对 社会 刚刚 出现 的 一点 希望 像 烈日 下 的 露水 般 蒸发 了 , 对 自己 已经 做出 的 超级 背叛 的 那 一丝 怀疑 也 消失 得 无影无踪 , 将 宇宙 间 更 高等 的 文明 引入 人类 世界 , 终于 成为 叶文洁 坚定不移 的 理想 。 ------------ 第 41 章 伊文斯 ( 1 ) 回到 大学 半年 后 , 叶文洁 就 承担 了 一个 重大 课题 : 一个 大型 射电 天文 观测 基地 的 设计 。 不久 , 她 就 同 课题组 一起 外出 为 基地 选址 。 最初 的 考虑 是 纯 技术 上 的 , 与 传统 的 天文 观测 不同 , 射电 天文 对 大气质量 和 可见光 干扰 的 要求 不高 , 但 要 尽量避免 非 可见光 频段 的 电磁干扰 。 他们 跑 了 许多 地方 , 最后 选择 了 一个 电磁 环境 最优 的 地点 , 这是 西北 的 一个 偏僻 山区 。 这里 的 黄土 山上 几乎 没什么 植被 , 水土流失 产生 的 裂谷 使 山地 远远 看去 像 老人 布满 皱纹 的 面孔 。 在 初步 选定 了 几个 建 站点 后 , 课题组 在 一个 大部分 民屋 都 是 窑洞 的 村庄 旁 停留 休整 , 村里 的 生产队长 似乎 认定 叶文洁 是 个 有 学问 的 人 , 就 问 她 是否 会 讲 外国 话 她 问 是 哪国话 , 队长 说 不 知道 要是 会 讲 , 他 就 派 人 上山 把 白求恩 叫 下来 , 队里 有事 同 他 商量 。 “ 白求恩 ? ” 叶文洁 很 惊奇 。 “ 俺们 也 不 知道 那个 外国人 的 名字 , 都 那么 叫 他 。 ” “ 他 给 你们 看病 吗 ? ” “ 不 , 他 在 后 山上 种树 , 已经 种 了 快 三年 了 。 ” “ 种树 ? 干什么 ? ” “ 他 说 是 为了 养鸟 , 一种 照 他 的 说法 快要 绝种 的 鸟 。 ” 叶文洁 和 同事 们 都 很 惊奇 , 就 请 队长 带 他们 去 看看 。 沿着 山路 登上 了 一个 小 山顶 后 , 队长 指 给 他们 看 , 叶文洁 眼前一亮 看到 这 贫瘠 的 黄土 山 之间 居然 有 一片 山坡 被 绿 树林 覆盖 , 像是 无意 中滴 到 一块 泛黄 的 破旧 画布 上 的 一小片 鲜艳 的 绿 油彩 。 叶文洁 一行 很快 见到 了 那个 外国人 , 除了 他 的 金发碧眼 和 身上 穿 的 那套 已经 破旧不堪 的 牛仔服 , 看上去 与 当地 劳作 一生 的 农民 已经 没什么 两样 , 甚至 连 他 的 皮肤 也 被 晒成 了 当地人 一样 的 黄黑 。 他 对 来访者 似乎 兴趣不大 , 自我介绍 叫 麦克 ・ 伊文斯 , 没说 自己 的 国籍 , 但 他 的 英语 带有 很 明显 的 美国 口音 。 他 住 在 林边 两间 简陋 的 土坯房 中 , 房里 堆满 了 植树 工具 : 锄头 、 铁锨 和 修剪 树枝 用 的 条 锯 等 , 都 是 当地 很 粗笨 的 那种 。 西北 的 沙尘 在 那 张 简陋 的 床 和 几件 简单 的 炊具 上落 了 一层 , 床上 堆 了 许多 书籍 , 大都 是 生物学 方面 的 , 叶文洁 注意 到 有 一本 彼得 ・ 辛格 的 动物 解放 。 能 看到 的 现代化 的 玩意儿 就是 一台 小 收音机 , 里面 的 五号 电池 用 完 了 , 在 外面 接 了 一节 一号 电池 , 还有 一架 旧 望远镜 。 伊文斯 说 , 很 抱歉 不能 请 他们 喝 什么 , 咖啡 早就 没有 了 , 水倒 是 有 , 可 他 只有 一个 杯子 。 “ 您 在 这里 到底 做 什么 呢 ? ” 叶文洁 的 一个 同事 问 。 “ 当 救世主 。 ” “ 救 … … 救 当地人 吗 ? 这里 的 生态环境 确实 是 … … ” “ 你们 怎么 都 这样 ? ! ” 伊文斯 突然 爆发 出 一股 莫名 的 怒气 , “ 难道 只有 拯救 人类 才 称得上 救世主 , 而 拯救 别的 物种 就是 一件 小事 ? 是 谁给了 人类 这种 尊贵 的 地位 ? 不 , 人 不 需要 救世主 , 事实上 他们 现在 过得 比 应得 的 好多 了 。 ” “ 听说 你 在 救 一种 鸟 ? ” “ 是 的 , 一种 燕子 , 是 西北 褐燕 的 一个 亚种 , 学名 很长 我 就 不 说 了 。 每年 春天 , 它们 沿着 远古 形成 的 固定 迁徙 路线 从 南方 返回 时 , 只能 把 这 一带 作为 目的地 , 但 这里 的 植被 一年 年 消失 , 它们 已经 找 不到 可以 筑巢 和 生活 的 树丛 了 。 当 我 在 这里 发现 它们 时 , 这个 种群 的 数量 已 不足 万 只 , 这样 下去 五年 内 这个 物种 就 会 灭绝 。 现在 , 我种 的 这片 树林 给 一部分 燕子 提供 了 一个 落脚点 , 种群 数量 已经 开始 回升 , 当然 , 我 还要 种 更 多 的 树 , 扩大 这个 伊甸园 的 面积 。 ” 伊文斯 让 叶文洁 他们 拿 着 望远镜 看 , 在 他 的 指引 下 , 大家 看 了 半天 , 才 在 树丛 中 看到 了 几只 黑 灰色 的 鸟儿 出没 。 “ 很 不起眼 , 是 吗 ? 它们 当然 没有 大熊猫 那样 引人注目 , 在 这个 世界 上 , 每天 都 有 这样 不 为 人们 注意 的 物种 灭绝 。 ” “ 这些 树 都 是 你 一个 人种 的 吗 ? ” “ 大部分 是 , 开始 时 我 也 雇 当地人 来 干 , 可 很快 没有 那么 多钱 了 , 树苗 和 引水 什么 的 都 很 花钱 … … 可 你们 知道 吗 ? 我 父亲 是 亿万富翁 , 他 是 一个 跨国 石油 公司 的 总裁 , 但 他 不再 给 我 钱 , 我 也 不想 用 他 的 钱 了 。 ” 伊文斯 的 话匣子 打开 了 , 滔滔不绝 地说 下去 , “ 我 十二岁 那年 , 我 父亲 公司 的 一艘 三 万吨级 的 油轮 在 大西洋 沿岸 海域 触礁 , 两 万多吨 的 原油 泄 入海 中 。 当时 , 我们 一家 正在 距 事故 发生 海域 不远处 的 度假 别墅 中 。 那天 下午 , 我 来到 了 那片 地狱 般的 海岸 , 看到 大海 已 变成 黑色 , 海浪 在 黏稠 油膜 的 压迫 下 变得 平滑 而 无力 ; 海滩 也 被 一层 黑油 覆盖 。 我 和 一些 志愿者 就 在 这 黑滩 上 寻找 那些 还 活着 的 海鸟 , 它们 在 油污 中 挣扎 着 , 一个个 像是 用 沥青 做成 的 黑色 雕塑 , 只有 那 一双双 眼睛 还 能 证明 自己 是 活物 , 那 油污 中 的 眼睛 多少 年 以后 还 常常 在 我 的 噩梦 中 出现 。 我们 把 那些 海鸟 浸泡 在 洗涤液 中 , 想 把 它们 身上 的 油污 洗掉 , 但 十分困难 , 油浆 和 羽毛 死死地 黏在 一起 , 稍 用力 羽毛 就 和 油污 一起 一片片 掉下来 … … 傍晚 , 那些 海鸟 大部分 还是 死 了 。 当时 我 浑身 油污 地 瘫坐 在 黑色 的 海滩 上 , 看着 夕阳 在 黑色 的 大 海上 落下 , 感觉 这 就是 世界末日 了 。 “ 父亲 不知 什么 时候 来到 我 身后 , 他 问 我 是否 记得 那 副 小 恐龙 骨架 。 我 当然 记得 , 那 是 在 石油勘探 中 发现 的 , 很 完整 , 父亲 花大 价钱 把它买 了 下来 , 安放 到 外公 的 庄园 里 。 父亲 接着 说 : 麦克 , 我 给 你 讲 过 恐龙 是 怎样 灭绝 的 , 一颗 小行星 撞击 了 地球 , 世界 先是 一片 火海 , 然后 陷入 漫长 的 黑暗 与 寒冷 … … 那天 夜里 你 被 噩梦 吓醒 了 , 你 说 梦 中 自己 回到 了 那个 可怕 的 时代 。 现在 我要 告诉 你 当时 想 说 但 没 说 出来 的 一件 事 : 如果 真的 生活 在 白垩纪 晚期 , 那 是 你 的 幸运 , 因为 我们 的 时代 更 恐怖 , 现在 , 地球 生命 物种 的 灭绝 速度 , 比 白垩纪 晚期 要 快得多 , 现在 才 是 真正 的 大 灭绝 时代 ! 所以 , 孩子 , 你 看到 的 这些 算不了 什么 , 这 不过 是 一个 大 过程 中 微不足道 的 小 插曲 而已 。 我们 可以 没有 海鸟 , 但 不能 没有 石油 , 你 能 想象 没有 石油 是 什么 样子 吗 ? 去年 送 你 的 生日礼物 , 那辆 漂亮 的 法拉利 , 我 许诺 你 十五岁 以后 能开 它 , 可 如果 没有 石油 , 它 就是 一堆 废铁 , 你 永远 开 不了 ; 现在 你 想 去 外公 家 , 乘 我 的 专机 越过 大洋 也 就 十几个 小时 , 可 要是 没有 石油 , 你 就 得 在 帆船 上 颠簸 一个月 … … 这 就是 文明 的 游戏规则 , 首先 要 保证 人类 的 生存 和 他们 舒适 的 生活 , 其余 都 是 第二位 的 。 “ 父亲 对 我 寄予 很大 的 希望 , 但 他 最终 也 没有 使 我 成为 他 希望 的 人 。 在 往后 的 日子 中 , 那些 濒死 的 海鸟 眼睛 一直 在 背后 盯 着 我 , 决定 了 我 的 人生 。 在 我 十三岁 的 生日 时 , 父亲 问 我 将来 的 打算 , 我 说 没什么 , 我 只 想 当个 救世主 而已 。 我 的 理想 真的 不 宏伟 , 只是 想 拯救 一个 濒临灭绝 的 物种 , 它 可以 是 一种 不 漂亮 的 鸟 , 一种 灰乎乎 的 蝴蝶 , 或是 一种 最 不起眼 的 小 甲虫 。 后来 我 去 学习 生物学 , 成为 一个 鸟类 与 昆虫学家 。 在我看来 自己 的 理想 很 伟大 , 拯救 一种 鸟 或 昆虫 与 拯救 人类 没有 区别 , 生命 是 平等 的 , 这 就是 物种 共产主义 的 基本纲领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叶文洁 一时 没有 听 清 那个 词 。 “ 物种 共产主义 , 这 是 我 创立 的 一个 学说 , 也 可以 说 是 一个 信仰 , 它 的 核心理念 就是 : 地球 上 的 所有 生命 物种 , 生来 平等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42 章 伊文斯 ( 2 ) “ 这 只是 一个 理想 , 不 现实 。 农作物 也 是 物种 , 人类 只要 生存 下去 , 这种 平等 就 不 可能 实现 。 ” “ 在 遥远 的 过去 , 领主 对 奴隶 也 有 过 这种 想法 。 不要 忘 了 技术 , 总有一天 , 人类 能够 合成 粮食 , 而 早 在 那 之前 , 我们 就 应该 做好 思想 和 理论 上 的 准备 。 其实 , 物种 共产主义 是 人权宣言 的 自然 延续 , 法国 大革命 二百年 了 , 我们 居然 还 没 迈出 这 一步 , 可见 人类 的 自私 和 虚伪 。 ” “ 你 还 打算 在 这里 待 多长时间 呢 ? ” “ 不 知道 , 做 一个 救世主 , 付出 一生 也 是 值得 的 , 这 感觉 很 美 , 很妙 。 当然 , 我 不 指望 你们 理解 。 ” 伊文斯 说完 这话 , 突然 又 变得 谈兴 索然 , 说 他 要 去 工作 , 就 拿 起 一把 铁锹 和 一把 锯 离开 了 。 道别 时 , 他 多 看 了 叶文洁 一眼 , 似乎 她 身上 有 什么 特别 的 东西 。 “ 一个 高尚 的 人 , 一个 纯粹 的 人 , 一个 有 道德 的 人 , 一个 脱离 了 低级趣味 的 人 。 ” 在 回去 的 路上 , 叶文洁 的 一个 同事 背诵 了 纪念 白求恩 中 的 一句 话 , “ 原来 还 可以 这样 生活 。 ” 他 感叹 道 。 其他人 也 纷纷表示 自己 的 赞同 和 感慨 , 叶文洁 似乎 是 自言自语 地说 : “ 要是 他 这样 的 人 多些 , 哪怕 是 稍 多些 , 事情 就 会 完全 不 一样 的 。 ” 当然 , 没 人 理解 她 话 里 的 真正 含义 。 课题组 负责人 将 话题 转 到 工作 上 , “ 我 觉得 这个 站址 不行 , 领导 也 不会 批 的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在 我们 的 四个 站址 方案 中 , 这里 的 电磁 环境 可是 最好 的 。 ” “ 人文环境 呢 ? 同志 , 不要 只 想着 技术 方面 , 看 这里 穷 的 , 知道 吗 ? 穷山恶水 出 刁民 , 将来 与 地方 上 的 关系 怕 有 很大 麻烦 , 说不定 , 基地 会成 了 这儿 的 唐僧肉 。 ” 这个 选址 果然 没 被 批准 , 原因 就 如 负责人 所说 。 三年 过去 了 , 叶文洁 再也 没有 伊文斯 的 消息 。 这年 春季 的 一天 , 叶文洁 突然 收到 了 一张 明信片 , 竟是 伊文斯 寄来 的 , 上面 简单 地写 了 一句 话 : 到 这里 来 , 告诉 我 怎么 活下去 。 叶文洁 坐 了 一天 一夜 火车 , 又 换乘 几个 小时 的 汽车 , 来到 了 那个 偏僻 的 西北 山村 。 当 她 登上 那座 小 山顶 时 , 立刻 看到 了 那片 树林 , 面积 与 三年 前 差不多 , 但 由于 树木 的 成长 , 看上去 密 了 许多 。 不过 , 叶文洁 很快 发现 , 这片 林子 的 面积 曾经 扩大 了 许多 , 但 现在 , 扩大 的 部分 已 被 砍伐 了 砍伐 仍 在 热火朝天 地 进行 , 在 林子 的 各个 方向 都 有 树木 不断 地 倒下 , 整个 林子 像 一片 被 许多 只 蚜虫 蚕食 的 绿叶 , 照 这个 速度 很快 就 会 消失 。 砍树 的 村民 来自 附近 的 两个 村子 , 他们 用 斧子 和 板锯 把 那些 刚刚 成长 起来 的 小树 一棵 棵 地放 倒 , 然后 用 拖拉机 和 牛车 运 下山 去 。 砍树 的 人 很多 , 不断 有 激烈 的 争执 发生 。 小树 的 倒下 没有 什么 巨大 的 声响 , 也 听 不到 油锯 的 轰鸣 , 但 这 似曾相识 的 一幕 还是 让 叶文洁 心头 一 紧 。 有人 向 她 打招呼 , 是 那个 生产队长 , 现在 的 村长 , 他 认出 了 叶文洁 。 当 她 问 他 为什么 砍 林子 的 时候 , 他 说 : “ 这片 林子 嘛 , 不 受 法律 保护 的 。 ” “ 怎么 能 这么 说 ? 森林法 不是 刚刚 颁布 吗 ? ” “ 可 白求恩 在 这儿 种树 经过 谁 批准 了 ? 外国人 擅自 到 中国 的 山坡 上 种树 , 受 哪门子 法律 保护 ? ” “ 这 说法 不 对 的 。 他 在 荒山 上种 , 又 没有 占 耕地 , 再说 , 他 当初 种 的 时候 你们 也 没有 说 什么 。 ” “ 是 啊 , 后来 县里 还给 了 他 一个 造林 模范 呢 。 本来 村里 是 想 过 几年 再收 林子 的 , 猪 养肥 了 再 杀 嘛 , 可南 圪村 的 人 等不及 来 砍 了 , 我们 不 动手 也 没 份儿 了 。 ” “ 你们 马上 停下来 ! 我要 到 政府部门 去 反映 这 事 ! ” “ 不用 了 , ” 村长 点上 一支 烟 , 指指 远方 正在 装 树木 的 一辆 大 货车 , “ 看 那车 , 就是 县 林业局 副局长 的 , 还有 镇 派出所 什么 的 , 木头 数 他们 拉走 得 最 多 ! 我 说 过 , 这 林子 没名 没分 的 , 不 受 保护 , 你 到 哪儿 找 都 没用 ; 再说 , 叶 同志 , 你 不是 大学教授 吗 ? 这 和 你 有 嘛 关系 ? ” 那 两间 土坯房 还是 原样 , 但 伊文斯 不 在 里面 , 叶文洁 在 树林 里 找到 了 他 , 他 正 拿 着 一把 斧子 一心一意 地 修剪 树枝 , 显然 已经 干 了 很 久 , 一副 疲惫不堪 的 样子 。 “ 不管 有没有 意义 , 我 不能 停下来 , 停下来 我会 崩溃 的 。 ” 伊文斯 说 着 熟练地 砍 下 一条 歪枝 。 “ 我们 一起 去 县里 找 政府 , 不行 就 去 省城 , 总会 有人 制止 他们 的 。 ” 叶文洁 关切 地 看着 他 。 伊文斯 停下来 , 用 很 惊奇 的 目光 看着 叶文洁 , 夕阳 透过 重重 林木 照进来 , 在 他 的 眸子 中 闪亮 。 “ 叶 , 你 真的 以为 我 是 为了 这片 树林 ? ” 他 笑 着 摇摇头 , 扔下 手中 的 斧子 , 靠着 一棵树 坐 了 下来 , “ 我 现在 要 想 制止 他们 , 轻而易举 。 ” 他 把 一只 空 的 工具 袋 放到 地上 , 示意 叶文洁 坐下 , 接着 说 , “ 我刚 从 美国 回来 , 父亲 在 两个 月 前 去世 , 我 继承 了 他 的 大部分 遗产 。 哥哥 和 姐姐 只 各得 了 五百万 。 这 让 我 很 意外 , 真的 没想到 他 最后 能 对 我 这样 , 也许 , 他 在 内心深处 还是 看重 我 的 , 或者 , 看重 我 的 理想 。 不 把 不动产 算在内 , 知道 我 现在 能 支配 的 钱 有 多少 吗 ? 大约 四十五 亿美元 。 我 可以 轻而易举 地 让 他们 停止 砍树 , 然后 让 他们 种树 , 让 我们 目力 所及 的 黄土 山 都 被 这样 的 速生林 覆盖 , 很 容易 , 但 有 什么 意义 呢 ? 你 看到 的 一切 可以 归结为 贫穷 , 但 富裕 的 国家 又 怎么样 ? 他们 营造 自己 的 优美环境 , 却 把 重 污染 工业 向 穷国 转移 , 你 可能 知道 , 美国政府 刚刚 拒绝 签署 京都 议定书 … … 整个 人类 本质 上 都 一样 , 只要 文明 像 这样 发展 , 我 想 拯救 的 这种 燕子 , 还有 其他 的 燕子 , 迟早 都 会 灭绝 , 只是 时间 问题 。 ” 叶文洁 默默地 坐 着 , 看着 落日 在 小树林 中投 出 的 一道道 光线 , 听 着 远处 砍伐 的 喧闹 , 她 的 思绪 回到 了 二十年 前 , 回到 了 大兴安岭 的 森林 中 , 在 那里 , 她 与 另 一个 男人 也 有 过 类似 的 对话 。 “ 知道 我 为什么 到 这里 来 吗 ? ” 伊文斯 接着 说 , “ 物种 共产主义 的 思想 萌芽 在 古代 东方 就 出现 了 。 ” “ 你 指 的 是 佛教 ? ” “ 是 的 , 基督教 只 重视 人 , 虽然 所有 物种 都 被 放入 了 诺亚方舟 , 但 从来 没有 给 其他 生命 与 人类 同等 的 地位 , 而 佛教 是 普度众生 的 , 所以 我 来到 了 东方 。 但 … … 现在 看来 哪里 都 一样 。 ” “ 是 啊 , 哪里 都 一样 , 人类 都 一样 。 ” “ 现在 我能 做 什么 ? 我 生活 的 支柱 在 哪里 ? 我 有 四十五 亿美元 和 一家 跨国 石油 公司 , 但 这 又 算得了 什么 ? 人类 为了 拯救 濒危 的 物种 投入 的 钱 肯定 超过 了 四百五十 亿 , 为 拯救 恶化 的 生态环境 的 投入 也 超过 四千五百 亿 , 但 有 什么 用 ? 文明 仍 按照 自己 的 轨迹 毁灭 着 地球 上除 人 之外 的 其他 生命 。 四十五亿 够 建造 一艘 航空母舰 , 但 就是 建造 一 千艘 航母 , 也 制止 不了 人类 的 疯狂 。 ” “ 麦克 , 这 就是 我 想 对 你 说 的 , 人类文明 已经 不 可能 靠 自身 的 力量 来 改善 了 。 ” “ 但 人类 之外 还有 别的 力量 吗 ? 上帝 要是 存在 也 早 死 了 。 ” “ 有 的 , 有 别的 力量 。 ” 这时 太阳 已经 落下 山去 , 砍树 的 人们 收工 了 , 树林 和 周围 的 黄土坡 笼罩 在 一片 寂静 中 。 叶文洁 向 伊文斯 完整 地 讲述 了 红岸 和 三体 世界 的 事 , 伊文斯 静静地 听 着 , 同时 聆听 的 , 似乎 还有 暮色 中 的 树林 和 它 周围 的 黄土高原 。 当叶 文洁 讲完 时 , 一轮 明月 已经 升起 , 在 林间 投 下 斑驳 的 光影 。 伊文斯 说 : “ 我 现在 还 不能 相信 你 说 的 , 毕竟 太 神奇 了 , 幸运 的 是 , 我 有 力量 去 证实 这 一切 , 如果 是 真的 , ” 他 向 叶文洁 伸出手 去 , 说出 了 以后 地球 三体 组织 接纳 新 成员 时必 说 的 一句 话 , “ 我们 是 同志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43 章 第二 红岸 基地 又 是 三年 过去 了 , 伊文斯 销声匿迹 , 没有 任何 消息 。 叶文洁 不 知道 他 是否 真的 在 世界 的 某处 证实 自己 讲述 的 一切 , 也 不 知道 他 将 如何 证实 。 即使 在 宇宙 尺度 上 是 近在咫尺 的 四 光年 , 对 脆弱 的 生命 来说 也 是 不可 想象 的 遥远 , 在 这 太空 的 江之头 和 江之尾 , 任何 联系 都 细若 游丝 。 这年 的 冬天 , 叶文洁 突然 接到 了 西欧 一所 不太 知名 的 大学 邀请 , 请 她 去 做 为期 半年 的 访问学者 。 到达 伦敦 西斯 罗 机场 后 , 有 一个 年轻人 来接 她 , 他们 没有 走出 机场 大厅 , 而是 返回 了 停机坪 。 在 那里 , 年轻人 带 她 登上 了 一架 直升机 。 当 直升机 轰鸣 着 飞上 英伦 雾蒙蒙 的 天空 时 , 仿佛 时光倒流 , 叶文洁 感到 一切 都 似曾相识 。 她 多年 前 第一次 乘 直升机 , 经历 了 一次 命运 的 转折 , 这次 命运 又 会 将 她 带 向 何方 ? “ 我们 去 第二 红岸 基地 。 ” 年轻人 说 。 直升机 越过 了 海岸线 , 向 大西洋 深处 飞去 。 在 海上 飞行 了 约 半小时 , 直升机 向 下方 的 一艘 巨轮 降落 。 叶文洁 第一眼 看到 巨轮 时 , 就 想起 了 雷达 峰 , 这时 她 才 想到 那 山峰 的 形状 真的 像 一艘 巨船 , 周围 的 大西洋 像是 大兴安岭 的 森林 , 但 真正 让 她 联想 到 红岸 基地 的 是 巨轮 中部 竖立 着 的 那面 巨大 的 抛物面 天线 , 它 像 巨轮 的 一面 圆形 的 大帆 。 这艘 巨轮 是 由 一艘 六 万吨级 的 邮轮 改建 的 , 像 一座 浮动 的 钢铁 小岛 。 伊文斯 将 他 的 基地 建 在 船上 , 也许 是 为了 时刻 处于 最佳 监听 和 发射 方位 , 也许 是 为了 躲避 什么 。 后来 她 知道 , 这艘 巨轮 叫 “ 审判 日 ” 号 。 叶文洁 走 下 直升机 , 听到 了 一阵 熟悉 的 轰鸣声 , 那 是 巨型 天线 在 海风 中 发出 的 , 这 声音 把 她 的 感觉 更深 地拉 回 了 过去 。 天线 下面 宽阔 的 甲板 上 , 密密麻麻 地站 了 近 两千人 。 伊文斯 走上 前 , 庄重 地 对 叶文洁 说 : “ 按照 你 给定 的 频率 和 方位 , 我们 收到 了 三体 世界 的 信息 , 你 所说 的 一切 都 证实 了 。 ” 叶文洁 平静 地 点点头 。 “ 伟大 的 三体 舰队 已经 起航 , 目标 是 太阳系 , 将 在 四百五十 年 后 到达 。 ” 叶文洁 脸上 仍 是 一片 平静 , 现在 , 没有 什么 能 使 她 震惊 了 。 伊文斯 指着 身后 密密的 人群 说 : “ 你 现在 看到 的 , 是 地球 三体 组织 的 首批 成员 , 我们 的 理想 是 请 三体 文明 改造 人类文明 , 遏制 人类 的 疯狂 和 邪恶 , 让 地球 再次 成为 一个 和谐 繁荣 、 没有 罪恶 的 世界 。 认同 我们 理想 的 人 越来越 多 , 我们 的 组织 在 急剧 扩大 中 , 成员 遍布整个 世界 。 ” “ 我能 做 什么 ? ” 叶文洁 轻声 地问 。 “ 您 将 成为 地球 三体 运动 的 最高 统帅 , 地球 三体 战士 都 认同 您 的 资格 ! ” 叶文洁 沉默 了 几秒钟 , 缓缓 地 点点头 , “ 我 尽力而为 。 ” 伊文斯 高举 一只 拳头 , 对 着 人群 喊道 : “ 消灭 人类 暴政 ! ” 和 着 涛声 与 天线 在 风中 的 轰鸣 , 三体 战士 们 齐声 高呼 : “ 世界 属于 三体 ! ” 这 一天 , 被 公认 为 地球 三体 运动 的 诞生 日 。 ------------ 第 44 章 地球 三体 运动 竟然 有 这么 多 的 人 对 人类文明 彻底 绝望 , 憎恨 和 背叛 自己 的 物种 , 甚至 将 消灭 包括 自己 和 子孙 在内 的 人类 作为 最高 理想 , 这是 地球 三体 运动 最 令人震惊 之 处 。 地球 三体 叛军 被 称为 精神 贵族 组织 , 其 成员 多 来自 高级 知识 阶层 , 也 有 相当 一部分 政界 和 经济界 的 精英 。 三体 组织 也 曾 试图 在 普通 民众 中 发展 成员 , 但 这些 努力 都 告 失败 。 对于 人类 的 负面 , 普通人 并 没有 高级 知识 阶层 那样 全面 深刻 的 认知 ; 更 重要 的 是 , 由于 他们 的 思想 受 现代科学 和 哲学 影响 较 少 , 对 自己 所属 物种 本能 的 认同感 仍 占 强势 地位 , 将 人类 作为 一个 整体 来 背叛 , 在 他们 看来 是 不可 想象 的 。 但 知识 精英 们 则 不同 , 他们 中 相当 多 的 人 早已 站 在 人类 之外 思考问题 了 。 人类文明 , 终于 在 自己 的 内部 孕育出 了 强大 的 异化 力量 。 三体 叛军 发展 的 速度 固然 惊人 , 但 仅凭 人数 还 不能 衡量 其 力量 , 因为 它 的 组织 成员 大部分 处于 社会 的 高层 位置 , 有 很大 的 权力 和 影响力 。 作为 地球 三体 叛军 的 最高 统帅 , 叶文洁 只是 一名 精神领袖 , 并 不 参与 组织 的 具体 运作 , 她 不 知道 后来 变得 十分 庞大 的 三体 叛军 是 如何 发展 起来 的 , 甚至 不 知道 组织 的 具体 人数 。 对于 地球 三体 叛军 , 各国 政府 一直 没有 给予 足够 的 重视 。 为了 迅速 扩大 , 这个 组织 几乎 是 在 半公开 地 活动 , 他们 知道 , 有 一样 东西 会 成为 他们 的 天然 保护 , 那 就是 政府 的 保守 和 贫乏 的 想象力 。 在 掌握 国家 力量 的 相关 部门 中 , 没有 人 相信 他们 说 的 那 一套 , 只是 将 他们 作为 一般 的 胡言乱语 的 激进 组织 , 由于 其 成员 层次 之高 , 各国 政府 对待 这个 组织 一直 小心翼翼 。 直到 三体 叛军 开始 发展 自己 的 武装力量 , 一些 国家 的 安全 机构 才 注意 到 它 , 进而 发现 该 组织 非同寻常 ; 至于 开始 对 其 进行 有效 打击 , 只是 近两年 的 事 。 地球 三体 叛军 并非 铁板一块 , 它 的 内部 有着 复杂 的 派别 和 分支 , 主要 分为 两 部分 : 降临 派 : 这是 三体 叛军 最 本原 最 纯粹 的 一脉 , 主要 由 伊文斯 物种 共产主义 的 信奉者 组成 。 他们 对 人类 本性 都 已 彻底 绝望 , 这种 绝望 最初 来源于 现代文明 导致 的 地球 物种 大 灭绝 , 伊文斯 就是 其 典型 代表 。 后来 , 降临 派对 人类 的 憎恨 开始 有 了 不同 的 出发点 , 并非 只 局限于 环保 和 战争 等 , 有些 上升 到 了 相当 抽象 的 哲学 高度 。 与 后来 人们 的 想象 不同 , 这些 人大 都 是 现实主义者 , 对于 他们 为 之 服务 的 外星 文明 也 并未 抱太多 的 期望 , 他们 的 背叛 只 源于 对 人类 的 绝望 和 仇恨 , 麦克 ・ 伊文斯 的 一句 话 已 成为 降临 派 的 座右铭 : 我们 不 知道 外星 文明 是 什么 样子 , 但 知道 人类 。 拯救 派 : 这 是 在 三体 叛军 出现 相当 长 的 时间 后 才 产生 的 一个 派别 , 它 本质 上 是 一个 宗教团体 , 由三体 教 的 教徒 组成 。 人类 之外 的 另 一个 文明 , 对于 高级 知识 阶层 无疑 具有 巨大 的 吸引力 , 并 使 他们 极易 对 其 产生 种种 美好 的 幻想 。 对于 人类 这样 一个 幼稚 的 文明 , 更 高等 的 异种 文明 产生 的 吸引力 几乎 是 不可 抗拒 的 。 有 一个 不太 恰当 的 比喻 : 人类文明 一直 是 一个 孤独 行走 于 宇宙 荒漠 中 的 不谙世事 的 少年 , 现在 她 ( 他 ) 知道 了 另 一个 异性 的 存在 , 虽然 看不到 他 ( 她 ) 的 面容 和 身影 , 但 知道 他 ( 她 ) 就 在 远方 , 对 他 ( 她 ) 的 美好 想象 便 如同 野火 般 蔓延 。 渐渐 地 , 随着 对 那个 遥远 文明 的 想象 越来越 丰富 , 拯救 派 在精神上 对三体 文明 产生 了 宗教 感情 , 人马座 三星 成 了 太空 中 的 奥林匹斯 山 , 那 是 神 的 住所 , 三体 教 由此 诞生 。 与 人类 的 其他 宗教 不同 , 三体 教 崇拜 着 一个 真实 存在 的 对象 ; 与 其他 宗教 相反 , 处于 危难 中 的 是 主 , 而 负有 拯救 责任 的 是 信徒 。 向 社会 传播 三体 文化 的 途径 主要 是 通过 三体 游戏 。 三体 叛军 投入 巨大 的 力量 开发 这 款 规模 庞大 的 游戏软件 , 最初 的 目的 , 一是 三体 教 的 一种 传教 手段 ; 二是 想 通过 它 将 一直 局限于 高知 阶层 的 三体 叛军 的 触角 伸向 社会 的 最 基层 , 为 组织 招募 处于 社会 中下层 的 更 年轻 的 成员 。 游戏 通过 一层 貌似 人类 社会 和 历史 的 外壳 , 演绎 三体 世界 的 历史 和 文化 , 这样 可以 避免 入门者 的 陌生感 。 当 游戏 玩家 深入 到 一定 程度 并 感受 三体 文明 的 魅力 后 , 三体 组织 将 直接 与其 联系 , 考察 其 思想倾向 , 最终 将 合格者 招募 为 地球 三体 叛军 成员 。 但三体 游戏 在 社会 上 并 没有 引起 太大 的 关注 , 玩 这个 游戏 需要 层次 很 高 的 知识 背景 和 深刻 的 思想 , 年轻 的 玩家 们 没有 能力 和 耐心 去 透过 它 那 看似 平常 的 表层 , 发现 其 震撼人心 的 内幕 。 真正 被 它 所 吸引 的 , 大多 还是 高知 阶层 的 人 。 拯救 派 后来 加入 的 成员 , 大多 都 是 通过 三体 游戏 认识 三体 文明 , 最终 投身于 地球 三体 叛军 的 , 可以 说 , 三体 游戏 是 拯救 派 的 摇篮 。 拯救 派 在 对 三体 文明 抱 有 宗教 感情 的 同时 , 对于 人类文明 的 态度 远 没有 降临 派 那样 极端 , 他们 的 最终 理想 就是 拯救 主 。 为了 使主 生存 下去 , 可以 在 一定 程度 上 牺牲 人类 世界 。 但 他们 中 的 大多数 人 认为 , 能够 使主 在 三个 太阳 的 半 人马座 星系 生存 下去 , 避免 其 对 太阳系 的 入侵 , 是 两全其美 的 理想 结局 。 他们 天真 地 以为 , 解决 物理 上 的 三体问题 就 能 达到 这一 目标 , 同时 拯救 三体 和 地球 两个 世界 。 其实 这一 想法 也 未必 天真 , 三体 文明 本身 在 相当 漫长 的 时间 里 也 抱 有 这个 想法 ,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努力 贯穿 于三体 文明 的 几百次 轮回 之中 。 拯救 派 中 有 较 深 物理学 和 数学 背景 的 人 , 都 有 过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尝试 , 即使 在 得知 三体问题 从 数学 本质 上 不可 解后 , 仍然 没有 停止 努力 , 解决 三体问题 的 努力 已 成为 三体 教 的 一种 宗教仪式 。 虽然 拯救 派 中 不乏 一流 的 物理学家 和 数学家 , 但 这种 研究 一直 没有 重大成果 , 倒 是 像 魏成 这样 与 三体 叛军 和 三体 教 无关 的 天才 , 无意 中 取得 了 令 他们 产生 很大 希望 的 突破 。 降临 派 和 拯救 派 一直 处于 尖锐 的 对立 状态 , 降临 派 认为 , 拯救 派 是 对 地球 三体 运动 重大 的 威胁 。 这种 看法 也 不是 没有 道理 , 正是 通过 拯救 派 中 一些 有 责任心 的 人士 , 各国 政府 才 逐渐 得知 三体 叛军 令人震惊 的 背景 。 两派 在 组织 中 实力 相当 , 双方 的 武装力量 已经 发展 到 兵戎相见 的 程度 。 叶文洁 运用 自己 的 威信 极力 弥合 组织 中 的 裂痕 , 但 成效 不 大 。 随着 三体 运动 的 发展 , 三体 叛军 中 出现 了 第三个 派别 : 幸存 派 。 当 入侵 太阳系 的 外星 舰队 的 存在 被 确切 证实 后 , 在 那场 终极 战争 中 幸存 下来 是 人们 最 自然 的 愿望 。 当然 , 战争 是 四百五十 年 之后 的 事 了 , 与 自己 的 此生 无关 , 但 很多 人 希望 如果 人类 战败 , 自己 在 四个 半世纪 后 的 子孙 能 幸存 下来 。 现在 就 为 三体 侵略者 服务 , 显然 有利于 这个 目标 的 实现 。 与 另外 两个 主流 派别 相比 , 幸存 派 成员 都 来自 较 低 的 社会阶层 , 且 东方人 ( 特别 是 中国 人 ) 居多 , 他们 目前 的 数量 还 很少 , 但 人数 在 急剧 增长 , 在 三体 文化 日益 普及 的 未来 , 将会 成为 一支 不可 忽视 的 力量 。 人类文明 自身 缺陷 产生 的 异化 力量 、 对 更 高等 文明 的 向往 和 崇拜 、 让 子孙 在 终极 战争 后 幸存 的 强烈欲望 , 这 三股 强大 的 动力 推动 地球 三体 运动 迅速 发展 , 当 它 被 察觉 时 , 已成 燎原之势 。 而 这时 , 外星 文明 还 远 在 四 光年 之外 的 太空 深处 , 与 人类 世界 还 隔 着 四个 半世纪 的 漫漫 航程 , 它们 送到 地球 的 , 只有 那 一束 电波 。 比尔 ・ 马修 的 “ 接触 符号 ” 理论 , 得到 了 令人心悸 的 完美 证实 。 ------------ 第 45 章 两个 质子 审问者 : 现在 开始 今天 的 调查 。 希望 你 能 像 上次 一样 配合 。 叶文洁 : 我 知道 的 你们 都 知道 了 , 有 许多 事情 反而 需要 你们 来 告诉 我 。 审问者 : 不是 这样 , 我们 首先 想 知道 的 是 , 在 三体 世界 发 往 地球 的 信息 中 , 降临 派 所 截留 的 那 部分 内容 是 什么 ? 叶文洁 : 不 知道 , 他们 的 组织 很 严密 , 我 只 知道 他们 截留 了 信息 。 审问者 : 我们 换个 话题 : 在 与 三体 世界 的 通讯 被 降临 派 垄断 之后 , 你 是否 建立 了 第三 红岸 基地 ? 叶文洁 : 有 这个 计划 , 但 只 完成 了 接收 部分 , 然后 建设 停止 , 设备 和 基地 也 都 拆除 了 。 审问者 : 为什么 ? 叶文洁 : 因为 半 人马座 三星 方向 已 没有 任何 信息 传来 , 在 所有 频段 上 都 没有 。 我 想 你们 已经 证实 了 这个 。 审问者 : 是 的 , 这就是说 , 至少 在 四年 前 , 三体 世界 已经 停止 了 与 地球 的 联系 , 这 也 就 使得 那批 被 降临 派 截留 的 信息 更加 重要 。 叶文洁 : 是 的 , 在 这方面 我 真 没什么 可说 的 了 。 审问者 : ( 停顿 几秒钟 ) 那 我们 找 一个 可谈 的 话题 吧 : 麦克 ・ 伊文斯 欺骗 了 你 , 是 吗 ? 叶文洁 : 可以 这么 说 。 他 从来 没有 向 我 袒露 过 自己 内心 最深处 的 真实 想法 , 只是 表达 了 自己 对 地球 其他 物种 的 使命感 。 我 没有 想到 由 这种 使命感 产生 的 对 人类 的 憎恨 已 发展 到 这种 极端 的 程度 , 以至于 他 把 毁灭 人类文明 作为 自己 的 最终 理想 。 审问者 : 看看 地球 三体 组织 现在 的 局面 : 降临 派要 借助 外星 力量 毁灭 人类 , 拯救 派 把 外星 文明 当神来 崇拜 , 幸存 派 的 理想 是 以 出卖 同胞 来 苟且偷生 , 所有 这些 都 与 你 借助 外星 文明 改造 人类 的 理想 不 一致 。 叶文洁 : 我 点燃 了 火 , 却 控制不了 它 。 审问者 : 你 有 在 三体 组织 内部 消灭 降临 派 的 计划 , 并 开始 对 降临 派 采取行动 。 但 “ 审判 日 ” 号 是 降临 派 的 核心 基地 和 指挥 中心 , 伊文斯 等 降临 派 的 核心人物 常驻 其上 , 你们 为什么 不 首先 攻击 这艘 巨轮 呢 ? 拯救 派 的 武装力量 大部分 忠于 你 , 是 有 能力 击沉 甚至 占领 它 的 。 叶文洁 : 为了 被 截留 的 主 的 信息 。 那些 信息 都 存贮 在 第二 红岸 基地 , 也 就是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某台 计算机 上 , 如果 攻击 那艘 船 , 降临 派 就 会 在 他们 认为 危急 的 时刻 删除 所有 信息 , 那些 信息 太 重要 了 , 我们 不能 失去 它 。 对于 拯救 派 而言 , 信息 的 丢失 如同 基督教 丢失 了 圣经 、 伊斯兰教 丢失 了 古兰经 。 我 想 , 你们 也 面临 着 同样 的 问题 , 降临 派 把 主 的 信息 当 “ 人质 ” , 这 就是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现在 仍然 存在 的 原因 。 审问者 : 这方面 , 你 对 我们 有 什么 建议 吗 ? 叶文洁 : 没有 。 审问者 : 你 把 三体 世界 也 称 为主 , 是否 意味着 你 对 三体 世界 也 产生 了 像 拯救 派 那样 的 宗教 感情 , 或者 , 你 已经 皈依 了 三体 教 ? 叶文洁 : 没有 , 只是 习惯 而已 … … 我 不想 再谈 这个 问题 了 。 审问者 : 那 我们 回到 被 截留 的 信息 上来 吧 。 也许 你 真的 不 知道 其 详细 内容 , 但 某些 方面 , 某些 大概 的 东西 , 总 有所 闻 吧 ? 叶文洁 : 可能 只是 些 谣传 。 审问者 : 比如 ? 叶文洁 : … … 审问者 : 三体 世界 是否 向 降临 派 传授 了 某些 高于 人类 现有 科技 水平 的 技术 ? 叶文洁 : 不太可能 , 因为 那些 技术 很 可能 会 落到 你们 手里 。 审问者 : 最后 一个 问题 , 也 是 最 重要 的 : 迄今为止 , 三体 世界 发送到 地球 的 只有 电波 吗 ? 叶文洁 : 几乎 是 的 。 审问者 : 几乎 ? 叶文洁 : 现在 这 一轮 三体 文明 , 宇宙 航行 速度 达到 光速 的 十分之一 , 这个 技术 飞跃 发生 在 几十个 地球 年前 , 这 之前 他们 的 宇航 速度 一直 徘徊 在 光速 的 几 千分之一 , 他们 向 地球 发射 的 小型 探测器 , 现在 还 没 走 完半 人马座 与 太阳系 之间 的 距离 的 百分之一 。 审问者 : 这里 有 一个 问题 : 已经 出发 的 三体 舰队 如果 以 十分之一 光速 航行 , 四十年 后 就 应该 到达 太阳系 , 但 为什么 你们 说 需要 四百年 呢 ? 叶文洁 : 确实 如此 。 由 大型 宇宙飞船 组成 的 三体 星际 舰队 质量 巨大 , 加速 十分 缓慢 , 十分之一 光速 只是 它们 能够 达到 的 最高 速度 , 在 这个 速度 上 只能 巡航 很 短 的 时间 , 就要 开始 减速 。 另外 , 三体 飞船 推进 的 动力 是 正反 物质 的 湮灭 , 飞船 前方 有 一个 巨大 的 磁力 场 , 形成 一个 漏斗 形 的 磁罩 , 用于 收集 太空 中 的 反物质 粒子 , 这种 收集 过程 十分 缓慢 , 经过 相当 长 的 时间 , 才能 得到 供 飞船 进行 一段时间 加速 的 反物质 数量 , 因此 舰队 的 加速 是 间断 进行 的 , 很 长时间 的 收集 后 才能 进行 一次 。 所以 , 三体 舰队 到达 太阳系 所 需 的 时间 是 小型 探测器 的 十倍 。 审问者 : 那 你 刚才 说 的 “ 几乎 ” 是 什么 意思 ? 叶文洁 : 关于 宇宙 航行 的 速度 , 我们 是 在 一个 限定 范围 内 讨论 的 , 离开 了 这个 范围 , 即使 是 落后 的 人类 , 也 已经 能 将 一些 物质 实体 加速 到 接近 光速 了 。 审问者 ( 稍顿 ) : 你 所指 的 限定 范围 , 是不是 指 宏观 范围 ? 在 微观 上 , 人类 已经 可以 使用 高能 加速器 , 将 微观粒子 加速 到 接近 光速 , 微观粒子 就是 你 说 的 那些 物质 实体 吧 ? 叶文洁 : 您 很 聪明 。 审问者 ( 指指 耳机 ) : 我 背后 有 世界 上 最出色 的 专家 。 叶文洁 : 是 的 , 是 微观粒子 。 六年 前 , 在 遥远 的 半 人马座 星系 , 三体 世界 曾 将 两个 氢原子 核 加速 到 接近 光速 , 并 向 太阳系 发射 , 这 两个 氢核 , 也 就是 质子 , 在 两年 前 到达 了 太阳系 , 然后 到达 了 地球 。 审问者 : 两个 质子 ? 他们 只 送来 了 两个 质子 ? 这 几乎 等于 什么 都 没 送来 嘛 。 叶文洁 ( 笑 ) : 您 也 说 “ 几乎 ” 了 。 三体 世界 只有 这个 能力 , 只能 使 质子 这么 大小 的 东西 接近 光速 , 所以 在 四 光年 的 距离 上 , 他们 只能 送来 两个 质子 。 审问者 : 在 宏观世界 , 两个 质子 就 等于 什么 都 没有 即使 是 一个 细菌 的 一根 毛发 , 也 包含 着 几十亿 个 质子 。 这有 什么 意义 ? 叶文洁 : 它 是 一把 锁 。 审问者 : 锁 ? 锁 什么 ? 叶文洁 : 锁死 人类 的 科学 , 在 三体 舰队 到达 前 的 四个 半世纪 , 因为 这 两个 质子 的 存在 , 人类 的 科学 将 不 可能 有 任何 重大进展 。 据传 伊文斯 说 过 这样的话 : 两个 质子 到达 地球 之 日 , 就是 人类 科学 死亡 之 时 。 审问者 : 这 未免太 离奇 了 吧 , 怎么 做到 呢 ? 叶文洁 : 不 知道 , 我 真的 不 知道 。 在 三体 文明 眼中 , 我们 可能 连 野蛮 人 都 算不上 , 只是 一堆 虫子 。 汪淼 和 丁仪 走出 作战 中心 时 已近 午夜 , 他们 刚刚 监听 了 上面 的 对话 。 “ 你 相信 叶文洁 说 的 吗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你 呢 , 信 吗 ? ” “ 最近 有些 事情 确实 太 不可思议 了 , 但 , 用 两个 质子 锁死 全人类 的 科学 ? 这 也 … … ” “ 首先 注意 一点 : 三体 文明 从半 人马座 三星 向 地球 发射 了 两个 质子 , 竟 都 到达 了 地球 ! 从 四 光年 外 ? 这 也 瞄得 太准 了 , 漫长 的 途中 有 数不清 的 干扰 , 星际 尘埃 什么 的 , 太阳系 和 地球 都 在 运动 中 , 这比 从 冥王星 上 开枪 击中 这里 的 一只 蚊子 都 准确 , 真是 个 不可思议 的 射手 。 ” 听到 “ 射手 ” 一词 , 汪淼 的 心 不由 紧 了 一下 。 “ 这 说明 什么 ? ” “ 不 知道 。 在 你 的 印象 中 , 质子 、 中子 和 电子 这样 的 微观粒子 , 是 个 什么 样子 ? ” “ 几乎 是 一个点 , 当然 这个 点 是 有 结构 的 。 ” “ 很 幸运 , 我 印象 中 的 图像 比 你 要 真实 些 。 ” 丁仪 说 着 , 把 手中 抽尽 的 烟蒂 扔 向 远处 , “ 看 那 是 什么 ? ” 他 指着 落到 地上 的 烟蒂 问 。 “ 香烟 过滤嘴 。 ” “ 很 好 , 从 这个 距离 看 那个 小东西 , 是 什么 感觉 ? ” “ 差不多 也 就是 一个点 。 ” “ 对 。 ” 丁仪 走 过去 把 过滤嘴 拾起来 , 在 汪淼 眼皮底下 将 它 撕开 , 露出 里面 已 由 白变 黄 的 海绵 丝 , 汪淼 闻到 了 一股 焦油 味 。 丁仪 接着 说 , “ 你 看 , 就 这么 个 小玩意儿 , 它 的 吸附 面积 如果 展开 来 , 有 一间 客厅 那么 大 。 ” 他 说 着 一 扬手 又 将 过滤嘴 扔掉 , “ 用 烟斗 吗 ? ” “ 我 什么 烟 都 不 抽 了 。 ” “ 烟斗 使用 另 一种 更 高级 的 过滤芯 , 三块 钱 一个 , 直径 与 香烟 过滤嘴 差不多 , 但 比 它 长些 , 是 一个 装着 活性炭 的 小 纸筒 , 把 里面 的 活性炭 倒 出来 , 也 就是 一小撮 像 老鼠屎 似的 黑炭 粒 , 但 它们 内部 微孔 构成 的 吸附 面积 , 展开 来 有 一个 网球场 那么 大 , 这 就是 活性炭 具有 超强 吸附性 的 原因 。 ” “ 你 想 说 什么 ? ” 汪淼 很 注意 地 听 着 。 “ 过滤嘴 中 的 海绵 或 活性炭 是 三维 体 , 它们 的 吸附 面则 是 二维 的 , 由此可见 , 一个 微小 的 高维 结构 可以 存贮 何等 巨量 的 低维 结构 。 但 在 宏观世界 , 高 维空间 对 低 维空间 的 容纳 也 就 到此为止 了 , 因为 上帝 很 吝啬 , 在 创世 大 爆炸 中 只 给 了 宏观 宇宙 三个 维度 。 但 这 不 等于 更 高 的 维度 不 存在 , 有 多达 八个 维度 被 禁锢 在 微观 中 , 加上 宏观 的 三维 , 在 基本粒子 中 , 存在 着 十一 维 的 空间 。 ” “ 那 又 如何 ? ” “ 我 只 想 说明 以下 的 事实 : 在 宇宙 间 , 一个 技术 文明 等级 的 重要 标志 , 是 它 能够 控制 和 使用 的 微观 维度 。 对于 基本粒子 的 一维 使用 , 从 我们 那些 长毛 裸体 的 祖先 在 山洞 中生 起 篝火 时 就 开始 了 , 对 化学反应 的 控制 , 就是 在 一维 层次 上 操控 微观粒子 。 当然 , 这种 控制 也 是从 低级 到 高级 , 从 篝火 到 后来 的 蒸汽机 , 再 到 后来 的 发电机 ; 现在 , 人类 对 微观粒子 一维 控制 的 水平 已 达到 了 顶峰 , 有 了 计算机 , 也 有 了 你们 的 纳米材料 。 但 这 一切 , 都 局限于 对 微观 维度 的 一维 控制 , 在 宇宙 间 一个 更 高级 的 文明 看来 , 篝火 和 计算机 、 纳米材料 等等 是 没有 本质区别 的 , 同 属于 一个 层次 , 这 也 是 他们 仍 将 人类 看成 虫子 的 原因 遗憾 的 是 , 他们 是 对 的 。 ” “ 你 能 不能 说 得 更 具体 些 , 这 一切 与 那 两个 质子 有 什么 关系 ? 说到底 , 到达 地球 的 这 两个 质子 能 做 什么 呢 ? 正如 刚才 那 人 所说 , 细菌 的 一根 汗毛 中 , 都 可能 包含 着 几十亿 个 质子 , 这 两个 质子 就是 在 我 的 指尖 上 百分之百 变成 能量 , 我 最 多 也 只能 感到 像 被 针扎 了 一下 。 ” “ 感觉 不到 的 , 它们 就是 在 细菌 的 手指尖 上 全部 转化成 能量 , 那个 细菌 也 未必 能 感到 什么 。 ” “ 那 你 刚才 想 说 什么 ? ” “ 没想 说 什么 , 我 什么 都 不 知道 , 一个 虫子 能 知道 什么 ? ” “ 可 你 是 个 虫子 中 的 物理学家 , 知道 的 总比 我 多 , 对 这事 , 你 至少 没像 我 这样 茫然 。 就算 我求 你 了 , 要 不 今晚 我 睡 不好 觉 的 。 ” “ 我 要是 说 得 多 了 , 你 怕 是 更 睡 不好 。 算了 , 操 这份 心有 什么 用 ? 我们 应该 学习 魏成 和 大史 他们 的 达观 , 干 好 自己 的 事儿 就行了 。 走 , 我们 去 喝 点儿 , 然后 回去 睡个 虫子 的 好 觉 吧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46 章 古筝 行动 ( 1 ) “ 没关系 , 我 已经 没有 放射性 了 。 ” 史强 对 坐在 旁边 的 汪淼 说 , “ 这 两天 , 我 让 人家 像 洗面 口袋 似的 翻出来 洗 了 个 遍 。 这次 会议 本来 没 安排 你 参加 , 是 我 坚决 要求 请 你 来 的 , 嘿 , 咱 哥俩 这次 保准 能 出风头 。 ” 史强 说 着 , 从 会议 桌上 的 烟灰缸 中 拣出 一只 雪茄 屁股 , 点上 后 抽 一口 , 点点头 , 心旷神怡 地 把 烟 徐徐 吐 到 对面 与会者 的 面前 , 其中 就 有 这支 雪茄 的 原 主人 斯坦顿 , 一名 美国 海军陆战队 上校 , 他 向 大史 投去 鄙夷 的 目光 。 这次 与会 的 有 更 多 的 外国 军人 , 而且 都 穿 上 了 军装 。 在 人类 历史 上 , 全世界 的 武装力量 第一次 面对 共同 的 敌人 。 常伟思 将军 说 : “ 同志 们 , 这次 与会 的 所有人 , 对 目前 形势 都 有 了 基本 的 了解 , 用大史 的话 说 , 信息 对 等 了 。 人类 与 外星 侵略者 的 战争 已经 开始 , 虽然 在 四个 半世纪 后 , 我们 的 子孙 才 会 真正 面对 来自 异星 的 三体 入侵者 , 我们 现在 与 之 作战 的 仍 是 人类 ; 但 从 本质 上 讲 , 这些 人类 的 背叛者 也 可以 看成 来自 地球 文明 之外 的 敌人 , 我们 是 第一次 面对 这样 的 敌人 。 下 一步 的 作战 目标 十分明确 , 就是 要 夺取 ‘ 审判 日 ’ 号 上 被 截留 的 三体 信息 , 这些 信息 , 可能 对 人类文明 的 存亡 具有 重要 意义 。 “ 我们 还 没有 惊动 ‘ 审判 日 ’ 号 , 这艘 巨轮 目前 仍 以 合法 的 身份 行驶 在 大西洋 上 , 它 已 向 巴拿马运河 管理局 提出申请 , 将 于 四天 后 通过 运河 。 这是 我们 采取行动 的 一次 绝好 的 机会 , 随着 形势 的 发展 , 很 可能 不会 再有 这样 的 机会 了 。 现在 , 全球 的 各个 作战 中心 都 在 制定 行动 方案 , 这些 方案 将 由 总部 在 十小时 之内 选择 并 确定 一个 。 我们 这次 会议 的 任务 , 就是 讨论 行动 方案 , 最后 确定 一至 三个 最 可行 的 上报 总部 。 各位 , 时间 很 紧 , 我们 必须 以 最高 效率 工作 。 “ 请 注意 , 所有 方案 都 要 确保 一点 : 保证 ‘ 审判 日 ’ 号 上 三体 信息 的 安全 并 夺取 它 。 ‘ 审判 日 ’ 号 是 由 油轮 改装 的 , 船体 上层 和 内部 都 增加 了 复杂 的 结构 , 据说 即使 是 船员 , 在 进入 不常去 的 区域 时 也 要 凭借 地图 认路 , 我们 对 其 结构 的 了解 就 更 少 了 。 目前 , 我们 甚至 不 知道 ‘ 审判 日 ’ 号 计算机 中心 的 确切 位置 , 也 不 知道 被 截留 的 三体 信息 是否 存贮 于 计算机 中心 的 服务器 上 、 有 几个 备份 。 我们 要 达到目标 的 唯一 途径 , 就是 全面 占领 和 控制 ‘ 审判 日 ’ 号 , 这 中间 最 困难 的 , 就是 在 攻击 行动 中 避免 敌人 删除 三体 信息 。 删除 这些 信息 极其 容易 , 敌人 在 紧急 时刻 不太可能 进行 常规 删除 , 因为 以 目前 的 技术 很 容易 恢复 , 但 只 需 对 服务器 硬盘 或 其他 存贮 装置 打上 一 梭子 , 一切 就 都 完 了 , 这 前后 在 十秒钟 内 就 能 完成 。 而 我们 , 必须 在 行动 被 觉察 前 十秒 之内 , 使 存贮 装置 附近 的 敌人 失去 行动 能力 。 由于 存贮 装置 的 位置 不明 , 备份 数量 也 不 清楚 , 所以 必须 在 极短 的 时间 内 , 在 被 目标 觉察 之前 , 消灭 ‘ 审判 日 ’ 号 上 的 全部 敌人 , 同时 又 不能 对 其 内部 的 其他 设施 , 特别 是 计算机设备 造成 重大 损坏 。 因此 , 这次 任务 十分困难 , 有人 甚至 认为 是 不 可能 完成 的 。 ” 一名 日本自卫队 军官 说 : “ 我们 认为 , 唯一 可能 成功 的 行动 , 是 借助于 我方 潜伏 在 ‘ 审判 日 ’ 号 内部 , 并 对 三体 信息 的 存贮 位置 熟悉 的 侦察 人员 , 在 行动 前 控制 或 转移 存贮 设备 。 ” 有人 问 : “ 对 ‘ 审判 日 ’ 号 的 监视 和 侦察 一直 是 由 北约 军事情报 机构 和 CIA 负责 的 , 有 这样 的 潜伏 者 吗 ? ” “ 没有 。 ” 北约 协调员 说 。 “ 那 我们 后面 剩下 的 , 就是 扯淡 了 。 ” 大史 插 上 一句 , 立刻 遭到 很多 人 的 白眼 。 斯坦顿 上校 说 : “ 消灭 一个 封闭 结构 内部 的 人员 , 同时 对 其中 的 其他 设施 又 不 造成 损坏 , 我们 首先 想到 的 就是 球状 闪电 武器 。 ” 丁仪 摇摇头 , “ 不行 , 这种 武器 已 广为人知 , 我们 不 知道 船体 是否 装备 了 屏蔽 球状 闪电 的 磁场 墙 ; 即使 没有 , 球状 闪电 虽然 可以 保证 消灭 船内 的 所有 人员 , 但 也 不能 保证 同时性 ; 而且 , 球状 闪电 进入 船体 内部 后 , 可能 还要 在 空中 游荡 一段时间 才 会 释放 能量 , 这 段时间 短则 十几 秒钟 , 长 就 有 可能 达到 一分钟 甚至 更 多 , 他们 完全 有 时间 察觉到 袭击 并 采取 毁灭 信息 的 行动 。 ” 斯坦顿 上校 说 : “ 那么 中子弹 呢 ? ” “ 上校 , 您 应该 知道 那 也 是 不行 的 ! ” 一名 俄罗斯 军官 说 , “ 中子 辐射 不能 瞬间 致死 , 中子弹 攻击 后 , 船里 敌人 剩下 的 时间 够 开 一次 我们 这样 的 会 了 。 ” “ 另 一个 方案 就是 神经 毒气 , 但 由于 其 在 船 内 的 释放 和 扩散 有 一个 过程 , 也 不 可能 达到 将军 所说 的 目标 。 ” 一名 北约 军官 说 。 “ 剩下 的 选择 就是 震荡 炸弹 和 次声波 了 。 ” 斯坦顿 上校 说 , 人们 都 期待 着 他 的 下文 , 但他却 没有 接着 说出 什么 来 。 大史 说 : “ 震荡 炸弹 是 我们 警方 用 的 玩意儿 , 确实 可以 一下子把 建筑物 里 的 人震昏 , 但 目前 好像 只 对 一两个 房间 有用 。 你们 有能 一次 震昏 一船 人 那么 大个儿 的 吗 ? ” 斯坦顿 摇摇头 , “ 没有 , 即使 有 , 那样 大 的 爆炸物 也 不 可能 不 破坏 船内 的 设施 。 ” “ 次声波 武器 呢 ? ” 有人 问 。 “ 还 在 实验 阶段 , 无法 用于 实战 。 特别 是 那 船 十分 巨大 , 以 现在 试验 中 的 次声波 武器 的 功率 , 如果 对 整个 ‘ 审判 日 ’ 号 同时 攻击 , 最多 也 就是 让 里面 的 人 头晕 恶心 而已 。 ” “ 哈 , ” 大史 捻灭 抽得 只 剩下 一粒 花生 大小 的 雪茄 头 说 , “ 我 说 过 剩下 的 就是 扯淡 了 吧 , 都 扯 这么 长 了 , 大家 记住 首长 的话 : 时间 紧迫 ! ” 他坏 笑 着 转向 译员 , 一名 一脸 不自在 的 漂亮 女 中尉 , “ 不好 翻 吧 同志 , 意思 到 了 就 行 。 ” 但 斯坦顿 居然 似乎 听懂 了 , 他 用 刚刚 抽出 的 一支 雪茄 指着 史强 说 : “ 这个 警察 有 什么 资格 这么 对 我们 讲话 ? ” “ 你 的 资格 呢 ? ” 大史 反问 。 “ 斯坦顿 上校 是 资深 的 特种 作战 专家 , 他 几乎 参加 过 越战 以来 所有 的 重大 军事行动 。 ” 一名 北约 军官 说 。 “ 那 告诉 你 我 的 资格 : 二十多年 前 , 我 所在 的 侦察排 , 穿插 到 越军 纵深 几十公里 , 占领 了 那里 的 一座 严密 设防 的 水电站 , 阻止 了 越南人 炸坝 阻断 我军 进攻 道路 的 计划 。 这 就是 我 的 资格 : 我 战胜 过 打败 了 你们 的 敌人 。 ” “ 够 了 大史 ! ” 常伟思 拍拍 桌子 说 , “ 不要 扯远 了 , 你 可以 说出 自己 的 方案 。 ” “ 我 看 没 必要 在 这个 警察 身上 浪费时间 。 ” 斯坦顿 上校 轻蔑 地说 , 同时 开始 点 雪茄 。 没 等 译员 翻译 , 大史 就 跳 起来 说 : “ 泡立 死 ( police ) , 我 两次 听 出 这个 词 了 , 咋 的 , 看不起 警察 ? 要说 甩 一堆 炸弹 把 那 大船 炸成 碎末 , 那 你们 军人 行 ; 但 要 是从 里面 完好 地 取出 什么 东西 , 别看 你 肩上 扛着 几颗 星 , 还 不如 小偷儿 。 这种 事儿 , 要出 邪 招 , 绝对 的 邪 招 ! 这个 , 你们 远远 比不上 罪犯 , 他们 是 出 邪 招 的 大师 ! 知道 那 招儿 能 邪 到 什么 程度 ? 我 办过 一个 盗窃案 , 罪犯 能 把 行驶 中 的 列车 中间 的 一 节车厢 偷 了 , 前后 的 其余部分 又 完好 地接 起来 开 到 终点站 , 用 的 工具 只是 一根 钢丝绳 和 几只 铁 钩子 。 这才 是 特种 作战 专家 ! 而 像 我 这样儿 在 基层 摸爬滚打 了 十几年 的 重案 刑警 , 受到 了 他们 最好 的 培养 和 教育 。 ” “ 说 你 的 方案 , 否则 就 不要 再 发言 了 ! ” 常伟思 指着 大史 说 。 “ 这儿 这么 多 重量级 人物 , 我 刚才 怕 轮不上 我 , 那样 老 领导 您 又 会 说 我 这 人 没 礼貌 了 。 ” “ 你 已经 没 礼貌 到家 了 ! 快些 , 说 你 的 邪 招 ! ” 史强 拿 起 一支 笔 , 在 桌面上 画 了 两条 弯曲 的 平行线 , “ 这是 运河 , ” 又 拿 起 烟灰缸 放到 两条线 之间 , “ 这是 ‘ 审判 日 ’ 号 。 ” 然后 , 他 探身 越过 桌面 , 一把 扯 下 了 斯坦顿 上校 刚 点燃 的 雪茄 。 “ 我 不能容忍 这个 白痴 了 ! ” 上校 站 起来 大叫 。 “ 史强 , 出去 。 ” 常伟思 厉声 说 。 “ 等 我 说完 , 就 一分钟 。 ” 大史 说 着 , 向 斯坦顿 伸出 另一只 手 。 “ 什么 ? ” 上校 不解 地问 。 “ 再 给 我 一支 。 ” 斯坦顿 犹豫 了 一下 , 从 一个 精致 的 木盒 中 又 拿出 一支 雪茄 递给 史强 , 后者 将 第一支 雪茄 冒烟 的 一头 按到 桌面上 , 使 它 竖立 在 桌子 上画 的 巴拿马运河 岸边 , 将 另 一支 的 一头 弄平 , 立到 “ 运河 ” 的 另一边 。 “ 在 运河 两岸 立 两根 柱子 , 柱子 之间 平行 地扯 上 许多 细丝 , 间距 半米 左右 , 这些 细丝 是 汪 教授 他们 制造 出来 的 那种 叫 ‘ 飞刃 ’ 的 纳米材料 。 ” 史强 说完 , 站 在 那里 等 了 几秒钟 , 举起 双手 对 着 还 没有 反应 过来 的 人们 说 : “ 完 了 , 就 这些 。 ” 说完 转身 走出 了 会场 。 空气 凝固 了 , 所有人 像 石化 般 一动不动 , 连 周围 电脑 的 嗡嗡声 似乎 都 变得 小心翼翼 。 不知 过 了 多久 , 才 有人 怯生生 地 打破 沉寂 : “ 汪 教授 , ‘ 飞刃 ’ 是 丝状 的 吗 ? ” 汪淼 点点头 , “ 用 我们 现有 的 分子 建筑 技术 , 只能 生产 出 丝状 的 材料 , 粗细 大约 相当于 头发丝 的 十分之一 … … 这些 史 警官 会前 向 我 了解 过 。 ” “ 现有 的 数量 够 吗 ? ” “ 运河 有 多 宽 ? 船 的 高度 ? ” “ 运河 最窄 处 一百五十 米 , ‘ 审判 日 ’ 号 高 三十一 米 , 吃水 八 米左右 。 ” 汪淼 盯 着 桌上 的 雪茄 , 粗略 计算 了 一下 , “ 基本上 够 吧 。 ” 又 是 一阵 漫长 的 沉默 , 与会者 都 在 试图 使 自己 从 震惊 中 恢复过来 。 “ 如果 存贮 三体 信息 的 设备 , 硬盘 光盘 之类 的 , 也 被 切割 呢 ? ” 有人 问 。 “ 几率 不大 吧 。 ” “ 被 切割 也 问题 不 大 , ” 一名 计算机 专家 说 , “ 那种 细丝 极其 锋利 , 切口 一定 很齐 , 在 这种 状态 下 , 无论是 硬盘 光盘 , 还是 集成电路 存贮 体 , 其中 的 信息 绝大部分 都 可以 恢复 。 ” “ 还有 别的 更 可行 的 方案 吗 ? ” 常伟思 看看 会场 , 没 人 说话 , “ 好 , 下面 就 集中 讨论 这个 方案 , 开始 研究 细节 吧 。 ” 一直 沉默 的 斯坦顿 上校 站 了 起来 , “ 我 去 叫 警官 回来 。 ” 常伟思 挥挥手 示意 他 坐下 , 然后 喊 了 一声 : “ 大史 ! ” 史强 走 了 进来 , 带 着 那 一脸 坏 笑 看 了 看 众人 , 拿 起 桌上 “ 运河 ” 边 的 两支 雪茄 , 把 点 过 的 塞 到 嘴里 , 另 一支 揣进 口袋 。 有人 问 : “ ‘ 审判 日 ’ 号 通过 时 , 那 两根 柱子 能 承受 ‘ 飞刃 ’ 吗 ? 会 不会 柱子 首先 被 割断 呢 ? ” 汪淼 说 : “ 这个 能 解决 , 有 少量 片状 的 ‘ 飞刃 ’ 材料 , 可以 用作 细丝 在 柱子 上 固定 处 的 垫片 。 ” 下面 的 讨论 主要 是 在 海军军官 和 航海 专家 们 之间 进行 了 。 “ ‘ 审判 日 ’ 号 是 巴拿马运河 能 通过 的 最大 吨位 的 船只 了 , 吃水 很深 , 所以 还要 考虑 纳米 丝 在 水下 的 布设 。 ” “ 水下 部分 比较 困难 , 如果 时间 来不及 倒 是 可以 放弃 , 那里 主要 放置 发动机 、 燃油 和 一些 压舱物 , 噪音 、 震动 和 干扰 都 很大 , 环境恶劣 , 计算机 中心 和 类似 的 机构 不太可能 设在 那个 位置 。 倒 是 在 水上 部分 , 如果 纳米 丝 的 间距 再 小 一些 , 效果 肯定 更好 。 ” “ 那 在 运河 的 三个 船闸 之一 动手 是 最好 的 了 , ‘ 审判 日 ’ 号 是 巴拿马 尺型 船 [ 11 ] , 通过 时 正好 填满 船闸 , ‘ 飞刃 ’ 丝 的 长度 只 需 三十二 米左右 , 间距 可以 很小 , 立 柱子 和 拉丝 的 操作 相对 也 容易 些 , 特别 是 水下 部分 。 ” “ 不行 , 船闸 处 情况 复杂 , 船 在 闸 中要 由 四台 轨道 机车 牵引 通过 , 速度 很 慢 , 而 这时 也 肯定 是 ‘ 审判 日 ’ 号 上 最 警觉 的 时候 , 在 切割 过程 中极 有 可能 被 发现 。 ” “ 是否 可以 考虑 米 拉弗 洛莱斯 船闸 外面 的 美洲 大桥 ? 桥墩 就 可以 用作 拉丝 的 柱子 。 ” “ 不行 , 桥墩 的 间距 太宽 , ‘ 飞刃 ’ 材料 肯定 不够 的 。 ” “ 那么 我们 就 确定 下来 , 行动 位置 是 盖拉 德 水道 [ 12 ] 的 最窄 处 , 一百五十 米 宽 , 算上 建 支柱 的 余量 , 按 一百七十 米 吧 。 ” 汪淼 说 : “ 要 这样 , 拉丝 的 间距 最小 就是 五十 厘米 , 再 小 材料 不够 了 。 ” “ 那就是说 , ” 大史 吐出 一口 烟 , “ 得 想法 让 那 船 白天 过 运河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夜里 船上 的 人 睡觉 啊 , 都 是 躺 着 的 , 五十 厘米 的 空当 太大 了 , 白天 他们 就是 坐 着 或 蹲 着 , 也 够 了 。 ” 响起 了 零星 的 几声 笑 , 重压 下 的 人们 感到 了 一丝 带 着 血腥味 的 轻松 。 “ 你 真是 个 魔鬼 。 ” 一位 联合国 女 官员 对大史 说 。 “ 会 伤及 无辜 吗 ? ” 汪淼 问 , 他 的 声音 中带 着 明显 可以 听 出来 的 颤抖 。 ------------ 第 47 章 古筝 行动 ( 2 ) 一名 海军军官 回答 : “ 过 船闸 时要 有 十几名 接缆 工人 上船 , 不过 船 通过 后 他们 就 下去 了 。 巴拿马 引水员 要 随船 走 完 八十二 公里 的 运河 , 肯定 要 牺牲 掉 。 ” 一名 CIA 官员 说 : “ 还有 ‘ 审判 日 ’ 号 上 的 一部分 船员 , 他们 对 这船 是 干什么 的 可能 并 不知情 。 ” “ 教授 , 这些 事 现在 不用 想 , 这 不是 你们 要 考虑 的 事情 , 我们 要 取得 的 信息 关系 到 人类文明 的 存亡 , 会 有人 做出 最后 决定 的 。 ” 常伟思 说 。 散会 时 , 斯坦顿 上校 把 那个 精致 的 雪茄 木盒 推到 史强 面前 , “ 警官 , 上 好 的 哈瓦纳 , 送给 你 了 。 ” 四天 后 , 巴拿马运河 盖拉 德 水道 。 汪淼 没有 一点儿 身处 异国他乡 的 感觉 。 他 知道 , 西面 不远处 是 美丽 的 加通湖 , 东面 则 是 壮丽 的 美洲 大桥 和 巴拿马城 , 但 他 都 无缘 见到 , 两天 前 他 乘坐 飞机 从 国内 直接 飞 到 巴拿马城 附近 的 托 库门 军用机场 , 然后 就 乘 直升机 直接 来到 这里 。 眼前 的 景色 太 平常 了 , 正在 进行 的 运河 拓宽 工程 使 两岸 山坡 上 的 热带雨林 变得 稀稀拉拉 , 坡 上 露出 了 大片 黄土 , 那 色彩 真的 使 汪淼 感到 对 这里 很 熟悉 。 运河 看上去 也 很 普通 , 可能 是因为 在 这 一段 它 十分 狭窄 的 缘故 。 这 段 水道 是 在 上 世纪 初 由 十万人 一锹 锹 开凿 出来 的 。 汪淼 和 斯坦顿 上校 坐在 半山坡 一座 凉亭 的 躺椅 上 , 两人 都 穿着 宽大 的 花 衬衣 , 大 草帽 扔 在 一边 , 看上去 就是 两个 普通 的 游客 。 在 这个 位置 , 下面 的 运河 尽收眼底 。 就 在 他们 下方 的 运河 两岸 上 , 分别 平放 着 两根 二十四 米长 的 钢柱 , 五十根 一百六十 米 的 超强度 纳米 丝 已经 按约 零点 五米 的 间距 连接 在 两根 钢柱 上 , 只是 每根 纳米 丝靠 右岸 的 一端 还 连接 了 一段 普通 钢丝 , 这 可以 使 纳米 丝 随着 系在 上面 的 坠物 沉入 河底 , 这样 做 是 为了 让 其他 的 船只 通过 。 好 在 运河 上 的 运输 并 不 像 汪淼 想象 的 那么 繁忙 , 平均 每天 只有 四十 艘 左右 的 大型 船舶 通过 。 两根 钢柱 的 一端 都 与 活动 铰结 相连 , 只有 等待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前面 的 最后 一艘船 通过 , 才能 拉 回 普通 钢丝 , 把 纳米 丝 在 右岸 钢柱 上 做 最后 固定 , 然后 钢柱 才能 立 起来 。 行动 的 代号 是 “ 古筝 ” , 这 是 很 自然 的 联想 , 而 纳米 丝 构成 的 切割 网则 被 称为 “ 琴 ” 。 一 小时 前 ,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已 由 加通湖 驶入 盖拉 德 水道 。 斯坦顿 问 汪淼 以前 是否 来过 巴拿马 , 汪淼 说 没有 。 “ 我 在 1990 年 来 过 。 ” 上校 说 。 “ 是 那次 战争 吧 ? ” “ 是 , 但 对 我 来说 那 是 一次 最 没有 印象 的 战争 , 只 记得 在 梵蒂冈 大使馆 前为 被 包围 的 诺列加 总统 播放 杰克逊 的 摇滚 舞曲 无处可逃 , 那 是 我 的 主意 。 ” 下面 的 运河 中 , 一艘 通体 雪白 的 法国 游轮 正在 缓缓 驶过 , 铺 着 绿 地毯 的 甲板 上 , 有 几名 穿 得 花花绿绿 的 游客 在 闲逛 。 “ 二号 观察哨 报告 , 目标 前方 已 没有 任何 船只 。 ” 斯坦顿 的 步话机 响 了 起来 。 “ 把 ‘ 琴 ’ 立 起来 。 ” 斯坦顿 命令 道 。 几名 头戴 安全帽 工人 模样 的 人 出现 在 两岸 。 汪淼 站 起身 来 , 但 上校 拉住 了 他 , “ 教授 , 你 不用 管 , 他们 会 干 得 很 好 。 ” 汪淼 看着 右岸 的 人 利索 地 抽回 连接 纳米 丝 的 普通 钢丝 , 把 已经 绷紧 的 纳米 丝 在 钢柱 上 固定 好 。 然后 , 两岸 的 人 同时 拉动 几根 长 钢索 , 使 两根 钢柱 缓缓 竖立起来 。 为了 伪装 , 两根 钢柱 上 都 挂 了 一些 航标 和 水位 标志 。 他们 干得 很 从容 , 甚至 看上去 还 有些 懒洋洋 的 , 像是 在 从事 一件 平淡 乏味 的 工作 。 汪淼 盯 着 钢柱 之间 的 空间 看 , 那里 看上去 一无所有 , 但 死亡 之琴 已经 就位 。 “ 目标 距琴 四公里 ! ” 步话机 里 的 声音 说 。 斯坦顿 放下 步话机 , 又 继续 刚才 的 话题 , “ 我 第二次 来 巴拿马 是 1999 年 , 参加 过 运河 主权 交接 的 仪式 , 很 奇怪 , 当 我们 来到 管理局 大楼 前时 , 看到 星条旗 已经 降下 了 , 据说 是 应 美国政府 要求 提前 一天 降下 的 , 以 避免 在 众人 面前 出现 降旗 的 尴尬 场面 … … 那时 以为 是 在 目睹 一个 历史性 的 时刻 , 现在 想想 , 这些 事情 是 多么 的 微不足道 。 ” “ 目标 距琴 三 公里 ! ” “ 是 啊 , 微不足道 。 ” 汪淼 附和 道 。 他 根本 没有 听 清 斯坦顿 在 说 什么 , 世界 的 其余部分 对 他 来说 已经 不 存在 , 他 的 全部 注意力 都 集中 到 还 没有 在 视野 中 出现 的 “ 审判 日 ” 号 上 。 这时 , 早晨 从 大西洋 升起 的 太阳 正向 太平洋 落下 , 运河 中 金光 粼粼 , 更近 的 下方 , 死亡 之琴 静静地 立着 , 两根 钢柱 黑乎乎 的 , 反射 不 出 一点儿 阳光 , 看上去 比 流过 它们 中间 的 运河 更 古老 。 “ 目标 距琴 两公里 ! ” 斯坦顿 似乎 没有 听到 步话机 中 的 声音 , 仍 在 滔滔不绝 地 说 着 : “ 自从 得知 外星人 的 舰队 正在 向 地球 飞来 后 , 我 就 得 了 失忆症 。 很 奇怪 , 过去 的 事 都 记不清 了 , 我 指 的 是 自己 经历 过 的 那些 战争 , 都 记不清 了 , 像 刚才 所说 的 , 那些 战争 都 那么 微不足道 。 知道 这件 事 以后 , 每个 人 在精神上 都 将 成为 新人 , 世界 也 将 成为 新 的 世界 。 我 一直 在 想 , 假设 在 两千年 前 或 更 早 的 时间 , 人们 知道 有 一支 外星 入侵 舰队 将 在 几千年 后 到达 , 那 现在 的 人类文明 是 什么 样子 ? 教授 , 你 能 设想 一下 吗 ? ” “ 哦 , 不能 … … ” 汪淼 心不在焉 地 敷衍 着 。 “ 目标 距琴 一点 五公里 ! ” “ 教授 , 我 想 您 将 成为 新世纪 的 盖拉 德 [ 13 ] , 我们 期待 着 您 的 ‘ 巴拿马运河 ’ 建成 。 不是 吗 ? 太空 电梯 其实 就是 一条 运河 , 像 巴拿马运河 连接 了 两个 大洋 一样 , 太空 电梯 将 地球 和 太空 连接起来 … … ” 汪淼 现在 知道 , 上校 唠叨 着 这些 无 意义 的 废话 , 其实 是 想 帮 他 度过 这一 艰难 时刻 。 他 很 感激 , 但 这 作用 不 大 。 “ 目标 距琴 一 公里 ! ”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出现 了 , 在 从 侧面 山脊 上 照过来 的 落日 光芒 中 , 它 是 河面 一片 金波 上 的 一个 黑色 剪影 。 这艘 六 万吨级 的 巨轮 比 汪淼 想象 的 要 大得多 , 它 出现 时 , 仿佛 西边 又 突现 了 一座 山峰 , 虽然 汪淼 知道 运河 可以 通过 七 万吨级 的 船舶 , 但 目睹 这样 的 巨轮 在 如此 窄小 的 河道 中 行驶 , 确实 有 一种 奇怪 的 感觉 。 与 它 的 巨大 相比 , 下面 的 河流 似乎 已 不 存在 , 它 像 一座 在 陆地 上 移动 的 大山 。 适应 了 夕阳 的 光芒 后 , 汪淼 看到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船体 是 黑色 的 , 上层建筑 是 雪白 的 , 那面 巨型 天线 不见 了 。 巨轮 发动机 的 轰鸣声 已经 可以 听到 , 还有 一阵 轰轰 的 水声 , 那 是 它 浑圆 的 船首 推起 的 浪排 冲击 运河 两岸 发出 的 。 随着 “ 审判 日 ” 号 与 死亡 之琴 距离 的 缩短 , 汪淼 的 心跳 骤然 加速 , 呼吸 也 急促 起来 , 他 有 一种 立刻 逃离 的 冲动 , 但 一阵 虚弱 使 他 已 无法控制 自己 的 身体 。 他 的 心中 突然 涌起 了 一阵 对史 强 的 憎恨 , 这个 王八蛋 怎么 会想 出 这样 的 主意 ? ! 正像 那位 联合国 女 官员 所说 , 他 是 个 魔鬼 ! 但 这种 感觉 转瞬即逝 , 他 想到 如果 现在 大史 在 身边 , 那 自己 的 情况 会 好得多 。 斯坦顿 上校 曾 申请 大史 同来 , 但常伟思 没 批准 , 那边 现在 更 需要 他 。 汪淼 感觉 到 上校 拍了拍 他 的 手 。 “ 教授 , 一切 都 会 过去 的 。 ” “ 审判 日 ” 号 正在 过去 , 它 在 通过 死亡 之琴 。 当 它 的 舰首 接触 两根 钢柱 之间 似乎 空无一物 的 平面 时 , 汪淼 头皮 一 紧 , 但 什么 都 没有 发生 , 巨轮 庞大 的 船体 从 两根 钢柱间 徐徐 驶过 。 当 船体 通过 一半 时 , 汪淼 甚至 怀疑 钢柱间 的 纳米 丝 是不是 真的 就 不 存在 。 但 一个 小小的 迹象 否定 了 他 的 怀疑 , 他 注意 到 船体 上层建筑 最高处 的 一根 细长 的 天线 从 下部 折断 了 , 天线 滚落 下来 。 很快 , 纳米 丝 存在 的 第二个 迹象 出现 了 , 而 这 险些 让 汪淼 彻底 崩溃 。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宽阔 的 甲板 上 很 空荡 , 只是 后甲板 上 有 一个 人 在 用 水龙头 冲洗 缆桩 , 汪淼 从 高处 看得 很 清楚 , 当船 的 这 一部分 从 钢柱间 移过 的 瞬间 , 那人 的 身体 突然 僵硬 了 , 水龙头 从 他 手里 滑落 ; 与此同时 , 连接 龙头 的 胶皮 水带 也 在 不远处 断成两截 , 水从 那里 白花花 地 喷 了 出来 , 那 人 直直地 站 了 几秒钟 就 倒下 了 , 他 的 身体 在 接触 甲板 的 同时 分成 两截 。 那人 的 上半 部分 还 在 血泊 中 爬行 , 但 只能 用 两只 半条 的 手臂 爬 , 因为 他 的 手臂 也 被 切断 了 一半 。 船尾 通过 两根 钢柱 后 , “ 审判 日 ” 号 仍 在 以 不变 的 速度 向前行驶 , 一时 看不出 更 多 的 异样 。 但 汪淼 听到 发动机 的 声音 发生 了 怪异 的 扭曲 , 接着 被 一阵 杂乱 的 巨响 所 代替 , 那 声音 听 起来 像 一台 大 马达 的 转子 中 被 扔 进去 一只 扳手 , 不 , 是 很多 只 扳手 他 知道 , 这是 发动机 的 转动 部分 被 切割 后 发出 的 。 在 一声 刺耳 的 破裂声 后 ,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船尾 一侧 出现 了 一个 破洞 , 这洞 是 被 一个 巨大 的 金属构件 撞出 的 。 那个 飞出 的 构件 旋即 落入 水中 , 激起 了 高高的 水柱 , 在 它 一闪而过 之际 , 汪淼 看出 那 是 船上 发动机 的 一段 曲轴 。 一股 浓烟 从 破洞 中 涌出 , 在 右岸 直线 航行 了 一段 的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就 拖 着 这道 烟尾 开始 转向 , 很快 越过 河面 , 撞 到 左岸 上 。 汪淼 看到 , 冲 上岸 坡 的 巨大 船首 在 急剧 变形 的 同时 , 将 土坡 像 水 一样 冲开 , 激起 汹涌 的 土浪 。 与此同时 ,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开始 散成 四十多 片 薄片 , 每 一片 的 厚度 是 半米 , 从 这个 距离 看去 是 一片片 薄板 , 上部 的 薄片 前冲 速度 最快 , 与 下面 的 逐级 错开 来 , 这艘 巨轮 像 一叠 被 向前 推开 的 扑克牌 , 这 四十多个 巨大 的 薄片 滑动 时 相互 摩擦 , 发出 一阵 尖利 的 怪音 , 像 无数根 巨指 在 划 玻璃 。 在 这 令人 无法忍受 的 声音 消失 后 , “ 审判 日 ” 号 已经 化做 一堆 岸上 的 薄片 , 越靠 上前 冲得 越远 , 像 从 一个 绊倒 的 服务生 手中 向前 倾倒 的 一摞 盘子 。 那些 薄片 看上去 像 布片 般 柔软 , 很快 变形 , 形成 了 一堆 复杂 的 形状 , 让 人 无法 想象 它 曾 是 一艘 巨轮 。 大批 士兵 开始 从 山坡 上 冲向 河岸 , 汪淼 很 惊奇 附近 究竟 什么 时候 在 什么 地方 隐蔽 了 这么 多人 。 直升机 群 轰鸣 着 沿 运河 飞来 , 越过 覆盖 着 一层 色彩斑斓 的 油膜 的 河面 , 悬停 在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残骸 上空 , 抛撒 大量 的 白色 灭火剂 和 泡沫 , 很快 控制 了 残骸 中 正在 蔓延 的 火势 , 另外 三架 直升机 迅速 用 缆索 向 残骸 放下 搜索 人员 。 斯坦顿 上校 已经 离开 了 , 汪淼 拿 起 了 他 放在 草帽 上 的 望远镜 , 克服 着 双手 的 颤抖 观察 被 “ 飞刃 ” 切割成 四十多 片 的 “ 审判 日 ” 号 。 这时 , 它 有 一大半 已 被 灭火 粉剂 和 泡沫 所 覆盖 , 但 仍 有 一部分 暴露 着 。 汪淼 看到 了 切割 面 , 像 镜面 般 光滑 , 毫不 走形 地 映着 天空 火红 的 晚霞 。 他 还 看到 了 镜面 上 一块 深红色 的 圆斑 , 不知 是不是 血 。 三天 以后 。 审问者 : 你 了解 三体 文明 吗 ? 叶文洁 : 不 了解 , 我们 得到 的 信息 很 有限 , 事实上 , 三体 文明 真实 和 详细 的 面貌 , 除了 伊文斯 等 截留 三体 信息 的 降临 派 核心 人员 , 谁 都 不 清楚 。 审问者 : 那 你 为什么 对 其 抱 有 那样 的 期望 , 认为 它们 能够 改造 和 完善 人类 社会 呢 ? 叶文洁 : 如果 他们 能够 跨越 星际 来到 我们 的 世界 , 说明 他们 的 科学 已经 发展 到 相当 的 高度 , 一个 科学 如此 昌明 的 社会 , 必然 拥有 更 高 的 文明 和 道德水准 。 审问者 : 你 认为 这个 结论 , 本身 科学 吗 ? 叶文洁 : … … 审问者 : 让 我 冒昧 推测 一下 : 你 的 父亲 深受 你 祖父 科学 救国 思想 的 影响 , 而 你 又 深受 父亲 的 影响 。 叶文洁 ( 不为 人 察觉 地 叹息 一声 ) : 我 不 知道 。 审问者 : 现在 告诉 你 , 我们 已经 得到 了 被 降临 派 截留 的 全部 三体 信息 。 叶文洁 : 哦 … … 伊文斯 怎么样 了 ? 审问者 : 在 对 “ 审判 日 ” 号 采取行动 的 过程 中 , 他 死 了 。 ( 伊文斯 被 “ 飞刃 ” 切割成 三段 。 当时 他 身处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指挥 中心 , 他 最 上面 的 那 部分 向前 爬行 了 一米 多 , 死 的 时候 双眼 盯 着 爬 向 的 那个 方向 , 正是 在 那个 方向 的 一台 电脑 中 , 找到 了 被 截留 的 三体 信息 。 ) 叶文洁 : 信息 很多 吗 ? 审问者 : 很多 , 约 28G 。 叶文洁 : 这 不 可能 , 星际 间 超 远程 通讯 的 效率 很 低 , 怎么 可能 传送 这么 大 的 信息量 ? ! 审问者 : 开始 时 我们 也 这样 想 , 但 事情 远远 超过 了 所有人 的 想象 , 即使 是 最 大胆 、 最 离奇 的 想象 。 这样 吧 , 请 你 阅读 这些 信息 的 一部分 , 你 将 看到 自己 美好 幻想 中 的 三体 文明 是 什么 样子 。 ------------ 第 48 章 监听 员 ( 1 ) 三体 信息 中 没有 包含 对三体 人 生物 形态 的 任何 描述 , 人类 要 在 四百多年 以后 才能 真正 看到 三体 人 。 在 阅读 信息 时 , 叶文洁 只能 把 三体 人 想象 成 人类 的 形象 。 1379 号 监听站 已经 存在 了 上千年 , 像 这样 的 监听站 , 在 三体 世界 中有 几千个 , 它们 全神贯注 地 聆听 着 宇宙 间 可能 存在 的 智慧 文明 的 信息 。 最初 监听站 中有 上 百名 监听 员 , 但 随着 技术 的 进步 , 现在 只有 一个 人 值守 了 。 监听 员 是 一个 卑微 的 职业 , 他们 虽然 身处 恒温 且 能 保证 生活 供给 的 监听室 中 , 在 乱 纪元 中 不必 脱水 , 但 他们 的 生命 也 就 在 这 小小的 空间 中 流逝 , 能够 享受 到 的 恒 纪元 的 快乐 比 其他人 要少 得 多 。 1379 号 监听 员 透过 小小的 窗子 看着 外面 的 三体 世界 , 这 是 乱 纪元 的 黑夜 , 巨月 还 没有 升 起来 , 大多数 人 都 处于 脱水 的 冬眠 中 , 甚至 植物 也 本能 地 脱水 了 , 成 了 附着 于 地表 没有 生命 的 一束 束干 纤维 。 星光 下 , 大地 看上去 像 一大块 冰冷 的 金属 。 这 是 最 孤寂 的 时刻 , 在 静静的 午夜 , 宇宙 向 它 的 聆听 者 展示 着 广漠 的 荒凉 。 1379 号 监听 员 最 不 愿意 看 的 , 就是 显示器 上 缓缓 移动 的 那条 曲线 , 那 是 监听系统 接收 到 的 宇宙 电波 的 波形 , 无 意义 的 噪声 。 他 感到 这 条 无限 长 的 线 就是 宇宙 的 抽象 , 一头 连 着 无限 的 过去 , 另一头 连 着 无限 的 未来 , 中间 只有 无规律 无 生命 的 随机 起伏 , 一个个 高低 错落 的 波峰 就 像 一粒 粒 大小不等 的 沙子 , 整条 线 就 像是 所有 沙粒 排成行 形成 的 一维 沙漠 , 荒凉 寂寥 , 长得 令人 无法忍受 。 你 可以 沿着 它 向前 向后走 无限 远 , 但 永远 找 不到 归宿 。 但 今天 , 当 监听 员扫 了 一眼 波形 显示 后 , 发现 有些 异样 。 即使 是 专业 人员 , 也 很 难仅 凭肉眼 看出 波形 是否 携带 信息 , 但 监听 员 对 宇宙 噪声 的 波形 太 熟悉 了 , 眼前 移动 的 波形 , 似乎 多 了 某种 说不出来 的 东西 , 这 条 起伏 的 细线 像是 有 了 灵魂 , 他 敢肯定 , 眼前 的 电波 是 被 智能 调制 的 ! 他 冲到 另一台 主机 终端 前 , 察看 计算机 对 目前 接收 内容 识别 度 的 判别 , 发现 识别 度 是 红色 10 ! ! 在此之前 , 监听系统 接收 到 的 宇宙 电波 , 识别 度 从未 超过 蓝色 2 , 如果 达到 红色 , 波段 包含 智能 信息 的 可能性 就 大于 百分之九十 ; 如果 是 红色 10 , 就 意味着 接收 到 的 信息 包含 着 自译解 系统 ! 解译 计算机 在 全 功率 工作 着 , 它 发现 了 信息 中 的 自译解 系统 并 成功 地 利用 它 , 很快 显示 译解 完成 。 监听 员 打开 结果 文件 , 三体 人 第一次 读到 了 来自 另 一个 世界 的 信息 : 向 收到 该 信息 的 世界 致以 美好 的 祝愿 。 通过 以下 信息 , 你们 将 对 地球 文明 有 一个 基本 的 了解 。 人类 经过 漫长 的 劳动 和 创造 , 建立 了 灿烂 的 文明 , 涌现 了 丰富多彩 的 文化 , 并 初步 了解 了 自然界 和 人类 社会 运行 发展 的 规律 , 我们 珍视 这 一切 。 但 我们 的 世界 仍 有 很大 缺陷 , 存在 着 仇恨 、 偏见 和 战争 , 由于 生产力 和 生产关系 的 矛盾 , 财富 的 分布 严重 不均 , 相当 部分 的 人类 成员 生活 在 贫困 和 苦难 之中 。 人类 社会 正在 努力 解决 自己 面临 的 各种 困难 和 问题 , 努力 为 地球 文明 创造 一个 美好 的 未来 。 发送 该 信息 的 国家 所 从事 的 事业 就是 这种 努力 的 一部分 。 我们 致力于 建立 一个 理想 的 社会 , 使 每个 人类 成员 的 劳动 和 价值 都 得到 充分 的 尊重 , 使 所有人 的 物质 和 精神 需要 都 得到 充分 的 满足 , 使 地球 文明 成为 一个 更加 完美 的 文明 。 我们 怀着 美好 的 愿望 , 期待 着 与 宇宙 中 其他 文明 社会 建立联系 , 期待 着 与 你们 一起 , 在 广阔 的 宇宙 中 创造 更加 美好 的 生活 。 在 令 他 头晕目眩 的 激动 中 , 监听 员 看着 波形 显示 , 信息 仍 源源不断 地 从 太空 中 涌进 天线 , 由于 自译解 系统 的 存在 , 计算机 已经 可以 实现 实时 译解 , 接收 到 的 信息 被 立刻 显示 出来 。 在 以后 的 两个 三体 时 中 , 监听 员 知道 了 地球 世界 的 存在 , 知道 了 那个 只有 一个 太阳 、 永远 处于 恒 纪元 中 的 世界 , 知道 了 在 永远 风调雨顺 的 天堂 中 诞生 的 人类文明 。 来自 太阳系 的 信息 结束 了 , 译解 计算机 开始 无 结果 地 运行 , 监听系统 所 听到 的 , 又 是 宇宙 荒凉 的 噪声 , 但 监听 员 可以 确定 , 刚才 的 一切 不是 梦 。 他 也 知道 , 分布 在 世界 各处 的 几千个 监听站 , 也 都 收到 了 这三体 文明 期待 了 亿万年 的 信息 。 两百 轮 文明 爬行 在 漆黑 的 隧道 中 , 现在 终于 在 前方 看到 了 一线 光亮 。 监听 员 又 一次 阅读 来自 地球 的 信息 , 他 的 思绪 在 地球 那 永不 封冻 的 蓝色 海洋 和 翠绿 的 森林 田野 间 飞翔 , 感受 着 那 和煦 的 阳光 和 清凉 的 微风 的 抚摸 , 那 是 个 多么 美丽 的 世界 啊 , 两百多 轮 文明 幻想 中 的 天堂 居然 真的 存在 ! 激动 和 兴奋 很快 冷却 下来 , 剩下 的 只有 失落 和 凄凉 。 在 过去 那 漫长 的 孤寂 时光 中 , 监听 员 不止一次 地 问过 自己 : 即使 有 一天 真的 收到 了 外星 文明 的 信息 , 与 自己 又 有 什么 关系 呢 ? 那个 天堂 不 属于 自己 , 自己 这 孤独 而 卑微 的 生活 不会 因此 有 丝毫 改变 。 但 我 至少 可以 在 梦 中 拥有 它 … … 监听 员 想着 , 让 自己 进入 了 睡眠 。 在 严酷 的 环境 中 , 三体 人 进化 出 睡眠 的 开关 功能 , 可以 在 几秒钟 内使 自己 立刻 入睡 。 但 他 并 没有 得到 自己 想要 的 梦 , 蓝色 的 地球 确实 在 梦 中 出现 了 , 但 在 一支 庞大 的 星际 舰队 的 炮火 下 , 地球 美丽 的 大陆 开始 燃烧 , 蔚蓝 的 海洋 沸腾 蒸发 … … 监听 员 从 噩梦 中 醒来 , 看到 刚刚 升起 的 巨月 把 一束 冷光 投进 小窗 。 他 看着 窗外 寒冷 的 大地 , 开始 回顾 自己 孤独 的 一生 。 现在 , 他 已经 活 了 六十万个 三体 时 , 三体 人 的 寿命 一般 在 七十 至 八十万 个 三体 时 , 其实 大部分 人早 在 这 之前 就 失去 了 工作 能力 , 这时 他们 就 会 被 强制 脱水 , 脱水 后 的 干 纤维 躯体 被 付之一炬 , 三体 社会 是 不养 闲人 的 。 现在 , 监听 员 突然 又 想到 了 另 一种 可能 : 说 收到 外星 信息 对 自己 没有 影响 是 不 准确 的 , 在 目标 确定 后 , 三体 世界 必然 会 裁减 一部分 监听站 , 而 自己 所在 的 这种 落后 的 站点 肯定 是 在 首批 裁减 之 列 , 那时 他 将 面临 失业 。 监听 员 的 技能 很 单一 , 只是 一些 程式化 的 操作 和 维护 , 很难 找到 别的 工作 。 如果 在 五千个 三体 时 之内 还 找 不到 工作 , 他 也 将 面临 着 强制 脱水 后 被 焚烧 掉 的 命运 。 逃脱 这种 命运 的 唯一 途径 是 与 一名 异性 结合 。 这时 , 构成 他们 身体 的 有机 物质 将 融为一体 , 其中 三分之二 的 物质 将 成为 生化 反应 的 能源 , 使 剩下 的 三分之一 细胞 完成 彻底 的 更新 , 生成 一个 全新 的 躯体 ; 之后 这个 躯体 将 发生 分裂 , 裂解 为 三至 五个 新 的 幼小 生命 , 这 就是 他们 的 孩子 , 他们 将 继承 父母 的 部分 记忆 , 成为 他们 生命 的 延续 , 重新 开始 新 的 人生 。 但 以 监听 员 卑微 的 社会 地位 , 孤独 封闭 的 工作 环境 , 又 到 了 这个 年纪 , 能 有 哪个 异性 看得 上 自己 呢 ? 在 老之将至 的 这 几年 , 监听 员 千万遍 问 自己 : 这 就是 我 的 一生 吗 ? 他 又 千万次 回答 : 是 的 , 这 就是 你 的 一生 , 这 一生 所 拥有 的 , 只有 监听室 这 小小 空间 中 无尽 的 孤独 。 他 不能 失去 那个 遥远 的 天堂 , 即使 是 在 梦 中 。 监听 员 知道 , 在 宇宙 尺度 上 , 对于 来自 太空 的 低频 电波 , 因为 没有 足够 长 的 测量 基线 , 只能 确定 发射 源 的 方向 , 却 无法 知道 其 距离 ; 在 那个 方向 上 , 可能 是 远距离 的 高功率 发射 源 , 也 可能 是 近距离 的 低 功率 发射 源 ; 那个 方向 有 亿万 颗 恒星 , 每 一颗 都 以 远近 不同 的 星星 汇成 的 星海 为 背景 , 不 知道 发射 源 的 距离 , 根本 不 可能 确定 位置 坐标 。 距离 , 关键 是 距离 ! 其实 , 确定 发射 源 距离 的 方法 十分 简单 : 给 对方 回复 一个 信息 , 如果 对方 在 收到 这个 回信 后 短时间 内 回答 , 由 间隔时间 和 光速 就 可以 得知 距离 。 问题 是 : 对方 会 回答 吗 ? 或者 在 延迟 很 长时间 以后 回答 , 使三体 人 无法 确定 电波 信号 在 路上 消耗 的 时间 有 多少 。 但 既然 这个 发射 源 主动 向 宇宙 中 发出 呼唤 , 那 他们 接到 三体 世界 的 信息 后 有 很大 可能 会 回答 的 。 监听 员 可以 肯定 , 现在 三体 政府 已经 发出 了 指令 , 向 那个 遥远 的 世界 发出 信息 , 引诱 他们 回答 。 信息 也许 已经 发出 , 也许 还 没有 。 如果 是 后者 , 那么 他 就 有 了 使 自己 这 卑微 的 生命 燃烧 一次 的 机会 。 ------------ 第 49 章 监听 员 ( 2 ) 同 地球 的 红岸 基地 一样 , 三体 世界 的 大部分 监听站 也 在 同时 向太空 中 发射 信息 , 呼唤 可能 存在 的 外星 文明 。 三体 科学家 也 早就 发现 了 恒星 对于 电波 的 放大 功能 , 遗憾 的 是 半 人马座 的 三颗 太阳 在结构上 与 人类 的 太阳 有 很大 差异 , 存在 着 很大 的 外围 等离子 气层 ( 正是 这个 气层 使三体 世界 的 太阳 在 一定 的 距离 上 突然 变成 飞星 或 由 飞星 显形 ) , 这种 气层 对 电磁波 有 很 强 的 屏蔽 作用 , 使得 到达 太阳 能量 镜面 的 电波 功率 有 一个 极大 的 阈值 , 因而 不 可能 把 太阳 作为 天线 发射 信息 , 只能 用 地面 天线 直接 向 目标 发射 。 否则 , 人类 早已 得知 三体 文明 的 存在 了 。 监听 员 扑 到 操作 屏前 , 在 计算机 上 编辑 了 一条 简短 的 信息 , 并 指令 计算机 译成 与 收到 的 地球 信息 相同 的 语言 。 然后 , 他 将 监听站 的 发射 天线 指向 地球 信息 来源 的 方向 , 发射 按钮 呈 红色 的 长方形 , 这时 , 监听 员 的 手指 悬 在 它 上面 。 三体 文明 的 命运 , 就 系于 这 纤细 的 两指 之上 。 毫不犹豫 地 , 监听 员 按 下 了 发射 键 , 高功率 电波 带 着 那条 简短 但 可能 拯救 另 一个 文明 的 信息 飞 向 黑暗 的 太空 : 这个 世界 收到 了 你们 的 信息 。 我 是 这个 世界 的 一个 和平主义者 , 我 首先 收到 信息 是 你们 文明 的 幸运 , 警告 你们 : 不要 回答 ! 不要 回答 ! ! 不要 回答 ! ! ! 你们 的 方向 上 有 千万颗 恒星 , 只要 不 回答 , 这个 世界 就 无法 定位 发射 源 。 如果 回答 , 发射 源 将 被 定位 , 你们 的 文明 将 遭到 入侵 , 你们 的 世界 将 被 占领 ! 不要 回答 ! 不要 回答 ! ! 不要 回答 ! ! ! 我们 不 清楚 三体 世界 元首 的 官邸 是 什么 样子 , 但 可以 肯定 它 与 外界 之间 有 厚厚的 隔墙 , 以便 适应 这个 世界 的 严酷 气候 。 三体 游戏 中 的 金字塔 就是 一种 猜测 , 另 一种 可能 是 它 建在 地下 。 元首 在 五个 三体 时前 就 得到 了 收到 外星 文明 信息 的 报告 。 两个 三体 时前 , 他 又 得到 报告 : 1379 号 监听站 向 信息 来源 方向 发出 了 警告 信息 。 前者 没有 使 他 狂喜 , 后者 也 没有 令 他 沮丧 , 对 那名 发出 警告 信息 的 监听 员 , 他 也 没有 什么 愤恨 。 以上 这些 情绪 , 还有 其他 的 所有 情绪 , 像 恐惧 、 悲伤 、 幸福 、 美感 等等 , 都 是 三体 文明 所 极力 避免 和 消除 的 , 因为 它们 会 导致 个体 和 社会 在精神上 的 脆弱 , 不利于 在 这个 世界 恶劣 的 环境 中 生存 。 三体 世界 所 需要 的 精神 , 就是 冷静 和 麻木 , 从 过去 两百余 轮 文明 的 历史 中 可以 证明 , 那些 以 这 两种 精神 为 主体 的 文明 是 生存能力 最强 的 。 “ 你 为什么 这么 做 ? ” 元首 问站 在 他 面前 的 1379 号 监听 员 。 “ 为了 不 虚度一生 。 ” 监听 员 冷静 地 回答 。 “ 你 发出 的 警告 信息 , 很 可能 使三体 文明 失去 一次 生存 的 机会 。 ” “ 但 给 了 地球 文明 这样 的 机会 。 元首 , 请 允许 我 讲 这么 一件 事 : 大约 在 一万个 三体 时前 的 乱 纪元 中 , 监听站 的 巡回 供给 车把 我 所在 的 1379 号 站 漏掉 了 , 这 就 意味着 我 在 之后 的 一百个 三体 时 中 断粮 了 。 我 吃掉 了 站 中 所有 可以 吃 的 东西 , 甚至 自己 的 衣服 , 即使 这样 , 在 供给 车 再度 到来 时 , 我 还是 快要 饿死 了 。 上级 因此 给 了 我 一生 中 最长 的 一次 休假 , 在 我 随着 供给 车回 城市 的 途中 , 我 一直 被 一个 强烈 的 欲望 控制 着 , 那 就是 占有 车上 所有 的 食物 。 每 看到 车上 的 其他人 吃 东西 , 我 的 心中 就 充满 了 憎恨 , 真想 杀掉 那 人 ! 我 不停 地偷 车上 的 食品 , 把 它们 藏 在 衣服 里 和 座位 下 , 车上 的 工作人员 觉得 我 这样 很 有意思 , 就 把 食品 当 礼物 送给 我 。 当 我 到 城市 下车时 , 背着 远远 超过 我 自身 体重 的 食物 … … “ 当然 , 后来 我 从 这种 精神 变态 中 恢复 了 , 但 那种 强烈 的 占有 欲望 给 我 留下 极深 的 印象 。 三体 文明 也 是 一个 处于 生存 危机 中 的 群体 , 它 对 生存空间 的 占有欲 与 我 当时 对 食物 的 欲望 一样 强烈 而 无止境 , 它 根本 不 可能 与 地球 人 一起 分享 那个 世界 , 只能 毫不犹豫 地 毁灭 地球 文明 , 完全 占有 那个 行 星系 的 生存空间 … … 我 想 得 对 吗 ? ” “ 对 , 消灭 地球 文明 还有 另外 一个 理由 : 他们 也 是 好战 的 种族 , 很 危险 。 当 我们 与其 共存 于 一个 世界 时 , 他们 在技术上 将 学得 很快 , 这样 下去 , 两个 文明 都 过 不好 。 我们 已经 确定 的 政策 是 : 三体 舰队 占领 太阳系 和 地球 后 , 不会 对 地球 文明 进行 太 多 干涉 , 地球 人 完全 可以 像 以前 那样 生活 , 就 像 三体 占领者 不 存在 一样 , 只有 一件 事是 被 永远 禁止 的 : 生育 。 现在 我要 问 : 你 想 当 地球 的 救世主 , 对 自己 的 文明 却 没有 一点 责任感 ? ” “ 三体 世界 已经 让 我 厌倦 了 。 我们 的 生活 和 精神 中 除了 为 生存 而战 就 没有 其他 东西 了 。 ” “ 这有 什么 错 吗 ? ” “ 当然 没有 错 , 生存 是 其他 一切 的 前提 , 但 , 元首 , 请 看看 我们 的 生活 : 一切都是 为了 文明 的 生存 。 为了 整个 文明 的 生存 , 对 个体 的 尊重 几乎 不 存在 , 个人 不能 工作 就 得 死 ; 三体 社会 处于 极端 的 专制 之中 , 法律 只有 两档 : 有罪 和 无罪 , 有罪 处死 , 无罪释放 。 我 最 无法忍受 的 是 精神 生活 的 单一 和 枯竭 , 一切 可能 导致 脆弱 的 精神 都 是 邪恶 的 。 我们 没有 文学 没有 艺术 , 没有 对 美的 追求 和 享受 , 甚至 连 爱情 也 不能 倾诉 … … 元首 , 这样 的 生活 有 意义 吗 ? ” “ 你 向往 的 那种 文明 在 三体 世界 也 存在 过 , 它们 有过 民主自由 的 社会 , 也 留下 了 丰富 的 文化遗产 , 你 能 看到 的 只是 极小 一部分 , 大部分 都 被 封存 禁阅 了 。 但 在 所有 三体 文明 的 轮回 中 , 这 类 文明 是 最 脆弱 最 短命 的 , 一次 不大 的 乱 世纪 灾难 就 足以 使 其 灭绝 。 再 看 你 想 拯救 的 地球 文明 , 那个 在 永远 如春 的 美丽 温室 中 娇生惯养 的 社会 , 如果 放到 三体 世界 , 绝对 生存 不了 一百万个 三体 时 。 ” “ 那 花朵 虽然 娇弱 但是 绚丽 无比 , 她 在 天堂 闲适 中 感受 着 自由 和 美 。 ” “ 如果 三体 文明 最后 占有 那个 世界 , 我们 也 可以 创造 那样 的 生活 。 ” “ 元首 , 我 怀疑 。 金属 般的 三体 精神 已经 凝固 到 我们 的 每 一个 细胞 中 , 您 真的 认为 它 还 能 融化 吗 ? 我 是 个 小人物 , 生活 在 社会 的 最底层 , 没有 人会 注意 到 我 , 孤独 一生 , 没有 财富 没有 地位 没有 爱情 , 也 没有 希望 。 如果 我 能够 拯救 一个 自己 爱上 的 遥远 的 美丽 世界 , 那 这 一辈子 至少 没有 白活 。 当然 , 元首 , 这 也 让 我 有缘 见到 了 您 , 如果 不是 这个 举动 , 我 这样 的 小人物 也 只能 在 电视 上 景仰 您 , 所以 请 允许 我 在 此 表达 自己 的 荣幸 。 ” “ 毫无疑问 你 是 有罪 的 , 你 是 三体 世界 所有 轮回 的 文明 中 最大 的 罪犯 , 但三体 法律 现在 出现 一个 例外 你 自由 了 。 ” “ 元首 , 这 怎么 行 ? ! ” “ 对 你 来说 , 脱水 烧掉 真是 一种 微不足道 的 惩罚 。 你老 了 , 也 不 可能 看到 地球 文明 的 最后 毁灭 , 但 我 至少 要 让 你 知道 你 根本 拯救 不了 她 , 我要 让 你 活到 她 失去 一切 希望 的 那 一天 。 好 了 , 走 吧 。 ” 1379 号 监听 员 走 后 , 元首 唤入 了 负责 监听系统 的 执政官 。 对 他 , 元首 也 避免 了 恼怒 , 只是 例行公事 而已 。 “ 你 怎么 能 让 这样 的 脆弱 邪恶 分子 进入 监听系统 呢 ? ” “ 元首 , 监听系统 有 几十万名 工作人员 , 严格 甄别 是 很 难 的 , 1379 号 毕竟 在 那个 监听站 工作 了 大半生 都 没 出错 。 当然 , 这个 最 严重 的 失误 责任 在 我 。 ” “ 在 三体 世界 的 太空 监听系统 中 , 与此相关 的 责任人 还有 多少 ? ” “ 我 初步 查 了 一下 , 由上至下 各个 层次 , 大约 六千人 吧 。 ” “ 他们 都 有罪 。 ” “ 是 。 ” “ 六千人 都 脱水 , 在 首都 中心广场 烧掉 你 , 就 当 引火 物 吧 。 ” “ 谢谢 元首 , 这 让 我们 的 良心 多少 安定 了 一些 。 ” “ 这 之前 , 我 再 问 你 : 那条 警告 信息 能 传多远 ? ” “ 1379 号 是 一个 小型 监听站 , 发射功率 不 大 , 大约 能传 一千二百万 光时 ( 约 一千二百 光年 ) 吧 。 ” “ 够 远 了 。 你 对 三体 文明 下 一步 的 行动 , 有 什么 建议 吗 ? ” “ 是否 向 那个 外星 世界 发送 经过 仔细 编制 的 信息 , 设法 引诱 他们 回答 ? ” “ 不 , 这 更 有 可能 弄巧成拙 。 好 在 那条 警告 信息 很 短 , 我们 只能 希望 他们 能 忽略 或 误解 它 的 内容 … … 好 了 , 你 去 吧 。 ” 监听 执政官 走后 , 元首 召见 了 三体 舰队 统帅 。 “ 首批 舰队 最后 完成 起航 准备 , 还 需要 多长时间 ? ” “ 元首 , 舰队 的 建设 还 处在 最后 阶段 , 具备 航行 能力 至少 还 需要 六万 时 。 ” “ 我 将 请 执政官 联席会议 审议 我 的 计划 : 舰队 建成 后 立刻 起航 , 就 向着 那个 方向 。 ” “ 元首 , 在 那样 的 接收 频率 上 , 即使 方向 的 定位 也 不是 太 准确 。 要 知道 , 舰队 只能 以 百分之一 光速 航行 , 而且 其 动力 储备 只 够 进行 一次 减速 , 也 不 可能 沿 那个 方向 进行 大 范围 搜索 , 如果 目标 距离 不明 , 整个 舰队 最终 的 结局 就是 坠入 宇宙 深渊 。 ” “ 但 看看 我们 星系 的 三颗 太阳 吧 , 其中 任何 一颗 的 气层 随时 都 可能 膨胀 , 吞没 我们 这 最后 一颗 行星 。 所以 , 没有 别的 选择 , 这个 险 必须 冒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50 章 智子 ( 1 ) 八万五千 三体 时 ( 约 8.6 个 地球 年 ) 后 。 元首 下令 召开 三体 世界 全体 执政官 紧急会议 , 这 很 不 寻常 , 一定 有 什么 重大 的 事件 发生 。 两万 三体 时前 , 三体 舰队 起航 了 , 它们 只 知道 目标 的 大致 方向 , 却 不 知道 它 的 距离 。 也许 , 目标 处于 千万 光时 之外 , 甚至 在 银河系 的 另一端 , 面对 着 前方 茫茫 的 星海 , 这是 一次 希望 渺茫 的 远征 。 执政官 会议 在 巨摆 纪念碑 下 举行 。 ( 汪淼 在 阅读 这 一段 信息 时 , 不由 联想 到 三体 游戏 中 的 联合国大会 , 事实上 , 巨摆 纪念碑 是 游戏 中 少数 在 三体 世界 中 真实 存在 的 事物 之一 。 ) 元首 选定 这个 会址 , 令 大多数 与会者 迷惑不解 。 乱 纪元 还 没有 结束 , 天边 刚刚 升起 了 一轮 很小 的 太阳 , 随时 都 可能 落下 , 天气 异常 寒冷 , 以至于 与会者 不得不 穿 上 全封闭 的 电热 服 。 巨大 的 金属 摆锤 气势磅礴 地 摆动 着 , 冲击 着 寒冷 的 空气 , 天边 的 小 太阳 把 它 的 影子 长长地 投射 到 大 地上 , 像 一个 顶天立地 的 巨人 在 行走 。 众目睽睽 之下 , 元首 走上 巨摆 的 基座 , 扳动 了 一个 红色 的 开关 , 转身 对 执政官 们 说 : “ 我 刚刚 关闭 了 巨 摆 的 动力 电源 , 它 将 在 空气阻力 下 慢慢 地 停下来 。 ” “ 元首 , 为什么 这样 ? ” 一位 执政官 问 。 “ 我们 都 清楚 巨摆 的 历史 涵义 , 它 是 用来 对 上帝 进行 催眠 的 。 现在 我们 知道 , 上帝 醒 着 对 三体 文明 更 有利 , 它 开始 保佑 我们 了 。 ” 众人 沉默 了 , 思索 着 元首 这话 的 含义 。 在 巨 摆摆 动 了 三次 之后 , 有人 问 : “ 地球 文明 回电 了 ? ” 元首 点点头 , “ 是 的 , 半个 三体 时前 我 得到 的 报告 , 是 回答 那条 警告 信息 的 。 ” “ 这么 快 ? ! 现在 距 警告 信息 发出 仅 八万多 时 , 这就是说 , 这就是说 … … ” “ 这就是说 , 地球 文明 距 我们 仅 四万 光时 。 ” “ 那 不 就是 距离 我们 最近 的 那颗 恒星 吗 ? ! ” “ 是 的 , 所以 我 说 : 上帝 在 保佑 三体 文明 。 ” 狂喜 在 会场 上 蔓延 开来 , 但 又 不能 充分 表露 , 像 被 压抑 的 火山 。 元首 知道 , 让 这种 脆弱 的 情绪 爆发 出来 是 有害 的 , 于是 , 他 立刻 对 “ 火山 ” 泼 了 盆 冷水 : “ 我 已经 命令 三体 舰队 航向 这颗 恒星 , 但 事情 并 不如 你们 想象 的 那样 乐观 , 照 目前 的 情况 看 , 舰队 是 在 航向 自己 的 坟墓 。 ” 元首 这话 使 执政官 们 立刻 冷静下来 。 “ 有人 明白 我 的 意思 吗 ? ” 元首 问 。 “ 我 明白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说 , “ 我们 都 仔细 研究 过 收到 的 第一批 地球 信息 , 其中 最 值得注意 的 是 他们 的 文明史 。 请 看 以下 事实 : 人类 从 狩猎 时代 到 农业 时代 , 用 了 十几万 地球 年 时间 ; 从 农业 时代 到 工业 时代 用 了 几千 地球 年 ; 而 由 工业 时代 到 原子时代 , 只用 了 两百 地球 年 ; 之后 , 仅用 了 几十个 地球 年 , 他们 就 进入 了 信息时代 。 这个 文明 , 具有 可怕 的 加速 进化 能力 ! 而 在 三体 世界 , 已经 存在 过 的 包括 我们 在内 的 两百个 文明 中 , 没有 一个 经历 过 这种 加速 发展 , 所有 的 三体 文明 的 科学 和 技术 的 进步 都 是 匀速 甚至 减速 的 。 我们 世界 的 各个 技术 时代 , 都 需要 基本相同 的 漫长 的 发展 时间 。 ” 元首 接着 说 : “ 现实 是 , 在 四百五十万 时后 , 当三体 舰队 到达 地球 所在 的 行 星系 时 , 那个 文明 的 技术水平 已 在 加速 发展 中远 超过 我们 ! 三体 舰队 经过 那么 漫长 的 航行 , 中间 还要 穿越 两条 星际 尘埃 带 , 很 可能 只有 一半 的 飞船 到达 太阳系 , 其余 的 将 损失 在 漫长 的 航程 中 。 到 那时 , 三体 舰队 在 地球 文明 面前 将 不堪一击 我们 不是 去 远征 , 是 去 送死 ! ” “ 如果 真是 这样 , 元首 , 还有 更 可怕 的 … … ” 军事 执政官 说 。 “ 是 的 , 这 很 容易 想到 。 三体 文明 的 位置 已经 暴露 , 为了 消除 未来 的 威胁 , 地球 的 星际 舰队 将 反攻 我们 的 星系 。 很 可能 , 在 膨胀 的 太阳 把 这颗 行星 吞没 之前 , 三体 文明 已经 被 地球 人 消灭 了 。 ” 光明 灿烂 的 前景 突然 变得 如此 黯淡 , 使 会场 沉默 了 好久 。 元首 说 : “ 我们 下 一步 要 做 的 , 就是 遏制 地球 文明 的 科学 发展 。 早 在 收到 第一批 信息 时 , 我们 就 开始 制定 这方面 的 计划 。 现在 , 实现 这些 计划 出现 了 一个 很 有利 的 条件 : 我们 这次 收到 的 回答 信息 , 是 由 地球 文明 的 一个 背叛者 发出 的 , 那么 我们 有 理由 猜测 , 地球 文明 的 内部 存在 着 相当 多 的 异己 力量 , 我们 要 充分利用 这种 力量 。 ” “ 元首 , 谈何容易 ? 我们 与 地球 的 联系 细若 游丝 , 八万多 时 才能 完成 一次 应答 。 ” “ 也 不尽然 , 同 我们 一样 , 地球 世界 得知 外星 文明 的 存在 对 整个 社会 来说 是 一个 巨大 的 冲击 , 将 对 文明 内部 产生 深远影响 。 我们 有 理由 相信 , 地球 文明 内部 的 异己 力量 将 不断 汇集 和 增长 。 ” “ 那 他们 能 做 什么 呢 ? 进行 破坏 吗 ? ” “ 在 长达 四万 时 的 时间跨度 上 , 任何 传统 的 战争 和 恐怖活动 的 战略意义 都 不大 , 都 可以 得到 恢复 。 在 这样 长 的 时间跨度 上 , 要 想 有效 遏制 一个 文明 的 发展 , 解除 其 武装 , 办法 只有 一个 , 杀死 它们 的 科学 。 下面 , 请 科学 执政官 简单 介绍 一下 我们 已经 制定 的 三个 计划 。 ” “ 第一个 计划 代号 ‘ 染色 ’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说 , “ 利用 科学 和 技术 产生 的 副作用 , 使 公众 对 科学 产生 恐惧 和 厌恶 , 比如 我们 世界 中 技术 发展 导致 的 环境 问题 , 想必 在 地球 上 也 存在 , 染色 计划 将 充分利用 这些 因素 。 第二个 计划 代号 ‘ 神迹 ’ 。 即 对 地球 人 进行 超自然 力量 的 展示 , 这个 计划 力图 通过 一系列 的 ‘ 神迹 ’ , 建造 一个 科学 逻辑 无法解释 的 虚假 宇宙 。 当 这种 假象 持续 一定 时间 后 , 将 有 可能 使三体 文明 在 那个 世界 成为 宗教 信徒 的 崇拜 对象 , 在 地球 的 思想界 , 非 科学 的 思维 方式 就 会 压倒 科学 思维 , 进而 导致 整个 科学 思想体系 的 崩溃 。 ” “ 如何 产生 神迹 呢 ? ” “ 神迹 之所以 成为 神迹 , 关键在于 它 是 地球 人 绝对 无法 识破 的 。 这 可能 需要 我们 向 地球 异己 力量 输入 一些 高于 他们 现有 水平 的 技术 。 ” “ 这太 冒险 了 , 最后 谁 会 得到 这些 技术 ? 简直 是 玩火 ! ” “ 当然 , 输入 什么 层次 的 技术 来 产生 神迹 , 还 有待于 我们 进一步 研究 … … ” “ 请 科学 执政官 停 一下 ! ” 军事 执政官 站 起来 说 , “ 元首 , 我 想 表明 自己 的 看法 : 这 两个 计划 对 杀死 人类 的 科学 , 几乎 起 不到 什么 作用 。 ” “ 但 做 总比 不 做 强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抢 在 元首 回答 前 争辩 道 。 “ 也 仅此而已 。 ” 军事 执政官 不屑 地说 。 “ 我 同意 你 的 看法 , ‘ 染色 ’ 和 ‘ 神迹 ’ 两个 计划 , 只能 对 地球科学 发展 产生 一些 干扰 。 ” 元首 对 军事 执政官 说 , 然后 转向 所有 与会者 , “ 我们 需要 一个 决定性 的 行动 , 彻底 窒息 地球 的 科学 , 使 其 锁死 在 现有 水平 。 在 这里 , 我们 需要 抓住 重点 : 科学技术 的 全面 发展 取决于 基础科学 的 发展 , 而 基础科学 的 基础 又 在于 对 物质 深层 结构 的 探索 , 如果 这个 领域 没有 进展 , 科学技术 整体 上 就 不 可能 产生 重大突破 。 其实 , 这 并非 只是 针对 地球 文明 , 也 是 针对 三体 文明 要 征服 的 所有 目标 , 早 在 首次 收到 外星 信息 之前 , 我们 就 在 做 着 这方面 的 努力 , 近期 的 步伐 大大 加快 了 。 各位 请 看 , 那 是 什么 ? ” 元首 指指 天空 , 执政官 们 向 那个 方向 抬头 仰望 , 看到 太空 中 的 一个 圆环 , 在 阳光 中 发出 金属 的 光泽 。 “ 那 不是 用于 建造 第二支 太空 舰队 的 船坞 吗 ? ” “ 不是 , 那 是 一台 正在 建造 的 巨型 粒子 加速器 。 建造 第二支 太空 舰队 的 计划 取消 了 , 其 资源 全部 用于 智子 工程 。 ” “ 智子 工程 ? ! ” “ 是 的 , 在场 的 人 至少 有 一半 不 知道 这个 计划 , 我 现在 请 科学 执政官 给 大家 介绍 一下 。 ” “ 我 知道 这个 计划 , 但 没想到 已经 进行 到 这个 程度 。 ” 工业 执政官 说 。 文教 执政官 : “ 我 也 知道 , 但 感觉 那像 个 神话 。 ” “ 智子 工程 , 简而言之 就是 把 一个 质子 改造 成 一台 超级 智能 计算机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说 。 “ 作为 一个 广为流传 的 科学幻想 , 这 大家 都 听说 过 。 ” 农业 执政官 说 , “ 但 要 成为 现实 , 还是 太 突然 了 些 。 我 知道 , 物理学家 们 已经 能够 操控 微观世界 十一 维 结构 中 的 九维 , 但 我们 还是 无法 想象 , 他们 能 把 一只 小 镊子 伸进 质子 , 在 里面 搭建 大规模 集成电路 。 ” “ 当然 不行 , 对 微观 集成电路 的 蚀刻 , 只能 在 宏观 中 进行 , 而且 只能 在 宏观 的 二维 平面 上 进行 。 所以 , 我们 需要 将 一个 质子 进行 二维 展开 。 ” “ 把 九维 结构 展开 成 二维 ? 面积 有 多 大 ? ” “ 很大 , 您 会 看到 的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微笑 着 说 。 时光 飞逝 , 六万个 三体 时 又 过去 了 。 在 太空 中 的 巨型 加速器 完全 建成 后 的 两万个 三体 时 , 对 质子 的 二维 展开 将要 在 三体 行星 的 同步 轨道 上 进行 。 这是 一个 恒 纪元 风和日丽 的 日子 , 天空 十分 纯净 。 同 八万个 三体 时前 舰队 起航 的 时候 一样 , 三体 世界 的 人们 都 在 仰望 着 太空 , 看着 那 巨大 的 圆环 。 元首 和 全体 执政官 再次 来到 了 巨摆 纪念碑 下 , 巨摆 早已 静止 , 摆锤 如 一块 稳定 的 磐石 凝固 在 高大 的 支架 间 , 看上去 很难 相信 它 曾经 运动 过 。 科学 执政官 发出 了 二维 展开 的 启动 命令 。 太空 中 , 圆环 周围 有 三个 立方体 , 那 是 为 加速器 提供 能量 的 聚变 发电站 , 现在 , 它们 那 形状 像 长 翅 的 散热片 渐渐 发出 暗红色 的 光 。 科学 执政官 向 元首 报告 展开 正在 进行 , 人们 紧张 地 仰望 着 太空 中 的 加速器 , 什么 都 没有 发生 。 十分之一 个 三体 时后 , 科学 执政官 捂着 耳机 听 了 一会儿 , 说 : “ 元首 , 很 遗憾 , 展开 失败 了 , 多减 了 一个 维度 , 目标 质子 被 减成 一维 。 ” “ 一维 ? 一条线 ? ” “ 是 的 , 一条 无限 细 的 线 , 从 理论 上 计算 , 它 的 长度 有 一点 五千 光时 。 ” “ 哼 ! ” 军事 执政官 说 , “ 花费 了 一支 太空 舰队 的 资源 , 就 得到 这么 个 结果 ? ” “ 这是 科学实验 , 总有 个 调试 的 过程 , 这才 是 第一次 展开 实验 嘛 。 ” 人们 带 着 失望 散 了 , 但 事情 并 没有 完 。 本来 认为 被 一维 展开 的 质子 将 永远 运行 在 行星 的 同步 轨道 上 , 但 由于 太阳风暴 产生 的 阻力 使 其 减速 , 一部分 一维 丝 还是 落入 了 大气层 。 六个 三体 时后 , 来到 户外 的 人们 发现 周围 有 奇怪 的 闪光 , 那些 闪光 呈细 丝状 , 转瞬即逝 , 出没不定 。 他们 很快 从 新闻 中 得知 , 这 是 被 展开 成 一维 的 质子 在 引力 的 作用 下 飘落 到 地面 上来 了 。 虽然 这些 一维 丝是 无限 细 的 , 但 它 的 核 力场 还是 能够 反射 可见光 , 还是 能够 被 看到 。 这是 人们 第一次 看到 不是 由 原子 构成 的 物质 , 它们 本身 只是 一个 质子 的 一小部分 。 “ 这些 东西 真 讨厌 。 ” 元首 不断 地用 手拂脸 , 此时 他 正同 科学 执政官 一起 站 在 政府 大厦 前 宽阔 的 台阶 上 , “ 我 总是 感到 脸上 痒 。 ” “ 元首 , 这 只是 您 的 心理作用 。 所有 一维 丝 的 质量 之 和 也 就 相当于 一个 质子 , 所以 它们 对 宏观世界 几乎 不 产生 任何 作用 , 当然 也 没有 任何 害处 , 就 像 不 存在 一样 。 ” 但 空中 落下 的 一维 丝 越来越 密 , 在 阳光 下 , 地面 附近 的 空间 中 充满 了 细小 的 闪光 , 太阳 和 星辰 看上去 都 围着 一圈 银色 的 绒边 。 外出 的 人们 身上 缠满 了 一维 丝 , 走动 时 拖 着 一片 细小 闪光 。 他们 回到 室内 后 , 一维 丝 在 灯光 下 闪亮 , 只要 他们 一 活动 , 细丝 的 反光 就 在 他们 周围 描绘出 被 他们 扰动 的 空气 的 形状 。 虽然 一维 丝 只能 在 光线 下 看到 , 不 产生 任何 触觉 , 但 这 也 够 令人 心烦意乱 的 了 。 一维 丝 的 暴雨 整整 下 了 二十多个 三体 时 才 停止 , 这 并非 因为 细丝 都 落到 地面 上 , 它们 的 质量 虽然 令人 难以想象 的 微小 , 但 还是 有 的 , 所以 在 重力 下 的 加速度 与 普通 物体 一样 , 但 一 进入 大气层 , 就 立刻 完全 受 气流 控制 , 永远 也 不会 落下 。 但 在 一维 展开 后 , 质子 的 强互 作用力 大大 减弱 , 使得 一维 丝 的 强度 不 大 , 渐渐 断裂 成小段 , 反射 的 光 肉眼 看不见 了 , 人们 就 感觉 它们 消失 了 。 一维 丝 的 尘埃 在 三体 世界 的 空间 中是 永远 飘浮 着 的 。 五十个 三体 时后 , 质子 的 二维 展开 第二次 进行 。 这 一次 , 地面 上 的 人们 很快 看到 了 异兆 , 当 聚变 发电站 的 散热片 发出 红光 后 , 在 加速器 的 位置 上 , 突然 出现 了 几个 巨大 的 物体 , 都 呈 很 规则 的 几何 形状 , 有 球体 、 四面体 、 立方体 和 锥体 等 , 它们 的 表面 色彩 很 复杂 , 细看 发现 原来 根本 没有 色彩 , 几何体 的 表面 都 是 全反射 的 镜面 , 人们 看到 的 只是 被 映照 的 行星 表面 扭曲 的 图像 。 “ 这次 成功 吗 ? ” 元首 问 , “ 这 就是 被 展开 成 二维 的 质子 ? ” 科学 执政官 回答 : “ 元首 , 这次 仍 不 成功 , 我 得到 加速器 控制中心 的 报告 , 这次 少减 了 一个 维度 , 目标 质子 被 展开 成 三维 。 ” 巨大 的 镜面 几何体 以 很快 的 速度 继续 涌现 , 形状 也 更加 多样化 , 有 环状 和 立体 十字形 , 甚至 还 出现 了 一个 类似 于 莫比 乌斯带 的 扭环 。 所有 几何体 从 加速器 的 位置 飘移 开去 。 约 半个 三体 时后 , 这些 几何体 布满 了 大半个 天空 , 像是 一个 巨人 孩子 在 苍穹 中撒 了 一盒 积木 。 几何体 反射 的 阳光 使 地面 的 亮度 增加 了 一倍 , 且 闪烁不定 , 巨摆 的 影子 在 这 投到 地面 的 天光 中 时隐时现 , 左右摇摆 。 接着 , 所有 的 几何体 开始 变形 , 渐渐 失去 了 规则 的 形状 , 像 受热 融化 似的 。 这种 变形 愈演愈烈 , 变化 的 形状 越来越 纷乱 复杂 , 现在 天空 中 的 东西 不再 使人 联想 到 积木 , 更 像是 一个 巨人 被 肢解 后 的 肢体 和 内脏 。 由于 形状 的 不规则 , 它们 散射 到 地面 上 的 阳光 均匀 柔和 了 一些 , 但 其 本身 表面 的 色彩 却 更加 怪异 和 变幻莫测 。 在 布满 天空 的 这些 杂乱 的 三维 体中 , 有 一些 引起 了 地面 观察者 们 的 特别 注意 , 首先 是因为 这些 三维 体 极其 相似 , 再 细看 时 , 人们 辨认出 了 它们 所 表达 的 东西 , 一阵 巨大 的 恐怖感 席卷 整个 三体 世界 。 那 都 是 眼睛 ! ( 我们 不 知道 三体 人 眼睛 的 形状 , 但 有 一点 可以 肯定 : 任何 智慧 生物 对 眼睛 的 图像 都 是 十分 敏感 的 。 ) 元首 是 少有 的 真正 保持 着 镇静 的 人 , 他 问 科学 执政官 : “ 一个 微观粒子 , 内部 的 结构 能 复杂 到 什么 程度 ? ” “ 那要 看 从 几维 视角 来 观察 了 。 从 一维 视角 看 微观粒子 , 就是 常人 的 感觉 , 一个点 而已 ; 从 二维 和 三维 的 视角 看 , 粒子 开始 呈现出 内部结构 ; 四维 视角 的 基本粒子 已经 是 一个 宏大 的 世界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51 章 智子 ( 2 ) 元首 说 : “ 宏大 这种 词用 在 质子 这样 的 微观 物上 , 我 总 觉得 不可思议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没有 理会 元首 , 自顾自 地说 下去 : “ 在 更 高 维度 上 , 粒子 内部 的 复杂程度 和 结构 数量 急剧 上升 , 我 在 下面 的 类比 不 准确 , 只是 个 形象 的 描述 而已 : 七维 视角 的 基本粒子 , 其 复杂程度 可能 已经 与 三维空间 中 的 三体 星系 相当 ; 八维 视角 下 , 粒子 是 一个 与 银河系 一样 宏大 浩渺 的 存在 ; 当 视角 达到 九维后 , 一个 基本粒子 内部结构 的 数量 和 复杂程度 , 已经 相当于 整个 宇宙 。 至于 更 高 的 维度 , 我们 的 物理学家 还 无法 探测 , 其 复杂度 我 还 想象 不 出来 。 ” 元首 指指 太空 中 那些 巨大 的 眼睛 , “ 眼前 的 事情 是不是 表明 , 被 展开 的 质子 所 包含 的 微观 宇宙 中 , 存在 智慧 生命 ? ” “ 生命 这个 定义 , 用 在 高 维度 微观 宇宙 中怕 不 合适 , 更 准确 些 , 我们 只能 说 那个 宇宙 中 存在 智能 或 智慧 。 这样 的 可能 科学家 们 早已 预测 到 了 , 那样 复杂 宏大 的 一个 世界 , 如果 没有 演化出 智慧 这样 的 东西 反倒 是 不 正常 了 。 ” “ 它们 为什么 变化 出 眼睛 来 看着 我们 ? ” 元首 仰望 天空 。 那些 太空 中 的 眼睛 是 很 精美 的 雕塑 , 栩栩如生 , 它们 都 看着 下面 的 行星 , 目光 似乎 很 诡异 。 “ 也许 只是 想 显示 自己 的 存在 吧 。 ” “ 那些 东西 都 会 落到 地面 上来 吗 ? ” “ 不会 的 , 请 元首 放心 。 即使 落下来 , 与 上次 一维 展开 的 细丝 一样 , 这些 巨大 的 物体 全部 质量 之 和 也 就 相当于 一个 质子 而已 , 不会 对 我们 的 世界 产生 任何 影响 。 人们 要 做 的 , 只是 使 自己 的 心理 适应 这种 奇观 而已 。 ” 但 这次 , 科学 执政官 错 了 。 现在 , 人们 可以 觉察到 , 在 布满 天空 的 所有 三维 体中 , “ 眼睛 ” 们 的 移动 速度 明显 地比 别的 几何体 快 , 而且 它们 都 在 向着 同 一点 汇聚 。 很快 , 两个 眼睛 相遇 了 , 合为一体 , 合成 后 的 形状 仍 是 眼睛 , 只是 体积 增大 了 。 更 多 的 “ 眼睛 ” 加入 合成体 , 后者 的 体积 也 在 迅速 增大 。 最后 , 所有 的 “ 眼睛 ” 合为一体 , 这颗 “ 眼睛 ” 是 如此 巨大 , 仿佛 代表 着 整个 宇宙 在 盯 着 三体 世界 。 它 的 眸子 清澈 明亮 , 中心 映着 一轮 太阳 , 在 广阔 的 眼睑 上 , 缤纷 的 色彩 如 洪水 般 滚滚 而 过 。 时间 不 长 , “ 巨眼 ” 表面 的 细节 开始 变淡 , 渐渐 消失 了 , “ 巨眼 ” 变成 了 一只 没有 眸子 的 盲眼 ; 然后 , 它 的 形状 开始 改变 , 最后 完全 失去 了 眼睛 的 形状 , 变成 一个 完美 的 圆 。 当 这个 巨圆 开始 缓缓 转动 时 , 人们 发现 它 并 不是 平面 , 而是 一个 抛物面 , 像 从 一个 巨球 上切 下 的 一部分 。 军事 执政官 盯 着 空中 那个 缓缓 转动 的 巨物 , 突然 悟出 了 什么 , 喊道 : “ 元首 , 快 , 还有 其他人 , 快进 地下 掩蔽 室 ! ” 他 指着 上方 , “ 它 是 … … ” “ 一面 反射镜 , ” 元首 冷静 地说 , “ 命令 太空 防御 部队 立刻 摧毁 它 , 我们 就 在 这里 看 , 哪儿 也 不 去 。 ” 反射镜 聚焦 的 阳光 这时 已经 投射 到 三体 行星 上 , 最初 光斑 的 面积 很大 , 焦点 的 热量 还 不具 杀伤力 。 这个 光斑 在 大陆 上 移动 着 , 寻找 着 目标 。 反射镜 显然 发现 了 首都 这个 最大 的 城市 , 光斑 向 这里 移 来 , 很快 将 首都 罩 在 它 的 范围 内 。 巨摆 纪念碑 下 的 人们 只 看到 太空 中 出现 一团 巨大 的 光亮 , 这 光强 得 掩 去 了 空中 其他 的 一切 。 与此同时 , 人们 感到 了 一阵 酷热 袭 来 。 笼罩 首都 的 大 光斑 在 迅速 收缩 , 这是 反射镜 在 进一步 聚焦 阳光 , 太空 中 的 光团 亮度 继续 增强 , 使 人们 不能 抬头 , 光斑 内 的 人们 则 感到 热度 在 急剧 增加 。 就 在 酷热 已 不可 忍受 之 时 , 光斑 的 边界 扫过 了 巨摆 纪念碑 , 一切 都 骤然 暗 了 下来 。 这里 的 人们 花 了 好 一会儿 才 使 眼睛 适应 了 正常 的 光亮 。 他们 抬头 首先 看到 的 是 一根 顶天立地 的 光柱 , 呈 倒 锥形 , 太空 中 的 反射镜 就是 光锥 的 底部 , 光锥 的 头部 正 刺中 首都 的 中心 , 使 那里 的 一切都在 短时间 内 变成 白炽 状态 , 滚滚 的 烟柱 从 那里 腾空而起 , 被 光锥 的 不 均匀 热量 引发 的 龙卷风 则 形成 了 另外 几根 接天 的 尘柱 , 围绕 着 光锥 扭动 舞蹈 着 … … 几团 耀眼 的 火球 在 反射镜 的 不同 部分 出现 了 。 它们 的 颜色 与 反射镜 发出 的 光芒 不同 , 是 蓝色 的 , 这是 三体 世界 太空 防御 部队 发射 的 核弹 在 目标 上 爆炸 。 由于 爆炸 是 在 大气层 外 进行 的 , 听 不到 声音 。 当 这 几团 火球 熄灭 时 , 反射镜 上 出现 了 几个 大洞 , 然后 整个 镜面 开始 撕裂 , 最后 破裂 成 十几块 。 与此同时 , 死亡 光锥 消失 了 , 世界 重新 回到 正常 的 光亮 中 , 人们 一时间 觉得 一切 像 月夜 般 昏暗 。 那些 已 失去 了 智能 的 碎块 继续 变形 , 很快 与 太空 中 其他 的 几何体 混在 一起 不分彼此 了 。 “ 下次 展开 实验 会 怎么样 ? ” 元首 带 着 嘲讽 的 神情 对 科学 执政官 说 , “ 会 不会 把 一个 质子 展开 成 四维 ? ” “ 元首 , 即使 这样 也 问题 不 大 , 四维 展开 后 的 质子 体积 要 小 很多 , 如果 太空 防御 部队 做好 准备 , 对 其 在 三维空间 的 投影 进行 攻击 , 同样 可以 摧毁 它 。 ” “ 你 在 欺骗 元首 ! ” 军事 执政官 愤怒 地 对 科学 执政官 说 , “ 你 闭口 不提 真正 的 危险 ! 如果 , 质子 被 零维 展开 呢 ? ” “ 零维 ? ” 元首 饶有兴趣 地问 , “ 那 就是 一个 没有 大小 的 点 了 。 ” “ 是 的 , 奇点 ! 一个 质子 与 它 相比 都 是 无限大 , 这个 质子 的 所有 质量 将 包含 在 这个 奇点 中 , 它 的 密度 将 无限大 ! 元首 , 您 当然 能 想象 出 这 是 什么 东西 。 ” “ 黑洞 ? ” “ 是 的 。 ” “ 元首 , 是 这样 ” 科学 执政官 连忙 解释 道 , “ 我们 选择 质子 而 不是 中子 进行 二维 展开 , 目的 就是 为了 避免 这种 危险 。 万一 零维 展开 真的 出现 , 质子 带有 的 电荷 也 会 转移 到 展开 后 形成 的 黑洞 中 , 我们 就 能 用 电磁力 捕捉 和 控制 住 它 。 ” “ 万一 你们 根本 找 不到 它 或 控制 不住 呢 ? ” 军事 执政官 质 问道 , “ 它 就 可能 降落 到 地面 上来 , 在 途中 吸进 遇到 的 一切 物质 迅速 增加 质量 , 然后 沉到 我们 行星 的 地 心中 , 最后 把 整个 三体 世界 都 吸进去 ! ” “ 这 事情 不会 发生 , 我 保证 ! 你 干吗 总 跟 我 过不去 ? 我 说 过 , 科学实验 嘛 … … ” “ 够 了 ! ” 元首 说 , “ 下次 的 成功率 有 多 大 ? ” “ 几乎 是 百分之百 ! 元首 , 请 相信 我 , 通过 这 两次 失败 , 我们 已经 掌握 了 微观 至 宏观 低维 展开 的 规律 。 ” “ 好 吧 , 为了 三体 文明 的 生存 , 这个 险 必须 冒 。 ” “ 谢谢 元首 ! ” “ 但 , 如果 下次 还是 失败 , 你 , 还有 参与 智子 工程 的 所有 科学家 , 都 有罪 了 。 ” “ 是 的 , 当然 , 都 有罪 。 ” 如果 三体 人能 出汗 的话 , 科学 执政官 一定 抹 了 一把 冷汗 。 对 同步 轨道 上 三维 展开 的 质子 的 清理 要 比 一维 展开 的 质子 容易 得 多 , 用 小型 飞船 就 能 把 那 一 团团 质子 物质 拖离 行星 近地 空间 , 避免 它们 进入 大气层 。 那些 像 山脉 一样 的 物质 几乎 没有 质量 , 仿佛 是 巨大 的 银色 幻影 , 一个 婴儿 就 能 轻松 地 拖动 它们 。 事后 , 元首 问 科学 执政官 : “ 在 这次 实验 中 , 我们 是不是 毁灭 了 微观 宇宙 中 的 一个 文明 ? ” “ 至少 是 一个 智慧 体 吧 , 而且 , 元首 , 我们 毁灭 的 是 整个 微 宇宙 。 那个 宇宙 在 高 维度 上 是 很 宏大 的 , 可能 存在 的 智慧 或 文明 显然 不止 一个 , 只是 它们 没有 机会 向 宏观世界 表现 自己 而已 。 当然 , 在 微观 尺度 的 高 维空间 , 智慧 和 文明 的 形态 是 我们 绝对 无法 想象 的 , 它们 完全 是 另 一种 东西 。 还要 说明 : 这种 事 可不是 第一次 发生 了 。 ” “ 哦 ? ” “ 在 漫长 的 科学 发展史 上 , 物理学家 们 用 加速器 撞击 过 多少 质子 ? 又 撞击 过 多少 中子 和 电子 ? 可能 不下 一亿次 吧 。 每 一次 撞击 , 对 那个 微 宇宙 中 的 智慧 或 文明 都 可能 是 毁灭性 的 。 其实 , 即使 在 大自然 中 , 微 宇宙 的 毁灭 也 是 每时每刻 都 在 发生 的 , 比如 质子 和 中子 的 衰变 , 还有 , 进入 大气层 的 一束 高能 宇宙射线 就 可能 毁灭 成千上万 个微 宇宙 … … 您 不会 为此 多愁善感 起来 吧 ? ” “ 你 很 幽默 。 我要 马上 通知 宣传 执政官 , 让 他 把 这个 科学 事实 向 全世界 反复 渲染 , 让 三体 人民 明白 , 文明 的 毁灭 , 其实 是 一件 在 宇宙 中 每时每刻 都 在 发生 的 再 普通 不过 的 事 。 ” “ 这有 什么 意义 呢 ? 是 让 人民 能够 坦然 面对 三体 文明 可能 的 毁灭 吗 ? ” “ 不 , 是 让 他们 坦然 面对 地球 文明 的 毁灭 。 你 也 知道 , 在 我们 对 地球 文明 的 基本 政策 公布 后 , 激发起 一些 极其 危险 的 和平主义 情绪 。 我们 现在 才 发现 , 三体 世界 中像 1379 号 监听 员 这样 的 人 其实 是 很多 的 , 必须 控制 和 消除 这种 脆弱 的 情绪 。 ” “ 元首 , 这种 情绪 主要 是 由 最近 来自 地球 的 新 信息 引起 的 。 您 的 预测 实现 了 , 地球 上 的 异己 力量 果然 在 发展 , 他们 建立 了 一个 完全 由 自己 控制 的 发射 基地 , 开始 源源不断 地向 我们 发送 大量 地球 文明 的 信息 。 我 得 承认 , 地球 文明 在 三体 世界 是 很 有 杀伤力 的 , 对 我们 的 人民 来说 , 那 是 来自 天堂 的 圣乐 。 地球 人 的 人文 思想 会 使 很多 三体 人 走上 精神 歧途 , 三体 文明 在 地球 已经 成为 一种 宗教 , 而 地球 文明 在 三体 世界 也 有 这个 可能 。 ” “ 你 指出 了 一个 巨大 的 危险 , 应该 严格 限制 来自 地球 的 信息 流入 民间 , 特别 是 文化 信息 。 ” 质子 二维 展开 的 第三次 实验 在 三十个 三体 时后 进行 , 这次 是 在 夜间 。 从 地面 上 看不到 太空 中 的 加速器 圆环 , 只有 旁边 聚变 发电站 散热片 的 红光 标示出 它 的 位置 。 加速器 启动 后 不久 , 科学 执政官 就 宣布 展开 成功 。 人们 仰望 夜空 , 开始 什么 都 没 看到 , 但 很快 , 他们 发现 了 一个 神奇 的 迹象 : 星空 分成 了 两 部分 , 这 两 部分 中星 群 的 图案 是 对不上 的 , 仿佛 两张 星空 图片 叠 在 一起 , 小 的 那 张 放在 大 的 上面 , 银河 在 两者 的 边界 处 被 截断 。 小 部分 的 星空 是 圆形 的 , 正在 正常 的 星空 背景 上 迅速 扩大 。 “ 那 里面 的 星座 是 南半球 的 ! ” 文教 执政官 指着 正在 扩大 的 圆形 星空 说 。 当 人们 正在 穷尽 自己 的 想象力 , 试图 理解 在 行星 另一面 才能 看到 的 星空 是 如何 叠印 到 北半球 的 夜空 上时 , 一个 更 惊人 的 景象 出现 了 : 在 那片 扩大 中 的 南半球 星空 移动 的 边缘 , 出现 了 一个 巨大 球体 的 一部分 , 那个 球体 呈 褐色 , 正在 像 一个 速度 很慢 的 显示屏 上 的 图像 一样 被 扫描 出来 , 那 是 一个 大家 都 很 熟悉 的 球体 , 上面 清晰 地 显现 着 熟悉 的 大陆 形状 。 当 球体 的 显示 完成 后 , 它 已 占据 了 三分之一 的 天空 , 其 表面 的 细节 可以 看得 更 清楚 了 : 褐色 的 陆地 上 布满 了 山脉 的 褶皱 , 一片片 云层 好像 是 紧贴着 大陆 的 残雪 … … 这时 才 有人 说出 了 一个 事实 : “ 那 是 我们 的 行星 ! ” 是 的 , 太空 中 出现 了 另 一个 三体 世界 。 紧接着 , 天色 亮 了 起来 , 在 太空 中 的 第二 三体 行星 旁边 , 扩大 的 南半球 星空 的 边界 又 扫描 出 了 一轮 太阳 , 这 显然 是 现在 正 照耀 着 南半球 的 那个 太阳 , 但 似乎 只有 它 的 一半 大小 。 现在 , 终于 有人 悟出 了 事情 的 真相 : “ 那 是 一面镜子 ! ” 这面 在 三体 世界 上方 出现 的 巨镜 , 就是 那粒 正在 被 展开 成 二维 平面 的 质子 , 这是 一个 没有 厚度 的 真正 意义 上 的 几何 平面 。 当 二维 展开 完成 时 , 苍穹 已 完全 被 南半球 的 星空 所 覆盖 , 天顶 正中 就是 三体 行星 和 太阳 的 镜像 。 紧接着 , 周围 地平线 一圈 的 星空 开始 变形 , 群星 的 图像 被 拉长 扭曲 , 像 融化 后 流动 一般 。 这种 变形 正由 周边 向上 发展 。 “ 元首 , 质子 平面 正在 我们 星球 的 引力 下 弯曲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说 , 他 接着 指指 星空 中 刚刚 出现 的 许多 光晕 , 就 像 有人 用 晃动 的 手电 照着 洞窟 的 顶 。 “ 那 是从 地面 发出 的 电磁辐射 , 对 平面 的 引力 弯曲 进行 调节 , 以 使得 质子 平面 最后 把 我们 的 星球 完全 包裹 起来 , 之后 电磁辐射 仍 将 持续 发射 , 像 许多 根 辐条 一样 维持 住 这个 大 球面 的 稳定 , 这样 三体 行星 就 成 了 一个 固定 二维 质子 的 工作 平台 , 在 质子 平面 上 集成电路 的 蚀刻 就 可以 开始 了 。 ” 质子 的 二维 平面 对三体 行星 的 包裹 是 一个 漫长 的 过程 , 当 星空 的 变形 逼近 天顶 的 三体 行星 映像 时 , 群星 从 上 至 下 依次 消失 了 , 已 弯曲 到 行星 另一面 的 质子 平面 挡住 了 星空 。 这时 仍 有 阳光 照进 已 弯曲 成 曲面 的 平面 质子 内 , 可以 看到 三体 世界 的 映像 在 太空 中 的 宇宙 哈哈镜 里 已 变得 面目全非 。 当 最后 一缕 阳光 消失 后 , 一切 都 隐入 无边 的 黑暗 中 。 这是 三体 世界 有史以来 最黑 的 夜 。 在 行星 的 引力 和 人工 电磁辐射 的 平衡 下 , 质子 平面 形成 了 一个 半径 为 同步 轨道 的 大球壳 , 将 行星 完全 包 在 球心 。 严寒 降临 了 。 全反射 的 质子 平面 将 所有 阳光 反射 回 太空 , 三体 世界 的 气温 急剧下降 , 最后 降到 了 曾 导致 多轮 文明 毁灭 的 三颗 飞星同 现时 的 程度 。 三体 世界 绝大多数 公民 脱水 贮存 , 黑暗 笼罩 的 大 地上 一片 死寂 。 天空 中 , 只有 维持 质子 巨膜 的 电磁辐射 激发 的 微弱 光晕 在 晃动 , 偶尔 还 可以 看到 同步 轨道 上 的 几点 灯光 , 那 是 在 巨膜 上 进行 集成电路 蚀刻 的 飞船 。 微观 集成电路 的 原理 与 普通 集成电路 完全 不同 , 因为 其 基材 不是 由 原子 构成 的 , 它 本身 就是 一个 质子 。 电路 的 PN 结是 对 质子 平面 局部 的 强互 作用力 进行 扭结 而 形成 , 导线 也 是 传导 核力 介子 的 。 由于 电路 平面 极大 , 所以 电路 的 宏观 尺寸 也 很大 , 线路 都 有 发丝 粗细 , 凑近 后 用 肉眼 清晰 可辨 。 如果 飞近 质子 平面 , 就 能 看到 一个 由 精细 复杂 的 集成电路 构成 的 广阔 平原 , 电路 的 总面积 是 其 包裹 于 其中 的 三体 行星 陆地 面积 的 几十倍 。 质子 电路 蚀刻 是 一个 庞大 的 工程 , 上 千艘 飞船 工作 了 一万五千个 三体 时 才 最后 完成 , 软件 的 调试 又 用 了 五千个 三体 时 , 终于 到 了 智子 第一次 试运行 的 时刻 。 在 处于 地下 深处 的 智子 控制中心 的 大屏幕 上 , 当 冗长 的 系统 自检 程序 结束 后 , 接着 显示 系统 的 加载 过程 , 最后 , 空白 的 蓝屏 上 出现 了 一行 大字 : “ 微 智慧 2.10 ” 载入 完成 , 智子 一号 等待 指令 。 ------------ 第 52 章 智子 ( 3 ) 科学 执政官 说 : “ 现在 , 智子 诞生 了 , 我们 赋予 了 一个 质子 智慧 , 这是 我们 能够 制造 的 最小 的 人工智能 体 了 。 ” “ 可 在 我们 现在 看来 , 它 是 最大 的 人工智能 体 了 。 ” 元首 说 。 “ 元首 , 我们 将 增加 这个 质子 的 维度 , 它 很快 会 变小 的 。 ” 说完 , 科学 执政官 在 控制 终端 上 输入 一句 询问 : 智子 一号 , 空间 维度 控制 功能 是否 正常 ? 正常 , 智子 一号 随时 可以 启动 空间 维度 控制 功能 。 将 维度 收缩 至 三维 。 这个 命令 发出 后 , 包裹 三体 世界 的 二维 质子 巨膜 迅速 收缩 , 仿佛 宇宙 中 的 一只 巨手 扯开 了 这个 世界 的 蒙布 , 几乎 在 一瞬间 , 阳光 普照大地 。 质子 由 二维 收缩 至 三维 , 变成 了 同步 轨道 上 的 一个 巨球 , 看上去 有 巨月 大小 , 它 正 处于 星球 黑夜 的 一面 , 但 镜面 球面 反射 的 阳光 使 黑夜 变成 白昼 。 现在 , 外部 世界 仍然 处于 极度 严寒 中 , 控制室 中 的 人们 只能 从 屏幕 上 目睹 这 一切 。 维度 收缩 成功 , 智子 一号 等待 指令 。 将 维度 收缩 至 四维 。 太空 中 , 巨球 迅速 收缩 , 最后 看上去 只有 飞星 大小 , 在 星球 的 这 一面 黑夜 重新 降临 。 “ 元首 , 我们 现在 看到 的 这个 球体 , 不是 真正 的 智子 , 只是 其 在 三维空间 的 投影 。 它 是 一个 四维 的 巨人 , 我们 的 世界 是 一张 三维 的 薄纸 , 它 站 在 这 张纸 上 , 我们 只能 看到 它 的 脚底 与 纸 相 接触 的 部分 。 ” 维度 收缩 成功 , 智子 一号 等待 指令 。 将 维度 收缩 至六维 。 太空 中 的 小球 消失 了 。 “ 六维 的 质子 有 多 大 ? ” 元首 问 。 “ 半径 约 五十 单位 吧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回答 。 维度 收缩 成功 , 智子 一号 等待 指令 。 智子 一号 , 你 能 看到 我们 吗 ? 能 , 我能 看到 控制室 , 看到 其中 的 每个 人 , 还 能 看到 每个 人 的 内脏 , 甚至 还 能 看到 你们 内脏 的 内脏 。 “ 它 在 说 什么 ? ” 元首 惊奇 地问 。 “ 智子 从 六 维空间 看 三维空间 , 就 像 我们 看 二维 平面 上 的 一张 画 , 当然 能 看到 我们 的 内部 。 ” 智子 一号 , 进入 控制室 。 “ 它 能 穿透 地层 吗 ? ” 元首 问 。 “ 元首 , 不是 穿透 , 而是 从 高维 进入 , 它 可以 进入 我们 世界 中 任何 封闭 的 空间 。 这 也 是 三维 中 的 我们 和 二维 平面 的 关系 , 我们 能 轻易 从 上方 进入 平面 上 的 一个 圆 , 而 平面 上 的 二维 生物 永远 不 可能 , 除非 它 打破 那个 圆 。 ” 科学 执政官 的 话音刚落 , 一个 镜面 球体 便 出现 在 控制室 的 正中 , 悬浮 在 半空中 。 元首 走 过去 , 看着 全反射 球面 上 自己 变形 的 映像 。 “ 这 竟是 一个 质子 ? ! ” 他 带 着 惊奇 和 感叹 说 。 “ 元首 , 这 只是 质子 的 六维 实体 在 三维空间 的 投影 而已 。 ” 元首 伸出手 去 , 看看 科学 执政官 并 没有 阻止 , 就 接触 了 智子 的 表面 。 在 他 的 手 这 轻轻 一 触 之下 , 智子 被 推移 了 一段距离 。 “ 好像 很 光滑 。 它 只有 一个 质子 的 质量 , 可 我 的 手上 竟有 一点儿 阻力 感 。 ” 元首 不解 地说 。 “ 空气阻力 作用 于 球体 的 原因 。 ” “ 能 让 它 缩回 十一 维 , 变成 普通 质子 大小 吗 ? ” 元首 问 。 他 的 话音未落 , 科学 执政官 就 惊恐 地 对 智子 喊道 : “ 注意 , 这 不是 指令 ! ! ” 智子 一号 明白 。 “ 元首 , 如果 缩回 十一 维 , 我们 就 永远 失去 它 了 。 当 智子 缩减到 普通 微观粒子 的 大 小时 , 它 内部 的 传感器 和 IO 接口 将 小于 所有 电磁波 的 波长 , 这 就 意味着 它 无法 感知 宏观世界 , 也 无法 接收 我们 的 指令 。 ” “ 可 我们 最终 是 要 让 它 恢复 为 一个 微观粒子 的 。 ” “ 是 的 , 但 那 要 等到 智子 二号 、 三号 和 四号 建成 。 一个 以上 的 智子 , 能够 通过 某些 量子 效应 , 构成 一个 感知 宏观世界 的 系统 。 举个 例子 : 假设 一个 原子核 内部 有 两个 质子 , 它们 相互之间 会 遵循 一定 的 运动 规则 , 比如 自旋 , 可能 两个 质子 的 自旋 方向 必须 是 相反 的 。 当 这 两个 质子 被 从 原子核 中 拆开 , 不管 它们 相互之间 分离 到 多 大 距离 , 这个 规则 依然 有效 ; 改变 其中 一个 质子 的 自旋 方向 , 另 一个 的 自旋 方向 也 必然 立刻 做出 相应 的 改变 。 当 这 两个 质子 都 被 建造成 智子 的话 , 它们 之间 就 会 以 这种 效应 为 基础 , 构成 一个 相互 感应 的 整体 , 多个 智子 则 可以 构成 一个 感应 阵列 , 这个 阵列 的 尺度 可以 达到 任意 大小 , 可以 接收 所有 频段 的 电磁波 , 也 就 可以 感知 宏观世界 了 。 当然 , 构成 智子 阵列 的 量子 效应 是 极其 复杂 的 , 我 这种 说明 只是 个 比喻 而已 。 ” 其后 三个 质子 的 二维 展开 都 是 一次 成功 , 每个 智子 的 建造 时间 也 只有 一号 的 一半 。 智子 二号 、 三号 和 四号 建成 后 , 四个 智子 构成 的 量子 感应 阵列 也 顺利 建立 。 元首 和 全体 执政官 再次 来到 了 巨摆 纪念碑 下 。 在 它们 上方 , 悬浮 着 四个 已经 缩至 六维 的 智子 , 在 每个 晶莹 的 镜面 球体 中 , 都 各自 映出 了 一轮 正在 升起 的 太阳 , 不由 让 人 想起 那些 曾 出现 在 太空 中 的 三维 体 眼睛 。 智子 阵列 , 连续 维度 收缩 至 十一 维 。 指令 发出 后 , 四个 镜面 球体 消失 了 。 科学 执政官 说 : “ 元首 , 智子 一号 和 二号 将 飞向 地球 , 凭借着 存贮 在 微观 电路 中 庞大 的 知识库 , 智子 对 空间 的 性质 了如指掌 , 它们 可以 从 真空 中 汲取 能量 , 在 极短 的 时间 内 变成 高能 粒子 , 以 接近 光速 的 速度 航行 。 这 看起来 违反 能量 守恒定律 , 智子 是从 真空 结构 中 ‘ 借 ’ 得 能量 , 但 归还 遥遥无期 , 要 等到 质子 衰变 之 时 , 而 那时 离 宇宙 末日 也 不远 了 。 “ 两个 智子 到达 地球 之后 , 第一个 任务 就是 定位 人类 用于 物理学 研究 的 高能 加速器 , 然后 潜伏 于 其中 。 在 地球 文明 的 科学 水平 上 , 对 物质 深层 结构 研究所 采用 的 基本 方法 , 就是 用 经过 加速 的 高能 粒子 撞击 选定 的 靶标 粒子 , 当 靶标 粒子 被 撞 碎 后 , 对 结果 进行 分析 , 以图 找出 反映 物质 深层 结构 的 信息 。 在 实际 的 实验 中 , 是 用 含有 靶标 粒子 的 物质 作为 撞击 目标 , 物质 的 内部 几乎 全是 空 的 , 如果 一个 原子 有 一座 剧院 那么 大 , 原子核 则 只是 悬浮 在 剧院 中 的 一个 核桃 。 所以 , 成功 的 撞击 是 十分 罕见 的 , 往往 在 大量 的 高能 粒子 长时间 轰击 靶标 材料 之后 才 发生 一次 , 这种 实验 就 像是 从 夏天 的 一场 大暴雨 中 , 找出 颜色 稍 有 不同 的 一个 雨点 。 “ 这 就 给 了 智子 一个 机会 , 使 它 可以 代替 靶标 粒子 去 接受 撞击 。 由于 它 具有 很 高 的 智能 , 通过 量子 感应 阵列 , 它们 能 在 极短 的 时间 内 精确 判断 轰击 粒子 的 轨迹 , 然后 移动 到 适当 的 位置 。 所以 , 对 智子 撞击 的 成功率 , 是 对 普通 靶标 粒子 的 上 亿倍 。 当 智子 被 撞击 后 , 它 就 会 有意 给出 错误 和 混乱 的 结果 。 即使 偶尔 有 对 预定 靶标 粒子 正确 的 撞击 发生 , 地球 物理学家 们 也 不 可能 将 正确 的 结果 从 一大堆 错误 结果 中 分辨 出来 。 ” “ 这样 , 智子 不是 也 被 消耗 了 吗 ? ” 军事 执政官 问 。 “ 不会 的 。 质子 已经 是 组成 物质 的 基本 结构 , 与 一般 的 宏观 物质 是 有 本质区别 的 , 它 能够 被 击碎 , 但 不 可能 被 消灭 。 事实上 , 当 一个 智子 被 击碎 成几 部分 后 , 就 产生 了 几个 智子 , 而且 它们 之间 仍 存在 着 牢固 的 量子 联系 , 就 像 你 切断 一根 磁铁 , 却 得到 了 两根 磁铁 一样 。 虽然 每个 碎片 智子 的 功能 会 大大 低于 原来 的 整体 智子 , 但 在 修复 软件 的 指挥 下 , 各个 碎片 能 迅速 靠拢 , 重新组合 成 一个 与 撞击 前 一模一样 的 整体 智子 。 这个 过程 是 在 撞击 发生 后 , 碎片 智子 在 高能 加速器 气泡室 或 乳胶 感光片 上 显示 出 错误 结果 后 完成 的 , 只 需 百万分之一 秒 。 ” 又 有人 问 : “ 是否 存在 这种 可能 : 地球 人用 某种 方法 将 智子 识别 出来 , 然后 用 一个 强 电磁场 将 其 捕获 , 并 禁锢 起来 ? 智子 是 带 正电荷 的 。 ” “ 这 更 不 可能 了 。 要 识别 出 智子 , 就 需要 人类 在 物质 深层 结构 研究 上 的 突破 , 但 高能 加速器 都 变成 了 一堆 废铁 , 这种 研究 又 如何 进行 呢 ? 猎人 的 眼睛 已经 先 被 他 要 射 的 猎物 抓瞎 了 。 ” “ 地球 人 还有 一个 笨办法 , ” 工业 执政官 说 , “ 他们 可以 建造 大量 的 加速器 , 超过 我们 建造 智子 的 速度 , 那么 , 地球 上 总有 某台 加速器 中 没有 智子 潜伏 , 会 得到 正确 的 结果 。 ” “ 这是 智子 计划 中 最 有趣 的 一点 ! ” 这个 问题 使 科学 执政官 兴奋 起来 , “ 工业 执政官 先生 , 您 不必 担心 建造 大量 的 智子 会 使 三体 世界 的 经济 崩溃 。 我们 不必 这么 做 , 也许 还会 再 建造 几个 智子 , 但 不会 更 多 , 事实上 , 有 这 两个 就 足够 了 , 因为 每个 智子 在 行为 上 是 多线程 的 。 ” “ 多线程 ? ” “ 这是 古老 的 串行 计算机 的 一个 术语 , 那时 计算机 的 中央处理器 每一 时刻 只能 运行 单一 的 程序 , 但 由于 其 速度 很快 , 加上 中断 的 调度 , 在 我们 处于 低速 层面 的 观察者 看来 , 计算机 是 在 同时 运行 多个 程序 。 你 知道 , 智子 能以 接近 光速 的 速度 运动 , 地球 世界 相对 于 光速 而言 是 一个 很小 的 地方 , 如果 智子 以 这个 速度 在 地球 上 不同 的 加速器 间 巡回 , 那么 在 地球 人 看来 , 它 就 像 同时 存在 于 每台 加速器 中 , 能够 几乎 同时 在 所有 加速器 中 制造 错误 的 撞击 结果 。 “ 我们 计算 过 , 每个 智子 可以 控制 多达 一 万台 高能 加速器 , 而 地球 人 建造 一台 这样 的 加速器 就 需要 四五年 的 时间 , 从 经济 和 资源 的 角度看 也 不 可能 大量 建造 。 当然 , 他们 可以 拉大 加速器 间 的 距离 , 比如说 在 他们 星系 的 各个 行星 上 建造 , 这 确实 能 破坏 智子 的 多线程 操作 , 但 在 这样 长 的 时间 内 , 三体 世界 再造 出 十个 或 更 多 的 智子 也 不 困难 。 越来越 多 的 智子 将 在 那个 行 星系 中 游荡 , 它们 合在一起 也 没有 细菌 的 亿 万分之一 那么 大 , 但 却 使 地球 上 的 物理学家 们 永远 无法 窥见 物质 深处 的 秘密 , 地球 人 对 微观 维度 的 控制 , 将 被 限制 在 五维 以下 , 别说 是 四百五十万 时 , 就是 四百五十万 亿时 , 地球 文明 的 科学技术 也 不会 有 本质 的 突破 , 它们 将 永远 处于 原始时代 。 地球 的 科学 已 被 彻底 锁死 , 这个 锁 是 如此 牢固 , 凭 人类 自身 的 力量 是 永远 无法 挣脱 出来 的 。 ” “ 真是 太妙了 ! 请原谅 我 以前 对 智子 工程 的 失敬 。 ” 军事 执政官 由衷 地说 。 “ 事实上 , 地球 目前 只有 三台 达到 了 可能 取得 突破性 研究成果 所 需 能级 的 加速器 , 智子 一号 和 二号 到达 地球 后 将 几乎 处于 闲置 状态 。 为了 充分利用 它们 的 工作 能力 , 除 对 三台 加速器 进行 干扰 外 , 我们 还 为 智子 安排 了 其他 的 工作 , 它们 将 成为 实施 神迹 计划 的 主要 技术手段 。 ” “ 智子 能够 制造 神迹 ? ” “ 对 地球 人 而言 , 是 的 。 大家 都 知道 , 高能 粒子 可以 使 胶片 感光 , 这 也 是 地球 原始 的 加速器 显示 单个 粒子 的 手段 之一 , 智子 在 高能态 上 每 穿过 一次 胶片 , 就 在 上面 产生 一个 感光 点 , 它们 来回 穿过 , 就 可以 将 这些 点 连成 一排 字母 或 数字 , 甚至 图形 , 像 绣花 一样 。 这个 过程 速度 极快 , 远快 过 地球 人 的 相机 拍照 时 胶片 的 感光 速度 。 另外 , 地球 人 的 视网膜 与 三体 人 类似 , 这样 高能 智子 也 能 用 同样 的 方式 在 他们 的 视网膜 上 打出 字母 、 数字 或 图形 … … 如果说 以上 这些 小 神迹 能 使 地球 人 迷惑 和 恐惧 的话 , 那下 一个 巨型 神迹 足以 把 那些 虫子 科学家 吓死 : 智子 能 使 他们 眼中 的 宇宙 背景 辐射 发生 整体 闪烁 。 ” “ 这 对 我们 的 科学家 而言 也 很 恐怖 , 怎样 做到 呢 ? ” “ 很 简单 , 我们 已经 编制 了 使 智子 自行 二维 展开 的 软件 , 展开 完成 后 , 用 那个 巨大 的 平面 包住 地球 , 这个 软件 还 可以 使 展开 后 的 平面 是 透明 的 , 但 在 宇宙 背景 辐射 的 波段 上 , 其 透明度 可以 进行 调节 … … 当然 , 智子 进行 各种 维度 的 展开 时 , 可以 显示 更 宏伟 的 ‘ 神迹 ’ , 相应 的 软件 也 在 开发 中 。 这些 ‘ 神迹 ’ 将 制造 一种 足以 将 人类 科学 思想 引 上 歧途 的 氛围 , 这样 , 我们 可以 用 神迹 计划 对 地球 世界 中 物理学 以外 的 科学 形成 强有力 的 遏制 。 ” “ 最后 一个 问题 : 为什么 不 把 已有 的 四个 智子 全部 发 往 地球 呢 ? ” “ 量子 感应 是 超距 的 , 即使 四个 智子 分处 宇宙 的 两端 , 感应 照样 可以 在 瞬间 传递 , 它们 构成 的 量子 阵列 依然 存在 。 把 三号 和 四号 智子 留在 这里 , 它们 就 可以 实时 接收 位于 地球 的 一号 和 二号 智子 发回 的 信息 , 这样 就 实现 了 三体 世界 对 地球 的 实时 监视 。 同时 , 智子 阵列 也 使 三体 世界 能够 与 地球 文明 中 的 异己分子 进行 实时 通讯 。 ” “ 这里 有 一个 重要 的 战略 步骤 , ” 元首 插话 说 , “ 我们 将 通过 智子 阵列 , 把 三体 世界 对 地球 文明 的 真实 意图 告诉 地球 人 。 ” “ 这就是说 , 我们 将 告诉 他们 , 三体 舰队 将 通过 长期 禁止 地球 人 生育 , 使 这个 物种 从 地球 上 消失 ? ” “ 是 的 , 这样 做 有 两个 可能 的 结果 : 其一 是 使 地球 人 抛弃 一切 幻想 决一死战 , 其二 是 使 他们 的 社会 在 绝望 和 恐惧 之中 堕落 、 崩溃 。 通过 对 已经 收到 的 地球 文明 信息 进行 仔细 研究 , 我们 认为 后 一种 可能性 更大 。 ” 不知 什么 时候 , 初升 的 太阳 又 消失 在 地平线 下 , 日出 变成 了 日落 , 三体 世界 的 又 一个 乱 纪元 开始 了 。 就 在 叶文洁 阅读 三体 世界 的 信息 时 , 作战 中心 正在 召开 另 一次 重要 会议 , 对 被 夺取 的 信息 进行 初步 研究 。 会 前 , 常伟思 将军 说 : “ 请 同志 们 注意 , 我们 的 会议 现在 可能 已经 在 智子 的 监视 之下 了 , 以后 , 任何 秘密 都 将 不复存在 。 ” 他 说 这句 话 时 , 周围 还是 熟悉 的 一切 , 拉下 的 窗帘 上 摇曳 着 夏天 的 树影 ; 但 在 所有 与会者 眼中 , 这个 世界 已经 不同于 以往 了 , 他们 感觉 到 了 一双 无所不在 的 眼睛 盯 着 自己 , 在 这 双 眼睛 下 , 这个 世界 已经 无处 躲藏 , 这 感觉 将 缠绕 他们 一生 , 连 他们 的 子孙后代 也 无法 逃脱 。 人类 要 经过 许多年 , 才能 在精神上 适应 这种 处境 。 就 在 常伟思 说完 这句 话 的 三秒钟 后 , 三体 世界 与 地球 叛军 之外 的 人类 进行 了 第一次 交流 , 这 以后 , 他们 就 中断 了 与 地球 三体 叛军 降临 派 的 通讯 , 在 所有 与会者 的 有生之年 , 三体 世界 再也 没有 发来 任何 信息 。 这时 , 作战 中心 所有人 的 眼睛 都 看到 了 那个 信息 , 就 像 汪淼 看到 倒计时 一样 , 信息 只 闪现 了 不到 两秒钟 就 消失 了 , 但 所有人 都 准确 地 读出 了 它 的 内容 , 它 只有 五个 字 你们 是 虫子 ! ------------ 第 53 章 虫子 “ 看 完 那些 , 你 一定 想到 了 三年 前 因 球状 闪电 研究 发现 的 宏 原子 , 那 可是 你 最 辉煌 的 时代 。 ” 汪淼 对 丁仪 说 , 他们 此时 正在 丁仪家 宽敞 空旷 的 客厅 中 , 两人 靠 在 那 张 台球桌 旁边 。 “ 是 啊 , 我 一直 在 建立 宏 原子 的 理论 , 现在 受到 了 启发 : 宏 原子 很 可能 就是 普通 原子 在 低 维度 的 展开 。 这种 展开 是 由 某种 我们 不 知道 的 自然力 完成 的 , 展开 可能 发生 在 宇宙 大 爆炸 后 不久 , 也 可能 现在 仍然 时时刻刻 都 在 进行 。 也许 , 这个 宇宙 所有 的 原子 在 漫长 的 时间 里 最后 都 会 展开 到 低维 , 我们 宇宙 的 最终 结局 是 变成 低 维度 原子 构成 的 宏 宇宙 , 这 也 可以 看作 一个 熵 的 增长 过程 吧 … … 当时 以为 , 宏 原子 的 发现 能 给 物理学 带来 突破 , 现在 看来 根本 不是 那么回事 。 ” 丁仪 说 , 起身 到 书房 去 翻找 什么 。 “ 为什么 呢 ? 既然 我们 可以 捕获 宏 原子 , 难道 不能 绕开 高能 加速器 , 直接 从宏 原子 中 研究 物质 的 深层 结构 吗 ? ” “ 当初 是 这么 想 的 , ” 丁仪 从 书房 中 走 出来 , 手里 拿 着 一个 精致 的 银边 相框 , “ 现在 看来 很 可笑 。 ” 他 弯腰 从 脏乱 的 地板 上 拾起 一个 烟头 , “ 还是 看 这个 过滤嘴 吧 , 我们 说 过 它 的 二维 面积 展开 来 有 客厅 这么 大 , 但 要是 真的 展开 了 , 你 能 从 那个 平面 上 研究 出 过滤嘴 曾经 的 三维 结构 吗 ? 显然 不 可能 , 那些 三维 结构 的 信息 在 展开 时 已经 消失 了 , 像 打碎 了 的 杯子 不 可能 还原 , 原子 在 自然 状态 下 的 低维 展开 是 不 可逆 的 过程 。 三体 科学家 的 高明 之 处 , 在于 他们 对 粒子 低维 展开 的 同时 保留 了 高维 结构 的 信息 , 使 整个 过程 成为 可逆 。 而 我们 要 想 研究 物质 深层 结构 , 还 只能 从 十一 维 微观 维度 开始 , 也就是说 , 离不开 加速器 。 打个比方 : 加速器 是 我们 的 算盘 和 计算尺 , 只有 通过 它们 , 我们 才 可能 发明 出 电子计算机 来 。 ” 丁仪 让 汪淼 看 那个 相框 中 的 照片 。 照片 上 , 一名 年轻 美丽 的 少校 女军官 站 在 一群 孩子 中间 , 她 目光 清澈 , 动人 地 微笑 着 。 她 和 孩子 们 站 在 一片 修剪 得 很 好 的 绿 草坪 上 , 上面 有 几只 白色 的 小 动物 。 在 他们 的 后面 , 有 一幢 很 高大 的 厂房 一样 的 建筑 , 墙上 画 着 色彩鲜艳 的 卡通 动物 , 还有 气球 、 鲜花 什么 的 。 “ 在 杨冬 之前 认识 的 ? 你 的 生活 够 丰富 的 。 ” 汪淼 看着 照片 说 。 “ 她 叫 林云 , 对 球状 闪电 研究 和 宏 原子 的 发现 做出 过 关键性 的 贡献 , 可以 说 , 没有 她 , 就 没有 这个 发现 。 ” “ 我 没有 听说 过 她 啊 。 ” “ 是 啊 , 因为 一些 你 同样 没 听说 的 事情 … … 不过 我 一直 觉得 这 对 她 不 公平 。 ” “ 她 现在 在 哪儿 ? ” “ 在 … … 在 一个 地方 , 或 一些 地方 … … 唉 , 她 要是 现在 能 出现 有 多 好 。 ” 对丁仪 奇怪 的 回答 , 汪淼 没有 在意 , 他 对 照片 上 的 那个 女性 并 不感兴趣 , 他 把 相框 还给 丁仪 , 一 摆手 说 : “ 无所谓 , 一切 都 无所谓 了 。 ” “ 是 啊 , 一切 都 无所谓 了 。 ” 丁仪 把 相框 在 台球桌 上 端正 地 摆好 , 看着 他 , 伸手 去够 桌角 的 一瓶 酒 … … 当史 强推 门 进来 时 , 两人 已经 喝得 有 八分 醉 了 , 他们 看到 大史 后 都 很 兴奋 。 汪淼 站 起来 搂住 来者 的 双肩 , “ 啊 , 大史 , 史 警官 … … ” 丁仪 则 晃晃悠悠 地 找 了 个 杯子 放到 台球桌 上 , 给 他 倒 酒 , “ 你 那个 邪招 还 不如 不 出 。 那个 信息 , 我们 看不看 , 四百多年 后 的 结果 都 一样 。 ” 大史 在 台球桌 前 坐下 来 , 两眼 贼溜溜 地 看看 两人 : “ 事情 真像 你们 说 的 那样 , 什么 都 完 了 ? ” “ 当然 , 什么 都 完 了 。 ” “ 加速器 不能 用 , 物质 结构 不能 研究 , 就 什么 都 完 了 ? ” “ 那 你 说 呢 ? ” “ 技术 不 还是 在 进步 嘛 , 汪 院士 他们 还 搞 出 了 纳米材料 … … ” “ 想象 一个 古代 的 王国 , 他们 的 技术 也 在 进步 , 能为 士兵 造 出 更好 的 刀 啊 剑 啊 长矛 啊 , 甚至 还有 可能 造出 像 机关枪 那样 连发 的 弓箭 呢 , 但 … … ” 大史 若有所思 地 点点头 , “ 但 如果 他们 不 知道 物质 是 由 原子 、 分子 组成 的 , 就 永远 造不出 导弹 和 卫星 , 科学 水平 限制 着 呢 。 ” 丁仪 拍拍 大史 的 肩 , “ 我 早就 看 出来 史 警官 是 个 聪明人 , 就是 看着 … … ” 汪淼 接着 说 : “ 物质 深层 结构 的 研究 是 其他 一切 科学 基础 的 基础 , 如果 这个 没有 进展 , 什么 都 是 用 你 的 说法 : 扯淡 。 ” 丁仪 指指 汪淼 , “ 汪 院士 这辈子 还 不会 闲着 , 能 继续 改进 刀 啊 剑 啊 长矛 啊 。 我 他妈的 以后 干什么 ? 天知道 ! ” 说 着 他 把 一个 空酒瓶 扔 到 桌上 , 捡起 台球 丢 过去 砸 。 “ 这是 好事 ! ” 汪淼 举起 酒杯 说 , “ 我们 这辈子 反正 能 打发 完 , 今后 , 颓废 和 堕落 有 理由 了 ! 我们 是 虫子 ! 即将 灭绝 的 虫子 , 哈哈 … … ” “ 说得好 ! ” 丁仪 也 举起 酒杯 , “ 为 虫子 干杯 ! 真没想到 世界末日 是 这么 的 爽 , 虫子 万岁 , 智子 万岁 ! 末日 万岁 ! ” 大史 摇摇头 , 把 面前 的 那 杯酒 一口 干 了 , 又 摇摇头 , “ 熊样儿 。 ” “ 那 你 要 咋 的 ? ” 丁仪 用 醉眼 盯 着 大史 说 , “ 你 能 让 我们 振作起来 ? ” 大史 站 了 起来 , “ 走 。 ” “ 去 哪儿 ? ” “ 找 振作 啊 。 ” “ 得 了 史兄 , 坐下 , 喝 。 ” 大史 扯 着 两人 的 胳膊 把 他们 拽起来 , “ 走 , 不行 就 把酒 拿 上 。 ” 下楼 后 , 三人 上 了 大史 的 车 。 当车 开动 时 , 汪淼大 着 舌头 问去 哪儿 , 大史 回答 : “ 我 老家 , 不远 。 ” 车 开出 了 城市 , 沿京石 高速 向西疾 驶 , 刚刚 进入 河北 境内 就 下 了 高速公路 。 大史 停下 了 车 , 把 车里 的 两人 拖出来 。 丁仪 和 汪淼 一下 车 , 午后 灿烂 的 阳光 就 令 他们 眯起 了 眼 , 覆盖 着 麦田 的 华北大平原 在 他们 面前 铺展开来 。 “ 你 带 我们 来 这儿 干什么 ? ” 汪淼 问 。 “ 看 虫子 。 ” 大史点 上 一支 斯坦顿 上校 送 的 雪茄 说 , 同时 用 雪茄 指指 面前 的 麦田 。 汪淼 和 丁仪 这 才 发现 , 田野 被 厚厚的 一层 蝗虫 覆盖 了 , 每根 麦秆 上 都 爬 了 好几只 , 地面 上 , 更 多 的 蝗虫 在 蠕动 着 , 看 去 像是 一种 黏稠 的 液体 。 “ 这 地方 也 有 蝗灾 了 ? ” 汪淼 赶走 田埂 一小片 地上 的 蝗虫 , 坐 了 下来 。 “ 像 沙尘暴 一样 , 十年 前 就 有 了 , 不过 今年 最 厉害 。 ” “ 那 又 怎么样 ? 大史 , 什么 都 无所谓 了 。 ” 丁仪 带 着 未消 的 醉意 说 。 “ 我 只 想 请 二位 想 一个 问题 : 是 地球 人 与 三体 人 的 技术水平 差距 大 呢 , 还是 蝗虫 与 咱们 人 的 技术水平 差距 大 ? ” 这个 问题 像 一瓢 冷水 泼 在 两名 醉汉 科学家 头上 , 他们 盯 着 面前 成堆 的 蝗虫 , 表情 渐渐 凝重 起来 , 两人 很快 就 明白 了 大史 的 意思 。 看看 吧 , 这 就是 虫子 , 它们 的 技术 与 我们 的 差距 , 远大于 我们 与 三体 文明 的 差距 。 人类 竭尽全力 消灭 它们 , 用尽 各种 毒剂 , 用 飞机 喷撒 , 引进 和 培养 它们 的 天敌 , 搜寻 并 毁掉 它们 的 卵 , 用 基因 改造 使 它们 绝育 ; 用 火烧 它们 , 用 水淹 它们 , 每个 家庭 都 有 对付 它们 的 灭害 灵 , 每个 办公桌 下 都 有 像 苍蝇拍 这种 击杀 它们 的 武器 … … 这场 漫长 的 战争 伴随 着 整个 人类文明 , 现在 仍然 胜负 未定 , 虫子 并 没有 被 灭绝 , 它们 照样 傲行 于 天地 之间 , 它们 的 数量 也 并不比 人类 出现 前少 。 把 人类 看做 虫子 的 三体 人 似乎 忘记 了 一个 事实 : 虫子 从来 就 没有 被 真正 战胜 过 。 太阳 被 一小片 黑云 遮住 了 , 在 大 地上 投 下 一团 移动 的 阴影 。 这 不是 普遍 的 云 , 是 刚刚 到来 的 一大群 蝗虫 , 它们 很快 开始 在 附近 的 田野 上 降落 , 三个 人 沐浴 在 生命 的 暴雨 之中 , 感受 着 地球 生命 的 尊严 。 丁仪 和 汪淼 把 手中 拎 着 的 两瓶 酒 徐徐 洒 到 脚下 的 华北平原 上 , 这 是 敬 虫子 的 。 “ 大史 , 谢谢 你 。 ” 汪淼 向 大史 伸出手 去 。 “ 我 也 谢谢 你 。 ” 丁仪 握住 了 大史 的 另一只 手 。 “ 我们 快回去 吧 , 有 好多 工作 要 做 呢 。 ” 汪淼 说 。 ------------ 第 54 章 尾声 : 遗址 谁 也 不 相信 叶文洁 能够 凭着 自己 的 体力 再次 登上 雷达 峰 , 但 她 最后 还是 做到 了 , 一路上 没有 让 别人 搀扶 , 只是 在 山 腰间 已经 废弃 的 岗亭 中 休息 了 两次 。 她 在 毫不 怜惜 地 消耗 着 自己 已 不可 再生 的 生命力 。 得知 三体 文明 的 真相 后 , 叶文洁 沉默 了 , 很少 说话 , 她 只 提 了 一个 要求 : 想 回红岸 基地 遗址 看看 。 当 一行 人 登上 山时 , 雷达 峰 的 峰顶 刚刚 探 出 云层 , 在 阴霾 的 雾气 中 行走 了 一天 , 现在 一下子 看到 了 在 西天 灿烂 照耀 着 的 太阳 和 湛蓝 的 晴空 , 真像 登入 另 一个 世界 。 从 峰顶 上 极目望去 , 云海 在 阳光 下 一片 银白 , 那 起伏 的 形状 , 仿佛 是 云下 的 大兴安岭 某种 形而上 的 抽象 再现 。 人们 想象 中 的 废墟 并 不 存在 , 基地 被 拆除 得 十分 彻底 , 峰顶 只 剩下 一片 荒草 , 地基 和 道路 都 被 掩于 其下 , 看上去 只是 一片 荒野 , 红岸 的 一切 仿佛 从未 发生 过 。 但 叶文洁 很快 发现 了 一处 遗迹 , 她 走 到 一块 高大 的 岩石 边 , 拨开 上面 丛生 的 藤蔓 , 露出 了 斑驳 的 铁锈 , 其他人 这才 发现 “ 岩石 ” 原来 是 一个 巨大 的 金属 基座 。 “ 这是 天线 的 基座 。 ” 叶文洁 说 。 地球 文明 被 外星 世界 听到 的 第一声 呼唤 , 就是 通过 这个 基座 上 的 天线 发 向 太阳 , 再 由 太阳 放大 后 向 整个 宇宙 转发 的 。 人们 在 基座 旁 发现 了 一块 小小的 石碑 , 它 几乎 完全 被 野草 埋没 , 上书 : 红岸 基地 原址 ( 19681987 ) 中国科学院 1989.03 . 21 碑 是 那么 小 , 与其说是 为了 纪念 , 更 像是 为了 忘却 。 叶文洁 走 到 悬崖 边 , 她 曾 在 这里 亲手 结束 了 两个 军人 的 生命 。 她 并 没有 像 其他 同行 的 人 那样 眺望 云海 , 而是 把 目光 集中 到 一个 方向 , 在 那 一片 云层 下面 , 有 一个 叫 齐家 屯 的 小 村庄 … … 叶文洁 的 心脏 艰难 地 跳动 着 , 像 一根 即将 断裂 的 琴弦 , 黑雾 开始 在 她 的 眼前 漫涌 , 她 用尽 生命 的 最后 能量 坚持 着 , 在 一切 都 没入 永恒 的 黑暗 之前 , 她 想 再 看 一次 红岸 基地 的 日落 。 在 西方 的 天际 , 正在 云海 中 下沉 的 夕阳 仿佛 被 融化 了 , 太阳 的 血 在 云海 和 天空 中 弥漫 开来 , 映现 出一 大片 壮丽 的 血红 。 “ 这是 人类 的 落日 … … ” 叶文洁 轻轻地 说 。 ------------ 第 55 章 后记 如果 存在 外星 文明 , 那么 宇宙 中有 共同 的 道德 准则 吗 ? 往小处 说 , 这是 科幻 迷们 很感兴趣 的 一个 问题 ; 往大处 说 , 它 可能 关乎 人类文明 的 生死存亡 。 二十世纪 八十年代 的 国内 科幻 作家 们 是 倾向 于 肯定 的 回答 的 , 那时 的 科幻小说 中 , 外星人 都 以 慈眉善目 的 形象 出现 , 以 天父 般的 仁慈 和 宽容 , 指引 着 人类 这群 迷途 的 羔羊 。 金涛 的 月光 岛中 , 外星人 抚慰 着 人类 受伤 的 心灵 ; 童恩正 遥远 的 爱 中 , 人类 与 外星人 的 爱情 凄美 而 壮丽 ; 郑 文光 的 地球 镜像 中 , 人类 道德 的 低下 , 甚至 把 技术水平 高出 几个 数量级 但 却 怀有 菩萨心肠 的 外星 文明 吓跑 了 ! 但是 , “ 人之初 , 性本善 ” 之 说 在 人类 世界 都 很 可疑 , 放 之 宇宙 更 不 可能 皆准 。 要 回答 宇宙 道德 的 问题 , 只有 通过 科学 的 理性 思维 才能 让 人 信服 。 这里 我们 能 很 自然 地 想到 , 可以 通过 人类 世界 各种 不同 文明 的 演化史 来同 宇宙 大 文明 系统 进行 类比 , 但 前者 的 研究 也 是 十分困难 的 , 有太多 的 无法 定量 的 因素 纠结 在 一起 。 相比之下 , 对 宇宙 间 各 文明 关系 的 研究 却 有 可能 更 定量 更 数学 化 一些 , 因为 星际 间 遥远 的 距离 使 各个 文明 点状 化 了 , 就 像 在 体育场 的 最后 一排 看 足球 , 球员 本身 的 复杂 技术 动作 已经 被 距离 隐 去 , 球场上 出现 的 只是 由 二十三个 点 构成 的 不断 变化 的 矩阵 ( 有 一个 特殊 的 点 是 球 , 球类运动 中 只有 足球赛 呈现出 如此 清晰 的 数学 结构 , 这 也 可能 是 这门 运动 的 魅力 之一 ) 。 我 曾经 陷入 宇宙 文明 点状 化 的 这种 思维 游戏 中 不可自拔 , 上 世纪 九十年代 初 , 为 打发 时间 , 我 常常 编些 无聊 但 自觉 有趣 的 软件 , 现在 网上 重新 流行 的 电子 诗人 就是 那时 的 产物 。 那个 时期 , 我 还 编过 一个 宇宙 点状 文明 体系 总体 状态 的 模拟 软件 , 将 宇宙 间 的 智慧 文明 简化 为点 , 每个 点 只 具有 描述 该 文明 基本特征 的 十几个 简单 参数 , 然后 将 文明 的 数量 设置 得 十分 巨大 , 在 软件 中 模拟 这个 体系 的 整体 演化过程 。 为此 我 请教 了 一位 可敬 的 学者 , 他 是 研究 电网 理论 的 , 是 建立 数学模型 的 高手 , 算不上 科幻 迷 但 也 是 爱好者 , 他 对 我 那个 错误百出 的 模型 进行 了 修正 。 软件 运行 时 最 多 的 一次 曾 在 十万 光年 半径 内 设定 了 三十万 个 文明 , 这个 用 现在 看来 很 简陋 的 TurboC 编 的 程序 在 286 机上 运行 了 几个 小时 , 结果 很 有趣 。 当然 , 我 只是 个 工程师 , 没有 能力 进行 这样 级别 的 研究 , 只是 一个 科幻 迷 玩玩儿 而已 , 从 科学 角度 讲 得出 的 结果 肯定 没什么 意义 , 但 从 科幻 角度 讲 却 极 有 价值 , 因为 那些 结果 所 展示 的 宇宙 间 点状 文明 的 演化 图景 , 不管 正确 与否 , 其 诡异 程度 是 很 难 凭空 想 出来 的 。 我 认为 零 道德 的 宇宙 文明 完全 可能 存在 , 有 道德 的 人类文明 如何 在 这样 一个 宇宙 中 生存 ? 这 就是 我 写 “ 地球 往事 ” 的 初衷 。 当然 , 三体 并 没有 揭示 那个 宇宙 文明 的 图景 , 其中 的 两大 文明 自己 也 没有 意识 到 这个 图景 , 只是 揭开 了 其 面纱 的 一角 。 比如 , 既然 距 我们 最近 的 恒星 都 有 智慧 文明 , 那 这个 宇宙 一定 是 十分 拥挤 的 , 可 为什么 它 看起来 却 如此 空旷 ? 但愿 有 机会 在 “ 地球 往事 ” 的 第二部 中 继续 描述 。 那个 将 在 “ 地球 往事 ” 中 渐渐 展开 的 图景 , 肯定 会 让 敬畏 心中 道德 的 读者 不 舒服 , 但 只是 科幻 而已 , 不必 当真 。 从三体 连载中 得知 , 国内 科幻 读者 喜欢 描述 宇宙 终极 图景 的 科幻小说 , 这 多少 让 人 感到 有些 意外 。 我 是从 八十年代 的 科幻 高潮 中 过来 的 , 个人 认为 那时 的 作家 们 创造 了 真正 的 、 以后 再也 没有 成 规模 出现 过 的 中国式 科幻 , 这种 科幻 最 显著 的 特点 就是 完全 技术细节 化 , 没有 形而上 的 影子 。 而 现在 的 科幻 迷们 已经 打开 了 天眼 , 用 思想 拥抱 整个 宇宙 了 。 这 也 对 科幻小说 作者 提出 了 更 高 的 要求 , 很 遗憾 三体 不是 这样 的 “ 终极 科幻小说 ” 。 创作 2001 式 的 科幻 是 很 难 的 , 特别 是 长篇 , 很 容易 成为 既 无 小说 的 生动 , 又 无 科普 的 正确 , 更 无 论文 的 严谨 的 一堆 空架子 , 笔者 对此 还 没有 信心 。 哦 , 这个 设想 中 的 系列 叫 “ 地球 往事 ” , 没有 太多 的 意思 , 科幻 与 其他 幻想 文学 的 区别 就 在于 它 与 真实 还 牵 着 一根 细线 , 这 就 使 它 成为 现代 神话 而 不是 童话 ( 古代 神话 在 当时 的 读者 心中 是 真实 的 ) 。 所以 我 一直 认为 , 好看 的 科幻小说 应该 是 把 最 空灵 最 疯狂 的 想象 写 得 像 新闻报道 一般 真实 。 往事 的 回忆 总是 真实 的 , 自己 希望 把 小说 写得 像是 历史学家 对 过去 的 真实 记叙 , 但 能 不能 做到 , 就是 另一回事 了 。 设想 中 “ 地球 往事 ” 的 下 一部 暂 名为 黑暗 森林 , 取自 八十年代 流行 过 的 一句 话 : “ 城市 就是 森林 , 每 一个 男人 都 是 猎手 , 每 一个 女人 都 是 陷阱 。 ” 哦 , 最后 说 的 当然 是 最 重要 的 : 谢谢 大家 ! ------------ 第 56 章 序章 ( 1 ) 褐蚁 已经 忘记 这里 曾 是 它 的 家园 。 这 段 时光 对于 暮色 中 的 大地 和 刚刚 出现 的 星星 来说 短得 可以 忽略不计 , 但 对于 它 来说 却是 漫长 的 。 在 那个 已 被 忘却 的 日子 里 , 它 的 世界 颠覆 了 。 泥土 飞走 , 出现 了 一条 又 深 又 宽 的 峡谷 , 然后 泥土 又 轰隆隆 地 飞回来 , 峡谷 消失 了 , 在 原来 峡谷 的 尽头 出现 了 一座 黑色 的 孤峰 。 其实 , 在 这片 广阔 的 疆域 上 , 这种 事 常常 发生 , 泥土 飞走 又 飞回 , 峡谷 出现 又 消失 , 然后 是 孤峰 降临 , 好像 是 给 每次 灾变 打 上 一个 醒目 的 标记 。 褐蚁 和 几百个 同族 带 着 幸存 的 蚁后 向着 太阳 落下 的 方向 走 了 一段路 , 建立 了 新 的 帝国 。 这次 褐蚁 来到 故地 , 只是 觅食 途中 偶然 路过 而已 。 它 来到 孤峰 脚下 , 用 触须 摸了摸 这 顶天立地 的 存在 , 发现 孤峰 的 表面 坚硬 光滑 , 但 能 爬上去 , 于是 它 向 上爬 去 。 没有 什么 目的 , 只是 那 小小的 简陋 神经网络 中 的 一次 随机 扰动 所致 。 这 扰动 随处可见 , 在 地面 的 每 一株 小草 和 草叶 上 的 每 一粒 露珠 中 , 在 天空 中 的 每 一片 云和云后 的 每 一颗 星辰 上 … … 扰动 都 是 无 目的 的 , 但 巨量 的 无 目的 扰动 汇集 在 一起 , 目的 就 出现 了 。 褐蚁 感到 了 地面 的 震动 , 从 震动 由弱 变强 的 趋势 来 判断 , 它 知道 地面 上 的 另 一个 巨大 的 存在 正在 向 这里 运动 , 它 没有 理会 , 继续 向 孤峰 上 攀爬 。 在 孤峰 底部 和 地面 形成 的 直角 空间 里 有 一面 蛛网 , 褐蚁 知道 那 是 什么 , 它 小心 地 绕过 了 粘 在 悬崖 上 的 蛛丝 , 从 那个 缩起 所有 的 腿 静 等 着 蛛丝 震动 的 蜘蛛 旁 经过 , 它们 彼此 都 感觉 到 了 对方 的 存在 , 但同 过去 的 一亿年 一样 , 双方 没有 任何 交流 。 震动 达到 高峰 后 停止 了 , 那个 巨大 的 存在 已经 来到 了 孤峰 前 , 褐蚁 看到 这个 存在 比 孤峰 还要 高 许多 , 遮住 了 很大 一部分 天空 。 对 这类 存在 褐蚁 并 不 陌生 , 它 知道 他们 是 活 的 , 常常 出现 在 这片 疆域 , 那些 出现 后 很快 就 消失 的 峡谷 和 越来越 多地 耸现 的 孤峰 , 都 与 他们 有着 密切 的 关系 。 褐蚁 继续 向上 攀登 , 它 知道 这 类 存在 一般 不会 威胁 到 自己 当然 也 有 例外 。 对于 已 处于 下方 的 那个 蜘蛛 , 这种 例外 已经 出现 , 那个 存在 显然 发现 了 孤峰 与 地面 之间 的 蛛网 , 用 一个 肢体 上 拿 着 的 一束花 的 花柄 拂去 了 它 , 蜘蛛 随着 断开 的 蛛丝 落到 了 草丛 中 。 然后 , 他 把 花 轻轻地 放在 了 孤峰 前 。 这时 , 另 一个 震动 出现 了 , 很 微弱 , 但 也 在 增强 中 。 褐蚁 知道 , 另 一个 同 类型 的 存在 正在 向 孤峰 移动 。 与此同时 , 在 前方 的 峭壁 上 , 它 遇到 了 一道 长长的 沟槽 , 与 峭壁 表面 相比 , 沟槽 的 凹面 粗糙 一些 , 颜色 也 不同 , 呈 灰白色 。 它 沿着 沟槽 爬 , 粗糙 的 表面 使 攀登 容易 了 许多 。 沟槽 的 两端 都 有 短小 的 细槽 , 下 端的 细槽 与 主槽 垂直 , 上 端的 细槽 则 与 主槽 成 一个 角度 相交 。 当褐蚁 重新 踏上 峭壁 光滑 的 黑色 表面 后 , 它 对 槽 的 整体 形状 有 了 一个 印象 : “ 1 ” 。 这时 , 孤峰 前 的 活着 的 存在 突然 矮 了 一半 , 与 孤峰 的 高度 相当 了 , 他 显然 是 蹲下 了 , 在 露出 的 那片 暗 蓝 的 天空 中 , 星星 已经 开始 稀疏地 出现 。 他 的 眼睛 看着 孤峰 的 上端 , 褐蚁 犹豫 了 一下 , 决定 还是 不要 直接 进入 他 的 视线 , 于是 转向 沿着 与 地面 平行 的 方向 爬 。 很快 , 它 遇到 了 另 一道 沟槽 , 它 很 留恋 沟槽 那 粗糙 的 凹面 , 在 上面 爬行 感觉 很 好 , 同时 槽面 的 颜色 也 让 它 想起 了 蚁后 周围 的 蚁 卵 。 它 不惜 向下 走回头路 , 沿着 槽 爬 了 一趟 , 这道 槽 的 形状 要 复杂 些 , 很 弯曲 , 转 了 一个 完整 的 圈 后 再 向下 延伸 一段 , 让 它 想起 在 对 气味 信息 的 搜寻 后 终于 找到 了 回家 的 路 的 过程 。 它 在 自己 的 神经网络 中 建立 起 了 它 的 形状 : “ 9 ” 。 这时 , 蹲 在 孤峰 前 的 存在 发出 了 声音 , 这串 远 超出 褐蚁 理解力 的话 是 这样 的 : “ 活着 本身 就 很妙 , 如果 连 这 道理 都 不 懂 , 怎么 去 探索 更深 的 东西 呢 ? ” 他 发出 穿过 草丛 的 阵风 那样 的 空气 流动 的 声音 , 那 是 叹息 , 然后 他 站 了 起来 。 褐蚁 继续 沿着 与 地面 平行 的 方向 爬 , 进入 了 第三道 沟槽 , 它 是 一个 近似于 直角 的 转弯 , 是 这样 的 : “ 7 ” 。 它 不 喜欢 这 形状 , 平时 , 这种 不 平滑 的 、 突然 的 转向 , 往往 意味着 危险 和 战斗 。 话 声 掩盖 了 震动 , 褐蚁 这时 才 感觉 到 第二个 活着 的 存在 已经 来到 了 孤峰 前 , 第一个 存在 站 起来 就是 为了 迎接 她 。 第二个 存在 比 第一个 要 矮小 瘦弱 许多 , 有 一头 白发 , 白发 在 暮 空暗 蓝 的 背景 上 很 醒目 , 那团 在 微风 中 拂动 的 银色 似乎 与 空中 越来越 多 的 星星 有 某种 联系 。 “ 叶 老师 , 您 … … 您 来 了 ? ” “ 你 是 … … 小罗 吧 ? ” “ 我 是 罗辑 , 杨冬 的 高中同学 , 您 这 是 … … ” “ 那天 知道 了 这个 地方 , 很 不错 的 , 坐车 也 方便 , 最近 常 来 这儿 散散步 。 ” “ 叶 老师 , 您 要 节哀 啊 。 ” “ 哦 , 都 过去 了 … … ” 孤峰 上 的 褐蚁 本来 想 转向 向上 攀登 , 但 发现 前面 还有 一道 凹槽 , 同 在 “ 7 ” 之前 爬 过 的 那个 它 喜欢 的 形状 “ 9 ” 一模一样 , 它 就 再 横行 过去 , 爬 了 一遍 这个 “ 9 ” 。 它 觉得 这个 形状 比 “ 7 ” 和 “ 1 ” 好 , 好 在 哪里 当然 说不清 , 这是 美感 的 原始 单细胞 态 ; 刚才 爬 过 “ 9 ” 时 的 那种 模糊 的 愉悦感 再次 加强 了 , 这是 幸福 的 原始 单细胞 态 。 但 这 两种 精神 的 单细胞 没有 进化 的 机会 , 现在 同一 亿年 前 一样 , 同一 亿年 后 也 一样 。 “ 小罗 啊 , 冬冬 常 提起 你 , 她 说 你 是 … … 搞 天文学 的 ? ” “ 以前 是 , 现在 我 在 大学 里教 社会学 , 就 在 您 那 所 学校 , 不过 我 去 时 您 已经 退休 了 。 ” “ 社会学 ? 跨度 这么 大 ? ” “ 是 , 杨冬 总 说 我 这 人心 很散 。 ” “ 哦 , 怪不得 她 说 你 很 聪明 的 。 ” “ 小聪明 而已 , 和 您 女儿 不 在 一个 层次 。 只是 感觉 天文 专业 是 铁板一块 , 在 哪儿 钻个 眼儿 都 不 容易 ; 而 社会学 之类 的 是 木板 , 总能 找些 薄 的 地方 钻透 的 , 比较 好 混 吧 。 ” 抱 着 再 遇到 一个 “ 9 ” 的 愿望 , 褐蚁 继续 横行 , 但 前面 遇到 的 却是 一道 直直的 与 地面 平行 的 横槽 , 好像 是 第一道 槽 横放 了 , 但 它 比 “ 1 ” 长 , 两端 没有 小细槽 , 呈 “ ” 状 。 “ 不要 这么 说 , 这是 正常人 的 生活 嘛 , 都 像 冬冬 那样 怎么 行 。 ” “ 我 这人 确实 胸无大志 , 很 浮躁 的 。 ” “ 我 倒 是 有 个 建议 : 你 为什么 不去 研究 宇宙 社会学 呢 ? ” “ 宇宙 社会学 ? ” “ 我 随便 说 的 一个 名词 , 就是 假设 宇宙 中 分布 着 数量 巨大 的 文明 , 它们 的 数目 与 能 观测 到 的 星星 是 一个 数量级 的 , 很多很多 , 这些 文明 构成 了 一个 总体 的 宇宙 社会 , 宇宙 社会学 就是 研究 这个 超级 社会 的 形态 。 ” 孤峰 上 的 褐蚁 继续 横向 爬 了 不远 , 期望 在 爬 过 形状 为 “ ” 的 凹槽 后 再 找到 一个 它 喜欢 的 “ 9 ” , 但 它 遇到 的 是 “ 2 ” , 这 条 路线 前面 部分 很 舒适 , 但 后面 的 急转弯 像 前面 的 “ 7 ” 一样 恐怖 , 似乎 是 个 不祥之兆 。 褐蚁 继续 横 爬 , 下 一道 凹槽 是 一个 封闭 的 形状 : “ 0 ” , 这种 路程 是 “ 9 ” 的 一部分 , 但 却是 一个 陷阱 : 生活 需要 平滑 , 但 也 需要 一个 方向 , 不能 总是 回到 起点 , 褐蚁 是 懂 这个 的 。 虽然 前面 还有 两道 凹槽 , 但 它 已 失去 了 兴趣 , 转身 向上 攀登 。 “ 可 … … 目前 只 知道 我们 这 一个 文明 啊 。 ” “ 正 因为 如此 没有 人去 做 这个 事情 , 这 就 留给 你 一个 机会 嘛 。 ” “ 叶 老师 , 很 有意思 ! 您 说 下去 。 ” “ 我 这么 想 是因为 能 把 你 的 两个 专业 结合 起来 , 宇宙 社会学 比起 人类 社会学 来 呈现出 更 清晰 的 数学 结构 。 ” “ 为什么 这么 说 呢 ? ” 叶文洁 指指 天空 , 西方 的 暮光 仍然 很 亮 , 空中 的 星星 少得 可以 轻易 数 出来 。 这 很 容易 使人 回 想起 一个 星星 都 没有 出现 时 的 苍穹 , 那 蓝色 的 虚空 透出 一片 广阔 的 茫然 , 仿佛 是 大理石 雕像 那 没有 瞳仁 的 眼睑 。 现在 尽管 星星 很 稀少 , 这 巨大 的 空眼 却 有 了 瞳仁 , 于是 空虚 有 了 内容 , 宇宙 有 了 视觉 。 但 与 空间 相比 , 星星 都 是 这么 微小 , 只是 一个个 若隐若现 的 银色 小点 , 似乎 暗示 了 宇宙 雕刻 者 的 某种 不安 他 ( 它 ) 克服 不了 给 宇宙 点上 瞳仁 的 欲望 , 但 对 宇宙 之眼 赋予 视觉 又 怀着 某种 巨大 的 恐惧 , 最后 , 空间 的 巨大 和 星星 的 微小 就是 这种 欲望 和 恐惧 平衡 的 结果 , 昭示 着 某种 超越 一切 的 谨慎 。 “ 你 看 , 星星 都 是 一个个 的 点 , 宇宙 中 各个 文明 社会 的 复杂 结构 , 其中 的 混沌 和 随机 的 因素 , 都 被 这样 巨大 的 距离 滤去 了 , 那些 文明 在 我们 看来 就是 一个个 拥有 参数 的 点 , 这 在 数学 上 就 比较 容易 处理 了 。 ” “ 但 , 叶 老师 , 您 说 的 宇宙 社会学 没有 任何 可 供 研究 的 实际 资料 , 也 不太可能 进行 调查 和 实验 。 ” “ 所以 你 最后 的 成果 就是 纯理论 的 , 就 像 欧氏 几何 一样 , 先 设定 几条 简单 的 不证 自明 的 公理 , 再 在 这些 公理 的 基础 上 推导 出 整个 理论体系 。 ” “ 叶 老师 , 这 … … 真是太 有意思 了 , 可是 宇宙 社会学 的 公理 是 什么 呢 ? ” “ 第一 , 生存 是 文明 的 第一 需要 ; 第二 , 文明 不断 增长 和 扩张 , 但 宇宙 中 的 物质 总量 保持 不变 。 ” 褐蚁 向 上爬 了 不远 , 才 知道 上方 也 有 凹槽 , 而且 是 一堆 凹槽 的 组合 , 结构 像 迷宫般 复杂 。 褐蚁 对 形状 是 敏感 的 , 它 自信 能够 搞清 这个 形状 , 但 为此 要 把 前面 爬 过 的 那些 形状 都 忘掉 , 因为 它 那 小小的 神经网络 存贮 量 是 有限 的 。 它 忘掉 “ 9 ” 时 并 没有 感到遗憾 , 不断 地 忘却 是 它 生活 的 一部分 , 必须 终身 记住 的 东西 不 多 , 都 被 基因 刻 在 被 称做 本能 的 那 部分 存贮区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57 章 序章 ( 2 ) 清空 记忆 后 , 它 进入 迷宫 , 经过 一阵 曲折 的 爬行 , 它 在 自己 简陋 的 意识 中 把 这个 形状 建立 起来 : “ 墓 ” 。 再 向上 , 又 是 一个 凹槽 的 组合 , 但 比前 一个 简单 多 了 , 不过 为了 探索 它 , 褐蚁 仍 不得不 清空 记忆 , 忘掉 “ 墓 ” 。 它 首先 爬进 一道 线条 优美 的 槽 , 这 形态 让 它 想起 了 不久前 发现 的 一只 刚死 的 蝈蝈 的 肚子 。 它 很快 搞清 了 这个 结构 : “ 之 ” 。 以后 向上 的 攀登 路程 中 , 又 遇到 两个 凹槽 组合 , 前 一个 中 包括 两个 水滴 状 的 坑 和 一个 蝈蝈 肚子 “ 冬 ” ; 最 上面 的 一个 分成 两 部分 , 组合 起来 是 “ 杨 ” 。 这是 褐蚁 最后 记住 的 一个 形状 , 也 是 这段 攀登 旅程 中 唯一 记住 的 一个 , 前面 爬 过 的 那些 有趣 的 形状 都 忘掉 了 。 “ 叶 老师 , 从 社会学 角度看 , 这 两条 公理 都 是 足够 坚实 的 … … 您 这么 快 就 说 出来 , 好像 胸有成竹 似的 。 ” 罗辑 有些 吃惊 地说 。 “ 我 已经 想 了 大半辈子 , 但 确实 是 第一次 同 人 谈起 这个 , 我 真的 不 知道 为什么 要 谈 … … 哦 , 要 想 从 这 两条 公理 推论 出 宇宙 社会学 的 基本 图景 , 还有 两个 重要 概念 : 猜疑 链 和 技术 爆炸 。 ” “ 很 有意思 的 两个 名词 , 您 能 解释一下 吗 ? ” 叶文洁 看看 表 : “ 没有 时间 了 , 其实 你 这样 聪明 , 自己 也 能 想 出来 , 你 可以 先 从 这 两条 公理 着手 创立 这门 学科 , 那 你 就 有 可能 成为 宇宙 社会学 的 欧几里得 了 。 ” “ 叶 老师 , 我 成不了 欧几里得 , 但会 记住 您 的话 , 试着 去 做做 , 以后 我 可能 还会 去 请教 您 。 ” “ 怕 没有 机会 了 … … 或者 , 你 就 当 我 随便说说 , 不管 是 哪种 情况 , 我 都 尽 了 责任 。 好 , 小罗 , 我 走 了 。 ” “ … … 叶 老师 , 您 保重 。 ” 叶文洁 在 暮色 中 离去 , 走向 她 那 最后 的 聚会 。 褐蚁 继续 攀登 , 进入 了 峭壁 上 的 一个 圆池 , 池内 光滑 的 表面 上 有 一个 极其 复杂 的 图像 , 它 知道 自己 那 小小的 神经网络 绝对 无力 存贮 这样 的 东西 , 但 了解 了 图像 的 大概 形状 后 , 它 又 有 了 对 “ 9 ” 的 感觉 , 原 细胞 态 的 美感 又 萌动 了 一下 。 而且 它 还 似乎 认出 了 图像 中 的 一部分 , 那 是 一双 眼睛 , 它 对 眼睛 多少 有 一些 敏感 , 因为 被 眼睛 注视 就 意味着 危险 。 不过 此时 它 没有 什么 忧虑 , 因为 它 知道 这 双 眼睛 没有 生命 。 它 已经 忘记 了 那个 叫罗辑 的 巨大 的 存在 在 第一次 发出声音 前 蹲下来 凝视 孤峰 上 端的 情形 , 当时 他 凝视 的 就是 这 双 眼睛 。 接着 , 它 爬 出圆池 , 攀 上 峰顶 。 在 这里 , 它 并 没有 一览 众山 小 的 感觉 , 因为 它 不怕 从 高处 坠落 , 它 曾多次 被 风 从 比 这 高得 多 的 地方 吹下去 , 但 毫发无损 , 没有 了 对 高处 的 恐惧 就 体会 不到 高处 之美 。 在 孤峰 脚下 , 那 只 被 罗辑 用 花柄 拂落 的 蜘蛛 开始 重建 蛛网 , 它 从 峭壁 上拉出 一根 晶莹 的 丝 , 把 自己 像 钟摆 似的 甩 到 地面 上 , 这样 做 了 三次 , 网 的 骨架 就 完成 了 。 网 被 破坏 一万次 它 就 重建 一万次 , 对 这 过程 它 没有 厌烦 和 绝望 , 也 没有 乐趣 , 一亿年 来 一直 如此 。 罗辑 静立 了 一会儿 , 也 走 了 。 当 地面 的 震动 消失 后 , 褐蚁 从 孤峰 的 另一边 向下 爬 去 , 它 要 赶回 蚁穴 报告 那 只 死 甲虫 的 位置 。 天空 中 的 星星 密 了 起来 , 在 孤峰 的 脚下 , 褐蚁 又 与 蜘蛛 交错 而 过 , 它们 再次 感觉 到 了 对方 的 存在 , 但 仍然 没有 交流 。 褐蚁 和 蜘蛛 不 知道 , 在 宇宙 文明 公理 诞生 的 时候 , 除了 那个 屏息 聆听 的 遥远 的 世界 , 仅 就 地球 生命 而言 , 它们 是 仅 有 的 见证者 。 更 早 一些 的 时候 , 深夜 , 麦克 ・ 伊文斯 站 在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船首 , 星空 下 的 太平洋 像 一块 黑色 的 巨缎 在 下面 滑过 。 伊文斯 喜欢 在 这种 时候 与 那个 遥远 的 世界 对话 , 因为 在 星空 和 夜海 的 背景 上 , 智子 在 视网膜 上 打出 的 字 很 醒目 。 字幕 : 这是 我们 的 第二十二次 实时 对话 了 , 我们 在 交流 上 遇到 一些 困难 。 伊文斯 : “ 是 的 , 主 , 我 发现 我们 发给您 的 人类 文献资料 , 有 相当 部分 您 实际上 没有 看 懂 。 ” 字幕 : 是 的 , 你们 把 其中 的 所有 元素 都 解释 得 很 清楚 , 但 整体 上 总是 无法 理解 , 好像 是因为 你们 的 世界 比 我们 多 了 什么 东西 , 而 有时 又 像是 少 了 什么 东西 。 伊文斯 : “ 这多 的 和 少 的 是 同 一样 东西 吗 ? ” 字幕 : 是 的 , 我们 不 知道 是 多 了 还是 少 了 。 伊文斯 : “ 那会 是 什么 呢 ? ” 字幕 : 我们 仔细 研究 了 你们 的 文献 , 发现 理解 困难 的 关键在于 一对 同义词 上 。 伊文斯 : “ 同义词 ? ” 字幕 : 你们 的 语言 中有 许多 同义词 和 近义词 , 以 我们 最初 收到 的 汉语 而言 , 就 有 “ 寒 ” 和 “ 冷 ” 、 “ 重 ” 和 “ 沉 ” 、 “ 长 ” 和 “ 远 ” 这 一类 , 它们 表达 相同 的 含义 。 伊文斯 : “ 那 您 刚才 说 的 导致 理解 障碍 的 是 哪 一对 同义词 呢 ? ” 字幕 : “ 想 ” 和 “ 说 ” , 我们 刚刚 惊奇 地 发现 , 它们 原来 不是 同义词 。 伊文斯 : “ 它们 本来 就 不是 同义词 啊 。 ” 字幕 : 按 我们 的 理解 , 它们 应该 是 同义词 : 想 , 就是 用 思维 器官 进行 思维 活动 ; 说 , 就是 把 思维 的 内容 传达 给 同类 。 后者 在 你们 的 世界 是 通过 被 称为 声带 的 器官 对 空气 的 振动 波 进行 调制 来 实现 的 。 这 两个 定义 你 认为 正确 吗 ? 伊文斯 : “ 正确 , 但 由此 不正 表明 ‘ 想 ’ 和 ‘ 说 ’ 不是 同义词 吗 ? ” 字幕 : 按照 我们 的 理解 , 这正 表明 它们 是 同义词 。 伊文斯 : “ 您 能 让 我 稍稍 想一想 吗 ? ” 字幕 : 好 的 , 我们 都 需要 想一想 。 伊文斯 看着 星光 下 涌动 的 洋面 思考 了 两分钟 。 伊文斯 : “ 我 的 主 , 你们 的 交流 器官 是 什么 ? ” 字幕 : 我们 没有 交流 器官 , 我们 的 大脑 可以 把 思维 向 外界 显示 出来 , 这样 就 实现 了 交流 。 伊文斯 : “ 显示 思维 ? 怎样 实现 呢 ? ” 字幕 : 大脑 思维 发出 电磁波 , 包括 我们 的 可见光 在内 的 各种 波长 , 可以 在 相当 远 的 距离 上 显示 。 伊文斯 : “ 也就是说 , 对 你们 而言 , 想 就是说 。 ” 字幕 : 所以 说 它们 是 同义词 。 伊文斯 : “ 哦 … … 但 即使如此 , 应该 也 不会 造成 对 文献 理解 的 障碍 。 ” 字幕 : 是 的 , 在 思维 和 交流 方面 我们 之间 的 差异 并不大 , 我们 都 有 大脑 , 而且 大脑 都 是 以 巨量 神经元 互联 的 方式 产生 智能 , 唯一 的 区别 是 我们 的 脑电波 更强 , 能 直接 被 同类 接收 , 因而 省去 了 交流 器官 。 就 这么 一点 差异 。 伊文斯 : “ 不 , 这 中间 可能 还 隐藏 着 更 大 的 差异 , 我 的 主 , 请 让 我 再 想一想 。 ” 字幕 : 好 的 。 伊文斯 离开 了 船首 , 在 甲板 上 漫步 着 , 船舷 外 , 太平洋 仍 在 夜色 中 无声 地 起伏 着 , 他 把 它 想象 成 一个 正在 思考 的 大脑 。 伊文斯 : “ 主 , 我 想 给 你 讲 一个 小 故事 , 作为 准备 , 您 理解 以下 的 元素 吗 : 狼 、 孩子 、 外婆 , 林中 的 小屋 ? ” 字幕 : 这 都 是 很 好 理解 的 元素 , 只是 关于 外婆 , 我 知道 是 人类 的 一种 血缘关系 , 通常 她 的 年纪 较大 , 她 在 血缘 结构 中 的 位置 还 需要 你 解释一下 。 伊文斯 : “ 主 , 这 不 重要 , 您 只 需要 知道 她 与 孩子 们 的 关系 是 很 亲密 的 , 她 是 孩子 们 最 信任 的 人 之一 。 ” 字幕 : 理解 。 伊文斯 : “ 我 把 故事 简化 了 一下 : 外婆 有事 外出 , 把 孩子 们 留在 小 屋里 , 嘱咐 他们 一定 要关 好门 , 除了 她 之外 不要 给 别人 开门 。 外婆 在 路上 遇到 了 狼 , 狼 把 外婆 吃 了 , 并 穿 上 她 的 衣服 装扮成 她 的 样子 , 来到 小屋 前 叫门 。 狼 对 屋里 的 孩子 们 说 , 我 是 你们 的 外婆 , 我 回来 了 , 请 把门 打开 。 孩子 们 透过 门缝 看到 它 是 外婆 的 样子 , 就 把门 打开 了 , 狼 进入 小屋 把 孩子 们 也 都 吃 了 。 主 , 您 能 理解 这个 故事 吗 ? ” 字幕 : 完全 无法 理解 。 伊文斯 : “ 那 我 可能 猜 对 了 。 ” 字幕 : 首先 , 狼 一直 想 进入 小屋 吃掉 孩子 们 , 是 吗 ? 伊文斯 : “ 是 的 。 ” 字幕 : 它 与 孩子 们 进行 了 交流 , 是 吗 ? 伊文斯 : “ 是 的 。 ” 字幕 : 这 就 不可 理解 了 , 为了 达到 自己 的 目的 , 它 不 应该 与 孩子 们 交流 的 。 伊文斯 : “ 为什么 ? ” 字幕 : 这 不是 很 明显 的 事 吗 ? 如果 他们 之间 进行 交流 , 孩子 们 就 会 知道 狼要 进屋 吃掉 他们 的 企图 , 当然 就 不会 给 狼 开门 了 。 伊文斯 ( 沉默 良久 ) : “ 我 明白 了 , 主 , 我 明白 了 。 ” 字幕 : 你 明白 了 什么 ? 这 一切 不 都 是 很 明白 的 吗 ? 伊文斯 : “ 你们 的 思维 对 外界 是 完全 暴露 的 , 不 可能 隐藏 。 ” 字幕 : 思维 怎么 能 隐藏 呢 ? 你 的 想法 太 不可思议 了 。 伊文斯 : “ 就是说 , 你们 的 思维 和 记忆 对 外界 是 全透明 的 , 像 一本 放在 公共场合 的 书 , 或者说 是 在 广场 上 放映 的 电影 , 或者 像 一个 全透明 鱼缸 里 的 鱼 , 完全 暴露 , 可以 从 外界 一览无遗 。 哦 , 我 上面 说 的 一些 元素 您 可能 … … ” 字幕 : 我 都 理解 , 这 一切 不是 很 自然 的 吗 ? 伊文斯 ( 沉默 良久 ) : “ 原来 是 这样 … … 我 的 主 , 当 你们 面对面 交流 时 , 所 交流 的 一切都是 真实 的 , 不 可能 欺骗 , 不 可能 撒谎 , 那 你们 就 不 可能 进行 复杂 的 战略思维 。 ” 字幕 : 不 只是 面对面 , 我们 可以 在 相当 远 的 距离 上 交流 。 另外 , 欺骗 和 撒谎 这 两个 词 我们 一直 难以 理解 。 伊文斯 : “ 一个 思想 全透明 的 社会 是 怎样 的 社会 ? 会 产生 怎样 的 文化 、 怎样 的 政治 ? 你们 没有 计谋 , 不 可能 伪装 。 ” 字幕 : 计谋 和 伪装 是 什么 ? 伊文斯 : “ … … ” 字幕 : 人类 的 交流 器官 不过 是 一种 进化 的 缺陷 而已 , 是 对 你们 大脑 无法 产生 强 思维 电波 的 一种 不得已 的 补偿 , 是 你们 的 一种 生物学 上 的 劣势 , 用 思维 的 直接 显示 , 当然 是 效率 更 高 的 高级 交流 方式 。 伊文斯 : “ 缺陷 ? 劣势 ? 不 , 主 , 您 错 了 , 这 一次 , 您 是 完完全全 地错 了 。 ” 字幕 : 是 吗 ? 让 我 也 想一想 吧 , 很 可惜 , 你 看不到 我 的 思想 。 这 一次 对话 的 间隔时间 很长 , 字幕 有 二十分钟 没有 出现 , 伊文斯 已经 从 船首 踱 到 船尾 了 。 他 看到 有 一队 鱼 不断 地 从 海里 跃出 , 在 海面 上方 划出 一条 在 星光 下 银光闪闪 的 弧线 。 几年 前 , 为了 考察 过度 捕捞 对 沿海 物种 的 影响 , 他 曾经 在 南中国海 的 渔船 上待 过 一段时间 , 渔民 们 把 这种 景象 叫 “ 龙兵 过 ” , 伊文斯 现在 感觉 那 很 像 映 在 海洋 瞳孔 上 的 字幕 。 这时 , 他 自己 眼睛 中 的 字幕 也 出现 了 。 字幕 : 你 是 对 的 , 现在 回想 那些 文献 , 我 有些 懂 了 。 伊文斯 : “ 我 的 主 , 你 要 真正 弄懂 人类 的 那些 东西 , 还有 很长 的 路 要 走 , 我 甚至 怀疑 , 您 最终 是否 有 可能 弄懂 。 ” 字幕 : 是 的 , 真的 是 太 复杂 , 我 现在 只是 知道 了 自己 以前 为什么 不 理解 … … 你 是 对 的 。 伊文斯 : “ 我 的 主 , 您 需要 我们 。 ” 字幕 : 我 害怕 你们 。 对话 中断 了 , 这是 伊文斯 最后 一次 收到 来自 三体 世界 的 信息 。 这时 他 站 在 船尾 , 看着 “ 审判 日 ” 号 的 雪白 的 航迹 延伸 到 迷蒙 的 夜幕 中 , 像 流逝 的 时间 。 ------------ 第 58 章 面壁 者 ( 1 ) 危机 纪年 第 3 年 , 三体 舰队 距 太阳系 4.21 光年 怎么 看上去 这么 旧 啊 … … 面对 着 “ 唐 ” 号 正在 建造 的 巨大 舰体 , 吴岳 心中 首先 浮上来 的 是 这样 一个 念头 。 其实 , 他 当然 知道 由于 航母 舰壳 采用 最新 的 汽液 保护 焊接 工艺 , 会 在 锰 钢板 上 产生 大量 并 无 大碍 的 污迹 , 加上 闪动 的 焊 弧光 产生 的 效果 , 才 使得 即将 完工 的 舰体 看上去 是 他 眼前 这个 样子 。 他 努力 让 自己 想象 出 “ 唐 ” 号 涂 上 灰色 船漆 后 那 崭新 伟岸 的 样子 , 但 并 不 成功 。 为 “ 唐 ” 号 进行 的 第四次 近海 编队 训练 刚刚 完成 , 在 这次 为期 两个 月 的 航行 中 , 吴岳 和 站 在 他 身旁 的 章 北海 成 了 两个 尴尬 的 角色 。 由 驱逐舰 、 潜艇 和 补给舰 组成 的 编队 归 战斗群 司令官 指挥 , 他们 将要 指挥 的 “ 唐 ” 号 还 在 建造 船坞 之中 , 航空母舰 本来 要 处于 的 位置 由 “ 郑和 ” 号 训练舰 填补 , 有时 干脆 就 空着 。 这 期间 吴岳 常常 在 指挥舰 上 盯 着 那片 空海 发呆 , 那 一片 水面 上 , 只有 前方 舰艇 留下 的 航迹 在 交错 中 不安 地 躁动 着 , 恰似 他 的 心绪 。 这片 空白 最后 真的 能 填上 吗 ? 他 不止一次 地问 自己 。 现在 再 看看 建造 中 的 “ 唐 ” 号 , 他 看到 的 已 不仅仅 是 旧 了 , 它 甚至 有 一种 古老 的 沧桑 。 面前 的 “ 唐 ” 号 仿佛 是 一座 被 废弃 的 古代 巨型 要塞 , 斑驳 的 舰体 就是 要塞 高大 的 石墙 , 从 密密的 脚手架 上 垂下 的 一缕缕 焊花 好像 是 覆盖 石墙 的 植物 … … 这 不 像是 建造 , 倒像 是 考古 … … 吴岳怕 自己 再 想 下去 , 于是 把 注意力 转移 到 旁边 的 章 北海 身上 。 “ 父亲 的 病 怎么样 了 ? ” 吴岳问 。 章 北海 轻轻 摇摇头 , “ 不好 , 也 就是 维持 吧 。 ” “ 你 请 个 假 吧 。 ” “ 他 刚 住院 时 我 已经 请过 一次 了 , 现在 这 形势 , 到时候 再说 吧 。 ” 然后 两人 就 又 沉默 了 , 他们 之间 每 一次 关于 个人 生活 的 交流 都 是 这样 , 关于 工作 的 谈话 肯定 会 多一些 , 但 也 总是 隔 着 一层 东西 。 “ 北海 , 以后 的 工作 在 分量 上 可不 比 以前 , 既然 我们 一起 到 了 这个 位置 上 , 我 想 咱们 之间 应该 多 沟通 沟通 。 ” 吴岳 说 。 “ 我们 以前 应该 是 沟通 得 很 好 吧 , 上级 既然 把 我们 俩 一起 放到 ‘ 唐 ’ 号 上 , 肯定 也 是 考虑 了 咱们 以前 在 ‘ 长安 ’ 号 上 成功 的 合作 。 ” 章 北海 笑笑 说 , 仍然 是 那种 让 吴岳 看不懂 的 笑 , 但 他 可以 肯定 这 微笑 是 发自内心 的 , 既然 发自内心 的 东西 都 看不懂 , 那 就 根本 没 希望 懂得 他 这个 人 了 。 成功 的 合作 不 等于 成功 的 了解 , 当然 , 吴岳 自己 在 章 北海 的 眼中 肯定 是 全透明 的 , 从舰 上 的 水兵 到 他 这个 舰长 , 章 北海 总是 能 轻易 地 看到 他们 内心深处 , 他 肯定 是 最 称职 的 政委 。 章 北海 在 工作 上 也 是 很 坦诚 的 , 对于 舰长 , 每件事 前前后后 都 有 很 详细 的 交底 。 但 他 的 内心世界 对 吴岳 一直 是 一片 深不见底 的 灰色 , 他 总 给 吴岳 这样 的 感觉 : 就 这样 做 吧 , 这样 做 最好 或 最 正确 , 但 这 不是 我 所 想 的 。 这种 感觉 开始 只是 隐隐约约 , 后来 越来越 明显 。 当然 , 章 北海 做 的 往往 是 最好 或 最 正确 的 , 但 他 是 怎么 想 的 , 吴岳 就 不 知道 了 。 吴岳 一直 坚持 这样 一个 信条 : 在 战舰 指挥 这个 艰险 的 岗位 上 , 两个 指挥员 必须 很 好 地 了解 对方 的 思维 方式 , 所以 这 一点 一直 是 吴岳 心中 的 一个 疙瘩 。 开始 , 他 以为 这 是 章 北海 对 自己 的 某种 防范 , 感到 很 委屈 : 在 驱逐舰 长 这个 不上不下 的 艰难 岗位 上 , 还有 谁 比 自己 更 坦诚 更 没 心计 吗 ? 我 有 什么 可防 的 ? 章 北海 的 父亲 在 一段 不长 的 时间 里 曾经 是 他们 的 上级 , 关于 自己 和 政委 的 沟通 问题 , 吴岳 曾 和 他 谈过 一次 。 “ 工作 搞好 就行了 嘛 , 为什么 非 要 知道 他 的 思维 方式 呢 ? ” 将军 淡淡地 说 , 然后 又 有意无意 地补 上 一句 , “ 其实 , 连 我 都 不 知道 。 ” “ 我们 到 近处 看看 吧 。 ” 章 北海 指指 缀 满 焊花 的 “ 唐 ” 号 说 , 正在 这时 他们 的 手机 同时 响 了 , 有 短信 提示 他们 回到 车上 , 机要 通讯设备 只能 在 车上 使用 , 一般 是 有 急事 发生 才 用 上 这个 。 吴岳 拉开 车门 拿 起 话筒 , 来 电话 的 是 战斗群 总部 的 一位 参谋 。 “ 吴 舰长 , 舰队 司令部 给 你 和 章 政委 的 紧急命令 : 你们 二位 立刻 去 总参 报 到 。 ” “ 去 总参 ? 那 第五次 编队 训练 呢 ? 战斗群 已经 有 一半 在 海上 , 其余 的 舰艇 明天 也 要 起航 加入 了 。 ” “ 这 我 不 知道 , 命令 很 简单 , 就 这 一项 , 具体内容 你们 回来 看吧 。 ” 还 没 下水 的 “ 唐 ” 号 航空母舰 的 舰长 和 政委 对视 了 一下 , 这么 多年 , 他们 难得 地 相互 心领神会 : 看来 , 那 一小片 海面 要 一直 空下去 了 。 阿拉斯加 格里利 堡 , 几只 在 雪原 上 悠闲 漫步 的 扁角鹿 突然 警觉 起来 , 它们 感觉 到 了 雪 下 的 地面 传来 的 震动 。 前方 那个 白色 的 半球 裂开 了 , 那 东西 很 早就 在 那里 , 像 一枚 半埋 在 地下 的 大蛋 , 扁角 鹿们 一直 觉得 那 东西 不 属于 这个 寒冷 的 世界 。 裂开 的 蛋里 首先 喷出 浓烟 和 烈火 , 接着 在 巨响 中 孵化 出 一个 上升 的 圆柱体 。 那 圆柱体 从 地下 钻出 后 拖 着 烈焰 迅速 升高 , 灼热 的 气流 吹 起 漫天 的 积雪 , 落下 时 变成 了 一阵雨 。 当 圆柱体 升 上 高空 时 , 扁角 鹿们 发现 刚才 那令 它们 恐惧 的 暴烈 景象 变得 平和 了 , 那个 圆柱体 拖 着 一根 长长的 白色 尾迹 在 高 空中 消失 , 仿佛 下面 的 雪原 就是 一个 大白 线团 , 一只 看不见 的 巨手 从 线团 中 抽出 一根 线拉 向太空 。 “ 见鬼 ! 就 差 几秒钟 , 我 就 能 确定 中止 发射 了 ! ” 在 千里 之外 的 科罗拉多州 斯普林斯 , 夏延 山地 下 三百米 , 北美 防空 司令部 指挥 中心 , NMD 系统 控制室 , 目标 甄别 员 雷德尔 把 鼠标 一 扔 说 。 “ 系统 警报 出现 时 我 就 猜 到 不是 那么回事 。 ” 轨道 监测员 琼斯 摇摇头 说 。 “ 那 系统 攻击 的 是 什么 ? ” 斐兹 罗将军 问 。 NMD 只是 他 新 的 职责 所 涉及 的 一部分 , 他 并 不 熟悉 , 看着 那 布满 一面 墙壁 的 显示屏 , 将军 力图 找出 在 NASA 的 控制中心 能 看到 的 那种 直观 画面 : 一条 红线 像 懒洋洋 的 蛇 一般 在 世界地图 上 移动 , 虽然 由于 地图 的 平面 转换 , 那条 线 最终 会 形成 一条 令 外行 费解 的 正弦波 , 但 至少 可以 让 人 感觉 到 有 东西 在 射 向太空 。 可是 这里 没有 这种 直观 图像 , 每块 显示屏 上 的 曲线 都 是 抽象 而 杂乱 的 一团 , 在 他 看来 毫无意义 , 更 不要 提 那些 飞快 滚动 的 数字 屏幕 了 。 这些 东西 只有 这 几个 对 他 似乎 缺少 足够 尊敬 的 NMD 值勤 军官 才 能看懂 。 “ 将军 , 您 还 记得 去年 国际 空间站 的 综合 舱换 过 一块 反射 膜 吗 ? 他们 当时 把 换下来 的 旧 膜 弄 丢 了 , 就是 那 东西 , 在 太阳风 下 一会儿 展开 一会儿 团 起来 。 ” “ 这个 … … 在 目标 甄别 数据库 中 应该 有 吧 ? ” “ 有 , 这 就是 。 ” 雷德尔 移动 鼠标 , 调出 一个 页面 , 把 一堆 复杂 的 文字 、 数据 和 表格 推上去 后 , 显示 出 一张 不起眼 的 照片 。 可能 是 地面 望远镜 拍摄 的 , 黑色 的 背景 上 有 一块 银白色 的 不规则 物 , 由于 它 表面 很强 的 反光 而 看不清 细节 。 “ 少校 , 既然 有 甄别 数据 , 你 为什么 不 中止 发射 程序 ? ” “ 目标 数据库 本来 是 由 系统 自动检索 识别 的 , 人工 反应 根本 来不及 , 但 这 一部分 数据 还 没有 从 旧 系统 的 格式 中 转换 过来 , 所以 没有 链接 到 系统 识别 模块 上 。 ” 雷德尔 的话 带 着 委屈 : 我用 手 代替 NMD 的 超级计算机 , 这么 快 就 检索 出来 , 这是 业务 熟练 的 表现 , 结果 反而 受 你 这种 外行 的 质问 。 “ 将军 , NMD 将 拦截 方向 转向 太空 后 , 软件系统 现在 还 没有 调整 完毕 , 就 受命 切换 到 实战 运行 状态 。 ” 一名 值勤 军官 说 。 斐兹罗 没有 再 说话 , 控制室 中 嘀 嘀嗒 嗒 的 声音 现在 让 他 很 心烦 。 他 所 面对 的 , 是 人类 建立 的 第一个 地球 防御 系统 只是 把 已有 的 NMD 系统 的 拦截 方向 由 地球 各 大洲 转向 太空 。 “ 我 觉得 大家 应该 照张 相 纪念 一下 ! ” 琼斯 突然 兴奋 起来 , “ 这 应该 是 人类 对 共同 敌人 的 第一次 攻击 ! ” “ 这里 禁止 带 相机 。 ” 雷德尔 冷冷地 说 。 “ 上尉 , 你 在 胡说 什么 ? ” 斐兹罗 突然 生气 了 , “ 系统 检测 到 的 根本 不是 敌方 目标 , 怎么 成 了 第一次 攻击 ? ” 在 一阵 尴尬 的 沉默 后 , 有人 说 : “ 拦截器 上带 的 是 核弹头 。 ” “ 一百五十 万吨 当量 的 , 怎么 了 ? ” “ 现在 外面 天快 黑 了 , 按 目标 的 位置 , 外面 应该 能 看到 爆炸 闪光 的 ! ” “ 在 监视器 上 就 能 看 。 ” “ 外面 看才 有意思 ! ” 雷德尔 说 。 琼斯 也 兴奋 起来 , 紧张 地站 起身 , “ 将军 , 我 … … 我 已经 交班 了 。 ” “ 我 也 是 , 将军 。 ” 雷德尔 说 , 其实 请示 只是 一种 礼貌 , 斐兹罗是 地球 防御 理事会 的 一名 高级 协调员 , 与 北美 防空 中心 和 NMD 都 没什么 指挥 关系 。 斐兹罗 挥挥手 , “ 我 不是 你们 的 指挥官 , 随便 吧 , 不过 我 提醒 各位 : 咱们 以后 还 可能 长期 共事 的 。 ” 雷德尔 和 琼斯 以 最快 的 速度 从 指挥 中心 升 上 地面 , 穿过 那扇 几十吨 重 的 防辐射 门 , 来到 夏延山 的 山顶 。 黄昏 的 天空 很 清澈 , 但 他们 没 能 看到 太空 中 核爆 的 闪光 。 “ 应该 在 那个 位置 。 ” 琼斯 指着 天空 说 。 “ 可能 我们 错过 了 吧 。 ” 雷德尔 说 , 没有 向上 看 , 脸上 露出 讥讽 的 微笑 , “ 他们 难道 真的 相信 她 会 再次 低维 展开 ? ” “ 应该 是 不 可能 , 它 是 有 智慧 的 , 不会 给 我们 第二次 机会 。 ” 琼斯 说 。 “ 让 NMD 的 眼睛 朝上 看 , 地球 上 真的 没有 需要 防御 的 东西 了 ? 就算 是 恐怖 国家 都 立地成佛 了 , 不是 还有 ETO [ 14 ] 吗 ? 哼 … … PDC [ 15 ] 里 那 帮 军方 的 人 显然 想 尽快 有些 成绩 , 斐兹罗 就是 他们 一伙 的 , 现在 他们 可以 声称 地球 防御 系统 的 第一 部分 已经 建成 了 , 尽管 在 硬件 上 几乎 什么 都 不 需要 做 。 系统 的 唯一 目标 就是 防止 她 在 近地 轨道 空间 的 低维 展开 , 而 达到 这个 目标 所 需要 的 技术 , 甚至 比 拦截 人类 自己 的 导弹 还 容易 , 因为 目标 如果 真的 出现 , 面积 将 是 很大 的 … … 上尉 , 我 叫 你 上来 其实 就是 想 说 刚才 的 事儿 , 你 怎么 像 个 不懂事 的 毛孩子 ? 什么 第一次 攻击 啦 照相 啦 之类 的 , 你 惹 将军 不 高兴 了 , 你 知道 吗 ? 你 还 看不出 他 是 个 小心眼儿 的 人 ? ” “ 可 … … 我 那么 说 不是 恭维 他 吗 ? ” “ 他 是 军方 最会 向 外界 作秀 的 人 之一 , 才 不会 在 新闻 发布会 上 说 这 是 系统 误判 呢 … … 他 会同 他们 一起 把 这 事儿 说成 是 一次 成功 的 演习 , 你 等着瞧 吧 , 肯定 是 这样 的 。 ” 雷德尔 说 着 , 一 屁股 坐 到 地上 , 双手 向 后 撑 着 地面 , 仰头 看着 已经 出现 星星 的 天空 , 一脸 向往 的 神情 , “ 琼斯 , 你 说 她 要是 真的 再 展开 一次 , 给 我们 一次 摧毁 她 的 机会 , 那有 多 好 ! ” “ 有 什么 用 ? 已经 证实 后续 的 它们 正在 源源不断 地 到达 太阳系 , 谁 知道 现在 有 多少 了 … … 我 说 , 你 怎么 总是 称 ‘ 她 ’ , 而 不是 ‘ 它 ’ 或 ‘ 他 ’ 呢 ? ” 雷德尔 仍仰 着 头 , 表情 变得 如梦如幻 , “ 昨天 , 刚 来 中心 的 一个 中国 上校 对 我 说 , 在 他们 的 语言 中 , 她 的 名字 像 一个 日本 女人 。 ” 张援 朝 昨天 办完 了 退休 手续 , 离开 他 工作 了 四十多年 的 化工厂 , 用 邻居 老杨 的话 说 , 今天 他 要 开始 自己 的 第二 童年 了 。 老杨 告诉 他 , 六十岁 和 十六岁 一样 , 是 人生 最 美好 的 年龄 , 在 这个 岁数 上 , 四五十岁 时 的 负担 已经 卸下 , 七八十岁 时 的 迟缓 和 病痛 还 没有 来临 , 是 享受 生活 的 时候 。 对 老张 来说 , 儿子 和 儿媳妇 都 有 稳定 的 工作 , 儿子 结婚 晚 , 但 现在 老张 也 眼看 着 就要 抱 孙子 了 ; 他们 老两口 本来 是 买不起 这套 房子 的 , 但 因 是 拆迁户 , 所以 也 买 到 了 , 现在 已经 住 了 一年 多 … … 想想 真的 一切 都 很 满足 了 。 但 现在 , 张援 朝 从 他 八层楼 的 窗子 望 着 外面 晴朗 天空 下 的 城市 , 心里 却 没有 一点 阳光 , 更 别提 第二 童年 的 感觉 了 。 现在 他 不得不 承认 , 关于 国家 大事 的 说法 , 老 杨 是 对 的 。 邻居 杨晋 文是 退休 的 中学教师 , 他 常常 劝 张援 朝 , 要 想 晚年 幸福 , 就 得 学新 东西 , 比如 上网 , 小 娃娃 都 能 学会 , 你 怎么 就 不能 学 呢 ? 他 特别 指出 , 你 老张 最大 的 缺点 就是 对 外界 的 什么 都 不感兴趣 , 你 老伴 至少 还 能 在 那些 滥长 甜腻 的 电视剧 前 抹抹 眼泪 , 你 呢 , 干脆 不 看电视 。 应该 关心 国家 和 世界 大事 , 这是 充实 生活 的 一部分 。 要说 张援 朝 也 是 个 老 北京 了 , 但 在 这 一点 上 他 不 像 北京 人 , 这个 城市 里 的 一个 出租车 司机 , 都 能 高瞻远瞩 滔滔不绝 地 分析 一通 国家 和 世界 形势 , 而 他 , 也许 知道 国家 主席 的 名字 , 但 总理 是 谁 就 不 清楚 了 。 张援 朝 却 为此 自豪 , 说 我 一个 普通百姓 就是 踏踏实实 过日子 , 犯不着 关心 那些 不 着 边儿 的 事 , 反正 和 我 没关系 , 这 一辈子 也 少 了 不少 烦恼 。 像 你老 杨倒 是 关心 国家 大事 , 新闻联播 每天 坚持 看 , 还 在 网上 为了 国家 经济 政策 、 国际 核扩散 趋势 这类 事 和 人家 争得 面红耳赤 , 也 没见 政府 因此 给 你 涨 半分 钱 退休金 。 但 杨晋 文说 你 这 想法 很 可笑 , 什么 叫 不 着 边儿 的 事儿 ? 什么 叫 和 你 没关系 ? 我 告诉 你 老张 , 所有 的 国家 和 世界 大事 , 国家 的 每一项 重大 决策 , 联合国 的 每一项 决议 , 都 会 通过 各种 直接 或 间接 的 渠道 和 你 的 生活 发生 关系 , 你 以为 美国 入侵 委内瑞拉 与 你 没关系 ? 我 告诉 你 , 这 事儿 对 你 退休金 的 长远 影响 可 不止 半分 钱 。 对 老 杨 的 这 副 书呆子气 , 张援 朝 一笑置之 。 但 现在 , 他 知道 杨晋 文是 对 的 。 这时 门铃 响 了 , 来 的 正是 杨晋文 , 好像 刚 从 外面 回来 , 很 悠闲 的 样子 。 张援 朝 看到 他 如同 沙漠 中 的 旅人 遇到 同行者 , 拉住 不放 。 “ 哎呀 , 刚才 我 找 你 去 了 , 你 跑 哪儿 去 了 ? ” “ 去 早市 转 了 转 , 见 你 老伴 也 在 买菜 呢 。 ” “ 这 楼上 怎么 空荡荡 的 , 像 个 … … 陵园 似的 。 ” “ 今儿 又 不是 休息日 , 可不 就 这样儿 。 呵呵 , 退休 第一天 , 你 这 感觉 很 正常 , 你 又 不是 领导 , 他们 退 了 更 难受 呢 … … 你 会 很快 适应 的 。 走 吧 , 咱们 先 去 社区 活动室 , 看看 能 玩儿 点 什么 。 ” “ 不 不 , 不是 因为 退休 , 是因为 … … 怎么 说 呢 , 国家 , 呵呵 , 不 , 世界 局势 。 ” 杨晋文 指着 老张 大笑 起来 : “ 世界 局势 ? 哈哈 , 这话 从 你 嘴里 说 出来 … … ” “ 是 是 , 我 以前 是 不 关心 大事 , 可 眼前 这 事 , 也 太大 了 ! 我 以前 没想 过会 有 这么 大 的 事 ! ” ------------ 第 59 章 面壁 者 ( 2 ) “ 老张 啊 , 这说 起来 挺 可笑 的 , 我 现在 倒 是 向 你 看齐 了 , 不 关心 那些 个 不 着 边儿 的 事儿 , 你 信不信 , 我 已经 半个 月 没 看 新闻 了 。 我 以前 关心 大事 , 是因为 人类 可以 对 这些 事 产生 影响 , 可以 决定 它们 的 结果 , 但 现在 这 事儿 , 谁 都 没有 回天之力 , 自寻烦恼 干什么 。 ” “ 那 也 不能不 关心 啊 , 四百年 后人 就 没 了 ! ” “ 哼 , 四十多年 后 你 我 就 没 了 。 ” “ 那 我们 都 断子绝孙 吗 ? ” “ 我 这方面 的 观念 没 你 那么 重 , 儿子 在 美国 成家 却 不 想要 孩子 , 我 也 觉得 没什么 。 至于 你 张家 , 不 还 能 延续 十几代 吗 ? 知足 吧 。 ” 张援 朝 盯 着 杨晋 文看 了 几秒钟 , 然后 看看 挂钟 , 打开 了 电视机 , 新闻频道 正在 播送 整点 新闻 : 美联社 报道 : 本月 29 日 美国 东部 时间 18 点 30 分 , 美国 国家 战略 导弹 防御 系统 ( NMD ) 成功 地 进行 了 一次 摧毁 在 近地 轨道 低维 展开 的 智子 的 试验 演习 , 这是 NMD 系统 将 拦截 方向 转向 太空 后 进行 的 第三次 试验 , 靶标 是 去年 十月 从 国际 空间站 废弃 的 反射 膜 。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( PDC ) 发言人 称 , 带有 核弹头 的 拦截器 成功 地 摧毁 了 靶标 。 靶标 的 面积 约 为 三千 平方米 , 也就是说 , 在 三维 展开 的 智子 远 未 达到 足够 的 面积 , 以 形成 对 地面 人类 目标 具有 威胁 的 反射镜 之前 , NMD 系统 就 有把握 将 其 摧毁 … … “ 尽干些 没 意义 的 事 , 智子 不会 展开 了 … … ” 杨晋 文边 说 边 从 老张 手里 拿 遥控器 , “ 换 到 体育台 , 可能 正在 重播 欧洲杯 半决赛 , 昨晚 我 在 沙发 上 睡过去 了 … … ” “ 回 你家 看 去 。 ” 张援 朝 紧抓 着 遥控器 没 给 他 , 接着 看 下 一条 新闻 : 经 301 医院 负责 贾维彬 院士 治疗 的 主治医生 证实 , 贾 院士 的 死因 是 血液 肿瘤 , 即 白血病 , 直接 致死 原因 是 病变 晚期 引发 的 大出血 和 器官 衰竭 , 不 存在 任何 异常 因素 。 贾维彬 是 著名 超导 专家 , 曾 在 常温 超导 材料 领域 做出 过 重大贡献 , 于 本月 10 日 去世 。 之后 社会 上 出现 的 贾维彬 是 死 于 智子 攻击 的 说法 纯属 谣传 。 另据报道 , 卫生部 发言人 已经 证实 , 另外 几例 被 传为 智子 攻击 的 死亡 案例 也 均 是 常规 疾病 和 事故 所致 。 为此 , 本台记者 采访 了 著名 物理学家 丁仪 。 记者 : 您 对 目前 社会 上 出现 的 对 智子 的 恐慌 有 什么 看法 ? 丁仪 : 这 都 是 由于 缺乏 物理学 常识 造成 的 。 政府 和 科学界 有关 人士 曾经 多次 在 正式 场合 作出 解释 和 澄清 : 智子 只是 一个 微观粒子 , 虽然 拥有 很 高智能 , 但 由于 其 微观 尺度 , 对于 宏观世界 的 作用 是 十分 有限 的 , 它 对 人类 的 主要 威胁 就是 在 高能物理 试验 中 制造 错误 和 混乱 的 结果 , 以及 通过 量子 感应 网络 监视 地球 世界 。 处于 微观 状态 下 的 智子 不 可能 杀人 , 也 不 可能 进行 其他 攻击 行动 , 智子 要 想 对 宏观世界 产生 更大 的 作用 , 只有 在 低维 展开 状态 下 才能 进行 , 即使如此 , 这种 作用 也 是 十分 有限 的 , 因为 低维 展开 至 宏观 尺度 的 智子 本身 是 十分 脆弱 的 。 在 人类 已经 建立 防御 系统 的 今天 , 它 不 可能 有 这种 行为 , 否则 只是 提供 了 人类 消灭 它 的 极好 机会 。 我 认为 , 主流 媒体 应该 向 公众 加强 这方面 的 科普 宣传 , 以 消除 这种 没有 科学 根据 的 恐慌 。 … … 张援 朝 听到 客厅 有人 不 敲门 就 闯 了 进来 , “ 老张 ” 、 “ 张师傅 ” 地喊 着 。 其实 刚才 老张 听到 楼梯 上 那 重锤 般的 脚步声 就 知道 是 谁 来 了 。 进来 的 是 苗福全 , 是 住 在 这 一层 的 另 一个 邻居 。 这人 是 山西 的 煤老板 , 在 那边 开着 好几个 矿 。 苗福 全比 张援 朝 小 几岁 , 他 在 北京 别处 还有 更大 的 房子 , 在 这里 只是 安置 着 一个 被 他 包养 的 年龄 和 他 女儿 差不多 的 四川 女子 。 刚住 进来 时 , 张杨 两家 都 不 太 搭理 苗福全 , 而且 还 因为 他 在 楼道 里 乱放 东西 吵过 一次 架 , 但 后来 发现 老苗人 虽 粗些 , 还算个 不错 的 人 , 待人 很 热情 , 还 通过 与 物业公司 交涉 为 他们 两家 摆平 了 两件 麻烦事 , 三家 的 关系 就 渐渐 融洽 起来 。 苗福全 虽说 把 生意 上 的 事 都 交给 了 儿子 , 可 仍 是 个 大忙人 , 在 这个 “ 家 ” 待 的 时间 不 多 , 平时 那套 三居室 里 也 只有 那个 川妹子 。 “ 老苗 啊 , 有 个把月 不见 了 , 最近 哪儿 发财 啊 ? ” 杨晋 文问 。 苗福全 随便 拿 起个 杯子 , 从 饮水机 中接 了 半杯 水 咕咚咕咚 灌 下去 , 抹抹 嘴 说 : “ 矿上 出 了 麻烦事 , 回去 打理 打理 … … 还 发个 狗屁 的 财 啊 , 现在 算是 战争 时期 了 , 政府 可是 什么 都 动真格 儿 的 , 我 以前 的 那些 法儿 都 不好 使 了 , 这矿 是 开 不了 多长时间 了 。 ” “ 苦日子 就要 来 了 。 ” 老 杨 说 , 眼睛 没有 离开 电视 上 的 球赛 。 这个 男人 一动不动 地 躺 在 床上 已经 几个 小时 了 , 透过 地下室 的 小窗 射入 的 一缕 阳光 现在 已 变成 了 月光 , 这束 阴冷 的 光线 在 地上 投出 的 亮 斑 是 这里 唯一 的 光源 , 房间 里 的 一切 在 阴暗 中 都 像是 用 湿冷 的 灰色 石头 雕成 的 , 整个 房间 像 个 墓穴 。 这个 人 的 真名 一直 不为人知 , 后来 他 被 称为 破壁 人 二号 。 在 这 段时间 里 , 破壁 人 二号 回顾 了 自己 的 一生 , 确定 没有 什么 遗漏 之后 , 翻动 已经 躺 得 麻木 的 身体 , 伸手 从 枕头 下 抽出 手枪 , 缓缓 把 枪口 凑 到 自己 的 太阳穴 上 。 这时 , 他 眼睛 中 出现 了 智子 的 字幕 。 字幕 : 不要 这样 做 , 我们 需要 你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是 主 吗 ? 这 一年 来 我 每天晚上 都 梦 到 你 的 召唤 , 不过 最近 没有 了 , 我 本来 以为 自己 已经 是 一个 无梦之人 了 , 看来 不是 的 。 ” 字幕 : 这 不是 梦 , 我 在 和 你 实时 交谈 。 破壁 人 二号 ( 凄凉 地 笑笑 ) : “ 好 了 , 都 结束 了 , 那边 肯定 是 无 梦 的 。 ” 字幕 : 需要 证实 吗 ?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证实 那边 无梦 ? ” 字幕 : 证实 真的 是 我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好 吧 , 告诉 我 一件 我 不 知道 的 事 。 ” 字幕 : 你 的 金鱼 都 死 了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呵 , 没关系 , 我 很快 会 和 它们 在 没有 黑暗 的 地方 相会 。 ” 字幕 : 你 还是 去 看看 吧 。 上午 , 你 心烦意乱 的 时候 把 吸 了 一半 的 烟 扔出去 , 它 掉 到 了 鱼缸 里 , 半支 烟 的 尼古丁 溶于 水后 , 对鱼 是 致命 的 。 破壁 人 二号 猛地 睁开 了 眼 , 放下 枪 , 翻身 下 床 , 刚才 的 迟钝 和 恍惚 一扫而光 。 他 摸索 着 打开 台灯 , 然后 去 看 小 桌上 的 鱼缸 , 看到 五条 龙睛 金鱼 全翻 着 白 肚皮 浮在 水面 , 它们 中间 浮着 半支 香烟 。 字幕 : 我们 再 进行 第二项 证实 伊文斯 曾经 给 你 发过 一封 加密 信 , 但 密码 变 了 , 他 没 来得及 通知 你 新 的 密码 就 死 了 , 你 一直 打不开 那 封信 。 现在 我 告诉 你 密码 CAMEL , 就是 你 毒死 金鱼 的 香烟 的 牌子 。 破壁 人 二号 手忙脚乱 地 取出 笔记本电脑 , 在 等待 电脑 启动 的 间隙 他 已经 泪流满面 了 , “ 主 , 我 的 主 , 真的 是 你 吗 ? 真的 是 你 吗 ? ” 他 哽咽 着 说 。 电脑 启动 后 , 他用 ETO 内部 的 专用 阅读程序 打开 那个 邮件 的 附件 , 密码 提示框 出现 , 他 输入 密码 后 , 文本 显示 出来 , 而 他 已经 没有 心思 细读 其 内容 了 , 只是 跪 在 那里 掩面 哭 着 : “ 主 啊 , 真的 是 你 , 我 的 主 … … ” 稍微 平静 了 一些 后 , 他 抬起 头 泪眼 蒙眬 地说 , “ 对 统帅 参加 的 聚会 的 袭击 、 巴拿马运河 的 埋伏 , 我们 都 没有 得到 通知 , 你们 为什么 抛弃 我们 ? ” 字幕 : 我们 害怕 你们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是因为 我们 思维 的 不 透明 吗 ? 这 没有 必要 , 要 知道 , 我们 所 拥有 的 你们 不 具备 的 那些 能力 : 欺骗 、 诡计 、 伪装 、 误导 等等 , 都 是 用来 为 你们 服务 的 。 ” 字幕 : 我们 不 知道 这 是不是 真的 , 假设 是 真的 , 这种 恐惧 照样 存在 。 你们 的 圣经 提到 过 叫 蛇 的 动物 , 如果 这时 一条 蛇 爬 到 你 面前 , 对 你 说 它 是 为 你 服务 的 , 你 能 因此 不 害怕 和 厌恶 它 吗 ?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如果 它 说 的 是 真的 , 我 能克服 自己 的 厌恶 和 恐惧 接纳 它 的 。 ” 字幕 : 这 很 难 吧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当然 , 我 知道 , 你们 已经 被 蛇 咬 过 一次 了 在 实时 通讯 实现 后 , 对 我们 的 问题 你们 做出 了 如此 详尽 的 回答 , 其中 的 大部分 信息 , 比如 接收 到 人类 发出 的 第一次 信号 的 过程 , 还有 智子 的 建造 过程 , 是 根本 没有 必要 告诉 我们 的 。 我们 最初 是 把 这些 当做 主 的 信任 , 现在 看来 是 自作多情 了 。 这 对 我们 来说 一直 是 一件 很难 理解 的 事 : 我们 之间 的 通讯 和 交流 不是 通过 思维 的 透明 显示 进行 的 , 为什么 不能 对要 发送 的 信息 有 选择地 隐瞒 呢 ? ” 字幕 : 这种 选择 也 是 有 的 , 只是 隐瞒 得 没有 你们 所 设想 的 那么 多 。 事实上 我们 的 世界 中 也 存在 不 借助 思维 显示 进行 的 交流 和 通讯 , 在 技术 时代 尤其 如此 , 但 思维 透明 已经 形成 了 我们 的 文化 和 社会 习性 , 这 对于 你们 来说 确实 很难 理解 , 就 像 我们 难以 理解 你们 一样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我 想 在 你们 的 世界 , 欺骗 和 计谋 不 可能 一点 都 没有 。 ” 字幕 : 有 的 , 只是 与 你们 相比 十分 简陋 。 比如 在 我们 世界 的 战争 中 , 敌对 双方 也 会 对 自己 的 阵地 进行 伪装 , 但 如果 敌人 对 伪装 的 区域 产生 了 怀疑 , 直接 向 对方 询问 , 那 他们 一般 都 会 得到 真相 的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这太 不可思议 了 。 ” 字幕 : 你们 对 我们 也 一样 不可思议 。 你 的 书架上 有 一 本书 , 叫 三个 王国 的 故事 [ 16 ] … …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你们 不可 能看懂 它 吧 。 ” 字幕 : 也 看 懂 了 一小部分 , 像 普通人 看 一部 艰深 的 数学 著作 , 要 经过 大量 的 思考 并且 充分发挥 想象力 才能 弄懂 一点儿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这 本书 确实 充分 展示 了 人类 战略 计谋 所 达到 的 层次 。 ” 字幕 : 但 我们 有 智子 , 可以 使 人类 世界 的 一切 都 变成 透明 的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除了 人 本身 的 思维 。 ” 字幕 : 是 的 , 智子 看不到 思维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你 一定 知道 面壁 计划 吧 。 ” 字幕 : 比 你 知道 的 要 多 , 它 就要 付诸实施 了 , 这 正是 我 找 你 的 原因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你 对 面壁 计划 怎么 看 ? ” 字幕 : 还是 那种 感觉 , 像 你们 看到 了 蛇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可是 圣经 中 的 蛇 帮助 人类 获得 了 智慧 , 人类 的 面壁 计划 将 建立 起 一个 或 几个 对 你们 来说 极其 诡异 和 险恶 的 迷宫 , 我们 可以 帮助 你们 走出 这些 迷宫 。 ” 字幕 : 这种 思维 透明度 的 差别 , 使 我们 更 坚定 了 消灭 人类 的 决心 。 请 你们 帮助 我们 消灭 人类 , 最后 我们 再 消灭 你们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我 的 主 , 你 的 表达方式 有 问题 , 这种 表达方式 显然 是 由 你们 思维 透明 显示 的 交流 方式 决定 的 。 在 我们 的 世界 里 , 即使 表达 真实 的 思想 , 也 要 用 一种 适当 的 和 委婉 的 方式 , 比如 你 刚才 的话 , 虽然 与 ETO 的 理想 是 一致 的 , 但 过分 的 直接 表达 可能 会令 我们 的 一部分 同志 产生 反感 , 进而 产生 不可 预料 的 后果 。 当然 , 那种 适当 表达方式 你 可能 永远 也 学 不会 。 ” 字幕 : 正是 由于 这种 对 思想 变形 的 表达 , 使 人类 社会 的 交流信息 , 特别 是 人类 的 文学作品 , 都 像是 曲折 的 迷宫 … … 据我所知 , ETO 现在 已经 到 了 崩溃 的 边缘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这 都 是因为 你们 对 我们 的 抛弃 , 那 两次 打击 是 致命 的 。 现在 , ETO 中 的 拯救 派 已经 分崩离析 , 只有 降临 派 在 维持 着 组织 的 存在 。 这 你 显然 都 是 知道 的 , 但 最 致命 的 打击 是 在精神上 , 由于 这次 抛弃 , 同志 们 对 主 的 忠诚 正在 经受考验 , 为了 维持 这种 忠诚 , ETO 急需 得到 主 的 支持 。 ” 字幕 : 我们 不 可能 向 你们 传递 技术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这 也 不 需要 , 你们 只 需要 恢复 以前 所 做 的 , 向 我们 传达 智子 得到 的 信息 。 ” 字幕 : 这 当然 可以 , 但 目前 ETO 首先 要 做 的 , 是 执行 你 刚才 看到 的 那个 重要 使命 , 那 是 我们 在 伊文斯 死前 发给 他 的 , 他 给 你 下达 了 执行命令 , 但 由于 密码 问题 你 没能 完成 。 破壁 人 二号 这才 想起 电脑 上 那 封刚 解密 的 信 , 他 仔细 看 了 一遍 。 字幕 : 很 容易 完成 的 使命 , 不是 吗 ?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不是 太难 , 但 这 真的 很 重要 吗 ? ” 字幕 : 以前 十分 重要 , 现在 , 由于 人类 的 面壁 计划 , 万分 重要 了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为什么 ? ” 字幕 ( 长时间 停顿 ) : 伊文斯 知道 为什么 , 但 他 显然 没有 告诉 任何人 , 他 是 对 的 , 这 很 幸运 , 现在 , 我们 不能 告诉 你 为什么 。 破壁 人 二号 ( 面露 欣喜 ) : “ 我 的 主 , 你 学会 隐瞒 了 ! 这是 一个 进步 ! ” 字幕 : 伊文斯 教 了 我们 很多 , 但 我们 在 这方面 仍然 很 幼稚 , 用 他 的话 说仅 相当于 你们 五岁 孩子 的 水平 。 仅 就 他 发给 你们 的 这条 命令 而言 , 其中 的 一项 计谋 我们 就学 不会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你 是 指 的 他 提出 的 这项 要求 吧 不能 显示 出是 ETO 做 的 , 以免 引起 注意 。 这个 嘛 , 如果 目标 很 重要 , 这 要求 是 很 自然 的 。 ” 字幕 : 在 我们 看来 这是 复杂 的 计谋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好 的 , 我 去 完成 , 照 伊文斯 的 要求 去 完成 。 主 , 我们 会 证明 自己 的 忠诚 。 ” 在 互联网 浩瀚 的 信息 海洋 中 , 有 一个 偏僻 的 角落 , 在 这个 角落里 , 也 有 一个 偏僻 的 角落 , 在 这个 角落 的 角落里 , 还有 角落 的 角落 的 角落 , 就 在 一个 最 深层 的 偏僻 角落里 , 那个 虚拟 的 世界 复活 了 。 寒冷 而 诡异 的 黎明 中 , 没有 金字塔 , 也 没有 联合国 大厦 和 单摆 , 只有 广阔 而 坚硬 的 荒原 延伸 开去 , 像 一大块 冰冷 的 金属 。 周文王 从 天边 走来 , 他 披 着 破烂 的 长袍 , 外面 还 裹 着 一张 肮脏 的 兽皮 , 带 着 一把 青铜剑 , 他 的 脸 像 那 兽皮 一样 脏 和 皱 , 但 双眼 却 很 有神 , 眸子 映着 曙光 。 “ 有人 吗 ? ” 他 喊道 , “ 有人 吗 ? 有人 吗 … … ” 周文王 的 声音 立刻 被 这 无边 的 荒漠 吞没 了 , 他 喊 了 一阵 , 疲惫 地 坐在 地上 , 调快 了 时间 进度 , 看着 太阳 变成 飞星 , 飞星 又 变成 太阳 , 看着 恒 纪元 的 太阳 像 钟摆 般 一次次 划过 长空 , 看着 乱 纪元 的 白昼 和 黑夜 把 世界 变成 一个 灯光 失控 的 空旷 舞台 。 时光 飞逝 中 , 没有 沧海桑田 的 演变 , 只有 金属 般 永恒 的 荒漠 。 三颗 飞星 在 太空 深处 舞蹈 , 周文王 在 严寒 中 冻成 冰柱 , 很快 一颗 飞星 变成 太阳 , 当 那火 的 巨盘 从 空中 掠过 时 , 周文王 身上 的 冰 瞬间 融化 , 他 的 身体 燃成 一根 火柱 , 就 在 完全 化为灰烬 之前 , 他 长叹一声 退出 了 。 三十名 陆海空军 官用 凝重 的 目光 注视 着 深红色 帷幔 上 的 那个 徽章 , 它 的 主体 是 一颗 发出 四道 光芒 的 银星 , 那 四道 光芒 又 是 四 把 利剑 的 形状 , 星 的 两侧 有 “ 八一 ” 两个 字 , 这 就是 中国 太 空军 的 军徽 。 ------------ 第 60 章 面壁 者 ( 3 ) 常伟思 将军 示意 大家 坐下 , 把 军帽 端正 地 放在 面前 的 会议 桌上 后 , 他 说 : “ 太 空军 正式 成立 的 仪式 将 在 明天 上午 举行 , 军装 和 肩章 、 领章 也 要 那时 才能 发放 到 各位 手上 , 不过 , 同志 们 , 我们 现在 已经 同属 一个 军种 了 。 ” 大家 互相 看看 , 发现 三十个 人中 竟 有 十五 人 穿着 海军 军装 , 空军 九人 , 陆军 六人 。 他们 重新 把 目光 集中 到 常伟思 那里 时 , 尽量 不 使 自己 的 不解 表现 出来 。 常伟思 微微一笑 说 : “ 这个 比例 很 奇怪 , 是 吗 ? 请 大家 不要 以 现在 的 航天 规模 来 理解 未来 的 太空 舰队 , 将来 太空 战舰 的 体积 可能 比 目前 的 海上 航空母舰 还 大 , 舰上 人员 也 同样 更 多 。 未来 太空 战争 就是 以 这样 的 大 吨位 、 长 续航 的 作战 平台 为 基础 , 这种 战争 方式 更 像 海战 而 不是 空战 , 只是 战场 由 海战 的 二维 变成 了 太空 的 三维 。 所以 , 太空 军种 的 组建 将 以 海军 为 主要 基础 。 我 知道 , 在 这 之前 大家 普遍认为 太 空军 的 基础 是 空军 , 所以 来自 海军 的 同志 们 的 思想 准备 可能 不足 , 要 尽快 适应 。 ” “ 首长 , 我们 真的 没想到 。 ” 章 北海 说 , 他 旁边 的 吴岳则 一动不动 地 笔直 坐 着 , 章 北海 敏锐地 发现 , 舰长 那 平视 前方 的 双眼 中 , 有 什么 东西 熄灭 了 。 常伟思 点点头 , “ 其实 , 不要 把 海军 与 太空 的 距离 想得 那么 远 , 为什么 是 宇宙飞船 而 不是 宇宙 飞机 呢 ? 为什么 是 太空 舰队 而 不是 太空 机群 呢 ? 在 人们 的 思想 中 , 太空 和 海洋 早就 有 联系 了 。 ” 会场 的 气氛 放松 了 一些 , 常伟思 接着 说 : “ 同志 们 , 到 目前为止 , 这个 新 军种 还 只有 我们 三十 一名 成员 。 关于 未来 的 太空 舰队 , 目前 所 进行 的 是 基础 研究 工作 , 各学科 的 研究 已经 全面 展开 , 主要 力量 集中 在 太空 电梯 和 大型 飞船 的 核聚变 发动机 上 … … 但 这些 都 不是 太 空军 的 工作 , 我们 的 任务 , 是 要 创立 一个 太空 战争 的 理论体系 。 对于 这种 战争 , 我们 所知 为 零 , 所以 这是 一个 艰巨 的 任务 , 也 是 最 基础 的 工作 , 因为 未来 太空 舰队 的 建设 , 是 要 以 这个 理论体系 为 基础 的 。 所以 , 初级阶段 的 太 空军 更 像 一个 军事科学院 , 我们 在座 同志 的 首要 工作 就是 组建 这个 科学院 , 下 一步 , 大批 的 学者 和 研究 人员 将 进入 太 空军 。 ” 常伟思站 起来 , 走 到 军徽 前 转身 面对 太 空军 的 全体 指战员 , 说出 了 他们 终生 难忘 的 一段话 : “ 同志 们 , 太 空军 的 历程 是 十分 漫长 的 , 按 初步 预计 , 各学科 的 基础 研究 至少 需要 五十年 , 而 大规模 太空 航行 的 各项 关键技术 , 还 需要 一个 世纪 才能 成熟 到 实用阶段 ; 太空 舰队 从 初建 到 达到 预想 规模 , 乐观 的 估计 也 需要 一个 半世纪 。 也就是说 , 太 空军 从 组建 到 形成 完整 战斗力 , 需要 三个 世纪 的 时间 。 同志 们 , 我 想 你们 已经 知道 这 意味着 什么 , 我们 在场 的 所有人 都 没有 机会 进入 太空 , 更 不 可能 在 有生之年 见到 我们 的 太空 舰队 , 甚至 连 一个 可信 的 太空 战舰 模型 都 见 不到 。 太空 舰队 的 第一代 指战员 将 在 两个 世纪 后 产生 , 而 从 这时 再 过 两个 半世纪 , 地球 舰队 将 面对 外星 侵略者 , 那时 在 战舰 上 的 , 是 我们 的 第 十几代 子孙 。 ” 军 人们 陷入 了 长久 的 沉默 , 铅色 的 时光 之路 在 他们 面前 徐徐 展开 , 在 漫长 的 延伸 中隐入 未来 的 茫茫 迷雾 中 。 他们 看不清 这 长路 的 尽头 , 但 能 看到 火焰 和 血光 在 那里 闪耀 。 人生 苦短 这一 现实 从来 没有 像 现在 这样 折磨 他们 , 他们 的 心 已 飞越 时间 之穹 , 与 他们 的 十几代 子孙 一起 投入 到 冷酷 太空 中 的 血与火 里 , 那 是 所有 军人 的 灵魂 相聚 的 地方 。 苗福 全一 回来 , 照例 请 张援 朝 和 杨晋 文去 他 家里 喝酒 聊天 , 那个 川妹子 做 了 一桌 丰盛 的 菜 。 酒桌上 , 张援 朝 说起 了 上午 去 建行 取钱 的 事 。 “ 你 没 听说 呀 , 好几家 银行 都 踩死 人 了 , 那 柜台 前 的 人 摞 了 三层 ! ” 苗福全 说 。 “ 那 你 的 钱 呢 ? ” 张援 朝 问 。 “ 取出 来 一部分 , 剩下 的 就 冻 着 呗 , 有 啥 法儿 。 ” “ 你拔 根毛 儿 都 比 我们 多 。 ” 老张 说 。 杨晋 文说 : “ 新闻 里 说 了 , 以后 社会 的 恐慌 情绪 缓和 下来 之后 , 政府 会 逐渐 解冻 的 , 一 开始 可能 只是 解冻 一定 的 比例 , 但 形势 总会 恢复正常 的 。 ” 老张 说 : “ 但愿如此 吧 … … 政府 早早 把 现在 叫做 战争 时期 实在 是 个 错误 , 搞 得人心 都 慌 了 , 现在 的 人 都 是 首先 为 自个儿 着想 , 有 几个 想着 四百年 后 地球 抗战 的 ? ” “ 主要 问题 不是 这个 ! ” 杨晋 文说 , “ 我 早就 说 过 , 中国 的 高 储蓄率 是 一颗 大 地雷 , 怎么着 , 说 对 了 吧 ? 高 储蓄 , 低 社保 , 老百姓 存在 银行 里 的 钱 就 成 了 命根儿 , 一有 风吹草动 当然 会 产生 群体性 恐慌 。 ” 老张 问 杨晋文 : “ 你 说 这 战时 经济 , 是 个 什么 玩意儿 ? ” “ 这 事儿 出得 太 突然 , 我 看 谁 现在 也 没个 完整 的 概念 , 新 经济 政策 还 在 制定 中 , 但 有 一点 是 可以 肯定 的 : 苦日子 要来 了 。 ” “ 苦日子 算个 屁 , 我们 这 岁数 的 又 不是 没过 过 , 大不了 就 当 回到 六 ○ 年 呗 。 ” 苗福全 说 。 “ 只是 可怜 了 孩子 。 ” 张援 朝 独自 干 了 一 杯酒 。 这时 , 一阵 标题音乐 声 让 三个 人 同时 转向 电视 , 这是 现在 人们 都 熟悉 的 声音 , 可以 令 所有 的 人 停下 正在 做 的 事情 , 这是 重要 新闻 的 标题音乐 , 这种 新闻 可以 打破 正常 的 节目 播出 顺序 随时 插播 。 三个 老人 还 记得 , 在 上 世纪 八十年代 以前 , 广播电台 和 电视 中 也 常 出现 这样 的 新闻 , 但 在 后来 长长的 太平盛世 中 , 这种 新闻 消失 了 。 重要 新闻 开始 播出 : 据本台 驻 联合国秘书处 记者 报道 : 联合国 发言人 在 刚刚 结束 的 新闻 发布会 上 宣布 , 将 于 近期 召开 特别 联合国大会 , 讨论 逃亡 主义 问题 。 本届 特别 联大 是 由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各 常任理事 国 共同 促成 的 , 旨在 使 国际 社会 在 对 逃亡 主义 的 态度 上 达成 共识 , 并 制定 相应 的 国际法 。 下面 , 让 我们 简单 回顾 一下 逃亡 主义 问题 的 产生 和 发展 过程 。 当三体 危机 出现 后 , 逃亡 主义 随之 产生 , 其 主要 论点 是 : 在 人类 尖端科学 被 锁死 的 前提 下 , 规划 四个 半世纪 后 的 地球 和 太阳系 防御 是 没有 意义 的 , 考虑 到 人类 技术 在 未来 四个 多 世纪 所 能 达到 的 高度 , 比较 现实 的 目标 应该 是 建造 星际 飞船 , 使 人类 的 一小部分 能够 向 外太空 逃亡 , 以 避免 人类文明 的 彻底 灭绝 。 对于 逃亡 的 目的地 , 有 三种 选择 : 其一 , 新世界 选择 , 即 在 星际 间 寻找 新 的 人类 可以 生存 的 世界 。 这 无疑 是 最 理想 的 目标 , 但 需要 极高 的 航行 速度 和 漫长 的 航程 , 以 人类 在 危机 阶段 所 能 达到 的 技术 高度 看 , 不太可能 实现 。 其二 , 星舰 文明 选择 , 即 逃亡 的 人类 把 飞船 作为 永久 居住地 , 使 人类文明 在 永远 的 航行 中 延续 。 这个 选择 面临 着 与 新世界 选择 相同 的 困难 , 只是 更 多 偏重于 建立 小型 自 循环 生态系统 的 技术 , 这种 世代 运行 的 全封闭 生态圈 远远 超出 了 人类 目前 的 技术 能力 。 其三 , 暂避 选择 , 在 三体 文明 已经 在 太阳系 完成 定居 后 , 已经 逃亡 到 外太空 的 人类 与 三体 社会 积极 交流 , 等待 和 促成 其 对外 太空 残余 人类 政策 的 缓和 , 最后 重返 太阳系 , 以较 小 的 规模 与 三体 文明 共同 生存 。 暂避 选择 被 认为 是 最 现实 的 方案 , 但 变数 太 多 。 逃亡 主义 出现 后 不久 , 全球 就 有 多家 媒体报道 : 美国 和 俄罗斯 两个 空间 技术 大国 已经 秘密 开始 了 自己 的 外太空 逃亡 计划 。 虽然 两国政府 都 立刻 断然 否认 自己 存在 这样 的 计划 , 仍然 在 国际 社会 引起 轩然大波 , 并 由此 引发 了 一场 “ 技术 公有化 ” 运动 。 在 第三届 特别 联大 上 , 许多 发展中国家 要求 美 、 俄 、 日 、 中 和 欧盟 进行 技术 公开 , 将 包括 宇航 技术 在内 的 所有 先进 技术 无偿 提供 给 国际 社会 , 以 使得 人类 所有 的 国家 和 民族 在 三体 危机 面前 享有 同等 的 机会 。 “ 技术 公有化 ” 运动 的 倡导者 还举 了 一个 先例 : 在 本世纪初 , 欧洲 几 大 制药 公司 曾 向 生产 最 先进 的 治疗 艾滋病 药物 的 非洲 国家 收取 高额 的 技术 专利费 , 并 由此 引发 了 一场 备受 关注 的 诉讼 , 面对 艾滋病 在 非洲 迅速 蔓延 的 严峻形势 , 在 强大 的 舆论压力 下 , 几 大 制药 公司 在 开庭 前 宣布 放弃 专利权 。 在 目前 世界 所 面临 的 终极 危机 面前 , 公开 技术 是 各 先进 国家 对 全人类 不可 推辞 的 责任 。 “ 技术 公有化 ” 运动 得到 了 发展中国家 的 一致 响应 , 甚至 得到 了 部分 欧盟 成员国 的 支持 , 但 相关 的 提案 在 联合国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会议 上 均 被 否决 。 此后 , 中 俄 两国 在 第五届 特别 联大 上 提出 一项 “ 有限 技术 公有化 ” 提案 , 倡议 在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常任理事 国间 进行 技术 公有化 , 也 立刻 遭 美英 两 国 否决 。 美国政府 表示 , 任何 形式 的 技术 公有化 都 是 不 现实 的 , 是 幼稚 的 想法 , 即使 在 目前 情况 下 , 美国 的 国家 安全 仍 处于 “ 仅次于 地球 防御 ” 的 重要 地位 。 “ 有限 技术 公有化 ” 提案 的 失败 在 各 技术 强国 间 也 造成 了 分裂 , 致使 建立 地球 联合 舰队 的 方案 破产 。 “ 技术 公有化 ” 运动 受挫 所 产生 的 影响 是 深远 的 , 它 使 人们 认识 到 , 即使 在 毁灭性 的 三体 危机 面前 , 人类 大同 仍 是 一个 遥远 的 梦想 。 “ 技术 公有化 ” 运动 是 由 逃亡 主义 引发 的 , 国际 社会 只有 对 逃亡 主义 达成 共识 , 才能 部分 弥合 发达国家 与 发展中国家 , 以及 发达国家 之间 已经 造成 的 裂痕 。 本届 特别 联大 就是 在 这样 的 背景 下 即将 召开 。 … … “ 对 了 , 说起 这个 , ” 苗福全 说 , “ 我前 几天 在 电话 里 跟 你们 说 的 那件事 还 真 有点 靠 谱 的 。 ” “ 什么 事 ? ” “ 就是 逃亡 基金 啊 。 ” “ 嗨 , 老苗 啊 , 你 怎么 信 那个 , 你 可不 像是 个 容易 受骗 的 人 。 ” 杨晋文 不以为然 地说 。 “ 不 不 , ” 老苗 看看 两人 , 压低 了 声音 , “ 那个 年轻人 叫 史晓明 , 我 通过 各种 路子 查 了 查 他 的 背景 , 他爸 是 在 地球 防务 安全部 工作 ! 那 人 原来 是 市局 反恐 大队 的 队长 , 现在 在 防务 安全部 大小 也 是 个 人物 , 专门 负责 对付 ETO ! 我 这儿 有个 电话 , 就是 他 所在 的 那个 部门 的 , 你们 可以 自个儿 去 打听 。 ” 张援 朝 和 杨晋文 互相 看看 , 老杨 笑笑 , 拿 起 酒瓶 向 自己 的 杯子 里 倒 酒 , “ 是 真的 又 怎么样 ? 真有 逃亡 基金 这 回事 又 怎么样 ? 我 买得起 吗 ? ” “ 就是 啊 , 那 是 为 你们 有钱人 准备 的 。 ” 老张 醉眼 蒙眬 地说 。 杨晋文 突然 激动 起来 , “ 要 真是 有 这 回事 , 那 国家 就是 混蛋 ! 要 逃亡 , 也 得 让 后代 中 的 精英 走 。 谁 有钱 谁 就 走 , 这成 他 妈 什么 了 ? 这种 逃亡 有 意义 吗 ? ” 苗福全 指点 着 杨晋文 笑了起来 , “ 得 得 , 老 杨 啊 , 你 绕 什么 弯儿 , 就 直说 让 你 的 后代 走 不 就 完 了 吗 ? 看看 你 儿子 和 儿媳 , 都 是 博士 科学家 , 都 是 精英 , 那 你 的 孙子 曾孙 也 多半 是 精英 了 。 ” 他端 起 酒杯 , 点点头 , “ 不过 话 又 说 回来 , 人人平等 对 不 对 , 你们 精英 , 又 不是 神仙 , 凭 啥 ? ” “ 你 什么 意思 ? ” “ 花钱买 东西 , 天经地义 , 我 花钱 给 苗家 买个 后 , 更是 天经地义 ! ” “ 这 是 钱 能 买来 的 吗 ? 逃亡者 的 使命 是 延续 人类文明 , 他们 自然 应该 是 文明 的 精华 。 拉 一帮 财主 去 宇宙 , 哼 , 那成 什么 了 ? ” 苗福全 脸上 本来 就 很 勉强 的 笑 消失 了 , 他 用 一根 粗 指头 指点 着 杨晋 文说 : “ 我 早就 知道 你 看不起 我 , 我 再 有钱 , 在 你 眼里 也 就是 个土 财主 而已 , 是不是 ? ” “ 你 以为 你 是 什么 ? ” 杨晋文 借着 酒劲 问 。 苗福 全一 拍桌子 站 起来 , “ 杨晋文 , 老子 还 就 看不上 你 这个 酸 劲儿 , 老子 … … ” 张援 朝 也 猛 拍桌子 , 响声 比苗福全 高出 了 一倍 , 三个 酒杯 有 两个 翻倒 了 , 吓 得 那个 端菜 的 川妹子 惊叫 一声 。 老张 依次 指着 两人 说 : “ 好 , 好 , 你 是 人类 精英 , 你 呢 , 是 有钱人 , 那 就 剩下 我 了 , 我 他 妈 是 什么 ? 穷 工人 一个 , 我 活该 就 得 断子绝孙 是不是 ? ! ” 他 有 掀 桌子 的 冲动 , 但 还是 克制 住 了 , 转身 离去 , 杨晋文 也 跟着 走 了 。 破壁 人 二号 小心翼翼 地 把 新 的 金鱼 放入 鱼缸 , 和 伊文斯 一样 , 他 喜欢 独处 , 但 需要 人类 之外 的 其他 生物 陪伴 , 他 常常 对 金鱼 说话 , 就 像 对 三体 人 说话 那样 , 这 两者 都 是 他 希望 能 在 地球 上 长久 生存 的 生命 。 这时 , 他 的 视网膜 上 出现 了 智子 的 字幕 。 字幕 : 我 最近 一直 在 研究 那本 三个 王国 的 故事 , 正如 你 所说 , 欺骗 和 诡计 是 一门 艺术 , 就 像 蛇 身上 的 花纹 一样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我 的 主 , 你 又 谈到 了 蛇 。 ” 字幕 : 蛇 身上 的 花纹 越 美丽 , 它 整体 看上去 就 越 可怕 。 我们 以前 对 人类 的 逃亡 不在意 , 只要 他们 不 在 太阳系 中 存在 就行 , 但 现在 我们 调整 了 计划 , 决定 制止 人类 的 逃亡 , 让 思维 完全 不 透明 的 敌人 逃 到 宇宙 中是 很 危险 的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你们 有 什么 具体 方案 吗 ? ” 字幕 : 舰队 已经 调整 了 到达 太阳系 时 的 部署 , 将 在 柯伊伯 带处 从 四个 方向 迂回 , 对 太阳系 形成 包围 态势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如果 人类 真 要 逃亡 , 那时 已经 来不及 了 。 ” 字幕 : 是 这样 , 所以 我们 需要 你们 的 帮助 , ETO 的 下 一个 使命 将 制止 或 延缓 人类 的 逃亡 计划 。 破壁 人 二号 ( 微微一笑 ) : “ 我 的 主 , 其实 在 这个 问题 上 你们 根本 不 需要 担心 , 人类 的 大规模 逃亡 不会 发生 。 ” 字幕 : 可是 即使 在 目前 有限 的 技术 发展 空间 里 , 人类 也 有 可能 造 出 世代 飞船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逃亡 的 最大 障碍 不是 技术 。 ” 字幕 : 那 是 国家 间 的 争端 吗 ? 这届 特别 联大 也许 能 解决 这个 问题 , 如果 不能 , 发达国家 完全 有 实力 不顾 发展中国家 的 反对 , 强行 推进 这个 计划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逃亡 的 最大 障碍 也 不是 国家 间 的 争端 。 ” 字幕 : 那 是 什么 ?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是 人 与 人 之间 的 争端 , 也 就是 谁 走 谁 留 的 问题 。 ” 字幕 : 这 在 我们 看来 不是 问题 。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我们 最初 也 这么 想 , 但 现在 看来 , 这是 一个 不 可能 克服 的 障碍 。 ” 字幕 : 能 解释一下 吗 ? 破壁 人 二号 : “ 虽然 你们 已经 熟悉 人类 历史 , 但 这 可能 仍然 很难 理解 : 谁 走 谁 留 涉及 人类 的 基本 价值观 , 这种 价值观 在 过去 的 时代 促进 了 人类 社会 的 进步 , 但 在 这种 终极 灾难 面前 , 它 就是 一个 陷阱 , 到 现在 为止 , 甚至 连 人类 自己 的 大多数 , 都 没有 意识 到 这个 陷阱 有多深 , 主 , 请 你 相信 我 的话 , 最终 没人能 跳出 这个 陷阱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61 章 面壁 者 ( 4 ) “ 张叔 , 您 不用 忙 着 做 决定 , 该 问 的 都 问到 , 这笔 钱 毕竟 不是 一个 小数 。 ” 史晓明 一脸 诚恳 地 对 张援 朝 说 。 “ 要 问 的 还是 这 事儿 的 真实性 , 电视 上 说 … … ” “ 您 别管 电视 上 怎么 说 , 国务院 发言人 半个 月 前 还 说 不 可能 冻结 存款 呢 … … 理智 地 想想 , 您 这么 个 普通 老百姓 , 还 在 为 自己 家族 血脉 的 延续 着想 , 那 国家 主席 和 总理 , 怎么 可能 不 为 中华民族 的 延续 着想 ? 联合国 , 怎么 可能 不 为 人类 的 延续 考虑 ? 这届 特别 联大 , 就是 要 确定 一个 国际性 的 合作 方案 , 并 正式 启动 人类 逃亡 计划 , 这是 刻不容缓 的 事 啊 。 ” 老张 缓缓 地 点点头 , “ 想想也是 这么回事 , 可 我 总 觉着 , 这 是 很 远 的 事儿 啊 , 是不是 该 我 操心 呢 ? ” “ 张叔 啊 , 这 是 个 误解 , 绝对 的 误解 。 很远 吗 ? 不 可能 很远 了 , 您 以为 , 逃亡 飞船 要 三四百年 后 才 起程 吗 ? 要是 那样 , 三体 舰队 就 能 很快 追 上 它们 。 ” “ 那 什么 时候 飞船 能 上路 呢 ? ” “ 您 就要 抱 孙子 了 是 吧 ? ” “ 是 啊 。 ” “ 您 的 孙子 就 能 看到 飞船 起程 。 ” “ 他 能 上 飞船 ? ! ” “ 不 不 , 那 不 可能 , 但 他 的 孙子 能 上 飞船 。 ” 张援 朝 心里 算了算 , “ 这 就是 … … 七八十年 吧 。 ” “ 比 那 要 长 , 战争 时期 政府 会 加紧 控制 人口 , 除了 限制 生育 数量 , 生育 间隔 也 要 拉长 , 一代 要 按 四十年 算 吧 , 大概 一百二十年 , 飞船 就 可以 起程 了 。 ” “ 这 也 够快 的 , 那时 飞船 造得 出来 吗 ? ” “ 张叔 , 您 想想 一百二十年 前 是 什么 样子 ? 那时 还是 清朝 呢 , 那时 从 杭州 到 北京 得 走 个把月 , 皇帝 到 避暑山庄 还 得 在 轿子 里 颠 好 几天 呢 ! 现在 , 从 地球 到 月球 也 就是 不到 三天 的 路 。 技术 是 加速 发展 的 , 就是说 发展 起来 会 越来越快 , 加上 全世界 都 投入 全力 研究 宇航 技术 , 一百二十年 左右 飞船 是 可以 造出来 的 。 ” “ 宇宙 航行 , 是 件 很 艰险 的 事 吧 ? ” “ 那不假 , 但 那时 地球 上 就 不 艰险 吗 ? 你 看看 现在 这 局势 的 变化 吧 , 国家 把 主要 经济 力量 用 在 建立 太空 舰队 上 , 太空 舰队 不是 商品 , 没有 一分钱 利润 的 , 人民 生活 只能 每况愈下 , 加上 我们 的 人口基数 这么 大 , 吃饱 饭 都 成问题 。 还有 , 您 看 现在 这 国际形势 , 发展中国家 没有 能力 搞 逃亡 计划 , 发达国家 又 拒绝 技术 公有 , 穷国 和 小国 绝不会 罢休 。 现在 不 就 纷纷 以 退出 核不扩散 条约 相威胁 , 以后 还 可能 采取 更加 极端 的 行动 , 说不定 一百二十年 后 , 不 等 外星 舰队 到达 , 地球 上 已经 是 战火 连天 了 ! 到 了 您 的 曾孙 的 时代 , 还 不知 过 的 是 什么 日子 呢 ! 再说 , 逃亡 飞船 也 不是 您 想象 的 那样 , 您 拿 现在 的 神舟 飞船 和 国际 空间站 与 它们 比 就 闹笑话 了 。 那些 飞船 很大 的 , 每艘 都 像 一座 小 城市 , 而且 是 一个 完整 的 生态圈 , 就是说 像 一个 小 地球 , 人类 在 上面 不需 外界 供给 就 可以 生生不息 。 还有 最 重要 的 , 就是 冬眠 , 这 现在 就 可以 做到 了 , 飞船 的 乘客 大部分 时间 都 是 在 冬眠 中 度过 的 , 一百年 感觉 跟 一天 差不多 , 直到 找到 新 的 世界 , 或者 和 三体 人 达成协议 返回 太阳系 , 他们 才 会 长期 醒来 , 这不比 在 地球 上 过 苦日子 强 吗 ? ” 张援 朝 沉思 着 , 没有 说话 。 史晓明 接着 说 : “ 当然 , 我 跟 你 说 实在话 , 正像 您 说 的 , 宇宙 航行 确实 是 件 艰险 的 事 , 在 太空 中 遇到 什么样 的 艰险 谁 都 不 知道 , 这 里面 , 很大 程度 上 是 为了 延续 您 张家 的 血脉 , 您 对此 要是 不太 在意 … … ” 张援 朝 像 被 刺 了 一下 似的 盯 着 史晓明 , “ 你 这 年轻人 怎么 说话 呢 , 我 怎么 会 不在意 ? ” “ 不 不 , 张叔 , 您 听 我 说完 , 我 不是 那个 意思 , 我 是 说 , 即使 您 根本 不 打算 让 您 的 后人 上 飞船 逃往 外太空 , 这 基金 也 是 值得 买 的 , 保值 啊 ! 这 东西 一旦 向 社会 公开 发售 , 那 价格 会飞 一样 向 上涨 。 有钱人 多着呢 , 现在 也 没有 别的 投资 渠道 , 屯粮 犯法 , 再说 , 越是 有钱 就 越 要 考虑 家族 的 延续 , 您 说 是不是 ? ” “ 是 是 , 这 我 知道 。 ” “ 张叔 啊 , 我 真的 是 一片 诚心 , 现在 , 逃亡 基金 还 处于 起步 阶段 , 只有 一小部分 对 内部 特殊 人员 发售 , 我 弄 到 指标 也 不 容易 … … 反正 您 多 考虑 考虑 , 想 好 了 就 给 我 打电话 , 我 和 您 一起 去 办手续 。 ” 史晓明 走 后 , 老张 来到 阳台 上 , 仰望 着 在 城市 的 光晕 中 有些 模糊 的 星空 , 心里 说 : 我 的 孙儿 们 啊 , 爷爷 真要 让 你们 去 那个 永远 是夜 的 地方 吗 ? 周文王 再次 在 三体 世界 的 荒漠 上 跋涉 , 这时 有 一个 很小 的 太阳升 到 中天 , 阳光 没有 什么 热力 , 但 把 荒漠 照得 很 清晰 , 荒漠 上 仍 空无一物 。 “ 有人 吗 ? 有人 吗 ? 有人 吗 … … ” 周文王 突然 眼睛 一 亮 , 他 看到 一个 人 骑着马 从 天边 飞奔而来 , 并 远远地 认出 了 那 人 是 牛顿 , 于是 冲 他 拼命 地 挥手 。 牛顿 很快 来到 周文王 身前 , 勒住 了 马 , 跳下来 后 赶紧 扶正 假发 。 “ 你 瞎 嚷嚷 什么 ? 是 谁 又 建 了 这 鬼 地方 ? ” 牛顿 挥手 指指 天地间 问 。 周文王 没有 回答 他 的话 , 而是 拉住 他 的 手 急切 地 诉说 : “ 同志 , 我 的 同志 , 我 告诉 你 , 主 没有 抛弃 我们 , 或者说 它 抛弃 我们 是 有 理由 的 , 它 以后 需要 我们 了 , 它 … … ” “ 我 都 知道 了 , 智子 也 给我发 了 信息 。 ” 牛顿 甩开 周文王 的 手 不耐烦 地说 。 “ 这么 说 , 主是 同时 给 许多 同志 发 信息 了 , 这样 很 好 , 组织 与 主 的 联系 再也不会 被 垄断 了 。 ” “ 组织 还 存在 吗 ? ” 牛顿 用 一条 白 手帕 擦 着 汗 问 。 “ 当然 存在 , 这次 全球性 打击 之后 , 拯救 派 彻底 瓦解 , 幸存 派 则 分裂 出去 , 发展 为 一支 独立 的 力量 , 现在 , 组织 里 只有 降临 派 了 。 ” “ 这次 打击 净化 了 组织 , 这 是 件 好事 。 ” “ 既然 能 到 这里 来 , 你 肯定 是 降临 派 , 但 你 好像 什么 都 不 知道 , 是 散户 吗 ? ” “ 我 只 与 一个 同志 有 单线 联系 , 他 除了 这个 网址 外 什么 都 没有 告诉 我 。 在 上次 可怕 的 全球性 打击 中 , 我 好不容易 才 设法 逃脱 。 ” “ 你 逃命 的 本事 在 秦始皇 时代 就 表现 出来 了 。 ” 牛顿 四下 看看 , “ 这里 安全 吗 ? ” “ 当然 , 这里 处于 多层 迷宫 的 底部 , 几乎 不 可能 被 发现 , 即使 他们 真的 闯入 这里 , 也 不 可能 追踪 到 用户 的 位置 。 那次 打击 之后 , 为了 安全 , 组织 的 各 分支 都 处于 孤立 状态 , 相互之间 很少 联系 , 我们 需要 一个 聚会 的 地方 , 对 组织 的 新 成员 , 也 要 有 一个 缓冲区 , 这里 总 比 现实 世界 安全 吧 。 ” “ 你 发现 没有 , 外面 对 组织 的 打击 好像 松 了 许多 ? ” “ 他们 很 精明 , 知道 组织 是 得到 主 情报信息 的 唯一 来源 , 也 是 得到 主 可能 转让 给 组织 的 技术 的 唯一 机会 , 尽管 这种 机会 很小 。 由于 这个 原因 , 他们 会 让 组织 在 一定 规模 上 一直 存在 下去 , 不过 我 想 他们 会 为此 后悔 的 。 ” “ 主就 没有 这么 精明 , 它 甚至 没有 理解 这种 精明 的 能力 。 ” “ 所以 它 需要 我们 , 组织 具有 了 存在 的 价值 , 应该 让 所有 的 同志 都 尽快 知道 这点 。 ” 牛顿 翻身 上马 , “ 好 了 , 我要 走 了 , 我 得 确定 这里 确实 安全 才能 久留 。 ” “ 我 向 你 保证 过 这里 绝对 安全 。 ” “ 如果 真是 这样 , 下次 将会 有 更 多 的 同志 来 聚会 的 , 再见 。 ” 牛顿 说 着 , 策马 远去 , 当 马蹄声 渐渐 消失 后 , 天空 中 那颗 小 太阳 突然 变成 了 飞星 , 世界 笼罩 在 黑暗 中 。 罗辑 绵软 地 躺 在 床上 , 用 睡意 未消 的 眼睛 看着 刚 淋浴 完 正在 穿衣服 的 她 。 这时 太阳 已经 升起 , 把 窗帘 照得 很亮 , 使 她 看上去 像是 映 在 窗帘 上 的 一个 曼妙 的 剪影 。 这 真的 像 一部 老 黑白 电影 里 的 情景 , 是 哪一部 他 忘 了 , 他 现在 最 需要 记 起来 的 是 她 的 名字 。 真的 , 她 叫 什么 来 着 ? 别急 , 先想 姓 : 如果 她 姓张 , 那 就是 珊 了 ; 姓 陈 ? 那 应该 是 晶晶 … … 不 对 , 这些 都 是 以前 的 了 , 他 想 看看 还 放在 衣袋 里 的 手机 , 可 衣服 扔 在 地毯 上 , 再说 手机 里 也 没有 她 的 名字 , 他们 认识 时间 太短 , 号码 还 没 输进去 。 现在 最 重要 的 是 不要 像 有 一次 那样 , 不 小心 问 出来 , 那 后果 绝对 是 灾难性 的 。 于是 他 把 目光 转向 电视机 , 她 已经 把 它 打开 了 , 但 没有 声音 , 图像 是 联合国安理会 会场 , 大圆 桌子 … … 哦 , 已经 不 叫 安理会 了 , 新 名字 叫 什么 他 一时 也 想不起来 , 最近 过得 真是太 颓废 了 。 “ 把 声音 开 大 点儿 吧 。 ” 他 说 , 不 叫 昵称 显得 不够 亲热 , 但 现在 也 无所谓 了 。 “ 你 好像 真 关心 似的 。 ” 她 没照 他 说 的 做 , 坐下 梳起 头来 。 罗辑 伸手 从 床头柜 上取 了 打火机 和 一支 烟 , 点上 抽 了 起来 , 同时 把 两只 光 脚丫 从 毛巾被 里 伸出 来 , 脚 大拇指 惬意 地动 着 。 “ 瞧 你 那 德性 , 也 算 学者 ? ” 她 从 镜子 里 看着 他 那双 不停 动着 趾头 的 脚丫 说 。 “ 青年 学者 。 ” 他 补充 道 , “ 到 现在 没什么 建树 , 那 是因为 我 不屑于 努力 , 其实 我 这人 充满 灵感 , 有时候 我 随便 转 一下 脑子 都 比 某些 人穷经 皓首 一辈子 强 … … 你 信不信 , 有 一阵儿 我 差点儿 出名 了 。 ” “ 因为 你 那个 什么 亚文化 ? ” “ 不 不 , 那 是 我 同时 做 的 另 一个 课题 , 是因为 我 创立 了 宇宙 社会学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“ 就是 外星人 的 社会学 。 ” “ 嘁 … … ” 她 扔下 梳子 , 开始 用 化妆品 了 。 “ 你 不 知道 学者 正在 明星 化 吗 ? 我 就 差点 成 了 明星 学者 。 ” “ 研究 外星人 的 现在 已经 烂 了 街 了 。 ” “ 那 是 出 了 这堆 烂 事儿 以后 , ” 罗辑 指指 没有 声音 的 电视 说 , 上面 仍然 是 那 张 坐 了 一圈 人 的 大圆 桌子 , 这 条 新闻 时间 够 长 的 , 也许 是 直播 ? “ 这 之前 学者 们 不 研究 外星人 , 他们 翻 故纸堆 , 并且 一个个 成 了 明星 。 但 后来 , 公众 已经 对 这 帮子 文化 恋尸癖 厌倦 了 , 这时 我来 了 ! ” 他 向 天花板 伸出 赤裸 的 双臂 , “ 宇宙 社会学 , 外星人 , 而且 很 多种 外星人 , 他们 的 种类 比 地球 人 的 数量 都 多 , 上 百亿 种 ! 百家讲坛 的 制片人 已经 和 我 谈过 做 节目 的 事儿 , 可 接着 就 出 了 这事 , 然后 … … ” 他 举起 一只 手 做 了 一个 表示 这 一切 的 姿势 , 叹息 了 一声 。 她 没有 仔细听 他 的话 , 而是 看着 电视 上 滚动 的 字幕 : “ ‘ 对 逃亡 主义 , 我们 将 保留 一切 可能 的 选择 … … ’ 这 什么 意思 ? ” “ 这话 谁 说 的 ? ” “ 好像 是 伽尔 诺夫 吧 。 ” “ 他 是 说 对付 想 逃亡 的 要 像 对付 ETO 一样 狠 , 谁造 诺亚方舟 就 用 导弹 把 谁 打 下来 。 ” “ 这 也 忒 损 了 点儿 吧 。 ” “ NO , 这是 真正 明智 的 决策 , 我 早 想到 了 , 反正 就算 不 这样 , 最后 也 没人能 飞 走 … … 你 看过 一部 叫 浮城 的 小说 吗 ? ” “ 没有 , 很 老 的 吧 ? ” “ 是 , 我 小时候 看 的 , 我 一直 记得 一个 场面 : 当 整个 城市 就要 沉到 海里 时 , 有 一群 人 挨家挨户 搜缴 救生圈 , 集中 起来 毁掉 , 为的是 既然 不能 都 活 那 就 谁 也 不要 活 , 印象 最深 的 是 一个 小 女孩儿 , 把 那些 人 领到 一 家门口 , 兴奋 地说 , 他们 家 还有 ! ” “ 你 就是 那种 习惯于 把 社会 看成 垃圾 的 垃圾 。 ” “ 废话 , 你 看 经济学 的 基本 公理 就是 人类 的 唯利是图 , 没有 这个 前提 , 整个 经济学 就 将 崩溃 ; 社会学 的 基本 设定 还 没有 定论 , 但 可能 比 经济学 的 更 黑暗 , 真理 总沾着 灰尘 … … 少数 人飞 走 可以 啊 , 可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呢 ? ” “ 什么 当初 ? ” “ 当初 干吗 文艺复兴 ? 当初 干吗 大 宪章 ? 又 干吗 法国 大革命 ? 人 要是 一直 分 个 三六九等 并用 铁 的 法律 固定 下来 , 那 到时候 该 走 的 走 该 留 的 留 , 谁 也 没 二话 。 比如 这 事儿 要是 发生 在 明清 , 肯定 是 我 走 你 留 呗 , 但 现在 就 不行 了 吧 。 ” “ 你 现在 就 飞 了 我 才 高兴 呢 ! ” 这倒 是 实话 , 他们 真的 已经 到 了 相互 摆脱 的 阶段 , 以前 的 每 一次 , 罗辑 都 能 让 那些 以前 的 她们 与 自己 同步 进入 这一 阶段 , 不早不晚 。 他 对 自己 这种 把握 节奏 的 能力 十分 得意 , 特别 是 这 一次 , 与 她 才 认识 一个 星期 , 分离 操作 就 进行 得 这么 顺利 , 像 火箭 抛掉 助推器 一样 漂亮 。 “ 喂 , 创立 宇宙 社会学 可不是 我 自己 的 主意 , 你 想 知道 是 谁 的 建议 吗 ? 我 可 只 告诉 你 一个 人 , 你别 吓 着 。 ” 罗辑 想 回到 刚才 的 话题 上 。 “ 还是 算了吧 , 你 的话 已经 没 几句 我能 信 的 了 , 除了 一句 。 ” “ 那 … … 就算 了 吧 … … 哪 一句 ? ” “ 你 快点儿 起 啊 , 我 饿 了 。 ” 她 把 地毯 上 他 的 衣服 扔 到 床上 。 他们 在 酒店 的 大 餐厅 里 吃 早餐 , 周围 餐桌上 的 人们 大多 神情 严肃 , 不时 能 听到 一些 只言片语 , 罗辑 不想 听 , 但 他 就 像 一支 点 在 夏 夜里 的 蜡烛 , 那些 词句 像 烛火 周围 的 小虫子 , 不停 地向 他 的 脑子里 钻 : 逃亡 主义 、 技术 公有化 , ETO 、 战时 经济 大 转型 、 赤道 基点 [ 17 ] 、 宪章 修正 [ 18 ] 、 PDC [ 19 ] 、 近地 初级 警戒 防御 圈 [ 20 ] 、 独立 整合 方式 [ 21 ] … … “ 这 时代 怎么 变得 这么 乏味 了 ? ” 罗辑 扔下 正在 切 煎蛋 的 刀叉 , 沮丧 地说 。 她 点点头 , “ 同意 。 昨天 我 在 开心辞典 节目 上 看到 一个 问题 , 巨傻 : 注意 抢答 ” 她 用 叉子 指着 罗辑 , 学着 那个 女 主持人 的 样子 , “ 在 末 日前 一百二十年 , 是 你 的 第十三代 , 对 还是 不 对 ? ! ” 罗辑 重新 拿 起 刀叉 , 摇摇头 , “ 我 的 第几代 都 不是 。 ” 他 做出 祈祷 状 , “ 我们 这个 伟大 的 家族 , 到 我 这儿 就要 灭绝 了 。 ” 她 在 鼻子 里 不 出声 地 哼 了 一下 , “ 你 不是 问 我 只 信 你 哪句 话 吗 ? 就 这句 , 你 以前 说 过 的 , 你 真的 就是 这号 人 。 ” 你 就是 因为 这个 要 离开 我 吗 ? 这句 话 罗辑 没问 出口 , 怕 节外生枝 坏 了 事儿 。 但 她 好像 多少 看出 了 他 在 想 什么 , 说 : “ 我 也 是 这 号 人 。 在 别人 身上 看到 自个儿 的 某些 样子 总是 很 烦人 的 。 ” “ 尤其 是 在 异性 身上 。 ” 罗辑 点点头 。 “ 不过 如果 非找 理由 的话 , 这 还是 一种 负责 任 的 做法 呢 。 ” “ 什么 做法 ? 不要 孩子 ? 当然 了 ! ” 罗辑 用 叉子 指 了 指 旁边 一桌 正在 谈论 经济 大 转型 的 人 , “ 知道 他们 后代 要 过 什么 日子 吗 ? 在 造船厂 造 太空船 的 厂里 累死累活 一天 , 然后 到 集体 食堂 排队 , 在 肚子 的 咕咕 叫声 中端 着 饭盒 , 等 着 配给 的 那 一勺 粥 … … 再 长大 些 , 山姆大叔 , 哦 不 , 地球 需要 你 , 光荣 入伍 去 吧 。 ” “ 末日 那 一代 总会 好些 吧 。 ” “ 那 是 说 养老 型 末日 , 可 你 想想 那个 凄惨 啊 … … 再说 最后 一代 爷爷奶奶 们 也 未必 吃得饱 。 不过 就 这幅 远景 也 不能 实现 , 瞧 现在 地球 人民 这 股子 横 劲儿 , 估计 要 顽抗到底 , 那 就 真不知道 是 个 什么 死 法儿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62 章 面壁 者 ( 5 ) 饭后 他们 走出 酒店 , 来到 早晨 阳光 的 怀抱 中 , 清新 的 空气 带 着 淡淡的 甜味 , 很 是 醉人 。 “ 得 赶快 学会 生活 , 现在 要学 不会 , 那 就 太 不幸 了 。 ” 罗辑 看着 过往 的 车流 说 。 “ 我们 不是 都 学会 了 嘛 。 ” 她 说 , 眼睛 开始 寻找 出租车 了 。 “ 那么 … … ” 罗辑 用 询问 的 目光 看着 她 , 看来 , 已经 不必 找回 她 的 名字 了 。 “ 再见 。 ” 她 冲 他 点点头 , 两人握 了 手 , 又 简单 地吻 了 一下 。 “ 也许 还有 机会 再见 。 ” 罗辑 说 , 旋即 又 后悔 了 , 到此为止 一切 都 很 好 , 别 再生 出 什么 事儿 来 , 但 他 的 担心 是 多余 的 。 “ 我 想 不会 有 。 ” 她 说 着 , 很快 转身 , 她 肩上 的 那个 小包 飞 了 起来 。 事后 罗辑 多次 回忆 这一 细节 , 确定 她 不是故意 的 。 她 背 那个 LV 包 的 方式 很 特别 , 以前 也 多次 见 她 转身 时 把 那 小包 悠 起来 , 但 这次 , 那包 直冲 他 的 脸 而 来 , 他 想 后退 一 小步 躲避 , 绊 上 了 紧贴着 小腿 后面 的 一个 消防栓 , 仰面 摔倒 。 这一 摔 救 了 他 的 命 。 与此同时 , 面前 的 街道 上 出现 了 这样 一幕 : 两辆车 迎头 相撞 , 巨响 未落 , 后面 的 一辆 POLO 为了 躲开 相撞 的 车 紧急 转向 , 高速 直向 两人 站 的 地方 冲 来 ! 这时 , 罗辑 的 绊倒 变成 了 一种 迅速 而 成功 的 躲闪 , 只是 被 POLO 的 保险杠 擦 上 了 一只 腾空 的 脚 , 他 的 整个 身体 在 地上 被 扳转 了 九十度 , 正对着 车尾 , 这 过程 中 他 没 听到 另 一个 撞击 所 发出 的 那 沉闷 的 一声 , 只 看到 飞过 车顶 的 她 的 身体 落到 车后 , 像 一个 没有 骨骼 的 布娃娃 。 她 滚 过 的 地面 上 有 一道 血迹 , 形状 像 一个 有 意义 的 符号 , 看着 这个 血符 , 罗辑 在 一瞬间 想起 了 她 的 名字 。 张援 朝 的 儿媳 临产 了 , 已经 进 了 分娩 室 , 一家人 紧张 地待 在 候产室 里 , 有 一台 电视机 正放 着 母婴 保健知识 的 录像 。 张援 朝 觉得 这 一切 有 一种 以前 没 感觉 到 的 温暖 的 人情味儿 , 这种 刚刚 过去 的 黄金时代 留下来 的 温馨 , 正在 被 日益 严酷 的 危机 时代 所 磨蚀 。 杨晋文 走 了 进来 , 张援 朝 第一眼 看到 他时 , 以为 这人 是 借着 这个 机会 来 和 自己 修复 关系 的 , 但 从 他 的 神色 上 很快 知道 不是 那么回事 。 杨晋文 招呼 不 打拉起 张援 朝 就 走出 了 候产室 , 来到 医院 走廊 里 。 “ 你 真的 买 了 逃亡 基金 ? ” 杨晋 文问 。 张援 朝 转头 不理 他 , 那 意思 很 明白 : 这 与 你 有 何相干 ? “ 看看 吧 , 今天 的 。 ” 杨晋 文说 着 , 把 手里 的 一张 报纸 递给 张援 朝 , 后者 刚 看到 头版头条 的 大 标题 , 就 眼前 一黑 特别 联大 通过 117 号 决议 , 宣布 逃亡 主义 为 非法 张援 朝 接着 细看 下面 的 内容 : 本届 特别 联大 以 压倒 多数票 通过 决议 , 宣布 逃亡 主义 违反 国际法 , 决议 用 严厉 的 措辞 谴责 了 逃亡 主义 在 人类 社会 内部 造成 的 分裂 和 动荡 , 并 认为 逃亡 主义 等同于 国际法 中 的 反 人类 罪 。 决议 呼吁 各 成员国 尽快 立法 , 对 逃亡 主义 进行 坚决 的 遏制 。 中国 代表 在发言中 重申 了 我国 政府 对 逃亡 主义 的 立场 , 并 表明 了 中国政府 对 联合国 117 号 决议 的 坚决 支持 。 他 转达 了 中国政府 的 许诺 : 将 尽快 建立 和 完善 相关 法律 , 采取 有力 措施 制止 逃亡 主义 的 蔓延 。 他 最后 说 : 我们 要 珍视 危机 时代 国际 社会 的 统一 和 团结 , 坚守 全人类 拥有 平等 的 生存权 这一 被 国际 社会 共同 认可 的 准则 , 地球 是 人类 共同 的 家园 , 我们 绝不能 抛弃 她 。 … … “ 这 … … 为什么 啊 ? ” 老张 看着 杨晋文 茫然 地说 。 “ 这 还 不 清楚 吗 ? 你 只要 仔细 想想 就 能 知道 , 宇宙 逃亡 根本 不 可能 实现 , 关键 是 谁 走 谁 留 啊 ? 这 不是 一般 的 不 平等 , 这是 生存权 的 问题 , 不管是谁 走 , 精英 也好 , 富人 也好 , 普通 老百姓 也好 , 只要 是 有人 走 有人 留 , 那 就 意味着 人类 最 基本 的 价值观 和 道德 底线 的 崩溃 ! 人权 和 平等 观念 已经 深入人心 , 生存权 的 不 公平 是 最大 的 不 公平 , 被 留下 的 人 和 国家 绝不 可能 看着 别人 踏上 生路 而 自己 等 死 , 两方 的 对抗 会 越来越 极端 , 最后 只能 是 世界 大乱 , 谁 也 走 不了 ! 联合国 的 这个 决议 是 很 英明 的 … … 我 说 老张 , 你 花 了 多少 钱 ? ” 张援 朝 赶紧 拿出 手机 , 拨 了 史晓明 的 电话 , 但 对方 已 关机 。 老张 两腿 一软 , 靠着 墙滑 坐在 地上 , 他花 了 四十万 。 “ 赶紧 报警 吧 ! 还好 , 那姓 史 的 小子 不 知道 老苗 已经 打听 到 他 爸 的 工作 单位 , 这 骗子 肯定 跑不了 。 ” 张援 朝 只是 坐在 那里 叹息 摇头 , “ 人能 找到 , 钱 不 一定 能 拿 回来 , 这 让 我 怎么 向 一家子 交代 啊 。 ” 一声 啼哭 传来 , 护士 喊 : “ 19 号 , 男孩儿 ! ” 张援 朝 猛跳 起来 , 朝候 产室 跑 去 , 这 一刻 , 其他 的 一切 都 微不足道 了 。 也 是 在 老张 等待 的 这 30 分钟 里 , 地球 上 还有 约 10000 个 婴儿 出生 , 如果 他们 的 哭声 汇在 一起 , 那 肯定 是 一曲 宏伟 的 合唱 。 在 他们 后面 , 黄金时代 刚刚 结束 ; 在 他们 前面 , 人类 的 艰难 岁月 正在 徐徐 展开 。 罗辑 只 知道 他 被 关进 的 这个 小房间 是 地下室 , 很深 的 地下室 , 在 通往 这里 的 电梯 中 ( 那 是 一部 现在 十分 少见 的 老式 电梯 , 由人 扳动 一个 手柄 操作 ) , 他 感觉 一直 在 下降 , 那 过时 的 机械 楼层 数 显示 也 证实 了 他 的 判断 , 电梯 停 在 - 10 层 , 地下 十层 ? ! 他 再次 打量 了 一下 这个 房间 , 有 一张 单人床 和 一些 简单 的 生活用品 , 还有 一个 很 旧 的 木制 小 办公桌 , 像 一个 值班室 之类 的 地方 , 不 像是 关 犯人 的 。 这里 显然 很 长时间 没有 人来 了 , 虽然 床上 的 被褥 是 新 的 , 但 其他 东西 上 都 蒙着 一层 灰 , 散发 着 一股 潮湿 的 霉味 。 小房间 的 门开 了 , 一个 身材 粗壮 的 中年人 走 了 进来 , 冲罗辑 点点头 , 他 的 脸上 透出 明显 的 疲惫 。 “ 罗 教授 , 我来 陪陪 你 , 不过 你 也 就 刚 进来 , 不至于 闷得慌 吧 。 ” “ 进来 ” 这个 词在 罗辑 听 来 是 那么 刺耳 , 为什么 不是 下来 呢 ? 罗辑 的 心沉 了 下去 , 自己 的 猜测 被 证实 了 , 虽然 带 他 到 这里 来 的 人 都 很 客气 , 但 他 还是 被捕 了 。 “ 您 是 警察 吗 ? ” “ 以前 是 吧 , 我 叫 史强 。 ” 来 人 又 点点头 , 坐在 床沿 上 掏出 一盒 烟来 。 罗辑 觉得 这个 密闭 的 地方 烟会 散 不 去 的 , 但 又 不敢 说 。 史强 似乎 看出 了 他 的 想法 , 四下 看看 , “ 应该 有 排气扇 的 。 ” 他 说 着 拉动 了 门边 的 一根 线 , 不知 什么 地方 的 一个 风扇 嗡嗡地 响 了 起来 。 这种 拉线开关 现在 也 不多见 了 , 罗辑 还 注意 到 墙角 扔 着 一部 显然 早就 不能 用 了 的 红色 电话机 , 落满 了 灰 , 是 转盘式 的 。 史强 递给 罗辑 一支 烟 , 罗辑 犹豫 了 一下 , 接住 了 。 他们 把 烟 都 点 上 后 , 史强 说 : “ 时间 还 早 , 咱们 聊聊 ? ” “ 你 问 吧 。 ” 罗辑 低头 吐 出 一口 烟说 。 “ 问 什么 ? ” 史强 有些 奇怪 地 看 了 罗辑 一眼 说 。 罗辑 从 床上 跳 了 起来 , 把 只 吸 了 一口 的 烟 扔 了 , “ 你们 怎么 能 怀疑 我 ? 那明明 就是 一场 意外 交通事故 嘛 ! 先是 两辆车 相撞 , 后面 那辆车 为了 躲闪 才 把 她 撞 了 的 ! 这 是 很 明白 的 事儿 。 ” 罗辑 摊开 双手 , 一脸 无奈 。 史强 抬头 看着 他 , 本来 带 着 困意 的 双眼 突然 炯炯有神 , 那 好像 总是 带 着 笑意 的 眼神 中藏 着 一股 无形 的 杀气 , 老练 而 尖锐 , 令罗辑 生出 一股 恐慌 。 “ 我 可 没 提 这 事儿 啊 , 是 你 先 提 的 , 这 就 好 , 上面 不让 我 说 更 多 的 情况 , 我 也 不 知道 更 多 的 , 刚才 还 发愁 咱们 没 话题 聊 呢 , 来 , 坐坐 。 ” 罗辑 没有 坐 , 站 在 史强 面前 接着 说 : “ 我 和 她 才 认识 了 一个 星期 , 就是 在 学校 旁边 的 酒吧 里 认识 的 , 出 事前 连 她 的 名字 都 想不起来 , 你 说 我们 之间 能 有 什么 , 竟 让 你们 往 那 方面 想 呢 ? ” “ 名儿 都 想不起来 了 ? 怪不得 她 死 了 你 一点儿 也 不在乎 , 和 我 见 过 的 另 一个 天才 差不多 。 呵呵 , 罗 教授 的 生活 真是 丰富多彩 , 隔 一段 就 认识 一个 女孩儿 , 档次 还 都 不 低 。 ” “ 这 犯法 吗 ? ” “ 当然 不 , 我 只是 羡慕 。 我 在 工作 中有 一个 原则 : 从不 进行 道德 判断 。 我要 对付 的 那些 主儿 , 成色 可 都 是 最纯 的 , 我 要是 对 他们 婆婆妈妈 : 你 看 你 都 干 了 些 什么 啊 ? 你 对得起 社会 对得起 爹妈 吗 … … 还 不如 给 他 一巴掌 。 “ 你 看看 , 刚才 你 主动 提 这 事儿 , 现在 又 说 自己 可能 杀 她 , 咱 就是 随便 聊聊 , 你 急 着 抖落 这些 干吗 ? 一看 就是 个 嫩 主 。 ” 罗辑 盯 着 史强 看 了 一会儿 , 一时间 只 听到 排气扇 的 呜咽 声 , 他 突然 怪怪 地笑 了 , 然后 , 掏出 烟来 。 史强 说 : “ 罗兄 , 哦 , 应该 是 罗 老弟 吧 , 咱们 其实 有缘 : 我办 的 案子 中 , 有 十六个 死刑犯 , 其中 九个 都 是 让 我 去 送 的 。 ” 罗辑 把 一根 烟 递给 史强 , “ 我 不会 让 你 去 送 的 。 好 吧 , 麻烦 你 通知 我 的 律师 。 ” “ 好 ! 罗 老弟 ! ” 史强 兴奋 地 拍拍 罗辑 的 肩 , “ 拿得起 放得 下 , 是 我 看 得 上 的 那 号 ! ” 然后 他 扶 着 罗辑 的 肩 凑近 他 , 喷着 烟 说 , “ 这人 嘛 , 什么 事儿 都 可能 遇上 , 不过 你 遇到 的 这 也 太 … … 我 其实 是 想 帮 你 , 知道 那个 笑话 吧 : 在 去 刑场 的 路上 , 死刑犯 抱怨 天下 雨 了 , 刽子手 说 你 有 什么 可 抱怨 的 , 俺们 还 得 回来 呢 ! 这 就是 你 我 在 后面 的 过程 中 应该 有 的 心态 。 好 了 , 离 上路 还 早 , 就 在 这儿 凑合着 睡 会儿 吧 。 ” “ 上路 ? ” 罗辑 又 看看 史强 。 这时 响起 了 敲门声 , 一个 目光 很 灵敏 的 年轻人 走进 来 , 把 手中 的 一个 大 提包 放在 地上 说 : “ 史队 , 提前 了 , 现在 就 出发 。 ” 章 北海 轻轻 推开 父亲 病房 的 门 , 病床 上 的 父亲 看上去 比 想象 的 要 好 , 他 靠着 枕头 半 躺 半 坐 着 , 窗外 透进 的 夕阳 的 金辉 给 他 脸上 映上 了 些许 血色 , 不 像是 已经 走 到 生命 尽头 的 人 。 章 北海 把 军帽 挂到 门边 的 衣帽架 上 , 走 到 父亲 的 床边 坐下 , 他 没有 问 病情 , 因为 父亲 会以 一个 军人 的 诚实 回答 他 , 而 他 不想 听到 那 真实 的 回答 。 “ 爸 , 我 加入 太 空军 了 。 ” 父亲 点点头 , 没有 说话 。 他们 父子 之间 的 沉默 要 比 语言 传递 更 多 的 信息 , 从小到大 , 父亲 是 用 沉默 而 不是 语言 教育 他 的 , 语言 只是 沉默 的 标点符号 , 正是 这种 父亲 的 沉默 造就 了 今日 的 章 北海 。 “ 就 像 您 想 的 那样 , 他们 要 以 海军 为 基础 组建 太空 舰队 , 他们 认为 海军 的 作战 模式 和 理论 与 太空 战争 最 接近 。 ” “ 这 是 对 的 。 ” 父亲 又 点点头 。 “ 那 我 该 怎么办 ? ” 爸 , 我 终于 问出 这句 话 了 , 这句 我 整夜 未眠 才 最后 下决心 问 出来 的话 , 刚才 见到 您 时 我 又 犹豫 了 , 我 知道 这 是 最 让 您 失望 的 一句 话 。 记得 研究生 毕业 后 , 我 作为 一名 上尉 见习官 进入 舰队 时 , 您 说 : “ 北海 啊 , 你 还 差得远 , 这么 说 是因为 我 现在 还 能 轻易 地 理解 你 。 能 让 我 理解 , 说明 你 的 思想 还 简单 , 还 不够 深 , 等到 我 看不透 搞不懂 你 , 而 你 能 轻易 理解 我 的 那 一天 , 你 才 算 真正 长大 了 。 ” 后来 , 我照 您 说 的 长大 了 , 您 再也 不 可能 那样 轻易 地 理解 自己 的 儿子 了 , 说 您 丝毫 没有 对此 感到 悲哀 我 不信 , 但 儿子 确实 正在 成为 您 能 寄予希望 的 那种 人 , 那种 虽 不 可爱 , 但 在 海军 这个 复杂 艰险 的 领域 有 可能 成功 的 人 。 现在 , 儿子 问出 了 这句 话 , 无疑 标志 着 您 对 我 这 三十多年 的 培育 , 在 最 关键 的 时候 失败 了 。 可是 爸 , 您 还是 告诉 我 吧 , 儿子 还 没有 您 想 的 那样 强大 , 反正 就 这 一次 了 , 求求 您 告诉 我 吧 。 “ 要 多 想 。 ” 父亲 说 。 好 的 , 爸 , 您 已经 回答 了 我 , 说 了 很多很多 的话 , 真的 很多 , 这 三个 字 的 内容 用 三万 字 都 说不完 , 请 相信 儿子 , 我用 自己 的 心 听到 了 这些 话 , 但求 您 再说 清楚 一些 吧 , 因为 这太 重要 了 。 “ 想 了 以后 呢 ? ” 章 北海 问 , 他 的 双手 紧紧 攥 着 床单 , 手心 和 额头 都 潮湿 了 。 爸 , 原谅 我 , 如果说 前次 发问 让 您 失望 , 那 这 一次 我 变回 孩子 了 。 “ 北海 , 我 只能 告诉 你 那 以前 要 多 想 。 ” 父亲 回答 。 爸 , 谢谢您 , 您 说 得 很 清楚 了 , 我 的 心 都 听懂 了 。 章 北海 松开 攥 着 床单 的 手 , 握住 父亲 一只 瘦削 的 手 说 : “ 爸 , 以后 不 出海 了 , 我会 常 来看 您 。 ” 父亲 微笑 着 摇摇头 , “ 我 这儿 没什么 了 , 忙 工作 去 吧 。 ” 他们 又 聊 了 一会儿 , 先是 说 了 些 家里 的 事 , 后来 又 谈到 太 空军 的 建设 , 父亲 说 了 自己 的 很多 想法 , 以及 对章 北海 以后 工作 的 建议 。 他们 共同 想象 未来 太空 战舰 的 外形 和 体积 , 兴致 盎然 地 讨论 太空 战 的 武器 , 甚至 还 谈到 了 马汉 的 制海权 理论 是否 适用 于 太空 战场 … … 但 他们 之间 的 这些 话语 已经 没有 太 多 意义 , 只不过 是 章 北海 陪 着 父亲 用 语言 散步 而已 , 真正 有 意义 的 , 是 父子 间心 对心 交流 的 那 三句 : “ 要 多 想 。 ” “ 想 了 以后 呢 ? ” “ 北海 , 我 只能 告诉 你 那 以前 要 多 想 。 ” 章 北海 告别 父亲 后 走出 病房 , 透过 门上 的 小窗 又 凝视 了 父亲 一会儿 。 这时 , 夕阳 的 光缕 已 离开 了 父亲 , 把 他 遗弃 在 一片 朦胧 中 , 但 他 的 目光 穿透 这 朦胧 , 看着 投在 对面 墙上 的 最后 一小片 余晖 。 虽然 即将 消逝 , 但 这时 的 夕阳 是 最美 的 。 这 夕阳 最后 的 光辉 也 曾照 在 怒海 的 万顷 波涛 上 , 那 是 几道 穿透 西方 乱云 的 光柱 , 在 黑云 下 的 海面 上 投下 几片 巨大 的 金色 光斑 , 像 自 天国 飘落 的 花瓣 , 花瓣 之外 是 黑云 下 暗夜 般的 世界 , 暴雨 像 众神 的 帷幔 悬挂 在 天海 之间 , 只有 闪电 不时 照亮 那 巨浪 吐出 的 千堆 雪 。 处于 一块 金色 光斑 中 的 驱逐舰 艰难 地 把 舰首 从 深深 的 浪谷 中 抬起 来 , 在 一声 轰然 的 巨响 中 , 舰首 撞 穿 一道 浪墙 , 腾起 的 漫天 浪沫 贪婪 地 吸收 着 夕阳 的 金光 , 像 一只 大鹏 展开 了 金 光四射 的 巨翅 … … 章 北海 戴上 军帽 , 帽檐 上 有 中国 太 空军 的 军徽 。 他 在 心里 说 : 爸爸 , 我们 想 的 一样 , 这 是 我 的 幸运 , 我 不会 带给 您 荣耀 , 但会 让 您 安息 。 “ 罗 老师 , 请 把 衣服 换 了 吧 。 ” 刚 进门 的 年轻人 说 , 蹲下来 拉开 他 带进来 的 提包 , 尽管 他 显得 彬彬有礼 , 罗辑 心里 还是 像 吃 了 苍蝇 似的 不 舒服 。 但 当 年轻人 把 包中 的 衣服 拿出 来时 , 罗辑 才 知道 那 不是 给 嫌犯 穿 的 东西 , 而是 一件 看上去 很 普通 的 棕色 夹克 , 他 接过 衣服 翻着 看 了 看 , 夹克 的 料子 很 厚实 , 接着 他 发现 史强 和 年轻人 也 穿着 这种 夹克 , 只是 颜色 不同 。 “ 穿 上 吧 , 还 算 透气 舒服 的 , 要是 穿 我们 以前 的 那种 破 玩意儿 , 不 闷死 你 才 怪 。 ” 史强 说 。 “ 防弹衣 。 ” 年轻人 解释 说 。 谁 会 杀 我 呢 ? 罗辑 边 换衣服 边想 。 ------------ 第 63 章 面壁 者 ( 6 ) 三人 走出 了 房间 , 沿着 来时 的 走廊 走向 电梯 。 走廊 上方 有 方形 的 铁皮 通风管 , 他们 经过 的 几道 门 都 是 厚重 密封 型 的 , 罗辑 还 注意 到 一侧 斑驳 的 墙壁 上 有 一行 隐约可见 的 标语 , 只能 看清 其中 的 一部分 , 但罗辑 知道 全部 : 深 挖洞 、 广积粮 、 不 称霸 。 “ 这是 个人 防 工事 吧 ? ” 罗辑 问史 强 。 “ 不是 普通 的 , 是 防 原子弹 的 , 现在 废 了 , 当年 可不是 一般 人能 进来 的 。 ” “ 那 我们 在 … … 西山 ? ” 罗辑 听到 过 这类 传说 , 史强 和 年轻人 都 没有 回答 。 他们 走进 了 那部 旧式 电梯 , 电梯 立刻 带 着 很大 的 摩擦 杂音 向上 开动 了 , 操作 电梯 的 是 一名 背着 冲锋枪 的 武警 士兵 , 他 显然 也 是 第一次 干 这个 , 很 不 熟练地 调整 了 两三次 , 才 把 电梯 停 在 负 1 层 。 走出 电梯 , 罗辑 发现 他们 来到 一个 宽阔 但 低矮 的 大厅 里 , 像是 一个 地下 停车场 。 这里 停满 了 各种 车辆 , 有 一部分 已经 发动 , 使 空气 中 充满 了 刺鼻 的 味道 。 车排 之间 有 很多 人 或 站 着 或 走动 , 这里 光线 昏暗 , 只 在 远远 的 一角 有 灯亮 着 。 这些 人 都 是 黑乎乎 的 影子 , 只有 他们 中 的 几个 穿过 远处 车灯 光柱 时 , 罗辑 才 看出 是 全副武装 的 士兵 , 还 看到 几个 军官 对 着 步话机 喊 着 什么 , 试图 盖过 引擎 的 轰鸣声 , 他们 的 声音 听 起来 很 紧张 。 史强 带 着 罗辑 在 两排 汽车 间 穿过 , 年轻人 跟 在 后面 , 罗辑 看着 尾灯 的 红光 和 穿过 车间 缝隙 照进来 的 灯光 照在 史强 身上 , 使 他 的 身影 以 不同 的 色彩 时隐时现 , 罗辑 一时 竟 想起 了 那个 昏暗 的 酒吧 , 在 那里 他 认识 了 她 。 史强 把 罗辑 带到 了 一辆车 前 , 拉开 车门 让 他 进去 。 罗辑 坐下 后 发现 , 这 车 虽然 内部 很 宽敞 , 但 车窗 小得 不 正常 , 从 窗 的 边缘 可以 看到 厚厚的 车壳 。 这是 一辆 加固 型 的 车 , 窄小 的 车 窗玻璃 透明度 很差 , 可能 也 是 防弹 的 。 车门 半开 着 , 罗辑 能 听到 史强 和 年轻人 的 对话 。 “ 史队 , 刚才 他们 来 电话 , 说 沿路 又 摸 了 一遍 , 所有 警戒 位 也 布置 好 了 。 ” “ 沿路 情况 太 复杂 , 这 事儿 本来 也 只能 粗着 过 几遍 , 很难 让 人 放下 心来 。 警戒 位 的 布置 , 就 按 我 说 的 , 要 换位 思考 , 你 要是 那边 的 , 打算 猫 在 哪儿 ? 武警 这方面 的 专家 多 咨询 一些 … … 哦 , 交接 的 事 怎么 安排 ? ” “ 他们 没说 。 ” 史强 的 声音 高 了 起来 , “ 你 他妈的 犯 混 啊 , 这么 重要 的 事儿 都 没 落实 ! ” “ 史队 , 照 上级 的 意思 , 好像 我们 得 一直 跟着 。 ” “ 跟 一辈子 都行 , 但 到 那边 肯定 是 有 交接 的 , 责任 分段 儿 必须 明确 ! 这得 有 条线 , 咔 ! 之前 出 事儿 责任 在 我们 , 之后 责任 就 在 他们 了 。 ” “ 他们 没说 … … ” 年轻人 似乎 很 为难 。 “ 郑 啊 , 我 知道 你 就是 他妈的 有 自卑感 , 常伟思 高升 了 , 他 以前 的 那些 手下 看 咱们 更是 眼睛 长 在 天灵盖儿 上 了 , 不过 咱们 自个儿 应该 看得起 自个儿 。 他们 算 什么 ? 有 谁 对 他们 开 过 一枪 , 他们 又 对 谁 开过 一枪 ? 上次 大 行动 , 看 那 帮 人儿 , 什么 高级 玩意儿 都 用 上 了 , 跟 耍 杂技 似的 , 连 预警机 都 出来 了 , 可 聚会地点 的 最后 定位 还 不是 靠 我们 ? 这 就 为 我们 争来 了 地位 … … 郑 啊 , 我 把 你们 几个 调过来 是 费 了 口舌 的 , 也 不知 是不是 害 了 你们 。 ” “ 史队 , 你别 这么 说 。 ” “ 这是 乱世 , 乱世 懂吗 ? 人心 可 真是 不古 了 , 大家 都 把 晦气 事儿 往 别人 身上 推 , 所以 防人之心 不可 无 啊 … … 跟 你 扯 这些 是 我 不 放心 , 我 还 能 待 多久 ? 以后 这 一摊子 怕 都 放到 你 那儿 了 。 ” “ 史队 , 你 的 病 可 得 快 考虑 , 上级 不是 安排 你 冬眠 了 吗 ? ” “ 得 把 事儿 都 安排 好了吧 , 家里 的 , 工作 上 的 , 就 你们 这样儿 我能 放心 吗 ? ” “ 我们 你 尽管 放心 , 你 这病 真的 不能 拖 了 , 今儿 早上 你 牙龈 出血 又 止不住 了 。 ” “ 没事儿 , 我命 大 , 这 你 是 知道 的 , 冲 我 开 的 枪 , 臭火 的 就 有 三次 。 ” 这时 , 大厅 一侧 的 车辆 已经 开始 鱼贯而出 , 史强 钻进 车里 关上 车门 , 当 相邻 的 车 开走 后 , 这辆 车 也 开动 了 。 史强 拉 上 了 两边 的 窗帘 , 车内 有 一块 不 透明 的 挡板 , 把 后 半 部分 与 驾驶室 隔开 , 这样 罗辑 就 完全 看不到 车外 的 情况 了 。 一路上 , 史强 的 步话机 叽叽 哇哇 响个 不停 , 但罗辑 听不清 在 说 什么 , 史强 不时 简单 地 回应 一句 。 车开 后 不久 , 罗辑 对史 强 说 : “ 事情 比 你 说 的 要 复杂 。 ” “ 是 啊 。 现在 什么 都 变得复杂 了 。 ” 史强 敷衍 道 , 把 注意力 仍 集中 在 步话机 上 , 一路上 两人 再也 没有 说话 。 路 似乎 很 顺 , 车子 连 一次 减速 都 没有 , 行驶 了 大约 一 小时 后 停 了 下来 。 史强 下车 后 示意 罗辑 待 在 车内 , 然后 关上 了 车门 。 这时 罗辑 听到 一阵 轰鸣声 , 似乎 来自 车顶 上方 。 几分钟 后 , 史强 拉开 车门 让 罗辑 下车 , 一 出去 , 罗辑 立刻 知道 他们 是 在 一个 机场 , 刚才 听到 的 轰鸣 变得 震耳 了 , 他 抬头 看看 , 发现 这 声音 来自 悬停 在 上方 的 两架 直升机 , 它们 的 机首 分别 对 着 不同 的 方向 , 似乎 在 监视 着 这片 空旷 的 区域 。 罗辑 面前 是 一架 大 飞机 , 像是 客机 , 但 在 他 能 看到 的 部分 , 罗辑 找 不到 航空公司 的 标志 。 车 门前 就是 一架 登机 梯 , 史强 和 罗辑 沿着 它 登上 飞机 , 在 进入 舱门 前 , 罗辑 回头 看 了 一眼 , 首先 看到 的 是 远处 停机坪 上 一排 整齐 的 战斗机 , 他 由此 知道 这里 不是 民用机场 。 把 目光 移 到 近处 , 他 发现 同来 的 十几辆 车 和 车上 下来 的 士兵 已 在 这 架飞机 四周围 成 了 一个 大 圈 。 夕阳西下 , 飞机 在 前方 的 跑道 上 投下 了 长长的 影子 , 像 一个 大 惊叹号 。 罗辑 和 史强 进入 机舱 , 有 三名 穿着 黑色 西装 的 人 迎接 他们 , 带 着 他们 走过 前舱 , 这里 空无一人 , 看上去 是 客机 的 样子 , 有 四排 空空 的 座椅 。 但 当 进入 中舱 后 , 罗辑 看到 这里 有 一间 相当 宽敞 的 办公室 , 还有 一个 套间 , 透过 半开 的 门 , 罗辑 看到 那 是 一间 卧室 。 这里 的 陈设 都 很 普通 , 干净 整洁 , 如果 不是 看到 沙发 和 椅子 上 的 绿色 安全带 , 感觉 不到 是 在 飞机 上 。 罗辑 知道 , 像 这样 的 专机 , 国内 可能 没有 几架 。 带 他们 进来 的 三人 中 , 两人 径直 穿过 另 一个 门向 尾舱 去 了 , 留下 的 最 年轻 的 那位 说 : “ 请 你们 随便 坐 , 但 一定 要系 好 安全带 , 千万 要 注意 , 不 只是 在 起飞 降落 时 , 全程 都 要系 安全带 , 睡觉时 也 要 把 床上 的 安全 睡袋 扣好 ; 不要 在 外面 放 不 固定 的 小 物品 ; 尽量 不要 离开 座位 或床 , 如果 需要 起来 活动 , 请 一定 先 通知 机长 。 这样 的 按钮 就是 送话器 开关 , 座位 和 床边 都 有 , 按下 后 就 能 通话 , 有 什么 其他 需要 , 也 可以 通过 它 呼叫 我们 。 ” 罗辑 疑惑 地 看看 史强 , 后者 解释 说 : “ 这 飞机 有 可能 做 特技飞行 。 ” 那 人 点点头 , “ 是 的 , 有事 请 叫 我 , 叫 小张 就行 , 起飞 后 我会 给 你们 送 晚饭 的 。 ” 小张 走后 , 罗辑 和 史强 坐 到 沙发 上 , 各自 系好 安全带 。 罗辑 四下 看看 , 除了 窗子 是 圆 的 , 有窗 的 那 面墙 有些 弧度 外 , 一切都是 那么 普通 和 熟悉 , 以至于 他们 俩系 着 安全带 坐在 这 间 普通 办公室 里 感觉 怪怪的 。 但 很快 引擎 的 轰鸣 和 微微 的 震动 提醒 他们 是 在 一架 飞机 上 , 飞机 正在 向 起飞 跑道 滑行 , 几分钟 后 , 随着 引擎 声音 的 变化 , 超重 使 两人 陷进 沙发 中 。 来自 地面 的 震动 消失 后 , 办公室 的 地板 在 他们 面前 倾斜 了 。 随着 飞机 的 上升 , 在 地面 已经 落下去 的 夕阳 又 把 一束 光 从 舷窗 投进来 , 就 在 十分钟 前 , 同一个 太阳 也 把 今天 的 最后 一束 夕照 投进 章 北海 父亲 的 病房 中 。 当罗辑 所 乘 的 飞机 飞越 海岸 时 , 在 他 一 万米 的 下方 , 吴岳 和 章 北海 再次 注视 着 建造 中 的 “ 唐 ” 号 。 在 以前 和 以后 所有 的 时间 里 , 这是 罗辑 距 这 两位 军人 最近 的 一次 。 像 上次 一样 , “ 唐 ” 号 巨大 的 船体 笼罩 在 刚刚 降临 的 暮色 中 , 船壳 上 的 焊花 似乎 不像 上次 那么 密 了 , 照 在 上面 的 灯光 也 暗 了 许多 。 而 这时 , 吴岳 和 章 北海 已经 不 属于 海军 了 。 “ 听说 , 总装备部 已经 决定 停止 ‘ 唐 ’ 号 工程 了 。 ” 章 北海 说 。 “ 这 与 我们 还有 关系 吗 ? ” 吴岳 冷漠 地 回答 , 目光 从 “ 唐 ” 号 上移 开 , 遥望 着 西天 残存 的 那 一抹 晚霞 。 “ 自从 进入 太 空军 后 , 你 的 情绪 一直 很 低落 。 ” “ 你 应该 知道 原因 吧 , 你 总是 能 轻易 看到 我 的 思想 , 有时候 看得 比 我 还 透彻 , 经 你 提醒 , 我 才 知道 自己 真正 想 的 是 什么 。 ” 章 北海 转身 直视 着 吴岳 , “ 对于 投身于 一场 注定 要 失败 的 战争 , 你 感到 悲哀 。 你 很 羡慕 最后 的 那 一代 太 空军 , 在 年轻 时 就 能 战斗 到 最后 , 与 舰队 一起 埋葬 在 太空 。 但 把 一生 的 心血 耗尽 在 这样 一个 毫无希望 的 事业 上 , 对 你 来说 确实 很难 。 ” “ 有 什么 要 劝 我 的 吗 ? ” “ 没有 , 技术 崇拜 和 技术 制胜 论 在 你 的 思想 中是 根深蒂固 的 , 我 早就 知道 改变 不了 你 , 只能 尽力 降低 这种 思想 对 工作 造成 的 损害 。 另外 , 对 这场 战争 , 我 并不认为 人类 的 胜利 是 不 可能 的 。 ” 吴岳 这时 放下 了 冷漠 的 面具 , 迎接 着 章 北海 的 目光 , “ 北海 , 你 以前 曾经 是 一个 很 现实 的 人 , 你 反对 建造 ‘ 唐 ’ 号 , 曾经 多次 在 正式 场合 对 建立 远洋 海军 的 理念 提出 过 质疑 , 认为 它 与 国力 不 相符 , 你 认为 我们 的 海上 力量 应该 在 近海 随时 处于 岸基 火力 的 支援 和 保护 之下 , 这种 想法 被 少壮派 们 骂 为 乌龟 战略 , 但 你 一直 坚持 … … 那么 现在 , 你 对 这场 星际 战争 的 必胜信念 是从 哪儿 来 的 ? 你 真的 认为 小 木船 能 击沉 航空母舰 ? ” “ 建国初期 , 刚刚 成立 的 海军 用 木船 击沉 过 国民党 的 驱逐舰 ; 更 早些 , 我军 也 有 骑兵 击败 坦克 群 的 战例 。 ” “ 你 不至于 把 那些 传奇 上升 为 正常 、 普适 的 军事 理论 吧 。 ” “ 在 这场 战争 中 , 地球 文明 不 需要 正常 的 普适 的 军事 理论 , 一次 例外 就够 了 。 ” 章 北海 朝 吴岳 竖起 一根 手指 。 吴岳 露出 讥讽 的 笑 : “ 我 想 听听 你 怎么 实现 这次 例外 ? ” “ 我 当然 不 懂 太空 战争 , 但 如果 你 把 它 类比 为 小 木船 对 航母 的话 , 那 我 认为 只要 有 行动 的 胆略 和 必胜 的 信心 , 前者 真的 有 可能 击沉 后者 。 木船 载上 一支 潜水员 小分队 , 埋伏 在 航母 经过 的 航道 上 , 当 敌舰 行至 一定 距离 时 , 潜水 分队 下水 , 木船 驶离 , 当 航母 驶过 潜水 分队 上方 时 , 他们 将 炸弹 安置 在 船底 … … 当然 这 做 起来 极其 困难 , 但 并非 不 可能 。 ” 吴岳 点点头 , “ 不错 , 有人 试过 的 , 二战 中 英国人 为了 击沉 德军 提尔匹兹 号 战列舰 这么 干过 , 只不过 用 的 是 一艘 微型 潜艇 ; 上 世纪 80 年代 , 在 马岛 战争 时期 , 有 几个 阿根廷 特种兵 带 着 磁性 水雷 潜入 意大利 , 企图 从 水下 炸沉 停泊 在 港口 的 英国 军舰 。 不过 结果 你 也 都 知道 。 ” “ 但 我们 有 的 不止 是 小 木船 , 一枚 一千 至 两 千吨级 的 核弹 完全 可以 制成 一两名 潜水员 能够 在 水下 携带 的 大小 , 如果 把 它 贴 到 航母 的 船底 , 那 就 不止 是 击沉 它 , 最大 的 航母 也 将 被 炸成 碎片 。 ” “ 有时候 你 是 很 有 想象力 的 。 ” 吴岳笑 着 说 。 “ 我 有的是 胜利 的 信心 。 ” 章 北海 把 目光 移 向 “ 唐 ” 号 , 远处 的 焊花 在 他 的 眸中 映出 两团 小小的 火焰 。 吴岳 也 看着 “ 唐 ” 号 , 这 一次 他 对 她 又 有 了 新 的 幻象 : 她 不再 是 一座 被 废弃 的 古代 要塞 , 而是 一面 更 远古 的 崖壁 , 壁上 有 许多 幽深 的 山洞 , 那 稀疏 的 焊花 就是 洞中 摇曳 的 火光 。 飞机 起飞 后 , 直到 吃 过 晚饭 , 罗辑 都 没有 问史 强 诸如 去 哪儿 、 究竟 发生 了 什么 事 这类 问题 , 如果 他 知道 并且 可以 告诉 自己 , 那 他 早就 说 了 。 罗辑 曾 有 一次 解开 安全 带走 到 舷窗 前 , 想 向 外面 看 , 尽管 他 知道 天黑 后 看不到 什么 , 但史 强 还是 跟 过来 , 拉上 了 舷窗 的 隔板 , 说 没什么 好看 的 。 “ 咱们 再聊 会儿 , 然后 去 睡觉 , 好不好 ? ” 史强 说 , 同时 拿出 烟来 , 但 很快 想到 是 在 飞机 上 , 又 放 了 回去 。 “ 睡觉 ? 看来 要 飞 很 长时间 了 ? ” “ 管它 呢 , 这有 床 的 飞机 , 咱们 还 不得 好好 享用 一下 。 ” “ 你们 只是 负责 把 我 送到 目的地 , 是 吗 ? ” “ 你 抱怨 什么 , 我们 还 得 走 回去 呢 ! ” 史强 咧嘴 笑笑 , 对 自己 这话 很 得意 , 看来 用 残酷 的 幽默 折磨 人 是 他 的 乐趣 , 不过 他 接着 稍微 严肃 了 一点 , “ 你 走 的 这 一趟 , 我 知道 的 不 比 你 多 多少 , 再说 也 轮 不 着 我 对 你 说 什么 , 放心 , 会 有人 对 你 把 一切 都 交代 清楚 的 。 ” “ 我 猜 了 半天 , 只想出 一个 可能 的 答案 。 ” “ 说说看 , 看 是不是 和 我 猜 的 一样 。 ” “ 她 应该 是 个 普通人 , 那 只能 是 她 的 社会 或 家庭 关系 不 一般 。 ” 罗辑 不 知道 她 的 家庭 , 同 前 几个 情人 一样 , 就是 她们 说 了 他 也 不感兴趣 记不住 。 “ 谁 啊 , 哦 , 你 那个 一周 情人 ? 还是 别 再 想 她 了 吧 , 反正 你 不在乎 。 不过 想 也 可以 , 照 你 说 的 , 你 把 她 的 姓 和 脸 与 大人物 们 一个个 对 对 ? ” 罗辑 在 脑子里 对 了 一阵儿 , 没有 对 上 谁 。 “ 罗兄 啊 , 你 骗人 在 行 吗 ? ” 史强 问 , 这 之前 罗辑 发现 了 一个 规律 : 他 开玩笑 时称 自己 为 老弟 , 稍微 认真 时 称为 兄 。 “ 我 需要 骗 谁 吗 ? ” “ 当然 需要 了 … … 那 我 就 教教 你 怎么 骗人 吧 , 当然 对此 我 也 不 在 行 , 我 的 工作 更 偏重于 防骗 和 揭穿 骗局 。 这样 , 我 给 你 讲讲 审讯 的 几个 基本 技巧 , 你 以后 有 可能 用得着 , 到 时 知己知彼 容易 对付 些 。 当然 , 只是 最 基本 最 常用 的 , 复杂 的 一时 也 说不清 。 先说 最文 的 一种 , 也 是 最 简单 的 一种 : 拉 单子 , 就是 把 与 案子 有关 的 问题 列 一个 单子 , 单子 上 的 问题 越多越好 , 八 竿子 刚 打着 的 全 列上去 , 把 关键 要 问 的 混 在 其中 , 然后 一条 一条 地问 , 记下 审讯 对象 的 回答 , 然后 再 从头 问 一遍 , 也 记下 回答 , 必要 时 可以 问 很多遍 , 最后 对照 这 几次 的 记录 , 如果 对象 说 假话 , 那 相应 的 问题 每次 的 回答 是 有 出入 的 。 你别 看 这 办法 简单 , 没有 经过 反 侦查 训练 的 人 基本上 都 过 不了 关 , 对付 拉 单子 , 最 可靠 的 办法 就是 保持沉默 。 ” 史强 说 着 不由得 又 掏出 烟来 , 但 想起 飞机 上 不能 抽烟 后 , 又 放 了 回去 。 “ 你 问问看 , 这是 专机 , 应该 能 抽烟 的 。 ” 罗辑 对史 强 说 。 史强 正说 到 兴头上 , 对罗辑 打断 自己 的话 有些 恼火 , 罗辑 惊奇 地 看到 他 似乎 是 很 认真 的 , 要 不 就是 这人 的 幽默感 太强 了 。 史强 按 下 沙发 旁边 的 那个 红色 送话器 按钮 问 了 话 , 小张 果然 回答 说 请便 。 于是 两人 拿出 烟 抽 了 起来 。 ------------ 第 64 章 面壁 者 ( 7 ) “ 下 一个 , 半文 半武 的 。 你 能够 着 烟灰缸 吧 , 固定 着 的 , 得 拔下来 , 好 。 这 一招 叫 黑白 脸 。 这种 审讯 需要 多人 配合 , 稍 复杂 一些 。 首先 是 黑脸 出来 , 一般 是 两人 以上 , 他们 对 你 很 凶 , 可能 动文 的 也 可能 动武 的 , 反正 很 凶 。 这 也 是 有 策略 的 , 不仅仅 是 让 你 产生 恐惧 , 更 重要 的 是 激发 你 的 孤独感 , 让 你 感觉 全世界 除了 想 吃 你 的 狼 就 再 没 别的 了 。 这时 白脸 出来 了 , 肯定 只有 一个 人 , 而且 肯定 长得 慈眉善目 , 他 制止 了 黑脸 们 , 说 你 也 是 一个 人 , 有人 的 权利 , 你们 怎么 能 这样 对待 他 ? 黑脸 们 说 你 走开 , 不要 影响 工作 。 白脸 坚持 , 说 你们 真的 不能 这样 做 ! 黑脸 们 说 早就 知道 你 干不了 这个 , 干不了 走人 啊 ! 白脸 用 身体 护住 你 说 : 我要 保护 他 的 权利 , 保护 法律 的 公正 ! 黑脸 儿们 说 你 等 着 , 明天 你 就 滚蛋 了 ! 然后 气哼哼 地走了 。 就 剩 你们 俩 时 , 白脸 会替 你 擦擦 汗 呀 血 呀 的 , 说 别怕 , 有 我 在 , 他们 不敢 把 你 怎么样 , 不管 我 落到 什么 下场 , 一定 会 维护 你 的 权利 ! 你 不想 说 就 别说 了 , 你 有权 沉默 ! 接下来 的 事儿 你 就 能 想 得出 了 , 他 这时 成 了 你 在 这个 世界 上 唯一 的 最亲 的 人 , 在 他 进一步 的 利诱 下 , 你 是 不会 沉默 的 … … 这 一招 对付 知识分子 最 管用 , 但 与 前面 拉 单子 不同 , 你 一旦 知道 了 , 它 就 失效 了 。 当然 , 以上 讲 的 一般 都 不 单独 使用 , 真正 的 审讯 是 一个 大 工程 , 是 多种 技术 的 综合 … … ” 史强 眉飞色舞 地 说 着 , 几乎 想 挣脱 安全带 站 起来 , 但罗辑 听 着 却 像 掉 进 了 冰窟窿 , 绝望 和 恐惧 再 一次 攫住 了 他 , 史强 注意 到 了 这 一点 , 打住 了 话头 。 “ 好 了 好 了 , 不谈 审讯 了 , 虽然 这些 知识 你 以后 可能 用得着 , 但 一时 也 接受 不了 。 再说 我 本来 是 教 你 怎么 骗人 的 , 注意 一点 : 如果 你 的 城府 真够 深 , 那 就 不能 显示 出 任何 城府 来 , 和 电影 上 看到 的 不同 , 真正 老谋深算 的 人 不是 每天 阴着 脸装 那 副 鸟 样儿 , 他们 压根儿 就 不 显出 用 脑子 的 样儿 来 , 看上去 都 挺 随和 挺 单纯 的 , 有人 显得 俗里 俗气 婆婆妈妈 , 有人 则 大大咧咧 没个 正经 … … 关键 的 关键 是 让 别人 别 把 你 当回事 , 让 他们 看不起 你 轻视 你 , 觉得 你碍 不了 事 , 像 墙角 的 扫把 一样 可有可无 , 最高 的 境界 是 让 他们 根本 注意 不到 你 , 就 当 你 不 存在 , 直到 他们 死 在 你 手里 前 的 一刹那 才 回过 味来 。 ” “ 我 有 必要 , 或者 还有 机会 成为 这样 的 人 吗 ? ” 罗辑 终于 插上 一句 。 “ 还是 那句话 : 这 事儿 我 知道 的 不 比 你 多 , 但 我 有 预感 。 你 必须 成为 这样 一个 人 , 罗兄 , 必须 ! ” 史强 突然 激动 起来 , 他 一手 抓住 罗辑 的 肩膀 , 很 有力 地 抓 着 , 让 罗辑 感到 很 疼 。 他们 沉默 了 , 看着 几缕 青烟 袅袅 上升 , 最后 被 从 天花板 上 的 一个 格栅孔 吸走 。 “ 算了 , 睡觉 吧 。 ” 史强 在 烟灰缸 中 掐灭 了 烟头 笑 着 摇摇头 说 , “ 我 居然 跟 你 扯 这些 个 , 以后 想 起来 可 别 笑话 我 啊 。 ” 进入 卧室 后 , 罗辑 脱下 防弹 夹克 , 钻进 床上 的 那个 安全 睡袋 , 史强 帮 他 把 睡袋 与 床 固定 的 安全 扣扣 好 , 并 把 一个 小瓶 放到 床头柜 上 。 “ 安眠药 , 睡不着 就 吃 点 , 我 本来 想要 酒 的 , 可 他们 说 没有 。 ” 史强 接着 嘱咐 罗辑 下床 长时间 活动 前 一定 要 通知 机长 , 然后 向外走 去 。 “ 史 警官 。 ” 罗辑 叫 了 一声 。 史强 在 门口 回过头来 , “ 我 现在 已经 不是 警察 了 , 这 事儿 没有 警察 参与 , 他们 都 叫 我 大史 。 ” “ 那 就 对 了 , 大史 , 刚才 我们 聊天 时 , 我 注意 到 你 的 一句 话 , 或者说 是 对 我 的 一句 话 的 反应 : 我 说 ‘ 她 ’ , 你 一时 竟 没 想起 我 指 的 是 谁 , 这 说明 , 她 在 这件 事里 并 不 重要 。 ” “ 你 是 我 见 过 的 最 冷静 的 人 之一 。 ” “ 这 冷静 来自 于 我 的 玩世不恭 , 这 世界 上 很 难 有 什么 东西 让 我 在意 。 ” “ 不管怎么 说 , 能 在 这种 时候 这么 冷静 的 人 我 还 真 没见 过 。 别 在意 我 前面 说 的 那些 , 我 这 人 嘛 , 也 只会 拿 人 在 这些 方面 寻开心 了 。 ” “ 你 是 想 找到 一件 事情 把 我 的 注意力 牢牢 拴住 , 以 顺利完成 你 的 使命 。 ” “ 要是 我 让 你 乱 想 , 那 就 很 抱歉 了 。 ” “ 那 你 说 我 现在 该朝 哪 方面 想 ? ” “ 以 我 的 经验 , 朝 哪 方面 都 会 想 歪 的 , 现在 只该 睡觉 。 ” 史强 走 了 , 门 关上 后 , 只有 床头 一盏 小 红灯 亮 着 , 房间 里 黑 了 下来 。 引擎 的 嗡鸣 构成 的 背景 声 这时 显现出来 , 无所不在 , 似乎 是 与 这里 仅 一壁 之 隔 的 无边 的 夜空 在 低吟 。 后来 , 罗辑 觉得 这 不是 幻觉 , 这 声音 好像 真的 有 一部分 来自 外部 很远 的 地方 。 他 解开 睡袋 的 扣子 爬出来 , 推开 了 床头 舷窗 上 的 隔板 。 外面 , 云海 浸满 了 月光 , 一片 银亮 。 罗辑 很快 发现 , 在 云海 上方 , 还有 东西 也 在 发着 银光 , 那 是 四条 笔直 的 线 , 在 夜空 的 背景 上 格外 醒目 。 它们 以 与 飞机 相同 的 速度 延伸 着 , 尾部 则 渐 淡地 消融 在 夜空 中 , 像 四 把 飞行 在 云海 上 的 银色 利剑 。 罗辑 再 看 银线 的 头部 , 发现 了 四个 闪着 金属光泽 的 物体 , 银线 就是 它们 拉 出来 的 那 是 四架 歼击机 。 可以 想象 , 这 架飞机 的 另一侧 还有 四架 。 罗辑 关上 隔板 , 钻回 睡袋 , 他闭 上 双眼 努力 放松 自己 的 意识 , 不是 想 睡觉 , 而是 试图 从梦中 醒来 。 深夜 , 太 空军 的 工作 会议 仍 在 进行 中 。 章 北海 推开 面前 桌面上 的 工作 簿 和 文件 , 站 起身 来 , 扫视 了 一下 会场 上面 露 倦容 的 军官 们 , 转向 常伟思 。 “ 首长 , 在 汇报工作 之前 , 我 想 先谈 一点 自己 的 意见 。 我 认为 军 领导层 对 部队 的 政治 思想 工作 重视 不够 , 比如 这次 会议 , 在 已 成立 的 六个 部门 中 , 政治部 是 最后 一个 汇报工作 的 。 ” “ 这 意见 我 接受 。 ” 常伟思 点点头 , “ 军种 政委 还 没有 到职 , 政工 方面 的 工作 由 我 兼管 , 现在 , 各项 工作 都 刚刚 展开 , 在 这方面 确实 难以 太 多 顾及 , 主要 的 工作 , 还 得 靠 你们 具体 负责 的 同志 去 做 。 ” “ 首长 , 我 认为 现在 这种 状况 很 危险 。 ” 这话 让 几个 军官 稍微 集中 了 注意力 , 章 北海 接着 说 , “ 我 的话 有些 尖锐 , 请 首长 包涵 , 这一 是因为 开 了 一天 的 会 , 现在 大家 都 累 了 , 不 尖锐 没人 听 。 ” 有 几个 人 笑了笑 , 其他 的 与会者 仍 沉浸 在 困倦 中 , “ 是因为 我 心里 确实 着急 。 我们 所 面临 的 这场 战争 , 敌我 力量 之 悬殊 是 人类 战争史 上 前所未有 的 , 所以 我 认为 , 在 相当 长 的 一段时间 里 , 太 空军 所 面临 的 最大 危险 是 失败主义 。 这种 危险 怎样 高估 都 不为过 , 失败主义 蔓延 所 造成 的 后果 , 绝 不仅仅 是 军心 不 稳 , 而是 可能 导致 太空 武装力量 的 全面 崩溃 。 ” “ 同意 。 ” 常伟思 又 点点头 , “ 失败主义 是 目前 最大 的 敌人 , 对 这 一点 军委 也 有 深刻 的 认识 , 这 就 使得 军种 的 政治 思想 工作 肩负 重大 使命 , 而 太 空军 的 基层 部队 一旦 形成 , 工作 将 更 复杂 , 难度 也 更 大 。 ” 章 北海 翻开 工作 簿 , “ 下面 开始 工作汇报 。 太 空军 成立 伊始 , 在 部队 政治 思想 工作 方面 , 我们 所 做 的 主要 工作 就是 对 指战员 总体 思想 状况 的 调查 了解 。 由于 目前 新 军种 的 人员 较 少 , 行政级别 少 , 机构 简单 , 调查 主要 通过 座谈 和 个人 交流 , 并 在 内部 网络 上 建立 了 相应 的 论坛 。 调查 的 结果 是 令人 忧虑 的 , 失败主义 思想 在 部队 普遍存在 , 且 有 迅速 蔓延 扩大 的 趋势 , 畏敌如虎 、 对 战争 的 未来 缺乏 信心 , 是 相当 一部分 同志 的 心态 。 “ 失败主义 的 思想 根源 , 主要 是 盲目 的 技术 崇拜 , 轻视 或 忽视 人 的 精神 和 主观 能动性 在 战争 中 的 作用 , 这 也 是 近年来 部队 中 出现 的 技术 制胜 论 和 唯 武器 论 等 思潮 在 太空 军中 的 延续 和 发展 , 这种 思潮 在 高学历 军官 中 表现 得 尤为 突出 。 部队 中 的 失败主义 主要 有 以下 表现形式 : “ 一 、 把 自己 在 太空 军中 的 使命 看做 是 一项 普通 的 职业 , 在 工作 上 虽然 尽心尽职 、 认真负责 , 但 缺少 热情 和 使命感 , 对 自己 工作 的 最终 意义 产生 怀疑 。 “ 二 、 消极 等待 , 认为 这场 战争 的 胜负 取决于 科学家 和 工程师 , 在 基础 研究 和 关键技术 研究 没有 取得 重大突破 之前 , 太 空军 只是 空中楼阁 , 所以 对 目前 的 工作 重点 不 明确 , 仅 满足 于 军种 组建 的 事务性 工作 , 缺少 创新 。 “ 三 、 抱 有 一种 不切实际 的 幻想 , 要求 借助 冬眠 技术 使 自己 跨越 四个 世纪 , 直接 参加 最后 决战 。 目前 已经 有 几个 年轻 同志 表达 了 这种 愿望 , 有人 还 递交 了 正式 申请 。 表面 上 看 , 这是 一种 渴望 投身于 战争 最前沿 的 积极 心态 , 但 实质 上 是 失败主义 的 另 一种 表现形式 , 对 战争 的 胜利 缺乏 信心 , 对 目前 工作 的 意义 产生 怀疑 , 于是 军人 的 尊严 成 了 工作 和 人生 中 唯一 的 支柱 。 “ 四 、 与 上 一种 表现 相反 , 对 军人 的 尊严 也 产生 了 怀疑 , 认为 军队 传统 的 道德 准则 已 不 适合 这场 战争 , 战斗 到 最后 是 没有 意义 的 。 认为 军人 尊严 存在 的 前提 是 有人 看到 这种 尊严 , 而 这场 战争 一旦 失败 , 宇宙 中将 无人 存在 , 那 这种 尊严 本身 也 失去 了 意义 。 虽然 只有 少数 人 持有 这种 想法 , 但 这种 消解 太空 武装力量 最终 价值 的 思想 是 十分 有害 的 。 ” 说 到 这里 , 章 北海 看看 会场 , 发现 他 的 这番话 虽 引起 了 一些 注意 , 但 仍然 没有 扫走 笼罩 在 会场 上 的 困倦 , 但 他 有 信心 在 接下来 的 发言 中 改变 这种 状况 。 “ 下面 我想举 一个 具体 的 例子 , 失败主义 在 这位 同志 身上 有着 很 典型 的 表现 , 我 说 的 是 吴岳 上校 。 ” 章 北海 把手 伸向 会议桌 对面 吴岳 的 方向 。 会场 中 的 困倦 顿时 一扫而光 , 所有 与会者 都 来 了 兴趣 , 他们 紧张 地 看看 章 北海 , 再 看看 吴岳 , 后者 显得 很 镇静 , 用 平静 的 目光 看着 章 北海 。 “ 我 和 吴岳 同志 在 海军 中长期 共事 , 相互之间 都 很 了解 。 他 有 很 深 的 技术 情结 , 是 一名 技术型 的 , 或者说 工程师 型 的 舰长 。 这 本来 不是 坏事 , 但 遗憾 的 是 , 他 在 军事 思想 上 过分 依赖 技术 。 虽 没有 明说 , 但 他 在 潜意识 中 一直 认为 技术 的 先进性 是 部队 战斗力 主要 的 、 甚至 是 唯一 的 决定 因素 , 忽视 人 在 战争 中所起 的 作用 , 特别 是 对 我军 在 艰苦 的 历史 条件 中 所 形成 的 特有 优势 缺乏 足够 认识 。 当 得知 三体 危机 出现 时 , 他 就 已经 对 未来 失去 信心 , 进入 太 空军 后 , 这种 绝望 更多地 表露 出来 。 吴岳 同志 的 失败主义 情绪 是 如此 之重 , 如此 根深蒂固 , 以至于 我们 失去 了 使 他 重新 振作起来 的 希望 。 应该 尽早 采取 强有力 的 措施 对 部队 中 的 失败主义 进行 遏制 , 所以 , 我 认为 吴岳 同志 已经 不 适合 继续 在 太空 军中 工作 。 ” 大家 都 把 目光 集中 到 吴岳 的 身上 , 他 这时 看着 放在 会议 桌上 的 军帽 上 的 太 空军 军徽 , 仍然 显得 很 平静 。 发言 的 过程 中 , 章 北海 始终 没有 朝 吴岳 所在 的 方向 看 一眼 , 他 接着 说 : “ 请 首长 、 吴岳 同志 和 大家 理解 , 我 这番话 , 只是 出于 对 部队 目前 思想 状况 的 忧虑 , 当然 , 也 是 想 和 吴岳 同志 进行 面对面 的 、 公开 坦诚 的 交流 。 ” 吴岳 举起 一只 手 请求 发言 , 常伟思 点头 后 , 他 说 : “ 章 北海 同志 所说 的 关于 我 的 思想 情况 都 属实 , 我 承认 他 的 结论 : 自己 不 适合 继续 在 太 空军 服役 , 我 听从 组织 的 安排 。 ” 会场 的 气氛 变得 紧张 起来 , 有 几名 军官 看着 章 北海 面前 的 那个 工作 簿 , 不禁 猜测 起 那 里面 还有 关于 谁 的 什么 。 一名 空军 大校 起身 说道 : “ 章 北海 同志 , 这是 普通 的 工作 会议 , 像 这样 涉及 个人 的 问题 , 你 应该 通过 正常 的 渠道 向 组织 反映 , 在 这里 公开 讲 合适 吗 ? ” 他 的话 立刻 引起 了 众多 军官 的 附和 。 章 北海 说 : “ 我 知道 , 自己 的 这番 发言 有违 组织 原则 , 我 本人 愿意 就此 承担 一切 责任 , 但 我 认为 , 不管 用 什么 方式 , 必须 使 我们 意识 到 目前 情况 的 严重性 。 ” 常伟思 抬起 手 制止 了 更 多 人 的 发言 , “ 首先 , 应该 肯定 章 北海 同志 在 工作 中 表现 出来 的 责任心 和 忧患意识 。 失败主义 在 部队 中 的 存在 是 事实 , 我们 应该 理性 地面 对 , 只要 敌我 双方 悬殊 的 技术 差距 存在 , 失败主义 就 不会 消失 , 靠 简单 的 工作 方法 是 解决不了 问题 的 , 这是 一项 长期 细致 的 工作 , 应该 有 更 多 的 沟通 和 交流 。 另外 , 我 也 同意 刚才 有 同志 提出 的 : 涉及 个人 思想 方面 的 问题 , 以 沟通 和 交流 为主 , 如果 有 必要 反映 , 还是 要 通过 组织 渠道 。 ” 在场 的 很多 军官 都 松 了 一口气 , 至少 在 这次 会议 上 , 章 北海 不会 提到 他们 了 。 罗辑 想象 着 外面 云层 之上 无边 的 暗夜 , 艰难 地 整理 着 自己 的 思绪 。 不知不觉 间 , 他 的 思想 集中 到 她 身上 , 她 的 音容笑貌 出现 在 昏暗 中 , 一种 前所未有 的 悲哀 冲击 着 他 的 心扉 , 接踵而来 的 , 是 对 自己 的 鄙视 , 这种 鄙视 以前 多次 出现 过 , 但 从 没有 现在 这么 强烈 。 你 为什么 现在 才 想到 她 ? 这 之前 , 对于 她 的 死 你 除了 震惊 和 恐惧 就是 为 自己 开脱 , 直到现在 你 发现 整个 事情 与 她 关系不大 , 才 把 自己 那比 金子 还 贵重 的 悲哀 给 了 她 一点儿 , 你 算 什么 东西 ? 可 没 办法 , 我 就是 这么 一个 人 。 飞机 在 气流 中 微微 起伏 着 , 罗辑 躺 在 床上 有种 在 摇篮 中 的 感觉 。 他 知道 自己 在 婴儿 时 睡 过 摇篮 , 那天 , 在 父母 家 的 地下室 , 他 看到 了 一张 落 满灰尘 的 童床 , 床 的 下面 就 安装 有 摇篮 的 弧橇 。 现在 , 他 闭起 双眼 想象 着 那 两个 为 自己 轻推 摇篮 的 人 , 同时 自问 : 自 你 从 那 只 摇篮 中 走 出来 直到现在 , 除了 那 两个 人 , 你 真 在乎 过 谁 吗 ? 你 在 心灵 中 真的 为 谁 留下 过 一块 小小的 但 却 永久 的 位置 吗 ? 是 的 , 留下 过 。 有 一次 , 罗辑 的 心 曾 被 金色 的 爱情 完全 占据 , 但 那 却是 一次 不可思议 的 经历 。 所有 那 一切都是 由白蓉 引起 的 , 她 是 一位 写 青春 小说 的 作家 , 虽 是 业余 的 但 已经 小有名气 , 至少 她 拿 的 版税 比 工资 要 多 。 在 认识 的 所有 异性 中 , 罗辑 与 白蓉 的 交往 时间 是 最长 的 , 最后 甚至 到 了 考虑 婚姻 的 阶段 。 他们 之间 的 感情 属于 比较 普通 常见 的 那类 , 谈不上 多么 投入 和 铭心刻骨 , 但 他们 认为 对方 适合 自己 , 在 一起 轻松愉快 , 尽管 两人 对 婚姻 都 有 一种 恐惧感 , 但 又 都 觉得 负责 的 做法 是 尝试 一下 。 ------------ 第 65 章 面壁 者 ( 8 ) 在 白蓉 的 要求 下 , 罗辑 看过 了 她 的 所有 作品 , 虽 谈不上 是 一种 享受 , 但 也 不 像 他 瞄过 几眼 的 其他 此类 小说 那么 折磨 人 。 白蓉 的 文笔 很 好 , 清丽 之中 还有 一种 她 这样 的 女 作者 所 没有 的 简洁 和 成熟 。 但 那些 小说 的 内容 与 这 文笔 不相称 , 读着 它们 , 罗辑 仿佛 看见 一堆 草丛 中 的 露珠 , 它们 单纯 透明 , 只有 通过 反射 和 折射 周围 的 五光十色 才 显出 自己 的 个性 , 它们 在 草叶 上 滚来滚去 , 在 相遇 的 拥抱 中 融合 , 在 失意 的 坠落 中 分离 , 太阳 一 升高 , 就 在 短时间 内 全部 消失 。 每看 完白蓉 的 一 本书 , 除了 对 她 那 优美 的 文笔 的 印象 外 , 罗辑 只 剩下 一个 问题 : 这些 每天 二十四 小时 恋爱 的 人 靠 什么 生活 ? “ 你 真 相信 现实 中有 你 写 的 这种 爱情 ? ” 有 一天 罗辑 问 。 “ 有 的 。 ” “ 是 你 见 过 还是 自己 遇到 过 ? ” 白蓉 搂 着 罗辑 的 脖子 , 对 着 他 的 耳根 很 神秘 地说 : “ 反正 有 的 , 我 告诉 你 吧 , 有 的 ! ” 有时 , 罗辑 对白 蓉 正在 写 的 小说 提出 意见 , 甚至 亲自 帮 她 修改 。 “ 你 好像 比 我 更 有 文学 才华 , 你 帮 我 改 的 不是 情节 , 是 人物 , 改 人物 是 最难 的 , 你 的 每 一次 修改 对 那些 形象 都 是 点睛之笔 , 你 创造 文学 形象 的 能力 是 一流 的 。 ” “ 开 什么 玩笑 , 我 是 学 天文 出身 的 。 ” “ 王小波 是 学 数学 的 。 ” 那年 白蓉 的 生日 , 她 向 罗辑 要求 一个 生日礼物 。 “ 你 能 为 我 写 一本 小说 吗 ? ” “ 一本 ? ” “ 嗯 … … 不少 于 五万 字 吧 。 ” “ 以 你 为 主人公 吗 ? ” “ 不 , 我 看过 一个 很 有意思 的 画展 , 都 是 男 画家 的 作品 , 画 的 是 他们 想象 中 最美 的 女人 。 你 这篇 小说 的 主人公 就是 你 心目 中 最美 的 女孩儿 , 你 要 完全 离开 现实 去 创造 这样 一个 天使 , 唯一 的 依据 是 你 对 女性 最 完美 的 想象 。 ” 直到现在 , 罗辑 也 不 知道 白蓉 这 要求 到底 是 什么 用意 , 也许 连 她 自己 也 不 知道 , 现在 回想起来 , 她 当时 的 表情 好像 有些 狡猾 , 又 有些 忧郁 。 于是 , 罗辑 开始 构思 这个 人物 。 他 首先 想象 她 的 容貌 , 然后 为 她 设计 衣着 , 接着 设想 她 所处 的 环境 和 她 周围 的 人 , 最后 把 她 放到 这个 环境 中 , 让 她 活动 和 说话 , 让 她 生活 。 很快 , 这 事 变得 索然无味 了 , 他 向 白蓉 诉说 了 自己 遇到 的 困境 。 “ 她 好像 是 一个 提线木偶 , 每个 动作 和 每 一句 话 都 来自 于 我 的 设想 , 缺少 一种 生命感 。 ” 白蓉 说 : “ 你 的 方法 不 对 , 你 是 在 作文 , 不是 在 创造 文学 形象 。 要 知道 , 一个 文学 人物 十分钟 的 行为 , 可能 是 她 十年 的 经历 的 反映 。 你 不要 局限于 小说 的 情节 , 要 去 想象 她 的 整个 生命 , 而 真正 写成 文字 的 , 只是 冰山 的 一角 。 ” 于是 罗辑 照白蓉 说 的 做 了 , 完全 抛开 自己 要 写 的 内容 , 去 想象 她 的 整个 人生 , 想象 她 人生 中 的 每 一个 细节 。 他 想象 她 在 妈妈 的 怀中 吃奶 , 小嘴 使劲 吮 着 , 发出 满意 的 唔 唔 声 ; 想象 雨中 漫步 的 她 突然 收起 了 伞 , 享受 着 和 雨丝 接触 的 感觉 ; 想象 她 追 一个 在 地上 滚 的 红色 气球 , 仅 追 了 一步 就 摔倒 了 , 看着 远去 的 气球 哇哇大哭 , 完全 没有 意识 到 她 刚才 迈出 的 是 人生 的 第一步 ; 想象 她 上 小学 的 第一天 , 孤独 地 坐在 陌生 教室 的 第三排 , 从 门口 和 窗子 都 看不到 爸爸妈妈 了 , 就 在 她 要 哭 出来 时 , 发现 邻桌 是 幼儿园 的 同学 , 又 高兴 得 叫 起来 ; 想象 大学 的 第一个 夜晚 , 她 躺 在 宿舍 的 上铺 , 看着 路灯 投在 天花板 上 的 树影 … … 罗辑 想象 着 她 爱 吃 的 每 一样 东西 , 想象 她 的 衣橱 中 每一件 衣服 的 颜色 和 样式 , 想象 她 手机 上 的 小 饰物 , 想象 她 看 的 书 她 的 MP4 中 的 音乐 她 上 的 网站 她 喜欢 的 电影 , 但 从未 想象 过 她 用 什么 化妆品 , 她 不 需要 化妆品 … … 罗辑 像 一个 时间 之上 的 创造者 , 同时 在 她 生命 中 的 不同 时空 编织 着 她 的 人生 , 他 渐渐 对 这种 创造 产生 了 兴趣 , 乐此不疲 。 一天 在 图书馆 , 罗辑 想象 她 站 在 远处 的 一排 书架 前 看书 , 他 为 她 选 了 他 最 喜欢 的 那 一身 衣服 , 只是 为了 使 她 的 娇小 身材 在 自己 的 印象 中 更 清晰 一些 。 突然 , 她 从 书上 抬起头来 , 远远地 看 了 他 一眼 , 冲 他 笑 了 一下 。 罗辑 很 奇怪 , 我 没 让 她 笑 啊 ? 可 那 笑容 已经 留在 记忆 中 , 像 冰上 的 水渍 , 永远 擦不掉 了 。 真正 的 转机 发生 在 第二天 夜里 。 这天 晚上 风雪交加 , 气温 骤降 , 在 温暖 的 宿舍 里 , 罗辑 听 着 外面 狂风怒号 , 盖住 了 城市 中 的 其他 声音 , 打 在 玻璃 上 的 雪花 像 沙粒 般 啪啪 作响 , 向外看 一眼 也 只见 一片 雪尘 。 这时 , 城市 似乎 已经 不 存在 了 , 这幢 教工宿舍 楼 似乎 是 孤立 在 无垠 的 雪原 上 。 罗辑 躺 回 床上 , 进入 梦乡 前 突然 有 了 一个 想法 : 这 鬼天气 , 她 要是 在 外面 走路 该 多 冷 啊 。 他 接着 安慰 自己 : 没关系 , 你 不让 她 在 外面 她 就 不 在 外面 了 。 但 这次 他 的 想象 失败 了 , 她 仍 在 外面 的 风雪 中 行走 着 , 像 一株 随时 都 会 被 寒风 吹 走 的 小草 , 她 穿着 那 件 白色 的 大衣 , 围着 那条 红色 的 围巾 , 飞扬 的 雪尘 中 也 只能 隐约 看到 红 围巾 , 像 在 风雪 中 挣扎 的 小 火苗 。 罗辑 再也 不 可能 入睡 了 , 他 起身 坐在 床上 , 后来 又 披衣 坐 到 沙发 上 , 本来 想 抽烟 的 , 但 想起 她 讨厌 烟味 , 就 冲 了 一杯 咖啡 慢慢 地 喝 着 。 他 必须 等 她 , 外面 的 寒夜 和 风雪 揪 着 他 的 心 , 他 第一次 如此 心疼 一个 人 , 如此 想念 一个 人 。 就 在 他 的 思念 像 火 一样 燃烧 起来 时 , 她 轻轻地 来 了 , 娇小 的 身躯 裹 着 一层 外面 的 寒气 , 清凉 中 却 有 股 春天 的 气息 ; 她 刘 海上 的 雪花 很快 融成 晶莹 的 水珠 , 她 解开 红 围巾 , 把 双手 放在 嘴边 呵 着 。 他 握住 她 纤细 的 双手 , 温暖 着 这 冰凉 的 柔软 , 她 激动 地 看着 他 , 说出 了 他 本想 问候 她 的话 : “ 你 还好 吗 ? ” 他 只是 笨拙 地 点点头 , 帮 她 脱下 了 大衣 , “ 快 来 暖和 暖和 吧 。 ” 他 扶 着 她 柔软 的 双肩 , 把 她 领到 壁炉 前 。 “ 真 暖和 , 真 好 … … ” 她 坐在 壁炉 前 的 毯子 上 , 看着 火光 幸福 地笑 了 。 … … 妈 的 , 我 这 是 怎么 了 ? 罗辑 站 在 空荡荡 的 宿舍 中央 对 自己 说 。 其实 随便 写出 五万 字 , 用 高档 铜版纸 打印 出来 , PS 一个 极其 华丽 的 封面 和 扉页 , 用 专用 装订机 装订 好 , 再 拿到 商场 礼品部 包装 一下 , 生日 那天 送给 白蓉 不 就 完 了 吗 , 何至于 陷得 这么 深 ? 这时 他 惊奇 地 发现 , 自己 的 双眼 湿润 了 。 紧接着 , 他 又 有 了 另 一个 惊奇 : 壁炉 ? 我 他妈的 哪儿 来 的 壁炉 ? 我 怎么 会 想到 壁炉 ? 但 他 很快 明白 了 : 他 想要 的 不是 壁炉 , 而是 壁炉 的 火光 , 那种 火光 中 的 女性 是 最美 的 。 他 回忆 了 一下 刚才 壁炉 前 火光 中 的 她 … … 啊 不 ! 别 再 去 想 她 了 , 这会 是 一场 灾难 ! 睡 吧 ! 出乎 罗辑 的 预料 , 这 一夜 他 并 没有 梦到 她 , 他 睡 得 很 好 , 感觉 单人床 是 一条 漂浮 在 玫瑰色 海洋 上 的 小船 。 第二天 清晨 醒来时 , 他 有 一种 获得 新生 的 感觉 , 觉得 自己 像 一支 尘封 多年 的 蜡烛 , 昨夜 被 那团 风雪 中 的 小 火苗 点燃 了 。 他 兴奋 地 走 在 通向 教学楼 的 路上 , 雪后 的 天空 灰蒙蒙 的 , 但 他 觉得 这比 万里晴空 更 晴朗 ; 路旁 的 两排 白杨 没有 挂 上 一点儿 雪 , 光秃秃 地 直指 寒天 , 但 在 他 的 感觉 中 , 它们 比 春天 时 更 有 生机 。 罗辑 走上 讲台 , 正像 他 所 希望 的 那样 , 她 又 出现 了 , 坐在 阶梯教室 的 最后 一排 , 那 一片 空座位 中 只有 她 一个 人 , 与 前面 的 其他 学生 拉开 了 很 远 的 距离 。 她 那件 洁白 的 大衣 和 红色 的 围巾 放在 旁边 的 座位 上 , 只 穿着 一件 米黄色 的 高领 毛衣 。 她 没有 像 其他 学生 那样 低头 翻 课本 , 而是 再次 对 他 露出 那雪后 朝阳 般的 微笑 。 罗辑 紧张 起来 , 心跳 加速 , 不得不 从 教室 的 侧门 出去 , 站 在 阳台 上 的 冷空气 中 镇静 了 一下 , 只有 两次 博士 论文答辩 时 他 出现 过 这种 状态 。 接下来 罗辑 在 讲课 中 尽情 地 表现 着 自己 , 旁征博引 , 激扬 文字 , 竟 使得 课堂 上 出现 了 少有 的 掌声 。 她 没有 跟着 鼓掌 , 只是 微笑 着 对 他 颔首 。 下课后 , 他 和 她 并肩 走 在 那条 没有 林荫 的 林荫道 上 , 他 能 听到 她 蓝色 的 靴子 踩 在 雪 上 的 咯吱 声 。 两排 冬天 的 白杨 静静地 倾听 着 他们 心中 的 交谈 。 “ 你 讲 得 真 好 , 可是 我 听 不 太 懂 。 ” “ 你 不是 这个 专业 的 吧 ? ” “ 嗯 , 不是 。 ” “ 你常 这样 去 听 别的 专业课 吗 ? ” “ 只是 最近 几天 , 常 随意 走进 一间 讲课 的 阶梯教室 去 坐 一会儿 。 我刚 毕业 , 就要 离开 这儿 了 , 突然 觉得 这儿 真 好 , 我 挺 怕 去 外面 的 … … ” 以后 的 三四天 里 , 罗辑 每天 的 大部分 时间 都 和 她 在 一起 。 在 旁人 看来 , 他 独处 的 时间 多 了 , 喜欢 一个 人 散步 , 这 对于 白蓉 也 很 好 解释 : 他 在 构思 给 她 的 生日礼物 , 而 他 也 确实 没有 骗 她 。 新年 之夜 , 罗辑 买 了 一瓶 以前 自己 从来不 喝 的 红葡萄酒 , 回到 宿舍 后 , 他 关上 电灯 , 在 沙发 前 的 茶几 上点 上 蜡烛 , 当 三支 蜡烛 都 亮 起时 , 她 无声 地 和 他 坐在 一起 。 “ 呀 , 你 看 ” 她 指着 葡萄酒 瓶 , 像 孩子 般 高兴 起来 。 “ 怎么 ? ” “ 你 到 这边 看嘛 , 蜡烛 从 对面 照过来 , 这酒 真 好看 。 ” 浸透 了 烛光 的 葡萄酒 , 确实 呈现出 一种 只 属于 梦境 的 晶莹 的 深红 。 “ 像 死去 的 太阳 。 ” 罗辑 说 。 “ 不要 这样 想 啊 , ” 她 又 露出 那种 让 罗辑 心动 的 真挚 , “ 我 觉得 它 像 … … 晚霞 的 眼睛 。 ” “ 你 怎么 不 说 是 朝霞 的 眼睛 ? ” “ 我 更 喜欢 晚霞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晚霞 消失 后 可以 看 星星 , 朝霞 消失 后 , 就 只 剩下 … … ” “ 只 剩下 光天化日 下 的 现实 了 。 ” “ 是 , 是 啊 。 ” … … 他们 谈 了 很多 , 什么 都 谈 , 在 最 琐碎 的 话题 上 他们 都 有 共同语言 , 直到 罗辑 把 那 一瓶 “ 晚霞 的 眼睛 ” 都 喝进 肚子 为止 。 罗辑 晕乎乎 地 躺 在 床上 , 看着 茶几 上 即将 燃尽 的 蜡烛 , 烛光 中 的 她 已经 消失 了 , 但罗辑 并 不 担心 , 只要 他 愿意 , 她 随时 都 会 出现 。 这时 响起 了 敲门声 , 罗辑 知道 这是 现实 中 的 敲门声 , 与 她 无关 , 就 没有 理会 。 门 被 推开 了 , 进来 的 是 白蓉 , 她 打开 了 电灯 , 像 打开 了 灰色 的 现实 。 看 了 看 燃着 蜡烛 的 茶几 , 她 在 罗辑 的 床头 坐下 , 轻轻 叹息 了 一声 说 : “ 还好 。 ” “ 好 什么 ? ” 罗辑 用手 挡 着 刺 目的 电灯光 。 “ 你 还 没有 投入 到 为 她 也 准备 一只 酒杯 的 程度 。 ” 罗辑 捂着 眼睛 没有 说话 , 白蓉 拿 开 了 他 的 手 , 注视 着 他 问 : “ 她 活 了 , 是 吗 ? ” 罗辑 点点头 , 翻身 坐 了 起来 , “ 蓉 , 我 以前 总以为 , 小说 中 的 人物 是 受 作者 控制 的 , 作者 让 她 是 什么样 儿 她 就是 什么样 儿 , 作者 让 她 干什么 她 就 干什么 , 就 像 上帝 对 我们 一样 。 ” “ 错 了 ! ” 白蓉 也 站 了 起来 , 在 屋子里 来回 走 着 , “ 现在 你 知道 错 了 , 这 就是 一个 普通 写手 和 一个 文学家 的 区别 。 文学 形象 的 塑造 过程 有 一个 最高 状态 , 在 那种 状态 下 , 小说 中 的 人物 在 文学家 的 思想 中 拥有 了 生命 , 文学家 无法控制 这些 人物 , 甚至 无法 预测 他们 下 一步 的 行为 , 只是 好奇 地 跟着 他们 , 像 偷窥狂 一般 观察 他们 生活 中 最 细微 的 部分 , 记录下来 , 就 成为 了 经典 。 ” “ 原来 文学创作 是 一件 变态 的 事儿 。 ” “ 至少 从 莎士比亚 到 巴尔扎克 到 托尔斯泰 都 是 这样 , 他们 创造 的 那些 经典 形象 都 是 这么着 从 他们 思想 的 子宫 中 生 出来 的 。 但 现在 的 这些 文学 人 已经 失去 了 这种 创造力 , 他们 思想 中 所 产生 的 都 是 一些 支离破碎 的 残片 和 怪胎 , 其 短暂 的 生命 表现 为 无理性 的 晦涩 的 痉挛 , 他们 把 这些 碎片 扫 起来 装 到 袋子 里 , 贴 上 后现代 啦 解构主义 啦 象征主义 啦 非理性 啦 这类 标签 卖出去 。 ” “ 你 的 意思 是 我 已经 成 了 经典 的 文学家 ? ” “ 那 倒 不是 , 你 的 思想 只 孕育 了 一个 形象 , 而且 是 最 容易 的 一个 ; 而 那些 经典 文学家 , 他们 在 思想 中 能 催生出 成百上千 个 这样 的 形象 , 形成 一幅 时代 的 画卷 , 这 可是 超人 才能 做到 的 事 。 不过 你 能 做到 这点 也 不 容易 , 我 本来 以为 你 做 不到 的 。 ” “ 你 做到 过 吗 ? ” “ 也 是 只有 一次 。 ” 白蓉 简单 地 回答 , 然后 迅速 转移 话锋 , 搂住 罗辑 的 脖子 说 , “ 算了 , 我 不要 那 生日礼物 了 , 你 也 回到 正常 的 生活 中来 , 好 吗 ? ” “ 如果 这 一切 继续下去 会 怎么样 ? ” 白蓉 盯 着 罗辑 研究 了 几秒钟 , 然后 放开 了 他 , 笑 着 摇摇头 , “ 我 知道 晚 了 。 ” 说完 拿 起床 上 自己 的 包 走 了 。 这时 , 他 听见 外面 有人 在 “ 四 、 三 、 二 、 一 ” 地 倒计时 , 接着 , 一直 响 着 音乐 的 教学楼 那边 传来 一阵 欢笑声 , 操场上 有人 在 燃放烟花 , 看看 表 , 罗辑 知道 这 一年 的 最后 一秒 刚刚 过去 。 “ 明天 放假 , 我们 出去 玩儿 好 吗 ? ” 罗辑 仰 躺 在 床上 问 , 他 知道 她 已经 出现 在 那个 并 不 存在 的 壁炉 旁 了 。 “ 不带 她 去 吗 ? ” 她 指指 仍然 半开 着 的 门 , 一脸 天真 地问 。 “ 不 , 就 我们 俩 。 你 想 去 哪儿 ? ” 她 入神 地 看着 壁炉 中 跳动 的 火苗 , 说 : “ 去 哪儿 不 重要 , 我 觉得 人在旅途 中 , 感觉 就 很 美 呢 。 ” “ 那 我们 就 随便 走 , 走 到 哪儿 算 哪儿 ? ” “ 那样 挺 好 的 。 ” 第二天 一早 , 罗辑 开着 他 那辆 雅阁 轿车 出 了 校园 , 向西 驶去 , 之所以 选择 这个 方向 , 仅仅 是因为 省去 了 穿过 整个 城市 的 麻烦 , 他 第一次 体会 到 没有 目的地 的 出行 所 带来 的 那种 美妙 的 自由 。 当车 外 的 楼房 渐渐 稀少 , 田野 开始 出现 时 , 罗辑 把 车窗 打开 了 一条 缝 , 让 冬天 的 冷风吹 进 些许 , 他 感到 她 的 长发 被 风吹 起 , 一缕缕 撩 到 他 的 右 面颊 上 , 怪 痒痒 的 。 “ 看 , 那边 有山 ” 她 指着 远方 说 。 “ 今天 能见度 好 , 那 是 太行山 , 那山 的 走向 会 一直 与 这条 公路 平行 , 然后 向 这面 弯 过来 堵 在 西方 , 那时 路 就 会 进山 , 我 想 我们 现在 是 在 … … ” “ 不 不 , 别说 在 哪儿 ! 一 知道 在 哪儿 , 世界 就 变得 像 一张 地图 那么 小 了 ; 不 知道 在 哪儿 , 感觉 世界 才 广阔 呢 。 ” “ 那好 , 咱们 就 努力 迷路 吧 。 ” 罗辑 说 着 , 拐上 了 一条 车 更 少 的 支路 , 没开 多远 又 随意 拐上 另 一条 路 。 这时 , 路 两边 只有 连绵不断 的 广阔 田野 , 覆盖 着 大片 的 残雪 , 有雪 和 无雪 的 地方 面积 差不多 , 看不到 一点 绿色 , 但 阳光灿烂 。 “ 地道 的 北方 景色 。 ” 罗辑 说 。 “ 我 第一次 觉得 , 没有 绿色 的 大地 也 能 很 好看 的 。 ” “ 绿色 就 埋 在 这 田地 里 , 等 早春 的 时候 , 还 很 冷 呢 , 冬小麦 就 会 出苗 , 那时 这里 就是 一片 绿色 了 , 你 想想 , 这么 广阔 的 一片 … … ” “ 不 需要 绿色 嘛 , 现在 真的 就 很 好看 , 你 看 , 大地 像不像 一只 在 太阳 下 睡觉 的 大 奶牛 ? ” ------------ 第 66 章 面壁 者 ( 9 ) “ 什么 ? ” 罗辑 惊奇 地 看 了 她 一眼 , 又 看 了 看 两侧 车 窗外 那 片片 残雪 点缀 的 大地 , “ 啊 , 真的 有些 像 … … 我 说 , 你 最 喜欢 哪个 季节 ? ” “ 秋天 。 ” “ 为什么 不是 春天 ? ” “ 春天 … … 好多 感觉 挤 到 一块儿 , 累人 呢 , 秋天 多好 。 ” 罗辑 停 了 车 , 和 她 下车 来到 田边 , 看着 几只 喜鹊 在 地里 觅食 , 直到 他们 走 得 很 近 了 它们 才 飞到 远处 的 树上 。 接着 , 他们 下 到 一条 几乎 干涸 的 河床 里 , 只 在 河床 中央 有 一条 窄窄的 水流 , 但 毕竟 是 一条 北方 的 河 , 他们 拾起 河床 里 冰冷 的 小 卵石 向 河里 扔 , 看着 浑黄 的 水 从 薄冰 上 被 砸开 的 洞 中 涌出 。 他们 路过 了 一个 小镇 , 在 集市 上 逛 了 不少 时间 , 她 蹲 在 一处 卖 金鱼 的 地摊 前 不 走 , 那些 玻璃 圆 鱼缸 中 的 金鱼 在 阳光 下像 一片 流动 的 火焰 , 罗辑 给 她 买 了 两条 , 连水装 在 塑料袋 里 放在 车 的 后座 上 。 他们 进入 了 一个 村庄 , 并 没有 找到 乡村 的 感觉 , 房子 院子 都 很 新 , 有 好几 家门口 停着 汽车 , 水泥 面 的 路 也 很 宽 , 人们 的 衣着 和 城市 里 差不多 , 有 几个 女孩子 穿 得 还 很 时尚 , 连 街上 的 狗 都 是 和 城市 里 一样 的 长毛 短腿 的 寄生虫 。 但 村头 那个 大戏台 很 有趣 , 他们 惊叹 这么 小 的 一个 村子 竟 搭 了 这么 高大 的 戏台 。 戏台 上 是 空 的 , 罗辑费 了 好 大 劲儿 爬上去 , 面对 着 下面 她 这 一个 观众 唱 了 一首 山楂树 。 中午 , 他们 在 另 一个 小镇 吃了饭 , 这里 的 饭菜 味道 和 城市 里 也 差不多 , 就是 给 的 分量 几乎 多 了 一倍 。 饭后 , 在 镇政府 前 的 一个 长椅 上 , 他们 在 温暖 的 阳光 中 昏昏欲睡 地 坐 了 一会儿 , 又 开车 信马由缰 地 驶去 。 不知不觉 , 他们 发现 路 进山 了 , 这里 的 山 形状 平淡无奇 , 没有 深谷 悬崖 , 植被 贫瘠 , 只有 灰色 岩缝 中 的 枯草 和 荆条 丛 。 几亿年 间 , 这些 站 累 了 的 山 躺 了 下来 , 在 阳光 和 时间 中沉于 平和 , 也 使得 行走 在 其中 的 人们 感觉 自己 变得 和 这山 一样 懒散 。 “ 这里 的 山 像 坐在 村头 晒太阳 的 老头儿 。 ” 她 说 , 但 他们 路过 的 几个 村子 里 都 没有 见到 那样 的 老头儿 , 没有 谁 比 这里 的 山 更 悠闲 。 不止一次 , 车 被 横过 公路 的 羊群 挡住 了 , 路边 也 出现 了 他们 想象 中 应该 是 那样 的 村子 有 窑洞 和 柿子树 核桃树 , 石砌 的 平房 顶上 高高地 垛着 已 脱粒 的 玉米芯 , 狗 也 变得 又 大 又 凶 了 。 他们 在 山间 走走停停 , 不知不觉 消磨 了 一个 下午 , 太阳 西 下 , 公路 早早 隐在 阴影 中 了 。 罗辑 开车 沿着 一条 坑洼 的 土路 爬 上 了 一道 仍 被 夕阳 映照 的 高高的 山脊 , 他们 决定 把 这里 作为 旅行 的 终点 , 看 太阳 落下 后 就 回返 。 她 的 长发 在 晚风 中 轻扬 , 仿佛 在 极力 抓住 夕阳 的 最后 一缕 金辉 。 车刚 驶回 公路 上 就 抛锚 了 , 后 轮轴 坏 了 , 只能 打电话 叫 维修 救援 。 罗辑 等 了 好 一会儿 , 才 从 一辆 路过 的 小 卡车司机 那里 打听 到 这 是 什么 地方 , 让 他 感到 欣慰 的 是 这里 手机 有 信号 , 维修站 的 人 听 完 他 说 的 地名 后 , 说 维修 车 至少 要 四五个 小时 才能 到 这里 。 日 落后 , 山里 的 气温 很快 降下来 , 当 周围 的 一切 开始 在 暮色 中 模糊起来 时 , 罗辑 从 附近 的 梯田 里 收集 来 一大堆 玉米 秸秆 , 生起 了 一堆 火 。 “ 真 暖和 , 真 好 ! ” 她 看着 火 , 像 那 一夜 在 壁炉 前 那样 高兴 起来 , 罗辑 也 再 一次 被 火光 中 的 她 迷住 了 , 他 被 一种 从未有过 的 柔情 所 淹没 , 感觉 自己 和 这 篝火 一样 , 活着 的 唯一 目的 就是 给 她 带来 温暖 。 “ 这里 有 狼 吗 ? ” 她 看看 周围 越来越 浓 的 黑暗 问 。 “ 没有 , 这儿 是 华北 , 是 内地 , 仅仅 是 看着 荒凉 , 其实 是 人口 最 稠密 的 地区 之一 , 你 看 就 这 条路 , 平均 两分钟 就 有 一辆车 通过 。 ” “ 我 希望 你 说 有 狼 的 。 ” 她 甜甜地 笑 着 , 看着 大群 的 火星 向 夜空 中 的 星星 飞去 。 “ 好 吧 , 有 狼 , 但 有 我 。 ” 然后 他们 再也 没有 说话 , 在 火边 默默地 坐 着 , 不时 将 一把 秸秆 放进 火堆 中 维持 着 它 的 燃烧 。 不知 过 了 多长时间 , 罗辑 的 手机 响 了 , 是 白蓉 打来 的 。 “ 和 她 在 一起 吗 ? ” 白蓉 轻轻地 问 。 “ 不 , 我 一个 人 。 ” 罗辑 说 着 抬头 看看 , 他 没有 骗 谁 , 自己 真的 是 一个 人 , 在 太行山 中 的 一条 公路 边 的 一堆 篝火 旁 , 周围 只有 火光 中 若隐若现 的 山石 , 头上 只有 满天 的 繁星 。 “ 我 知道 你 是 一个 人 , 但 你 和 她 在 一起 。 ” “ … … 是 。 ” 罗辑 低声 说 , 再 向 旁边 看 , 她 正在 把 秸秆 放进 火中 , 她 的 微笑 同蹿起 的 火苗 一起 使 周围 亮 了 起来 。 “ 现在 你 应该 相信 , 我 在 小说 中写 的 那种 爱情 是 存在 的 吧 ? ” “ 是 , 我信 了 。 ” 罗辑 说完 这 四个 字 , 立刻 意识 到 自己 和 白蓉 之间 的 距离 也 真的 有 实际 的 这么 远 了 , 他们 沉默 良久 , 这 期间 , 细若 游丝 的 电波 穿过 夜中 的 群山 , 维系 着 他们 最后 的 联系 。 “ 你 也 有 这样 一个 他 , 是 吗 ? ” 罗辑 问道 。 “ 是 , 很早 的 事 了 。 ” “ 他 现在 在 哪儿 ? ” 罗辑 听到 白蓉 轻笑 了 一声 , “ 还 能 在 哪儿 ? ” 罗辑 也 笑了笑 , “ 是 啊 , 还 能 在 哪儿 … … ” “ 好 了 , 早些 睡 吧 , 再见 。 ” 白蓉 说完 挂断 了 电话 , 那 跨越 漫漫 黑夜 的 细丝 中断 了 , 丝 两端 的 人 都 有些 悲哀 , 但 也 仅此而已 。 “ 外面 太冷 了 , 你 到 车里 去 睡 好 吗 ? ” 罗辑 对 她 说 。 她 轻轻 摇摇头 , “ 我要 和 你 在 这儿 , 你 喜欢 火 边儿 的 我 , 是 吗 ? ” 从 石家庄 赶来 的 维修 车 半夜 才 到 , 那 两个 师傅 看到 坐在 篝火 边 的 罗辑 很 是 吃惊 : “ 先生 , 你 可 真经 冻 啊 , 引擎 又 没坏 , 到 车里 去 开着 空调 不比 这么着 暖和 ? ” 车 修好 后 , 罗辑 立刻 全速 向 回开 , 在 夜色 中 冲出 群山 再次 回到 大 平原 上 。 清晨 时 他 到达 石家庄 , 回到 北京 时 已 是 上午 十点 了 。 罗辑 没有 回 学校 , 开着车 径直 去 看 心理医生 。 “ 你 可能 需要 一些 调整 , 但 没什么 大事 。 ” 听 完罗辑 的 漫长 叙述 后 , 医生 对 他 说 。 “ 没什么 大事 ? ” 罗辑 瞪 大 了 满 是 血丝 的 双眼 , “ 我 疯狂 地爱上 了 自己 构思 的 小说 中 的 一个 虚构 人物 , 和 她 一起 生活 , 同 她 出游 , 甚至于 就要 因 她 和 自己 真实 的 女朋友 分手 了 , 你 还 说 没什么 大事 ? ” 医生 宽容 地 笑笑 。 “ 你 知道 吗 ? 我 把 自己 最深 的 爱 给 了 一个 幻影 ! ” “ 你 是不是 以为 , 别人 所爱 的 对象 都 是 真实 存在 的 ? ” “ 这有 什么 疑问 吗 ? ” “ 不是 的 , 大部分 人 的 爱情 对象 也 只是 存在 于 自己 的 想象 之中 。 他们 所爱 的 并 不是 现实 中 的 她 ( 他 ) , 而 只是 想象 中 的 她 ( 他 ) , 现实 中 的 她 ( 他 ) 只是 他们 创造 梦中 情人 的 一个 模板 , 他们 迟早会 发现 梦中 情人 与 模板 之间 的 差异 , 如果 适应 这种 差异 他们 就 会 走 到 一起 , 无法 适应 就 分开 , 就 这么 简单 。 你 与 大多数 人 的 区别 在于 : 你 不 需要 模板 。 ” “ 这 难道 不是 一种 病态 ? ” “ 只是 像 你 的 女朋友 所 指出 的 那样 , 你 有 很 高 的 文学 天赋 , 如果 把 这种 天赋 称为 病态 也 可以 。 ” “ 可 想象力 达到 这种 程度 也 太过分 了 吧 ? ” “ 想象力 没有 什么 过分 的 , 特别 是 对 爱 的 想象 。 ” “ 那 我 以后 怎么办 ? 我 怎么 才能 忘掉 她 ? ” “ 不 可能 , 你 不 可能 忘掉 她 , 不要 去 做 那种 努力 , 那会 产生 很多 副作用 , 甚至 真的 导致 精神障碍 , 顺其自然 就行了 。 我 再 强调 一遍 : 不要 去 做 忘掉 她 的 努力 , 没有 用 的 , 但 随着 时间 的 推移 , 她 对 你 生活 的 影响 会 越来越 小 的 。 其实 你 很 幸运 , 不管 她 是不是 真的 存在 , 能 爱 就 很 幸运 了 。 ” 这 就是 罗辑 最 投入 的 一次 爱情 经历 , 而 这种 爱 一个 男人 一生 只有 一次 的 。 以后 , 罗辑 又 开始 了 他 那 漫不经心 的 生活 , 就 像 他们 一同 出行 时开 着 的 雅阁 车 , 走 到 哪儿 算 哪儿 。 正如 那个 心理医生 所说 , 她 对 他 的 生活 的 影响 越来越 小 了 , 当 他 与 一个 真实 的 女性 在 一起 时 , 她 就 不会 出现 , 到 后来 , 即使 他 独处 , 她 也 很少 出现 了 。 但罗辑 知道 , 自己 心灵 中 最 僻静 的 疆土 已经 属于 她 了 , 她 将 在 那里 伴随 他 一生 。 他 甚至 能 清晰 地 看到 她 所在 的 世界 , 那 是 一片 宁静 的 雪原 , 那里 的 天空 永远 有 银色 的 星星 和 弯 月 , 但雪 也 在 不停 地下 着 , 雪原 像 白砂糖 般 洁白 平润 , 静得 仿佛 能 听到 雪花 落 在 上面 的 声音 。 她 就 在 雪原 上 一间 精致 的 小木屋 中 , 这个 罗辑 用 自己 思想 的 肋骨 造出 的 夏娃 , 坐在 古老 的 壁炉 前 , 静静地 看着 跳动 的 火焰 。 现在 , 在 这 凶险 莫测 的 航程 中 , 孤独 的 罗辑 想 让 她 来 陪伴 , 想 和 她 一起 猜测 航程 的 尽头 有 什么 , 但 她 没有 出现 。 在 心灵 的 远方 , 罗辑 看到 她 仍 静静地 坐在 壁炉 前 , 她 不会 感到 寂寞 , 因为 知道 自己 的 世界 坐落于 何处 。 罗辑 伸手 去 拿 床头 的 药瓶 , 想 吃 一片 安眠药 强迫 自己 入睡 , 就 在 他 的 手指 接触 药瓶 前 的 一刹那 , 药瓶 从 床头柜 上飞 了 起来 , 同时 飞 起来 的 还有 罗辑 扔 在 椅子 上 的 衣服 , 它们 直上 天花板 , 在 那里 待 了 两秒钟 后 又 落 了 下来 。 罗辑 感到 自己 的 身体 也 离开 了 床面 , 但 由于 睡袋 的 固定 没有 飞 起来 , 在 药瓶 和 衣服 落下 后 , 罗辑 也 感到 自己 重重地 落回 床面 , 有 那么 几秒钟 , 他 的 身体 感觉 被 重物 所压 , 动弹不得 。 这 突然 的 失重 和 超重 令 他 头晕目眩 , 但 这 现象 持续 了 不到 十秒钟 , 很快 一切 恢复正常 。 罗辑 听到 了 门外 脚步 踏 在 地毯 上 的 沙沙声 , 有 好几个 人 在 走动 , 门开 了 , 史强 探 进头 来 : “ 罗辑 , 没事 吧 ? ” 听到 罗辑 回答 没事 , 他 就 没有 进来 , 把门 关上 了 , 罗辑 听到 了 门外 低低的 对话 声 : “ 好像 是 护航 交接 时出 的 一点 误会 , 没什么 事 的 。 ” “ 刚才 上级 来 电话 又 说 了 什么 ? ” 这是 史强 的 声音 。 “ 说 是 一个半 小时 后 护航 编队 要 空中加油 , 让 我们 不要 惊慌 。 ” “ 计划 上 没 提 这 茬 儿 啊 ? ” “ 嗨 , 别提 了 , 就 刚才 乱 那 一下子 , 有七架 护航 机把 副油箱 抛 了 [ 22 ] 。 ” “ 干吗 这么 一惊 一 乍 的 ? 算了 , 你们 去 睡 一会儿 吧 , 别弄 得 太紧张 。 ” “ 现在 这 状态 , 哪能 睡 呀 ! ” “ 留 个人 守 着 就行了 , 都 这么 耗着 能干 啥 ? 不管 上面 怎么 强调 重要性 , 对 安全 保卫工作 我 有 自己 的 看法 : 只要 该 想 的 想到 了 , 该 做 的 做到 了 , 整个 过程 中要 真 发生 什么 , 那 也 随 它 去 , 谁 也 没 办法 , 对 不 对 ? 别净 跟 自个儿 过不去 。 ” 听到 了 “ 护航 交接 ” 这个 词 , 罗辑 探 起身 打开 了 舷窗 的 隔板 向外看 , 仍 是 云海 茫茫 , 月亮 已 在 夜空 中斜 向 天边 。 他 看到 了 歼击机 编队 的 尾迹 , 现在 已经 增加 到 六根 , 他 仔细 看 了 看尾迹 顶端 那 六架 小小的 飞机 , 发现 它们 的 形状 与 前面 看到 的 那 四架 不 一样 。 卧室 的 门 又 开 了 , 史强 探 进来 半个 身子 对罗辑 说 : “ 罗兄 , 一点儿 小 问题 , 别 担心 , 往后 没 啥 了 , 继续 睡 吧 。 ” “ 还有 时间 睡 吗 ? 都 飞 了 几个 小时 了 。 ” “ 还 得 飞 几个 小时 , 你 就 睡 吧 。 ” 史强 说完 关上门 走 了 。 罗辑 翻身 下 床 , 拾起 药瓶 , 发现 大史 真 仔细 , 里面 只有 一片 药 。 他 把 药 吃 了 , 看着 舷窗 下面 的 那盏 小 红灯 , 把 它 想象 成 壁炉 的 火光 , 渐渐 睡着 了 。 当史 强 把 罗辑 叫醒 时 , 他 已经 无梦地 睡 了 六个 多 小时 , 感觉 很 不错 。 “ 快到 了 , 起来 准备 准备 吧 。 ” 罗辑 到 卫生间 洗漱 了 一下 , 然后 回到 办公室 简单 地 吃 了 早饭 , 就 感觉 到 飞机 开始 下降 。 十多分钟 后 , 这架 飞行 了 十五 小时 的 专机 平稳 地 降落 了 。 史强 让 罗辑 在 办公室 等 着 , 自己 出去 了 。 很快 , 他 带 了 一个 人 进来 , 欧洲 面孔 , 个子 很 高 , 衣着 整洁 , 像是 一位 高级官员 。 “ 是 罗辑 博士 吗 ? ” 那位 官员 看着 罗辑 小心 地问 , 发现 史强 的 英语 障碍 后 , 他 就 用 很 生硬 的 汉语 又 问 了 一遍 。 “ 他 是 罗辑 。 ” 大史 回答 , 然后 向罗辑 简单 地 介绍 说 , “ 这位 是 坎特 先生 , 是 来 迎接 你 的 。 ” “ 很 荣幸 。 ” 坎特 微微 鞠躬 说 。 在 握手 时 , 罗辑 感觉 这 人 十分 老成 , 把 一切 都 隐藏 在 彬彬有礼 之中 , 但 他 的 目光 还是 把 隐藏 的 东西 透露 出来 。 罗辑 对 那种 目光 感到 很 迷惑 , 像 看 魔鬼 , 也 像 看 天使 , 像 看 一枚 核弹 , 也 像 看 同样 大 的 一块 宝石 … … 在 那 目光 所 传达 的 复杂 信息 中 , 罗辑 能 辨别出来 的 只有 一样 : 这一 时刻 , 对 这 人 的 一生 是 很 重要 的 。 坎特 对史 强 说 : “ 你们 做 得 很 好 , 你们 的 环节 是 最 简洁 的 , 其他人 在 来 的 过程 中 多少 都 有些 麻烦 。 ” “ 我们 是 照 上级指示 , 一直 遵循 着 最大 限度 减少 环节 的 原则 。 ” 史强 说 。 “ 这 绝对 正确 , 在 目前 条件 下 , 减少 环节 就是 最大 的 安全 , 往后 我们 也 遵循 这一 原则 , 我们 直接 前往 会场 。 ” “ 会议 什么 时候 开始 ? ” “ 一个 小时 后 。 ” “ 时间 卡得 这么 紧 ? ” “ 会议 时间 是 根据 最后 人选 到达 的 时间 临时 安排 的 。 ” “ 这样 是 比较 好 的 。 那么 , 我们 可以 交接 了 吗 ? ” “ 不 , 这 一位 的 安全 仍然 由 你们 负责 , 我 说 过 , 你们 是 做 得 最好 的 。 ” 史强 沉默 了 两秒钟 , 看 了 看罗辑 , 点点头 说 : “ 前两天 来 熟悉 情况 的 时候 , 我们 的 人员 在 行动 上 遇到 很多 麻烦 。 ” “ 我 保证 这 事 以后 不会 发生 了 , 本地 警方 和 军方 会 全力 配合 你们 的 。 ” “ 那么 , ” 坎特 看 了 看 两人 说 , “ 我们 可以 走 了 。 ” 罗辑 走出 舱门 时 , 看到 外面 仍 是 黑夜 , 想到 起飞时 的 时间 , 他 由此 可以 大概 知道 自己 处于 地球 上 的 什么 位置 了 。 雾 很大 , 灯光 在 雾 中照 出 一片 昏黄 , 眼前 的 一切 似乎 是 起飞时 情景 的 重现 : 空中 有 巡逻 的 直升机 , 在 雾 中 只能 隐约 看到 亮灯 的 影子 ; 飞机 周围 很快 围上 了 一圈 军车 和 士兵 , 他们 都 面朝 外围 , 几名 拿 着 步话机 的 军官 聚成 一堆 商量 着 什么 , 不时 抬头 朝 舷梯 这边 看看 。 罗辑 听到 上方 传来 一阵 让 人 头皮 发炸 的 轰鸣声 , 连 稳重 的 坎特 都 捂 起 耳朵 , 抬头 一看 , 正见 一排 模糊 的 亮点 从 低空 飞速 掠过 , 是 护航 的 歼击机 编队 , 它们 仍 在 上方 盘旋 , 尾迹 在 空中 划出 了 一个 在 雾里 也 隐约可见 的 大 圆圈 , 仿佛 一个 宇宙 巨人 用 粉笔 对 世界 的 这 一块 进行 了 标注 。 罗辑 他们 一行 四人 登上 了 一辆 等 在 舷梯 尽头 的 显然 也 经过 防弹 加固 的 轿车 , 车 很快 开 了 。 车窗 的 窗帘 都 拉 上 了 , 但 从 外面 的 灯光 判断 , 罗辑 知道 他们 也 是 夹 在 一个 车队 中间 的 。 一路上 大家 都 沉默 着 , 罗辑 知道 , 他 正在 走向 那个 最后 的 未知 。 感觉 中 这段 路 很长 , 其实 只 走 了 四十多分钟 。 ------------ 第 67 章 面壁 者 ( 10 ) 当 坎特 说 已经 到达 时 , 罗辑 注意 到 了 透过 车窗 的 帘子 看到 的 一个 形状 , 由于 那个 东西 后面 建筑物 的 一片 均匀 的 灯光 , 它 的 剪影 才能 透过 窗帘 被 看到 。 罗辑 不会 认错 那 东西 的 , 因为 它 的 形状 太 鲜明 也 太 特殊 了 : 那 是 一把 巨大 的 左轮手枪 , 但 枪管 被 打了个 结 。 除非 世界 上 还有 第二个 这样 的 雕塑 , 罗辑 现在 已经 知道 自己 身在 何处 了 。 一下 车 , 罗辑 就 被 一群 人 围起来 , 这些 人 都 像是 保卫人员 , 他们 身材高大 , 相当 一部分 在 这 夜里 也 戴 着 墨镜 。 罗辑 没能 看清 周围 的 环境 , 就 被 这些 人 簇拥着 向前走 , 在 他们 有力 的 围 挤 下 双脚 几乎 离 地 , 周围 是 一片 沉默 , 只有 众人 脚步 的 沙沙声 。 就 在 这种 诡异 的 紧张 气氛 令罗辑 的 神经 几乎 崩溃 之际 , 他 前面 的 几名 大汉 让开 了 , 眼前 豁然 一 亮 , 接着 其余 的 人 也 停住 了 脚步 , 只 让 他 和 史强 、 坎特 三人 继续 前行 。 他们 行走 在 一间 安静 的 大厅 中 , 这里 很 空荡 , 仅 有 的 人 是 几名 拿 着 步话机 的 黑衣 警卫 , 他们 每 走过 一人 , 那人 就 在 步话机 上 低声 说 一句 。 三人 经过 了 一个 悬空 的 阳台 , 迎面 看到 一张 色彩斑斓 的 玻璃板 , 上面 充满 了 纷繁 的 线条 , 有 变形 的 人 和 动物 形象 夹杂 在 线条 之中 。 向 右 拐 , 他们 进入 了 一个 不大 的 房间 。 坎特 在 关上门 后 与 史强 相视 一笑 , 两人 一副 如释重负 的 样子 。 罗辑 四下 打量 了 一下 , 发现 这 是 个 多少 有些 怪异 的 房间 , 它 尽头 的 一面 墙 被 一幅 由 黄 、 白 、 蓝 、 黑 四色 几何 形状 构成 的 抽象画 占 满 , 这些 形状 相互间 随意 交叠 , 并 共同 悬浮 于 一片 类似 于海洋 的 纯 蓝色 之上 ; 最 奇怪的是 房间 中央 一块 呈 长方体 的 大石头 , 被 几盏 光线 不亮 的 聚光灯 照着 , 仔细 看看 , 石头 上 有 铁锈 色 的 纹路 。 抽象画 和 方石 , 是 这里 仅 有 的 两件 摆设 , 除此之外 , 小房间 里 什么 都 没有 。 “ 罗辑 博士 , 你 是不是 需要 换件 衣服 ? ” 坎特 用 英语 问罗辑 。 “ 他 说 什么 ? ” 史强 问 , 罗辑 将 坎特 的话 翻译 后 , 史强 坚决 地 摇摇头 , “ 不行 , 就 穿 这件 ! ” “ 这 , 毕竟 是 正式 场合 。 ” 坎特 用 汉语 艰难 地说 。 “ 不行 。 ” 史强 再次 摇头 。 “ 会场 不 对 媒体 开放 , 只有 各国 代表 , 应该 比较 安全 的 。 ” “ 我 说 不行 , 要是 没 理解 错 的话 , 现在 他 的 安全 是 我 负责 吧 。 ” “ 好 吧 , 这 都 是 小 问题 。 ” 坎特 妥协 了 。 “ 你 总得 对 他 大概 交代 一下 吧 。 ” 史强 向 罗辑 偏 了 一下头 说 。 “ 我 没 被 授权 交代 任何 事情 。 ” “ 随便 说些 什么 吧 。 ” 史强 笑笑 说 。 坎特 转向 罗辑 , 脸色 一下子 紧张 凝重 起来 , 甚至 下意识 地整 了 整 领带 , 罗辑 这时 才 意识 到 , 在此之前 他 一直 避免 和 自己 对视 。 他 还 发现 , 史强 这时 也 像 变 了 一个 人 , 他 那 无时 不 在 的 调侃 的 傻笑 不见 了 , 代之以 一脸 庄重 , 并 以 他 少见 的 姿势 立正 站 着 , 看着 坎特 。 这时 罗辑 知道 大史 以前 说 的 是 真话 : 他 真的 不 知道 送罗辑 来 干什么 。 坎特 说 : “ 罗辑 博士 , 我能 说 的 只是 : 您 即将 参加 一个 重要 会议 , 会议 要 公布 一件 很 重要 的 事情 。 另外 , 在 会议 上 , 您 什么 都 不 需要 做 。 ” 然后 三人 都 沉默 了 , 房间 里 一片 寂静 , 罗辑 能 清楚 地 听到 自己 心跳 的 声音 。 以后 他 才 知道 , 这个 房间 就 叫 默思 室 , 那块 重 六吨 的 石头 是 高纯度 生 铁矿石 , 用以 象征 永恒 和 力量 , 是 瑞典 赠送 的 礼物 。 但 现在 , 罗辑 不想 默思 , 而是 努力做到 什么 都 不想 , 因为 现在 真的 可以 相信 大史 说 过 的话 : 怎么 想 都 会 想 歪 的 。 为了 做到 这 一点 , 他 开始 数 那幅 抽象画 上 几何 形状 的 数量 。 门开 了 , 有 一个 人探 进头 来 对 坎特 示意 了 一下 , 后者 转向 罗辑 和 史强 : “ 该 进去 了 , 罗辑 博士 没有 人 认识 , 我 和 他 一起 进去 就 可以 , 这样 不会 引起 什么 骚动 。 ” 史强 点点头 , 对罗辑 挥手 笑笑 说 : “ 我 在 外面 等 你 。 ” 罗辑 心里 一热 , 这一 时刻 , 大史 是 他 唯一 的 精神支柱 了 。 接着 , 罗辑 随着 坎特 走出 默思 室 , 进入 联合国 大会堂 。 会议 大厅 中 已经 坐满 了 人 , 响 着 一片 嗡嗡 的 说话声 , 坎特 带 着 罗辑 沿座间 的 通道 向前走 , 一 开始 没有 引起 谁 的 注意 , 直到 他们 走得 太靠 前 了 , 才 使得 几个 人 转头 看 了 看 。 坎特 安排 罗辑 在 第五 排靠 通道 的 座位 上 坐下 , 自己 则 继续 向前走 , 在 第二排 的 边缘 坐下 了 。 罗辑 抬头 打量 着 这个 他 曾 在 电视 上 看到 过 无数次 的 地方 , 感觉 自己 完全 无法 理解 建筑 设计者 要 表达 的 意象 。 正前方 那面 高高的 镶着 联合国 徽章 的 黄色 大壁 , 作为 主席台 的 背景 , 以 小于 九十度 的 角度 向前 倾斜 着 , 像 一面 随时 都 可能 倾倒 的 悬崖绝壁 ; 会堂 的 穹顶 建成 星空 的 样子 , 但 结构 与 下面 的 黄色 大壁 是 分离 的 , 丝毫 没有 增加 后者 的 恒定 感 , 反而 从 高处 产生 一种 巨大 的 压力 , 加剧 了 大壁 的 不 稳定 , 整个 环境 给 人 一种 随时 都 可能 倾覆 的 压迫感 。 现在 看来 , 这 一切 简直 就是 上 世纪 中叶 设计 这里 的 那 十一位 建筑师 对 人类 今日 处境 的 绝妙 预测 。 罗辑 把 目光 从 远处 收回 , 听到 了 邻座 两人 的 对话 , 他们 的 英语 都 很 地道 , 搞不清 国籍 。 “ … … 你 真的 相信 个人 对 历史 的 作用 ? ” “ 这个 嘛 , 我 觉得 是 个 无法 证实 也 无法 证伪 的 问题 , 除非 时间 重新 开始 , 让 我们 杀掉 几个 伟人 , 再 看看 历史 将 怎么 走 。 当然 不 排除 一种 可能 : 那些 大人物 筑起 的 堤坝 和 挖出 的 河道 真的 决定 了 历史 的 走向 。 ” “ 但 还有 一种 可能 : 你 所说 的 大人物 们 不过 是 在 历史长河 中 游泳 的 运动员 , 他们 创造 了 世界纪录 , 赢得 了 喝彩 和 名誉 , 并 因此 名垂青史 , 但 与 长河 的 流向 无关 … … 唉 , 事情 已经 走到 这 一步 , 想 这些 还有 意思 吗 ? ” “ 问题 是 在 整个 的 决策 进程 中 , 始终 没有 人 从 这个 层面 上 思考问题 , 各国 都 纠缠 在 诸如 人选 平衡 资源 使用 权力 这 类 事情 上 … … ” … … 会场 安静下来 , 联合国 秘书长 萨伊 正在 走上 主席台 , 她 是 继 阿基诺 夫人 、 阿罗约 之后 , 菲律宾 贡献 给 世界 的 第三个 美女 政治家 , 也 是 在 这个 职位 上 危机 前后 跨越 两个 时代 的 一位 。 只是 如果 晚些 投票 , 她 肯定 不会 当选 , 当 人类 面临 三体 危机 之际 , 她 的 亚洲 淑女 形象 显然 不 具有 世界 所 期望 的 力量感 。 现在 , 她 那 娇小 的 身躯 处于 身后 将 倾 的 绝壁 下 , 显得 格外 弱小 和 无助 。 在 萨伊 走上 主席台 的 中途 , 坎特 起身 拦住 了 她 , 在 她 耳边 低声 说 了 句 什么 , 秘书长 向下 看 了 一眼 , 点点头 , 继续 走上 主席台 。 罗辑 可以 肯定 , 她 看 的 是 自己 坐 的 方位 。 主席台 上 , 秘书长 环顾 会场 后 说 : “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第十九次 会议 现在 进入 最后 议程 : 公布 最后 入选 的 面壁 者 名单 , 并 宣布 面壁 计划 开始 。 “ 在 进入 正式 议程 之前 , 我 认为 有 必要 对 面壁 计划 进行 一个 简单 的 回顾 。 “ 在 三体 危机 出现 之际 , 原 安理会 各 常任理事 国 就 进行 了 紧急 磋商 , 并 提出 了 面壁 计划 的 最初 设想 。 “ 各国 都 注意 到 以下 事实 : 在 最初 两个 智子 出现 之后 , 已有 越来越 多 的 证据 表明 , 更 多 的 智子 正在 不断 地 到达 太阳系 , 进入 地球 , 这个 过程 到 现在 仍 在 持续 中 。 所以 , 对于 敌人 而言 , 现在 的 地球 已经 是 一个 完全 透明 的 世界 , 对于 他们 , 这个 世界 的 一切 都 像 一本 摊开 的 书 一样 随时 可 供 阅读 , 人类 已 无 任何 秘密 可言 。 “ 目前 , 国际 社会 已经 启动 的 主流 防御 计划 , 无论是 其 总体 战略思想 , 还是 最 微小 的 技术 和 军事 细节 , 都 完全 暴露 在 敌人 的 视野 里 , 在 所有 的 会议室 中 , 所有 的 文件柜 里 , 所有 的 计算机硬盘 和 内存 中 , 智子 的 眼睛 无处不在 。 一项 计划 、 一个 方案 、 一次 部署 , 不论 大小 , 当 它们 在 地球 上 出现 之际 , 同时 就 会 在 四 光年 之外 的 敌 统帅部 显示 出来 , 人类 内部 任何 形式 的 交流 都 会 导致 泄密 。 “ 我们 应该 注意 到 这样 一个 事实 : 战略 和 战术 计谋 的 水平 并 不是 与 技术 进步 成正比 的 。 已经 有 确切 情报 证明 , 三体 人 是 用 透明 的 思维 直接 进行 交流 , 这 就 使得 他们 在 计谋 、 伪装 和 欺骗 方面 十分 低能 , 这 也 使得 人类文明 对 敌人 拥有 了 一个 巨大 的 优势 , 我们 绝不能 失去 这个 优势 。 所以 , 面壁 计划 的 创始者 们 认为 , 在 主流 防御 计划 之外 , 应该 平行 地 进行 另外 数项 战略 计划 , 这些 计划 对 敌人 是 不 透明 的 , 是 秘密 。 最初 曾经 设想 过 多种 方案 , 但 最后 确定 只有 面壁 计划 是 可行 的 。 “ 应该 纠正 前面 说 过 的 一点 : 到 目前为止 , 人类 还是 有 秘密 的 , 我们 的 秘密 就是 我们 每个 人 的 内心世界 。 智子 可以 听懂 人类 语言 , 可以 超高速 阅读 印刷 文字 和 各种 计算机 介质 存贮 的 信息 , 但 它们 不能 读出 人 的 思维 , 所以 , 只要 不 与 外界 交流 , 每个 人 对 智子 都 是 永恒 的 秘密 , 这 就是 面壁 计划 的 基础 。 “ 面壁 计划 的 核心 , 就是 选定 一批 战略 计划 的 制订 者 和 领导者 , 他们 完全 依靠 自己 的 思维 制订 战略 计划 , 不 与 外界 进行 任何 形式 的 交流 , 计划 的 真实 战略思想 、 完成 的 步骤 和 最后 目的 都 只 藏 在 他们 的 大脑 中 , 我们 称 他们 为 面壁 者 , 这个 古代 东方 冥思 者 的 名称 很 好 地 反映 了 他们 的 工作 特点 。 在 领导 这些 战略 计划 执行 的 过程 中 , 面壁 者 对 外界 所 表现 出来 的 思想 和 行为 , 应该 是 完全 的 假象 , 是 经过 精心策划 的 伪装 、 误导 和 欺骗 , 面壁 者 所要 误导 和 欺骗 的 是 包括 敌方 和 己方 在内 的 整个 世界 , 最终 建立 起 一个 扑朔迷离 的 巨大 的 假象 迷宫 , 使 敌人 在 这个 迷宫 中 丧失 正确 的 判断 , 尽可能 地 推迟 其 判明 我方 真实 战略 意图 的 时间 。 “ 面壁 者 将 被 授予 很 高 的 权力 , 使 他们 能够 调集 和 使用 地球 已有 的 战争 资源 中 的 一部分 。 在 战略 计划 的 执行 过程 中 , 面壁 者 不必 对 自己 的 行为 和 命令 做出 任何 解释 , 不管 这种 行为 是 多么 不可 理解 。 面壁 者 的 行为 将 由 联合国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进行 监督 和 控制 , 这 也 是 唯一 有权 根据 联合国 面壁 法案 最后 否决 面壁 者 指令 的 机构 。 “ 为了 保证 面壁 计划 的 连续性 , 所有 面壁 者 将 借助 冬眠 技术 跨越 时间 , 一直 到达 最后 决战 的 时代 , 这 期间 , 在 何时 和 何种 情况 下 苏醒 , 每次 苏醒 期有 多长时间 , 均 由 面壁 者 自行决定 。 在 以后 的 四个 世纪 的 时间 里 , 联合国 面壁 法案 将 作为 一项 与 联合国 宪章 具有 同等 地位 的 国际法 存在 , 它 将 与 各国 制定 的 相应 法律 一起 , 保证 面壁 者 战略 计划 的 执行 。 “ 面壁 者 所 承担 的 , 将 是 人类 历史 上 最 艰难 的 使命 , 他们 是 真正 的 独行者 , 将 对 整个 世界 甚至 整个 宇宙 , 彻底 关闭 自己 的 心灵 , 他们 所 能 倾诉 和 交流 的 、 他们 在精神上 唯一 的 依靠 , 只有 他们 自己 。 他们 将 肩负着 这 伟大 的 使命 孤独 地 走过 漫长 的 岁月 , 在 这里 , 让 我 代表 人类 社会 向 他们 表示 深深 的 敬意 。 “ 下面 , 我 将 以 联合国 的 名义 , 公布 由 联合国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最后 选定 的 四位 面壁 者 … … ” 罗辑 被 秘书长 的 讲话 深深 吸引 了 , 同 所有 与会者 一样 , 他 屏住 呼吸 等待 着 名单 的 公布 , 想 知道 将 是 什么 人 承担 这 不可思议 的 使命 , 一时间 , 他 把 自己 的 命运 完全 抛 在 脑后 , 因为 与 这 历史性 的 时刻 相比 , 自己 不管 发生 什么 都 是 微不足道 的 。 “ 第一位 面壁 者 : 弗里德里克 ・ 泰勒 。 ” 秘书长 的 话音刚落 , 泰勒 就 从 第一 排座位 上 站 了 起来 , 步履 从容 地 走上 主席台 , 面 无表情 地面 对 会场 , 没有 掌声 , 所有人 只是 在 一片 寂静 中 把 目光 聚焦 到 第一位 面壁 者 身上 。 泰勒 身材 瘦长 , 戴着 宽边 眼镜 , 这个 形象 早已 为 全世界 所 熟悉 。 他 是 刚刚 卸任 的 美国 国防部长 , 是 一个 对 美国 国家 战略 产生 过 深刻影响 的 人 。 他 的 思想 集中体现 在 一本 名叫 技术 的 真相 的 著作 中 , 泰勒 认为 , 技术 的 最终 受益者 将 是 小 国家 , 大国 不遗余力 发展 技术 , 实际上 是 为 小国 通向 世界霸权 铺 下 基石 。 因为 随着 技术 的 发展 , 大国 所 拥有 的 人口 和 资源优势 将 不再 重要 , 而 技术 对 小国 而言 是 一个 可能 撬动 地球 的 杠杆 。 核技术 的 后果 之一 , 就是 使 一个 人口 只有 几百万 的 小 国有 可能 对 一个 人口 过 亿 的 大国 产生 实质性 威胁 , 而 在 核技术 出现 之前 , 这 几乎 是 不 可能 的 。 泰勒 的 一个 重要 论点 是 : 大国 的 优势 , 其实 只有 在 低 技术 时代 才 是 真正 的 优势 , 技术 的 飞速发展 最终 将 削弱 大国 的 优势 , 同时 提升 小国 的 战略 分量 , 有 可能 使得 某些 小国 突然 崛起 , 像 当年 的 西班牙 和 葡萄牙 那样 取得 世界霸权 。 泰勒 的 思想 , 无疑 为 美国 的 全球 反恐 战略 提供 了 理论 基础 。 泰勒 不仅 是 一个 战略 理论家 , 同时 也 是 一个 行动 的 巨人 , 他 在 处理 多次 重大 危机 时所 表现 出来 的 果敢 和 远见 , 赢得 了 广泛 的 赞誉 。 所以 , 无论 在 思想 的 深度 还是 领导 的 能力 上 , 泰勒 作为 面壁 者 是 当之无愧 的 。 “ 第二位 面壁 者 : 曼 努尔 ・ 雷 迪亚兹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68 章 面壁 者 ( 11 ) 当 这个 棕色 皮肤 、 体型 粗壮 、 目光 倔强 的 南美 人 登上 主席台 时 , 罗辑 很 是 吃惊 , 这 人 现在 能 出现 在 联合国 已经 是 一件 很 不 寻常 的 事 了 。 但 再 一想 , 罗辑 觉得 这 也 在 情理之中 , 甚至 奇怪 自己 刚才 怎么 没想到 他 。 雷 迪亚兹 是 委内瑞拉 现任 总统 , 他 领导 自己 的 国家 , 对 泰勒 的 小国 崛起 理论 进行 了 完美 的 实践 。 作为 乌戈 ・ 查韦斯 的 继承者 , 雷 迪亚兹 继续 由 前者 在 1999 年 开始 的 “ 玻利瓦尔 革命 ” , 在 资本主义 和 市场经济 已 成为 王道 的 今日 世界 , 在 委内瑞拉 推行 查韦斯 所称 的 “ 二十一 世纪 社会主义 ” , 在 吸取 了 上 世纪 国际 社会主义 运动 经验教训 的 基础 上 , 出人意料 地 取得 了 巨大 的 成功 , 使 国家 各个领域 的 实力 迅速 提升 。 一时间 , 委内瑞拉 成 了 世界 瞩目 的 象征 着 平等 公正 和 繁荣 的 山巅 之 城 , 南美洲 各个 国家 纷纷 效仿 , 一时间 , 社会主义 在 南美 已 呈 燎原之势 。 雷 迪亚兹 不仅 继承 了 查韦斯 的 社会主义 思想 , 也 继承 了 后者 强烈 的 反美 倾向 , 这使 美国 意识 到 , 如果 再 任其发展 , 自己 的 拉丁美洲 后院 有 可能 变成 第二个 苏联 。 在 一次 因 意外 和 误会 导致 的 千载难逢 的 借口 出现 时 , 美国 立刻 发动 了 对 委内瑞拉 的 全面 入侵 , 企图 依照 伊拉克 模式 彻底 推翻 雷 迪亚兹 政府 , 但 这次 战争 遏制 住 了 自 冷战 结束 以来 西方 大国 对 第三世界 小国 的 战无不胜 的 势头 。 当 美军 进入 委内瑞拉 之际 , 发现 这个 国家 穿 军装 的 军队 已经 消失 了 , 整个 陆军 被 拆 分成 了 以班为 单位 的 游击 小组 , 全部 潜伏 于 民间 , 以 杀伤 敌军 有生力量 为 唯一 的 作战 目标 。 雷 迪亚兹 的 基本 作战 思想 建立 在 这样 一个 明确 的 理念 之上 : 现代 高技术 武器 主要 是 用于 对付 集中式 的 点状 目标 的 , 对于 面积 目标 , 它们 的 效能 并不比 传统 武器 高 , 加上 造价 和 数量 的 限制 , 基本上 难以 发挥作用 。 雷 迪亚兹 还是 一名 少 花钱 利用 高技术 的 天才 。 在 本世纪初 , 曾 有 一名 澳大利亚 工程师 , 出于 引起 大众 对 恐怖分子 的 警惕 的 目的 , 仅花 了 五千 美元 就 造出 了 一枚 巡航导弹 。 到 了 雷 迪亚兹 那里 , 批量生产 使 其 造价 降到 了 三千 美元 , 共 生产 了 二十万 枚 这样 的 巡航导弹 装备 那 几千个 游击 小组 。 这些 导弹 使用 的 部件 虽然 都 是 市场 上 便宜 的 大路货 , 但 五脏俱全 , 具备 测高 雷达 和 全球 定位 功能 , 在 五公里 的 范围 内 命中 精度 不 超过 五米 。 在 整个 战争 中 虽然 只有 不到 十分之一 的 导弹 命中 了 目标 , 但 也 给 敌人 造成 了 巨大 的 杀伤 。 雷 迪亚兹 还 在 战争 中 大量 使用 其他 一些 可以 大批量生产 的 高科技 小玩意儿 , 如 装有 近炸 引信 的 狙击步枪 子弹 等等 , 同样 取得 了 辉煌 的 战绩 。 美军 在 委内瑞拉 战争 中 的 伤亡 在 短时间 内 就 达到 了 越战 的 水平 , 只得 以 惨败 退出 。 雷 迪亚兹 也 因此 成为 二十一 世纪 以弱胜强 的 英雄 。 “ 第三位 面壁 者 : 比尔 ・ 希 恩斯 。 ” 一位 温文尔雅 的 英国人 走上 主席台 , 与 泰勒 的 冷漠 和 雷 迪亚兹 的 倔强 相比 , 他 显得 彬彬有礼 , 很 有 风度 地向 会场 致意 。 这 也 是 一个 为 世界 所 熟悉 的 人 , 但 没有 前 两者 身上 那种 光环 。 希 恩斯 的 人生 分成 泾渭分明 的 两个 阶段 。 在 作为 科学家 的 阶段 , 他 是 历史 上 唯一 一名 因同 一项 发现 同时 获得 两个 不同 学科 诺贝尔奖 提名 的 科学家 。 在 他 和 脑 科学家 山杉 惠子 共同 进行 的 研究 中 发现 , 大脑 的 思维 和 记忆 活动 是 在 量子 层面 上 进行 的 , 而 不是 如 以前 认为 的 那样 是 一种 分子 层面 的 活动 。 这项 发现 把 大脑 机制 在 物质 微观 层次 上 向下 推 了 一级 , 也 使得 之前 脑科学 的 所有 研究 成为 浮光掠影 的 表面文章 。 这项 发现 也 证明 动物 大脑 的 信息处理 能力 比 以前 想象 的 还要 高 几个 数量级 , 因而 使得 一直 有人 猜测 的 大脑 全息 结构 [ 23 ] 成为 可能 。 希 恩斯 因此 获得 物理学 和 生理学 两项 诺贝尔奖 提名 , 但 由于 这项 发现 太具 革命性 , 这 两个 奖项 他 都 没 得到 , 倒 是 这时 已经 成为 他 的 妻子 的 山杉 惠子 , 因 该项 理论 在 治疗 失忆症 和 精神疾病 方面 的 具体 应用 而 获得 该 年度 诺贝尔 生理学 和 医学奖 。 希 恩斯 人生 的 第二阶段 是 作为 政治家 , 曾 任过 一届 欧盟 主席 , 历时 两年 半 。 希 恩斯 是 一名 公认 的 稳重 老练 的 政治家 , 但 他 在 任时 并 没有 遇到 很多 的 挑战 来 展示 自己 的 政治 才能 , 同时 从 欧盟 的 工作 性质 来说 , 更 多 从事 的 是 事务性 的 协调 工作 , 对于 面对 超级 危机 的 资历 , 他 与 前 两位 相比 相差 甚远 。 但希 恩斯 的 入选 显然 是 考虑 了 他 在 科学 和 政治 上 的 综合 素质 , 而 把 这 两者 如此 完美 结合 的 人 确实 不多见 。 此时 , 在 会场 的 最后 一 排座位 上 , 世界 脑科学 权威 山杉 惠子 正 含情脉脉 地 看着 主席台 上 的 丈夫 。 会场 一片 寂静 , 所有人 都 在 等待 着 公布 最后 一位 面壁 者 。 前三位 面壁 者 : 泰勒 、 雷 迪亚兹 、 希 恩斯 , 是 美国 、 第三世界 和 欧洲 三方 政治 力量 平衡 和 妥协 的 结果 , 最后 一位 则 格外 引人注目 。 看着 萨伊 再次 把 目光 移 到 文件夹 里 的 那 张纸 上 , 罗辑 的 头脑 中 飞快 地 闪过 一个个 举世瞩目 的 名字 , 最后 一位 面壁 者 应该 在 这些 人 中间 产生 。 他 的 目光 掠过 四 排座位 , 扫视 着 第一排 的 那些 背影 , 前三位 面壁 者 都 是从 那里 走上 主席台 的 , 从 背影 他 看不出 自己 想到 的 那些 人中 是否 有人 在座 , 但 第四位 面壁 者 肯定 就 坐在 那里 。 萨伊 缓缓 抬起 了 她 的 右手 , 罗辑 的 目光 跟着 那 只手 移动 , 发现 它 并 没有 指向 第一排 。 萨伊 的 手指 向 了 他 “ 第四位 面壁 者 : 罗辑 。 ” “ 啊 , 我 的 哈勃 ! ” 艾伯特 ・ 林格 双手 合十 喊道 , 他 两眼 盈满 的 泪水 映照 着 远方 突现 的 那团 耀眼 的 巨焰 , 轰鸣声 几秒钟 后 才 传过来 。 本来 , 他 与 身后 这群 发出 欢呼 的 天文学 和 物理学 同事 们 应该 在 更 近 的 贵宾 看 台上 看 发射 的 , 但 那个 狗娘养 的 NASA 官员 说 他们 没 资格 去 那儿 了 , 因为 这 即将 上天 的 东西 已经 不 属于 他们 。 然后 那 人 转向 那群 军服 笔挺 的 将军 , 像 狗 似的 献媚 着 , 领 他们 通过 岗哨 走向 看台 。 林格 和 同事 们 只好 来到 这个 远得 多 的 地方 , 与 发射点 隔 着 一个 湖泊 , 这里 有 一个 上 世纪 就立 好 的 很大 的 倒计时牌 , 向 公众 开放 , 但 现在 是 深夜 , 除了 科学家 们 外 , 看 的 人 也 没 几个 。 从 这个 距离 上 看 , 发射 的 景象 很 像 日出 的 快镜头 , 火箭 上升 后 , 聚光 探照灯 并 没有 跟上 , 所以 巨大 的 箭体 看 不太清 , 只见 到 那团 烈焰 , 隐藏 在 夜色 中 的 世界 突然 在 它 那 壮丽 的 光芒 中 显现 , 本来 如 墨水 般 黑乎乎 的 湖面 上 荡漾 着 一片 灿烂 的 金波 , 仿佛 湖水 被 那 烈焰 点燃 了 。 他们 看着 火箭 上升 , 当 它 穿过 薄云 时 , 半个 天空 都 变成 了 梦幻 里 才能 见到 的 那种 红色 , 然后 , 它 消失 在 佛罗里达 的 夜空 中 , 它 带来 的 短暂 黎明 也 被 漫长 的 黑夜 所 吞噬 。 哈勃 二号 空间 望远镜 是 哈勃 空间 望远镜 的 第二代 , 它 的 直径 由 后者 的 4.27 米 扩大 到 21 米 , 其 观测 能力 提高 了 五 十倍 。 它 采用 了 镜片 组合 技术 , 把 在 地面 制造 的 镜片 组件 在 空间轨道 上 装配成 整镜 。 要 把 整组 镜片 送入 太空 , 需 进行 十一次 发射 , 这是 最后 一次 。 与此同时 , 哈勃 二号 在 国际 空间站 附近 的 装配 已 接近 完成 。 两个 月 后 , 它 就 可以 把 自己 的 视野 指向 宇宙 深处 。 “ 你们 这群 强盗 , 又 夺走 了 一件 美好 的 东西 ! ” 林格 对 旁边 那位 身材高大 的 男人 说 , 他 是 在场 的 人 中 唯一 没有 被 这 景象 打动 的 , 这 类 发射 他 见得多了 , 整个 过程 中 他 只是 靠 在 倒计时牌 上 抽烟 。 乔治 ・ 斐兹罗是 哈勃 二号 空间 望远镜 被 征用 后 的 军方 代表 , 由于 他 大多数 时间 穿着 便服 , 林格 不 知道 他 的 军衔 , 也 从没 称 他 为 先生 , 对 强盗 直呼其名 就行了 。 “ 博士 , 战时 军方 有权 征用 一切 民用 设施 。 再说 , 你们 这些 人 并 没有 给 哈勃 二号 研磨 一块 镜片 组件 、 设计 一颗 螺钉 , 你们 都 是 些 坐享其成 的 人 , 要 抱怨 也 轮不到 你们 。 ” 斐兹罗 打了个 哈欠 说 , 应付 这帮 书呆子 真是 件 苦差事 。 “ 可 没有 我们 , 它 就 失去 了 存在 的 意义 ! 民用 设施 ? 它 能 看到 宇宙 的 边缘 , 而 你们 这些 鼠目寸光 之 辈 , 只 打算 用 它 盯 着 最近 的 恒星 看 ! ” “ 我 说 过 , 这是 战时 , 保卫 全人类 的 战争 , 就算 您 忘 了 自己 是 美国 人 , 至少 还 记得 自己 是 人 吧 。 ” 林格 哼 着 点点头 , 然后 又 叹息 着 摇摇头 , “ 可是 你们 希望 用 哈勃 二号 看到 什么 呢 ? 你 肯定 知道 它 根本 不 可能 观察 到 三体 行星 。 ” 斐兹罗 叹口气 说 : “ 现在 更糟 的 是 , 公众 甚至 认为 哈勃 二号 能 看到 三体 舰队 。 ” “ 哦 ? 很 好 。 ” 林格 说 , 他 的 脸 在 夜色 中 模糊不清 , 但斐兹罗能 感觉 到 他 幸灾乐祸 的 表情 , 这像 空气 中 正在 充满 的 某种 刺鼻 的 味道 一样 使 他 难受 , 这 味道 是 风 从 发射架 那边 吹过来 的 。 “ 博士 , 你 应该 知道 这事 的 后果 。 ” “ 如果 公众 对 哈勃 二号 抱 有 这样 的 期望 , 那 他们 很 可能 要 等到 亲眼看见 三体 舰队 的 照片 后 才 真正 相信 敌人 的 存在 ! ” “ 你 认为 这 很 好 ? ” “ 你们 没有 向 公众 解释 过 吗 ? ” “ 当然 解释 过 ! 为此 开 了 四次 记者 招待会 , 我 反复 说明 : 虽然 哈勃 二号 空间 望远镜 的 观察 能力 是 现有 的 最大 望远镜 的 几十倍 , 但 它 绝对 不 可能 看到 三体 舰队 。 它们 太小 了 ! 从 太阳系 观测 宇宙 中 另 一颗 恒星 的 卫星 , 就 像 从 美国 西海岸 观察 东海岸 一盏 台灯 旁 的 一只 蚊子 , 而三体 舰队 只有 蚊子 腿 上 的 细菌 那么 大 。 我 把 事情 说得够 清楚 了 吧 ? ” “ 够 清楚 了 。 ” “ 但 公众 就 愿意 那么 想 , 我们 有 什么 办法 ? 我 在 这个 位置 已经 时间 不短 了 , 还 没 看到 有 哪 一项 重大 的 太空 计划 没 被 他们 想 歪 的 。 ” “ 我 早 说 过 , 在 太空 计划 方面 , 军方 已经 失去 了 基本 的 信誉 。 ” “ 但 他们 愿意 相信 你 , 他们 不是 称 你 为 第二个 卡尔 ・ 萨根 吗 ? 你 那 几本 宇宙学 科普 书 可 赚 了 不少 钱 , 请 出来 帮帮忙 吧 , 这是 军方 的 意思 , 我 正式 转达 了 。 ” “ 我们 是不是 私下里 谈谈 条件 ? ” “ 没什么 条件 ! 你 是 在 尽 一个 美国 公民 , 不 , 地球 公民 的 责任 。 ” “ 把 分配 给 我 的 观测 时间 再 多一些 , 要求 不高 , 比例 提到 五分之一 怎么样 ? ” “ 现在 的 八分 之一 比例 已经 不错 了 , 谁 也 不 知道 以后 能 不能 保证 这个 比例 。 ” 斐兹罗 挥手 指指 发射架 方向 的 远方 , 火箭 留下 的 烟雾 正在 散开 , 在 夜空 中涂出 脏兮兮 的 一片 , 被 地面 发射架 上 的 灯光 一照 , 像 牛仔裤 上 的 奶渍 , 那 股子 难闻 的 味道 更重 了 。 火箭 首级 使用 液氢 和 液氧 燃料 , 应该 不会 有 味道 , 可能 是 焰 流 把 发射架 下 导流 槽 附近 的 什么 东西 烧 了 , 斐兹罗 接着 说 , “ 我 告诉 你 , 这 一切 肯定 会 越来越 糟 的 。 ” 罗辑 感到 主席台 上 倾斜 的 悬崖 向 他 压下来 , 一时 僵在 那里 , 会场 里 鸦雀无声 , 直到 他 后面 低低 地 响起 一个 声音 : “ 罗辑 博士 , 请 。 ” 他 才 木然 地站 起来 , 迈着 机械 的 步子 向 主席台 走 去 。 在 这段 短短的 路上 , 罗辑 仿佛 回到 了 童年 , 充满 了 一个 孩子 的 无助 感 , 渴望 能拉着 谁 的 手 向前走 , 但 没有 人向 他 伸出手 来 。 他 走上 主席台 , 站 在 希 恩斯 的 旁边 , 转身 面向 会场 , 面对 着 几百 双 聚集 在 他 身上 的 目光 , 投来 这 目光 的 那些 人 代表 着 地球 上 二百多个 国家 的 六十 亿人 。 以后 的 会议 都 有些 什么 内容 , 罗辑 全然不知 , 他 只 知道 自己 站 了 一会儿 后 就 被 人领 着 走 下 了 主席台 , 同 另外 三位 面壁 者 一起 坐在 了 第一排 的 中央 , 他 在 迷茫 中 错过 了 宣布 面壁 计划 启动 的 历史性 时刻 。 不知 过 了 多长时间 , 会议 似乎 结束 了 , 人们 开始 起身 散 去 , 坐在 罗辑 左边 的 三位 面壁 者 也 离开 了 , 一个 人 , 好像 是 坎特 , 在 他 耳边 轻声 说 了 句 什么 , 然后 也 离去 了 。 会场 空 了 , 只有 秘书长 仍 站 在 主席台 上 , 她 那 娇小 的 身影 在 将 倾 的 悬崖 下 与 他 遥遥相对 。 “ 罗辑 博士 , 我 想 您 有 问题 要 问 。 ” 萨伊 那 轻柔 的 女声 在 空旷 的 会场 里 回荡 , 像 来自 天空 般 空灵 。 “ 是不是 弄错 了 ? ” 罗辑 说 , 声音 同样 空灵 , 感觉 不是 他 自己 发出 的 。 萨伊在 主席台 上 远远地 笑笑 , 意思 很 明白 : 您 认为 这 可能 吗 ? “ 为什么 是 我 ? ” 罗辑 又 问 。 “ 这 需要 您 自己 找出 答案 。 ” 萨伊 回答 。 “ 我 只是 个 普通人 。 ” “ 在 这场 危机 面前 , 我们 都 是 普通人 , 但 都 有 自己 的 责任 。 ” “ 没有 人 预先 征求 过 我 的 意见 , 我 对 这事 一无所知 。 ” 萨伊 又 笑了笑 , “ 您 的 名字 叫 LOGIC ? ” “ 是 的 。 ” “ 那 您 就 应该 能 想到 , 这种 使命 在 被 交付 前 , 是 不 可能 向 要 承担 它 的 人 征求意见 的 。 ” “ 我 拒绝 。 ” 罗辑 断然地 说 , 并 没有 细想萨伊 上面 那句话 。 “ 可以 。 ” 这 回答 来得 如此 快 , 几乎 与 罗辑 的话 无缝 连接 , 一时间 反倒 令 他 不知所措 起来 。 他 发呆 了 几秒钟 后 说 : “ 我 放弃 面壁 者 的 身份 , 放弃 被 授予 的 所有 权力 , 也 不 承担 你们 强加 给 我 的 任何 责任 。 ” “ 可以 。 ” 简洁 的 回答 仍然 紧接着 罗辑 的话 , 像 蜻蜓点水 般 轻盈 迅捷 , 令罗辑 刚刚 能够 思考 的 大脑 又 陷入 一片空白 。 “ 那 我 可以 走 了 吗 ? ” 罗辑 只能 问出 这 几个 字 。 “ 可以 , 罗辑 博士 , 您 可以 做 任何 事情 。 ” 罗辑 转身 走 去 , 穿过 一排排 的 空 椅子 。 刚才 异常 轻松 地 推掉 面壁 者 的 身份 和 责任 , 并 没有 令 他 感到 丝毫 的 解脱 和 安慰 , 现在 充斥 着 他 的 意识 的 , 只有 一种 荒诞 的 不 真实感 , 这 一切 , 像 一出 没有 任何 逻辑 的 后现代 戏剧 。 走 到 会场 出口 时 , 罗辑 回头 看看 , 萨伊 仍 站 在 主席台 上 看着 他 , 她 的 身影 在 那面 大 悬崖 下 显得 很小 很 无助 , 看到 他 回头 , 她 对 他 点头 微笑 。 罗辑 转身 继续 走 去 , 在 那个 挂 在 会场 出口处 的 能 显示 地球 自转 的 傅立叶 单摆 旁 , 他 遇到 了 史强 和 坎特 , 还有 一群 身着 黑 西装 的 安全 保卫人员 。 他们 用 询问 的 目光 看着 他 , 但 那 目光 中 更 多 的 是 罗辑 以前 从未 感受 过 的 敬畏 和 崇敬 , 即使 之前 对 他 保持 着 较为 自然 姿态 的 史强 和 坎特 , 此时 也 毫不掩饰 地 显露出 这种 表情 。 罗辑 一言不发 , 从 他们 中间 径直 穿过 。 他 走过 空旷 的 前厅 , 这里 和 来时 一样 , 只有 黑衣 警卫 们 , 同样 的 , 他 每 走过 他们 中 的 一个 , 那人 就 在 步话机 上 低声 说 一句 。 当罗辑 来到 会议 中心 的 大门口 时 , 史强 和 坎特 拦住 了 他 。 ------------ 第 69 章 面壁 者 ( 12 ) “ 外面 可能 有 危险 , 需要 安全 保卫 吗 ? ” 史强 问 。 “ 不 需要 , 走开 。 ” 罗辑 两眼 看着 前方 回答 。 “ 好 的 , 我们 只能 照 你 说 的 做 。 ” 史强 说 着 , 和 坎特 让开 了 路 , 罗辑 出了门 。 清凉 的 空气 扑面而来 , 天 仍 黑 着 , 但 灯光 很 亮 , 把 外面 的 一切 都 照得 很 清晰 。 特别 联大 的 代表 们 都 已 乘车 离去 , 这时 广场 上 稀疏 的 人们 大多 是 游客 和 普通 市民 , 这次 历史性 会议 的 新闻 还 没有 发布 , 所以 他们 都 不 认识 罗辑 , 他 的 出现 没有 引起 任何 注意 。 面壁 者 罗辑 就 这样 梦游 般地 走 在 荒诞 的 现实 中 , 恍惚 中 丧失 了 一切 理智 的 思维能力 , 不知 自己 从 哪里 来 , 更 不知 要 到 哪里 去 。 不知不觉 间 , 他 走 到 了 草坪 上 , 来到 一尊 雕塑 前 , 无意 中扫 了 一眼 , 他 看到 那 是 一个 男人 正在 用 铁锤 砸 一 柄 剑 , 这 是 前 苏联政府 送给 联合国 的 礼物 , 名叫 “ 铸剑为犁 ” 。 但 在 罗辑 现在 的 印象 中 , 铁锤 、 强壮 的 男人 和 他 下面 被 压弯 的 剑 , 形成 了 一个 极其 有力 的 构图 , 使得 这个 作品 充满 着 暴力 的 暗示 。 果然 , 罗辑 的 胸口 像 被 那个 男人 猛 砸 了 一锤 , 巨大 的 冲击力 使 他 仰面 倒地 , 甚至 在 身体 接触 草地 之前 , 他 已经 失去 了 知觉 。 但 休克 的 时间 并 不长 , 他 的 意识 很快 在 剧痛 和 眩晕 中 部分 恢复 了 , 他 的 眼前 全是 刺眼 的 手 电光 , 只得 把 眼睛 闭上 。 后来 光圈 从 他 的 眼前 移开 了 , 他 模糊地 看到 了 上方 的 一圈 人脸 , 在 眩晕 和 剧痛 产生 的 黑雾 中 , 他 认出 了 其中 一个 是 史强 的 脸 , 同时 也 听到 了 他 的 声音 : “ 你 需要 安全 保护 吗 ? 我们 只能 照 你 说 的 做 ! ” 罗辑 无力 地 点点头 。 然后 一切都是 闪电般 迅速 , 他 感到 自己 被 抬起 , 好像 是 放到 了 担架 上 , 然后 担架 被 抬起 来 。 他 的 周围 一直 紧紧 地 围着 一圈 人 , 他 感到 自己 是 处于 一个 由人 的 身体 构成 四壁 的 窄 坑 中 , 由于 “ 坑 ” 口 上方 能 看到 的 只有 黑色 的 夜空 , 他 只能 从 围着 他 的 人们 腿部 的 动作 上 判断 自己 是 在 被 抬 着 走 。 很快 , “ 坑 ” 消失 了 , 上方 的 夜空 也 消失 了 , 代之以 亮 着 灯 的 救护车 顶板 。 罗辑 感到 自己 的 嘴里 有 血腥味 , 他 一阵 恶心 翻身 吐 了 出来 , 旁边 的 人 很 专业 地用 一个 塑料袋 接住 他 的 呕吐物 , 吐出来 的 除了 血 , 还有 在 飞机 上 吃 进去 的 东西 。 吐过 之后 , 有人 把 氧气 面罩 扣 在 他 的 脸上 , 呼吸 顺畅 后 他 感觉 舒服 了 一些 , 但 胸部 的 疼痛 依旧 , 他 感觉 胸前 的 衣服 被 撕开 了 , 惊恐 地 想象 着 那里 的 伤口 涌出 的 鲜血 , 但 好像 不是 那么回事 , 他们 没有 进行 包扎 之类 的 处理 , 只是 把 毯子 盖到 他 身上 。 时间 不 长 , 车停 了 , 罗辑 被 从 车里 抬出来 , 向上 看到 夜空 和 医院 走廊 的 顶部 依次 移 去 , 然后 看到 的 是 急救室 的 天花板 , CT 扫描仪 那道 发着 红光 的 长缝 从 他 的 上方 缓缓 移过 , 这 期间 医生 和 护士 的 脸 不时 在 上方 出现 , 他们 在 检查和 处理 他 的 胸部 时 弄 得 他 很 疼 。 最后 , 当 他 的 上方 是 病房 的 天花板 时 , 一切 终于 安定 下来 。 “ 有 一根 肋骨 断 了 , 有 轻微 的 内出血 , 但 不 严重 , 总之 你 伤得 不重 , 但 因为 内出血 , 你 现在 需要 休息 。 ” 一位 戴眼镜 的 医生 低头 看着 他 说 。 这次 , 罗辑 没有 拒绝 安眠药 , 在 护士 的 帮助 下 吃 过 药后 , 他 很快 睡着 了 。 梦中 , 联合国 会场 主席台 上面 那 前倾 的 悬崖 一次次 向 他 倒 下来 , “ 铸剑为犁 ” 的 那个 男人 抡 着 铁锤 一次次 向 他 砸 来 , 这 两个 场景 交替 出现 。 后来 , 他 来到 心灵 最深处 的 那片 宁静 的 雪原 上 , 走进 了 那间 古朴 精致 的 小木屋 , 他 创造 的 夏娃 从 壁炉 前 站 起身 , 那双 美丽 的 眼睛 含泪 看着 他 … … 罗辑 在 这时 醒来 了 一次 , 感觉 自己 的 眼泪 也 在 流着 , 把 枕头 浸湿 了 一小片 , 病房 里 的 光线 已为 他 调得 很 暗 , 她 没有 在 他 醒 着 的 时候 出现 , 于是 他 又 睡着 了 , 想 回到 那 间 小木屋 , 但 以后 的 睡眠 无梦 了 。 再次 醒来时 , 罗辑 知道 自己 已经 睡 了 很 长时间 , 感到 精力 恢复 了 一些 , 虽然 胸部 的 疼痛 时隐时现 , 但 他 在 感觉 上 已经 确信 自己 确实 伤得 不重 。 他 努力 想 坐 起来 , 那个 金发碧眼 的 护士 并 没有 阻止 他 , 而是 把 枕头 垫高 帮 他 半 躺 着 靠 在 上面 。 过 了 一会儿 , 史强 走进 了 病房 , 在 他 的 床前 坐下 。 “ 感觉 怎么样 ? 穿 防弹衣 中枪 我 有 过 三次 , 应该 没有 太大 的 事 。 ” 史强 说 。 “ 大史 , 你 救 了 我 的 命 。 ” 罗辑 无力 地说 。 史强 摆 了 下手 , “ 出 了 这事 , 应该 算是 我们 的 失职 吧 , 当时 , 我们 没有 采取 最 有效 的 保卫 措施 , 我们 只能 听 你 的 , 现在 没事 了 。 ” “ 他们 三个 呢 ? ” 罗辑 问 。 大史 马上 就 明白 他 指 的 是 谁 , “ 都 很 好 , 他们 没有 你 这么 轻率 , 一个 人 走 到 外面 。 ” “ 是 ETO 要 杀 我们 吗 ? ” “ 应该 是 吧 , 凶手 已经 被捕 了 , 幸亏 我们 在 你 后面 布置 了 蛇眼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“ 一种 很 精密 的 雷达 系统 , 能 根据 子弹 的 弹道 迅速 确定 射手 的 位置 。 那个 凶手 的 身份 已经 确定 , 是 ETO 军事 组织 的 游击战 专家 。 我们 没想到 他 居然 敢 在 那样 的 中心地带 下手 , 所以 他 这次 行动 几乎 是 自杀 性质 的 。 ” “ 我 想见 他 。 ” “ 谁 , 凶手 ? ” 罗辑 点点头 。 “ 好 的 , 不过 这 不 在 我 的 权限 内 , 我 只 负责 安全 保卫 , 我 去 请示 一下 。 ” 史强 说完 , 起身 出去 了 , 他 现在 显得 谨慎 而 认真 , 与 以前 那个 看上去 大大咧咧 的 人 很 不同 , 一时 让 罗辑 有些 不 适应 。 史强 很快 回来 了 , 对罗辑 说 : “ 可以 了 , 就 在 这儿 见 呢 , 还是 换个 地方 ? 医生 说 你 起来 走路 没 问题 的 。 ” 罗辑 本想 说 换个 地方 , 并 起身 下 床 , 但 转念 一想 , 这 副 病怏怏 的 样子 更 合 自己 的 意 , 就 又 在 床上 躺 了 下来 , “ 就 在 这儿 吧 。 ” “ 他们 正在 过来 , 还要 等 一会儿 , 你 先 吃 点儿 东西 吧 , 离 飞机 上 吃饭 已经 过去 一整天 了 。 我 先 去 安排 一下 。 ” 史强 说完 , 起身 又 出去 了 。 罗辑 刚 吃完饭 , 凶手 就 被 带 了 进来 , 他 是 一个 年轻人 , 有着 一副 英俊 的 欧洲 面孔 , 但 最大 的 特征 是 他 那 淡淡的 微笑 , 那 笑容 像是 长 在 他 脸上 似的 , 从不 消退 。 他 没有 戴 手铐 什么 的 , 但 一 进来 就 被 两个 看上去 很 专业 的 押送 者 按着 坐在 椅子 上 , 同时 病房 门口 也 站 了 两个 人 , 罗辑 看到 他们 佩着 的 胸卡 上 有 三个 字母 的 部门 简写 , 但 既 不是 FBI 也 不是 CIA 。 罗辑 尽可能 做出 一副 奄奄一息 的 样子 , 但 凶手 立刻 揭穿 了 他 : “ 博士 , 好像 没有 这么 严重 吧 。 ” 凶手 说 这话 的 时候 笑了笑 , 这 是 另 一种 笑 , 叠加 在 他 那 永远 存在 的 微笑 上 , 像 浮 在 水上 的 油渍 , 转瞬即逝 , “ 我 很 抱歉 。 ” “ 抱歉 杀 我 ? ” 罗辑 从 枕头 上 转头 看着 凶手 说 。 “ 抱歉 没杀 了 您 , 本来 我 认为 在 这样 的 会议 上 您 是 不会 穿 防弹衣 的 , 没想到 您 是 个 为了 保命 不拘小节 的 人 , 否则 , 我 就 会 用 穿甲弹 , 或 干脆 朝 您 的 头部 射击 , 那样的话 , 我 完成 了 使命 , 您 也 从 这个 变态 的 、 非正常 人所能 承担 的 使命 中 解脱 了 。 ” “ 我 已经 解脱 了 , 我 向 联合国 秘书长 拒绝 了 面壁 者 使命 , 放弃 了 所有 的 权力 和 责任 , 她 也 代表 联合国 答应 了 。 当然 , 这些 你 在 杀 我 的 时候 一定 还 不 知道 , ETO 白白浪费 了 一个 优秀 杀手 。 ” 凶手 脸上 的 微笑 变得 鲜明 了 , 就 像 调高 了 一个 显示屏 的 亮度 , “ 您 真 幽默 。 ” “ 什么 意思 ? 我 说 的 都 是 绝对 真实 的 , 不 信 … … ” “ 我信 , 不过 , 您 真的 很 幽默 。 ” 凶手 说 , 仍 保持 着 那 鲜明 的 微笑 , 这 微笑 罗辑 现在 只是 无意 中 浅浅 地 记下 了 , 但 很快 它 将 像 灼热 的 铁水 一般 在 他 的 意识 中 烙 下 印记 , 让 他 疼痛 一生 。 罗辑 摇摇头 , 长出 一口气 仰面 躺 着 , 不再 说话 。 凶手 说 : “ 博士 , 我们 的 时间 好像 不 多 , 我 想 您 叫 我 来 不仅仅 是 要 开 这种 幼稚 的 玩笑 吧 。 ” “ 我 还是 不 明白 你 的 意思 。 ” “ 要是 这样 , 对于 一个 面壁 者 而言 , 您 的 智力 是 不 合格 的 , 罗辑 博士 , 您 太 不 LOGIC 了 , 看来 我 的 生命 真的 是 浪费 了 。 ” 凶手 说完 抬头 看看 站 在 他 身后 充满 戒备 的 两个 人 , “ 先生 们 , 我 想 我们 可以 走 了 。 ” 那 两人用 询问 的 目光 看着 罗辑 , 罗辑 冲 他们 摆摆手 , 凶手 便 被 带 了 出去 。 罗辑 从 床上 坐 起来 , 回味 着 凶手 的话 , 有 一种 诡异 的 感觉 , 肯定 有 什么 地方 不 对 , 但 他 又 不 知道 是 哪里 不 对 。 他 下 了 床 , 走 了 两步 , 除了 胸部 隐隐作痛 外 没什么 大碍 。 他 走 到 病房 的 门前 , 打开门 向外看 了 看 , 门口 坐 着 的 两个 人 立刻 站 了 起来 , 他们 都 是 拿 着 冲锋枪 的 警卫 , 其中 一人 又 对 着 肩上 的 步话机 说 了 句 什么 。 罗辑 看到 明净 的 走廊 里 空荡荡 的 , 但 在 尽头 也 有 两个 荷枪实弹 的 警卫 。 他 关上门 , 回到 窗前 拉开 窗帘 , 从 这里 高高地 看 下去 , 发现 医院 的 门前 也 布满 了 全副武装 的 警卫 , 还 停 着 两辆 绿色 的 军车 , 除了 偶尔 有 一两个 穿 白衣 的 医院 人员 匆匆 走过 外 , 没 看到 其他 的 人 。 仔细 看看 , 还 发现 对面 的 楼顶上 也 有 两个 人 正在 用 望远镜 观察 着 四周 , 旁边 架 着 狙击步枪 , 凭直觉 , 他 肯定 自己 所在 的 楼顶上 也 布置 着 这样 的 警卫 狙击手 。 这些 警卫 不是 警方 的 人 , 看 装束 都 是 军人 。 罗辑 叫 来 了 史强 。 “ 这 医院 还 处在 严密 警戒 中 , 是 吗 ? ” 罗辑 问 。 “ 是 的 。 ” “ 如果 我 让 你们 把 这些 警戒 撤 了 , 会 怎么样 ? ” “ 我们 会 照办 , 但 我 建议 你 不要 这样 做 , 现在 很 危险 的 。 ” “ 你 是 什么 部门 的 ? 负责 什么 ? ” “ 我 属于 国家 地球 防务 安全部 , 负责 你 的 安全 。 ” “ 可 我 现在 不是 面壁 者 了 , 只是 一个 普通 公民 , 就算 是 有 生命危险 , 也 应 是 警方 的 普通 事务 , 怎么 能 享受 地球 防务 安全部门 如此 级别 的 保卫 ? 而且 我 让 撤 就 撤 , 我 让 来 就 来 , 谁给我 这种 权力 ? ” 史强 的 脸上 没有 任何 表情 , 像是 一个 橡胶 面具 似的 , “ 给 我们 的 命令 就是 这样 。 ” “ 那个 … … 坎特 呢 ? ” “ 在 外面 。 ” “ 叫 他 来 ! ” 大史 出去 后 , 坎特 很快 进来 了 , 他 又 恢复 了 联合国 官员 那 副 彬彬有礼 的 表情 。 “ 罗辑 博士 , 我本 想 等 您 的 身体 恢复 后 再 来看 您 。 ” “ 你 现在 在 这里 干什么 ? ” “ 我 负责 您 与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的 日常 联络 。 ” “ 可 我 已经 不是 面壁 者 了 ! ” 罗辑 大声 说 , 然后 问 , “ 面壁 计划 的 新闻 发布 了 吗 ? ” “ 向 全世界 发布 了 。 ” “ 那 我 拒绝 做 面壁 者 的 事 呢 ? ” “ 当然 也 在 新闻 里 。 ” “ 是 怎么 说 的 ? ” “ 很 简单 : 在 本届 特别 联大 结束 后 , 罗辑 声明 拒绝 了 面壁 者 的 身份 和 使命 。 ” “ 那 你 还 在 这里 干什么 ? ” “ 我 负责 您 的 日常 联络 。 ” 罗辑 茫然 地 看着 坎特 , 后者 也 像是 戴 着 和 大史 一样 的 橡皮 面具 , 什么 都 看不出来 。 “ 如果 没有 别的 事 , 我 走 了 , 您 好好 休息 吧 , 可以 随时 叫 我 的 。 ” 坎特 说 , 然后 转身 走 去 , 刚 走 到 门口 , 罗辑 就 叫住 了 他 。 “ 我要 见 联合国 秘书长 。 ” “ 面壁 计划 的 具体 指挥 和 执行机构 是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, 最高 领导人 是 PDC 轮值 主席 , 联合国 秘书长 对 PDC 没有 直接 的 领导 关系 。 ” 罗辑 想 了 想 说 : “ 我 还是 见 秘书长 吧 , 我 应该 有 这个 权利 。 ” “ 好 的 , 请等一下 。 ” 坎特 转身 走出 病房 , 很快 回来 了 , 他 说 , “ 秘书长 在 办公室 等 您 , 我们 这 就 动身 吗 ? ” 联合国 秘书长 的 办公室 在 秘书处 大楼 的 三十四 层 , 罗辑 一路上 仍 处于 严密 的 保护 下 , 简直 像 被装 在 一个 活动 的 保险箱 中 。 办公室 比 他 想象 的 要 小 , 也 很 简朴 , 办公桌 后面 竖立 着 的 联合国 旗帜 占 了 很大 空间 , 萨伊 从 办公桌 后 走 出来 迎接 罗辑 。 “ 罗辑 博士 , 我 本来 昨天 就 打算 到 医院 去 看 您 的 , 可 您 看 … … ” 她 指 了 指 堆满 文件 的 办公桌 , 那里 唯一 能 显示 女主人 个人 特点 的 东西 仅 是 一只 精致 的 竹制 笔筒 。 “ 萨伊 女士 , 我 是 来 重申 我 会议 结束 后 对 您 的 声明 的 。 ” 罗辑 说 。 萨伊 点点头 , 没有 说话 。 “ 我要 回国 , 如果 现在 我 面临 危险 的话 , 请代 我 向 纽约 警察局 报案 , 由 他们 负责 我 的 安全 , 我 只是 一个 普通 公民 , 不 需要 PDC 来 保护 我 。 ” 萨伊 又 点点头 , “ 这 当然 可以 做到 , 不过 我 还是 建议您 接受 现在 的 保护 , 因为 比起 纽约 警方 来 , 这种 保护 更 专业 更 可靠 一些 。 ” “ 请 您 诚实 地 回答 我 : 我 现在 还是 面壁 者 吗 ? ” 萨伊 回到 办公桌 后面 , 站 在 联合国 旗帜 下 , 对罗辑 露出 微笑 : “ 您 认为 呢 ? ” 同时 , 她 对 着 沙发 做 着 手势 请罗辑 坐下 。 罗辑 发现 , 萨伊 脸上 的 微笑 很 熟悉 , 这种 微笑 他 在 那个 年轻 的 凶手 脸上 也 见 过 , 以后 , 他 也 将 会 在 每 一个 面对 他 的 人 的 脸上 和 目光 中 看到 。 这 微笑 后来 被 称为 “ 对 面壁 者 的 笑 ” , 它 将 与 蒙娜丽莎 的 微笑 和 柴 郡 猫 的 露齿 笑 一样 著名 。 萨伊 的 微笑 终于 让 罗辑 冷静下来 , 这 是 自 她 在 特别 联大 主席台 上 对 全世界 宣布 他 成为 面壁 者 以来 , 他 第一次 真正 的 冷静 。 他 在 沙发 上 缓缓 地 坐下 , 刚刚 坐稳 , 就 明白 了 一切 。 天 啊 ! 仅 一瞬间 , 罗辑 就 悟出 了 面壁 者 这个 身份 的 实质 。 正如 萨伊 曾 说 过 的 , 这种 使命 在 被 交付 前 , 是 不 可能 向 要 承担 它 的 人 征求意见 的 ; 而 面壁 者 的 使命 和 身份 一旦 被 赋予 , 也 不 可能 拒绝 或 放弃 。 这种 不 可能 并非 来自 于 谁 的 强制 , 而是 一个 由 面壁 计划 的 本质 所 决定 的 冷酷 逻辑 , 因为 当 一个 人 成为 面壁 者 后 , 一层 无形 的 不可 穿透 的 屏障 就 立刻 在 他 与 普通人 之间 建立 起来 , 他 的 一切 行为 就 具有 了 面壁 计划 的 意义 , 正像 那 对 面壁 者 的 微笑 所 表达 的 含义 : 我们 怎么 知道 您 是不是 已经 在 工作 了 ? 罗辑 现在 终于 明白 , 面壁 者 是 历史 上 从未有过 的 最 诡异 的 使命 , 它 的 逻辑 冷酷 而 变态 , 但 却 像 锁住 普罗米修斯 的 铁环 般 坚固 无比 , 这是 一个 不可 撤销 的 魔咒 , 面壁 者 根本 不 可能 凭 自身 的 力量 打破 它 。 不管 他 如何 挣扎 , 一切 的 一切都在 对 面壁 者 的 微笑 中 被 赋予 了 面壁 计划 的 意义 : 我们 怎么 知道 您 是不是 在 工作 ? ------------ 第 70 章 面壁 者 ( 13 ) 一股 从未有过 的 冲天 怒火 涌上 罗辑 的 心头 , 他 想 声嘶力竭 地 大叫 , 想 问候 萨伊 和 联合国 的 母亲 , 再 问候 特别 联大 所有 代表 和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的 母亲 , 问候 全人类 的 母亲 , 最后 问候 三体 人 那 并 不 存在 的 母亲 。 他 想 跳 起来 砸 东西 , 先 扔 了 萨伊 办公桌 上 的 文件 、 地球仪 和 竹节 笔筒 , 再 把 那面 蓝旗 撕个 粉碎 … … 但罗辑 终于 还是 明白 了 这 是 什么 地方 , 他 面对 的 是 谁 , 最终 控制 了 自己 , 站 起来 后 又 重重地 把 自己 摔回 沙发 上 。 “ 为什么 选择 我 ? 比起 他们 三个 , 我 没有 任何 资格 。 我 没有 才华 , 没有 经验 , 没见 过 战争 , 更 没有 领导 过 国家 ; 我 也 不是 有 成就 的 科学家 , 只是 一个 凭着 几篇 东拼西凑 的 破 论文 混饭吃 的 大学教授 ; 我 是 个 今朝有酒今朝醉 的 人 , 自己 都 不 想要 孩子 , 哪 他 妈 在乎 过 人类文明 的 延续 … … 为什么 选中 我 ? ” 罗辑 在 说话 开始 用 两手 捂着 头 , 说 到 最后 已 从 沙发 上 跳 了 起来 。 萨伊 脸上 的 笑容 消失 了 , “ 罗辑 博士 , 说句实话 , 我们 对此 也 百思不得其解 , 正 因为 如此 , 在 所有 面壁 者 中 , 您 所能 调动 的 资源 是 最少 的 。 选择 您 确实 是 历史 上 最大 的 冒险 。 ” “ 但 选择 我 总是 有 原因 的 ! ” “ 是 的 , 只是 间接 的 原因 , 真正 的 原因 谁 都 不 知道 , 我 说 过 , 您 要 自己 去 找 出来 。 ” “ 那 间接 的 原因 是 什么 ? ! ” “ 对不起 , 我 没有 授权 告诉您 , 但 我 相信 , 适当 的 时候 您 会 知道 的 。 ” 罗辑 感到 , 他们 之间 能 说 的话 已经 说完 了 , 于是 转身 向外走 去 。 走 到 办公室 门口 才 想 起来 没有 告辞 , 他 停住 脚步 转 回身 来 , 像 在 会场 那次 一样 , 萨伊对 他 点头 微笑 , 不同 的 是 他 这次 理解 了 这 微笑 的 含义 。 萨伊说 : “ 很 高兴 我们 能 再次 见面 , 但 以后 , 您 的 工作 是 在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的 框架 内 进行 , 直接 对 PDC 轮值 主席 负责 。 ” “ 您 对 我 没有 信心 , 是 吗 ? ” 罗辑 问 。 “ 我 说 过 , 选择 您 是 一次 重大 的 冒险 。 ” “ 那 您 是 对 的 。 ” “ 冒险 是 对 的 吗 ? ” “ 不 , 对 我 没有 信心 是 对 的 。 ” 罗辑 仍然 没有 告辞 , 径直 走出 办公室 。 他 又 回到 了 刚 被 宣布 成为 面壁 者 时 的 状态 , 漫无目的 地 走 着 。 他 走 到 走廊 尽头 , 进入 电梯 , 下 到 一楼 大厅 , 然后 走出 秘书处 大楼 , 再次 来到 联合国 广场 上 。 一路上 , 一直 有 几名 安全 保卫人员 簇拥 在 他 周围 , 他 几次 不耐烦 地 推开 他们 , 但 他 就 像 一块 磁铁 , 走 到 哪里 都 把 他们 吸在 周围 。 这次 是 白天 , 广场 上 阳光明媚 , 史强 和 坎特 走 了 过来 , 让 他 尽快 回到 室内 或 车里 。 “ 我 这 一辈子 都 见 不得 阳光 了 , 是 吗 ? ” 罗辑 对史 强 说 。 “ 不是 , 他们 清理 了 周边 , 这里 现在 比较 安全 了 , 但 游人 很多 , 他们 都 认识 你 , 大群 人 围过来 就 不好办 了 , 你 也 不 希望 那样 吧 。 ” 罗辑 向 四周 看 了 看 , 至少 现在 还 没人 注意 到 他们 这一 小群 人 。 他 起步 朝 与 秘书处 大楼 相连 的 会议 中心 走 去 , 很快 进去 了 , 这 是 他 第二次 进入 这里 。 他 的 目标 明确 , 知道 自己 要 去 什么 地方 , 经过 那个 悬空 阳台 后 , 他 看到 了 那块 色彩斑斓 的 彩色 玻璃板 , 从 玻璃板 前 向 右 , 他 进入 了 默思 室 , 闭 上门 , 把 跟 来 的 史强 、 坎特 和 警卫 们 都 挡 在 外面 。 罗辑 再次 看到 了 那块 呈 规则 长方体 的 铁矿石 , 第一个 想法 是 一头 撞 上去 一了百了 , 但 他 接下来 做 的 是 躺 在 石头 那 平整 光滑 的 表面 上 , 石头 很凉 , 吸走 了 他 心中 的 一部分 狂躁 , 他 的 身体 感觉 着 矿石 的 坚硬 , 十分 奇怪 地 , 他 竟 在 这种 时候 想起 了 中学物理 老师 出过 的 一道 思考题 : 如何 用 大理石 做 一张 床 , 使人 躺上去 感觉 像 席梦思 一样 柔软 ? 答案 是 把 大理石 表面 挖出 一个 与 人 的 身体 背部 形状 一模一样 的 坑 , 躺 到 坑里 , 压强 均匀分布 , 感觉 就 十分 柔软 了 。 罗辑 闭上 双眼 , 想象 着 自己 的 体温 融化 了 身下 的 铁矿石 , 形成 了 一个 那样 的 坑 … … 就 用 这种 方式 , 他 使 自己 渐渐 冷静下来 。 过 了 一会儿 , 他 再次 睁开 双眼 , 望 着 朴素 的 天花板 。 默思 室 是 第二任 联合国 秘书长 , 瑞典人 达格 ・ 哈 马舍尔 德 提议 设立 的 , 他 认为 在 决定 历史 的 联合国 大会堂 外 , 应该 有 一处 让 人 沉思 的 地方 。 罗辑 不 知道 是否 真的 有 国家元首 或 联合国 代表 在 这里 沉思 过 , 但 1961 年 死 于 空难 的 哈 马舍尔 德 绝不会 想到 默思 室里会 有 他 这样 一位 面壁 者 在 发呆 。 罗辑 再 一次 思考 自己 所 陷入 的 逻辑 陷阱 , 也 再 一次 确定 自己 绝对 无法 从 这个 陷阱 中 自拔 。 于是 , 他 把 注意力 转向 自己 因此 拥有 的 权力 , 虽然 如萨伊 所说 , 他 是 四个 面壁 者 中 权力 最小 的 一个 , 但 他 能够 使用 的 资源 肯定 依然 是 相当 惊人 的 , 关键 是 , 他 在 使用 这些 资源 时 无须 对 任何人 做出 解释 , 事实上 , 他 职责 中 很 重要 的 部分 就是 使 自己 的 行为 令人 无法 理解 , 而且 , 更进一步 , 还要 努力 使人 产生 尽可能 多 的 误解 。 这是 人类 历史 上 从未有过 的 事 , 古代 的 专制 帝王 也许 可以 为所欲为 , 但 最终 还是 要 对 自己 的 行为 做出 解释 的 。 既然 现在 我 剩下 的 只有 这 奇特 的 权力 了 , 那 何不 用 之 ? 罗辑 对 自己 说完 这句 话 便 坐 了 起来 , 只想 了 很 短 的 时间 , 便 决定 了 下 一步 要 做 的 事 。 他 从 这 坚硬 的 石 床上 下来 , 打开门 , 要求 见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主席 。 本届 PDC 的 轮值 主席 是 一 名叫 伽尔宁 的 俄罗斯 人 , 一个 身材 魁梧 的 白胡子 老头 。 PDC 主席 的 办公室 比 秘书长 的 低 了 一层 , 当罗辑 进去 时 , 他 正在 打发 刚来 的 几个 人 , 这些 人中 有 一半 是 穿 军装 的 。 “ 啊 , 您好 , 罗辑 博士 , 听说 您 有些 小麻烦 , 我 就 没有 急 着 与 您 联系 。 ” “ 另外 三个 面壁 者 在 做 什么 ? ” “ 他们 都 在 忙 着 组建 自己 的 参谋部 , 我 劝 您 也 尽快 着手 这个 工作 , 在 开始 阶段 , 我 会派 一批 顾问 协助 您 。 ” “ 我 不 需要 什么 参谋部 。 ” “ 啊 , 如果 您 觉得 这样 更好 的话 … … 如果 您 需要 , 随时 可以 组建 。 ” “ 我能 用 一下 纸 和 笔 吗 ? ” “ 当然 。 ” 罗辑 看着 面前 的 白纸 问 : “ 主席 先生 , 您 有 过 梦想 吗 ? ” “ 哪一方面 的 ? ” “ 比如 , 您 是否 幻想 过 自己 住 在 某个 很 美的 地方 ? ” 伽尔宁 苦笑 着 摇摇头 , “ 我 昨天 刚 从 伦敦 飞来 , 飞机 上 一直 在 办公 , 到 这里 后刚 睡 了 不到 两个 小时 , 就 又 急 着 来 上班 。 今天 的 PDC 例会 结束 后 , 我 就要 连夜 飞 到 东京 去 … … 我 这辈子 就是 奔波 的 命 , 每年 在家 的 时间 不 超过 三个 月 , 这种 梦想 对 我 有 什么 意义 ? ” “ 可 我 有 自己 的 梦想 之地 , 有 好多个 , 我选 了 最美 的 一个 。 ” 罗辑 拿 起 铅笔 , 在 纸 上 画 了 起来 , “ 这儿 没有 颜色 , 您 需要 想象 : 看 , 这是 几座 雪山 , 很 险峻 的 那种 , 像 天神 之剑 , 像 地球 的 长牙 , 在 蓝天 的 背景 上 , 银亮 银亮 的 , 十分 耀眼 … … ” “ 嗯 嗯 … … ” 伽尔宁 很 认真 地 看着 , “ 这 是 个 很 冷 的 地方 。 ” “ 错 了 ! 雪山 下面 的 地区 不能 冷 , 是 亚热带 气候 , 这是 关键 ! 在 雪山 的 前方 , 有 一片 广阔 的 湖泊 , 水是 比 天空 更深 的 那种 蓝 , 像 您 爱人 的 眼睛 … … ” “ 我 爱人 的 眼睛 是 黑色 的 。 ” “ 啊 , 那 湖水 就 蓝得 发黑 , 这 更好 。 湖 的 周围 , 要 有 大片 的 森林 和 草原 , 注意 , 森林 和 草原 都 要 有 , 不能 只有 一样 。 这 就是 这个 地方 了 : 雪山 、 湖 、 森林 和 草原 , 这 一切 都 要 处于 纯净 的 原生态 , 当 您 看到 这个 地方 时 , 会 幻想 地球 上 从来 没有 出现 过 人类 。 在 这儿 , 湖边 的 草地 上 , 建造 一个 庄园 , 不 需要 很大 , 但 现代化 的 生活 设施 应该 齐全 , 房子 的 样式 可以 是 古典 的 也 可以 是 现代 的 , 但 要 和 周围 的 自然环境 协调 。 还要 有 必要 的 配套 设施 , 比如 喷泉 、 游泳池 什么 的 , 总之 , 要 保证 这里 的 主人 过 上 舒适 的 贵族 生活 。 ” “ 谁 会 是 这里 的 主人 呢 ? ” “ 我 呀 。 ” “ 你 到 那里 去 干什么 ? ” “ 安度 余生 。 ” 罗辑 等 着 伽尔宁 出言不逊 , 但 后者 严肃 地 点点头 , “ 委员会 审核 后 , 我们 就 立刻 去 办 。 ” “ 您 和 您 的 委员会 不 对 我 的 动机 提出 质疑 吗 ? ” 伽尔宁 耸耸肩 , “ 委员会 对 面壁 者 可能 的 质疑 主要 在 以下 两个 方面 : 使用 的 资源 数量 超过 了 设定 的 范围 , 或 对 人类 生命 造成 伤害 。 除此之外 , 任何 质疑 都 是 违反 面壁 计划 基本 精神 的 。 其实 , 泰勒 、 雷 迪亚兹 和 希 恩斯 很 让 我 失望 , 看 他们 这 两天 那 副 运筹帷幄 的 样子 , 那些 宏伟 的 战略 计划 , 让 人 一眼 就 看出 他们 在 做 什么 。 但 你 和 他们 不同 , 你 的 行为 让 人 迷惑 , 这才 像 面壁 者 。 ” “ 您 真 相信 世界 上 有 我 说 的 那种 地方 ? ” 伽尔宁 又 像 刚才 那样 眨 着 一只 眼 笑笑 , 同时 做 了 一个 “ OK ” 的 手势 , “ 地球 很大 , 应该 有 这种 地方 的 , 而且 , 说真的 , 我 就 见 过 。 ” “ 那 真是 太好了 , 请 您 相信 , 保证 我 在 那里 舒适 的 贵族 生活 , 是 面壁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伽尔宁 严肃 地 点点头 。 “ 哦 , 还有 , 如果 找到 了 合适 地方 , 永远 不要 告诉 我 它 在 哪里 。 ” 不 不 , 别说 在 哪儿 ! 一 知道 在 哪儿 , 世界 就 变得 像 一张 地图 那么 小 了 ; 不 知道 在 哪儿 , 感觉 世界 才 广阔 呢 。 伽尔宁 又 点点头 , 这次 显得 很 高兴 , “ 罗辑 博士 , 您 除了 像 我 心目 中 的 面壁 者 外 , 还有 一个 最 令人满意 的 地方 : 这项 行动 是 四个 面壁 者 中 投入 最小 的 , 至少 目前 是 如此 。 ” “ 如果 是 这样 , 那 我 的 投入 永远 不会 多 。 ” “ 那 您 将 是 我 所有 继任者 的 恩人 , 钱 的 事 真是 让 人 头疼 … … 往后 具体 的 执行 部门 可能 要 向 您 咨询 一些 细节 问题 , 我 想 主要 是 关于 房子 的 。 ” “ 对 了 , 关于 房子 , 我 真的 忘 了 一个 细节 , 非常 重要 的 。 ” “ 您 说 吧 。 ” 罗辑 也 学着 伽尔宁 眨 着 一只 眼 笑笑 , “ 要 有 壁炉 。 ” 父亲 的 葬礼 后 , 章 北海 又 同 吴岳 来到 了 新 航母 的 建造 船坞 , “ 唐 ” 号 工程 这时 已 完全 停工 , 船壳 上 的 焊花 消失 了 , 在 正午 的 阳光 下 , 巨大 的 舰体 已 没有 一点儿 生气 , 给 他们 的 感觉 除了 沧桑 , 还是 沧桑 。 “ 它 也 死 了 。 ” 章 北海 说 。 “ 你 父亲 是 海军 高层 中 最 睿智 的 将领 , 要是 他 还 在 , 我 也许 不会 陷得 这么 深 。 ” 吴岳 说 。 章 北海 说 : “ 你 的 失败主义 是 建立 在 理性 基础 上 的 , 至少 是 你 自己 的 理性 , 我 不 认为 有 谁 能 真正 让 你 振作起来 。 吴岳 , 我 这次 不是 来 向 你 道歉 的 , 我 知道 , 在 这件 事上 你 不 恨 我 。 ” “ 我要 感谢 你 , 北海 , 你 让 我 解脱 了 。 ” “ 你 可以 回 海军 去 , 那里 的 工作 应该 很 适合 你 。 ” 吴岳 缓缓 地 摇摇头 , “ 我 已经 提交 了 退役 申请 。 回去 干什么 ? 现有 的 驱逐舰 和 护卫舰 建造 工程 都 下马 了 , 舰艇 上 已经 没有 我 的 位置 , 去 舰队 司令部 坐 办公室 吗 ? 算了吧 。 再说 , 我 真的 不是 一名 合格 的 军人 , 只 愿意 投身于 有 胜利 希望 的 战争 的 军人 , 不是 合格 的 军人 。 ” “ 不论是 失败 或 胜利 , 我们 都 看不到 。 ” “ 但 你 有 胜利 的 信念 , 北海 , 我 真的 很 羡慕 你 , 羡慕 到 嫉妒 , 这个 时候 有 这种 信念 , 对 军人 来说 是 一种 最大 的 幸福 , 你 到底 是 章 将军 的 儿子 。 ” “ 那 你 以后 有 什么 打算 ? ” “ 没有 , 我 感觉 自己 的 一生 已经 结束 了 , ” 吴岳 指指 远处 的 “ 唐 ” 号 , “ 像 它 一样 , 还 没 起航 就 结束 了 。 ” 一阵 低沉 的 隆隆声 从 船坞 方向 传来 , “ 唐 ” 号 缓缓 地 移动 起来 , 为了 腾空 船坞 , 它 只能 提前 下水 , 再 由 拖轮 拖往 另 一处 船坞 拆毁 。 当 “ 唐 ” 号 那 尖利 的 舰首 冲开 海水 时 , 章 北海 和 吴岳 感觉 它 那 庞大 的 舰体 又 有 了 一丝 生气 。 它 很快 进入 海 中 , 激起 的 大浪 使 港口 中 的 其他 船只 都 上下 摇晃 起来 , 仿佛 在 向 它 致意 。 “ 唐 ” 号 在 海水 中 漂浮 着 , 缓缓 前行 , 静静地 享受 着 海 的 拥抱 , 在 短暂 而 残缺 的 生涯 中 , 这艘 巨舰 至少 与 海 接触 了 一次 。 虚拟 的 三体 世界 处于 深深 的 暗 夜中 , 除了 稀疏 的 星光 外 , 一切 都 沉浸 在 墨汁 般的 黑暗 里 , 甚至 连 地平线 都 看不到 , 荒原 和 天空 在 漆黑 中 融为一体 。 “ 管理员 , 调出 一个 恒 纪元 来 , 没 看到 要 开会 了 吗 ? ” 有 声音 喊道 。 管理员 的 声音 仿佛 来自 整个 天空 : “ 这 我 做 不到 。 纪元 是 按 核心 模型 随机 运行 的 , 没有 外部 设定 界面 。 ” 黑暗 中 的 另 一个 声音 说 : “ 你 加快 时间 进度 , 找到 一段 稳定 的 白昼 就行了 , 用 不了 太 长时间 的 。 ” 世界 快速 闪烁 起来 , 太阳 不时 在 空中 穿梭 而 过 , 很快 , 时间 进度 恢复正常 , 一轮 稳定 的 太阳 照耀 着 世界 。 “ 好 了 , 我 也 不 知道 能 维持 多久 。 ” 管理员 说 。 阳光 照着 荒漠 上 的 一群 人 , 他们 中 有些 熟悉 的 面孔 : 周文王 、 牛顿 、 冯 ・ 诺伊曼 、 亚里士多德 、 墨子 、 孔子 、 爱因斯坦 等等 , 他们 站 得 很 稀疏 , 都 面朝 秦始皇 , 后者 站 在 一块 岩石 上 , 把 一支 长剑 扛 在 肩上 。 “ 我 不是 一个 人 , ” 秦始皇 说 , “ 这是 核心 领导层 的 七人 在 说话 。 ” “ 你 不 应该 在 这里 谈论 新 的 领导层 , 那 是 还 没有 最后 确定 的 事情 。 ” 有人 说 , 其他人 也 骚动 起来 。 “ 好 了 , ” 秦始皇 吃力 地举 了 一下 长剑 说 , “ 领导权 的 争议 先放 一放 , 我们 该 做些 更 紧急 的 事 了 ! 大家 都 知道 , 面壁 计划 已经 启动 , 人类 企图 用 个人 的 全封闭 战略思维 对抗 智子 的 监视 , 而 思维 透明 的 主 绝无 可能 破解 这个 迷宫 。 人类 凭借 这一 计划 重新 取得 了 主动 , 四个 面壁 者 都 对主 构成 了 威胁 。 按照 上次 网 外 会议 的 决议 , 我们 应该 立刻 启动 破壁 计划 。 ” 听到 最后 那个 词 , 众人 安静下来 , 没有 人 再 提出异议 。 秦始皇 接着 说 : “ 对于 每 一个 面壁 者 , 我们 将 指定 一个 破壁 人 。 与 面壁 者 一样 , 破壁 人 将 有权 调用 组织 内 的 一切 资源 , 但 你们 最大 的 资源 是 智子 , 它们 将 面壁 人 的 一举一动 完全 暴露 在 你们 面前 , 唯一 成为 秘密 的 就是 他们 的 思想 。 破壁 人 的 任务 , 就是 在 智子 的 协助 下 , 通过 分析 每 一个 面壁 者 公开 和 秘密 的 行为 , 尽快 破解 他们 真实 的 战略 意图 。 下面 , 领导层 将 指定 破壁 人 。 ” 秦始皇 把 长剑 伸出 , 以 册封 骑士 的 方式 搭 在 冯 ・ 诺伊曼 的 肩上 , “ 你 , 破壁 人 一号 , 弗雷德里克 ・ 泰勒 的 破壁 人 。 ” 冯 ・ 诺伊曼 单腿 跪下 , 把 左手 放到 右 肩上 行礼 , “ 是 , 接受 使命 。 ” 秦始皇 把 长剑 搭 在 墨子 的 肩上 , “ 你 , 破壁 人 二号 , 曼 努尔 ・ 雷 迪亚兹 的 破壁 人 。 ” 墨子 没有 跪下 , 站 得 更 直 了 , 高傲 地 点点头 , “ 我 将 是 第一个 破壁 的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1 章 面壁 者 ( 14 ) 长剑 又 搭 在 亚里士多德 的 肩上 , “ 你 , 破壁 人 三号 , 比尔 ・ 希 恩斯 的 破壁 人 。 ” 亚里士多德 也 没 跪下 , 抖抖 长袍 , 若有所思 地说 : “ 是 , 他 的 破壁 人 也 只能 是 我 了 。 ” 秦始皇 把 长剑 扛回 肩上 , 环视 众人 说 : “ 好 了 , 破壁 人 已经 产生 , 与 面壁 者 一样 , 你们 都 是 精英 中 的 精英 , 主与 你们 同 在 ! 你们 将 借助 冬眠 , 与 面壁 者 一起 开始 漫长 的 末日 之旅 。 ” “ 我 认为 冬眠 是 不 需要 的 , ” 亚里士多德 说 , “ 在 我们 正常 过 完 一生 之前 , 就 可 完成 破壁 使命 。 ” 墨子 赞同 地 点点头 , “ 破壁 之 时 , 我 将 亲自 面见 自己 的 面壁 者 , 我 将 好好 欣赏 他 的 精神 如何 在 痛苦 和 绝望 中 崩溃 , 为了 这个 , 值得 搭上 我 的 余生 。 ” 其他 两位 破壁 人 也 都 表示 在 最后 的 破壁 时刻 将 亲自 去 见 自己 的 面壁 者 , 冯 ・ 诺伊曼 说 : “ 我们 将 揭露 人类 在 智子 面前 所 能 保守 的 最后 一线 秘密 , 这是 我们 能 为主 做 的 最后 一件 事 , 之后 , 我们 也 没有 存在 的 必要 了 。 ” “ 罗辑 的 破壁 人 呢 ? ” 有人 问 。 这话 似乎 触动 了 秦始皇 心中 的 什么 东西 , 他 把 长剑 拄 在 地上 沉思 着 。 这时 , 空中 的 太阳 突然 加快 了 下落 的 速度 , 所有人 的 影子 都 被 拉长 , 最后 一直 伸向 天边 。 在 太阳 落下 一半 后 , 突然 改变 运行 方向 , 沿着 地平线 几次 起落 , 像 不时 浮出 黑色 海面 的 金 光四射 的 鲸 背 , 使得 由 空旷 荒漠 和 这 一 小群 人 构成 的 简单 世界 在 光明 与 黑暗 中 时隐时现 。 “ 罗辑 的 破壁 人 就是 他 自己 , 他 需要 自己 找出 他 对 主 的 威胁 所在 。 ” 秦始皇 说 。 “ 我们 知道 他 对 主 的 威胁 是 什么 吗 ? ” 有人 问 。 “ 不 知道 , 但主 知道 , 伊文斯 也 知道 , 伊文斯 教会 了 主 隐瞒 这个 秘密 , 而 他 自己 死 了 , 所以 我们 不 可能 知道 。 ” “ 所有 的 面壁 者 中 , 罗辑 是不是 最大 的 威胁 ? ” 有人 小心翼翼 地问 。 “ 这 我们 也 不 知道 , 只有 一点 是 清楚 的 , ” 秦始皇 仰望 着 在 蓝黑 间 变幻 的 天幕 说 , “ 在 四个 面壁 者 中 , 只有 他 , 直接 与 主 对决 。 ” 太 空军政治部 工作 会议 。 宣布 开会 后 , 常伟思 长时间 地 沉默 着 , 这是 以前 从未有过 的 , 他 的 目光 穿过 会议 桌旁 两排 政治部 军官 , 看着 无限 远方 , 手中 的 铅笔 轻轻地 顿着 桌面 , 那 嗒 嗒 的 轻响 仿佛 是 他 思维 的 脚步 。 终于 , 他 把 自己 从 深思 中拉 了 回来 。 “ 同志 们 , 昨天 军委 的 命令 已经 公布 , 由 我 兼任 军种 政治部 主任 。 一个 星期 前 我 就 接到 了 任命 , 但 直到现在 我们 坐在 一起 , 才 有 了 一种 复杂 的 感觉 。 我 突然 发现 , 自己 面对 的 , 是 太空 军中 最 艰难 的 一批 人 , 而 我 , 现在 是 你们 中 的 一员 了 。 以前 , 没有 体会 到 这 一点 , 向 大家 表示歉意 。 ” 说 到 这里 , 常伟思 推开 了 面前 的 文件 , “ 会议 的 这 一部分 不 作 记录 , 同志 们 , 我们 推心置腹 地 交流 一下 , 现在 , 我们 都 做 一次 三体 人 , 让 大家 看到 自己 的 思想 , 这 对 我们 以后 的 工作 很 重要 。 ” 常伟思 的 目光 在 每 一位 军官 的 脸上 都 停留 了 一 两秒钟 , 他们 沉默 着 , 没有 人 说话 。 常伟思站 起来 , 绕过 会议桌 , 在 一排 正襟危坐 的 军官 后面 踱 着 步 。 “ 我们 的 职责 , 就是 使 部队 对 未来 的 战争 建立 必胜 的 信念 , 那么 , 我们 自己 有 这种 信念 吗 ? 有 的 请举手 , 记住 , 我们 是 在 谈心 。 ” 没有 人 举手 , 几乎 所有 与会者 的 眼睛 都 看着 桌面 。 但常伟思 注意 到 , 有 一个 人 的 目光 坚定 地 平视 着 前方 , 他 是 章 北海 。 常伟思 接着 说 : “ 那么 , 认为 有 胜利 的 可能性 呢 ? 注意 , 我 说 的 可能性 不是 百分之零点 几 的 偶然 , 而是 真正 有 意义 的 可能性 。 ” 章 北海 举起 一只 手 , 也 只有 他 一人 举手 。 “ 首先 谢谢 同志 们 的 坦诚 。 ” 常伟思 说 , 接着 转向 章 北海 , “ 很 好 , 章 北海 同志 , 谈谈 你 是 如何 建立 这种 信心 的 。 ” 章 北海 站 起来 , 常伟思 示意 他 坐下 , “ 这 不是 正式 会议 , 我们 只是 谈谈心 。 ” 章 北海 仍然 立正 站 着 , “ 首长 , 您 的 问题 我 一两句话 说不清楚 , 毕竟 , 信念 的 建立 是 一个 漫长 而 复杂 的 过程 。 我 在 这里 首先 想 指出 的 是 目前 部队 中 的 错误 思潮 。 大家 知道 , 在 三体 危机 之前 , 我们 一直 主张 用 科学 和 理性 的 眼光 审视 未来 战争 , 这种 思维 方式 以 其 强大 的 惯性 延续 到 现在 , 特别 是 目前 的 太 空军 , 有 大批 学者 和 科学家 加入 , 更 加剧 了 这种 思潮 。 如果 用 这种 思维 方式 去 思考 四个 世纪 后 的 星际 战争 , 我们 永远 无法 建立 起 胜利 的 信念 。 ” “ 章 北海 同志 的话 很 奇怪 , ” 一名 上校 说 , “ 坚定 的 信念 难道 不是 建立 在 科学 和 理性 之上 的 吗 ? 不 以 客观事实 为 基础 建立 的 信念 是 不 可能 牢固 的 。 ” “ 那 我们 首先 要 重新 审视 科学 和 理性 , 要 明白 , 这 只是 我们 的 科学 和 理性 , 三体 文明 的 发展 高度 告诉 我们 , 我们 的 科学 只是 海边 拾贝 的 孩子 , 真理 的 大海 可能 还 没有 见到 。 所以 , 我们 在 自己 的 科学 和 理性 指导 下 看到 的 事实 未必 是 真正 的 客观事实 , 既然如此 , 我们 就 应该 学会 有 选择地 忽略 它 , 我们 应该 看到 事物 在 发展 变化 中 , 不能 用 技术 决定论 和 机械 唯物论 把 未来 一步 看 死 。 ” “ 很 好 。 ” 常伟思 点点头 , 鼓励 他 说 下去 。 “ 胜利 的 信念 是 必须 建立 的 , 这种 信念 , 是 军队 责任 和 尊严 的 基础 ! 我军 曾经 在 极端困难 的 条件 下 , 面对 强敌 , 以 对 祖国 和 人民 的 责任感 建立 了 对 胜利 坚定 的 信念 ; 我 相信 , 在 今天 , 对 全人类 和 地球 文明 的 责任感 也 能 支撑 起 这样 的 信念 。 ” “ 但 具体 到 部队 的 思想 工作 , 我们 又 如何 去 做 呢 ? ” 一名 军官 说 , “ 太 空军 的 成分 很 复杂 , 这 也 决定 了 部队 思想 的 复杂 , 以后 我们 的 工作 会 很 难 的 。 ” “ 我 认为 , 目前 至少 应该 从 部队 的 精神状态 做起 。 ” 章 北海 说 , “ 从大处 说 , 上星期 我 到 刚 归属 本 军种 的 空军 和 海军 航空兵 部队 调研 , 发现 这些 部队 的 日常 训练 已经 十分 松懈 了 ; 从小 处 说 , 部队 的 军容 军纪 也 出现 越来越 多 的 问题 , 昨天 是 统一 换 夏装 的 日子 , 可 在 总部 机关 居然 有 很多 人 还 穿着 冬季 军装 。 这种 精神状态 必须 尽快 改变 。 看看 现在 , 太 空军 正在 变成 一个 科学院 。 当然 , 不可否认 它 目前 正在 承担 一个 军事科学院 的 使命 , 但 我们 应该 首先 意识 到 自己 是 军队 , 而且 是 处于 战争状态 的 军队 ! ” 谈话 又 进行 了 一些 时间 , 常伟思 坐 回 自己 的 位置 上 , “ 谢谢 大家 , 希望 以后 我们 能够 一直 这样 坦诚 交流 , 下面 , 我们 进入 正式 的 会议 内容 。 ” 常伟思 说 着 , 一 抬头 , 又 遇上 了 章 北海 的 目光 , 沉稳 中透 着 坚毅 , 令 他 感到 一丝 宽慰 。 章 北海 , 我 知道 你 是 有 信念 的 , 你 有 那样 的 父亲 , 不 可能 没有 信念 。 但 事情 肯定 没有 你 说 的 那么 简单 , 我 不 知道 你 的 信念 是 如何 建立 的 , 甚至 不 知道 这种 信念 中 还 包含 着 什么 更 多 的 内容 , 就 像 你 父亲 , 我 敬佩 他 , 但 得 承认 , 到 最后 也 没有 看透 他 。 常伟思 翻开 了 面前 的 文件 , “ 目前 , 太空 战争 理论 的 研究 全面 展开 , 但 很快 遇到 了 问题 : 星际 战争 研究 无疑 是 要 以 技术 发展 水平 为 基准 的 , 但 现在 , 各项 基础 研究 都 刚刚开始 , 技术 突破 还 遥遥无期 , 这 使得 我们 的 研究 失去 了 依托 。 为了 适应 这种 情况 , 总部 修改 了 研究 规划 , 把 原来 单一 的 太空 战争 理论 研究 分成 独立 的 三 部分 , 以 适应 未来 人类 世界 可能 达到 的 各种 技术 层次 , 它们 分别 是 : 低 技术 战略 、 中 技术 战略 和 高技术 战略 。 “ 目前 , 对 三个 技术 层次 的 界定 工作 正在 进行 , 将 在 各 主要 学科 内 确定 大量 的 指标 参数 , 但 其 核心 的 参数 是 万吨级 宇宙飞船 的 速度 和 航行 范围 。 “ 低 技术 层次 : 飞船 的 速度 达到 第三 宇宙速度 的 50 倍 左右 , 即 800 公里 秒左右 , 飞船 不 具备 生态 循环 能力 。 在 这种 情况 下 , 飞船 的 作战 半径 将 限制 在 太阳系 内部 , 即 海王星 轨道 以内 , 距 太阳 30 个 天文单位 的 空间 范围 里 。 “ 中 技术 层次 : 飞船 的 速度 达到 第三 宇宙速度 的 300 倍 左右 , 即 4800 公里 秒 , 飞船 具有 部分 生态 循环 能力 。 在 这种 情况 下 , 飞船 的 作战 半径 将 扩展 至 柯伊伯 带 [ 24 ] 以外 , 距 太阳 1000 个 天文单位 以内 的 空间 。 “ 高技术 层次 : 飞船 的 速度 达到 第三 宇宙速度 的 1000 倍 左右 , 即 16000 公里 秒 , 也 就是 光速 的 百分之五 ; 飞船 具有 完全 生态 循环 能力 。 在 这种 情况 下 , 飞船 的 作战 航行 范围 将 扩展 至 奥尔特 星云 [ 25 ] , 初步 具备 恒星 际 航行 能力 。 “ 失败主义 是 对 太空 武装力量 的 最大 威胁 , 所以 太 空军 的 政治 思想 工作者 肩负着 极其 重大 的 使命 , 军种 政治部 要 全面 参与 太空 军事 理论 的 研究 , 在 基础理论 领域 清除 失败主义 的 污染 , 保证 正确 的 研究 方向 。 “ 今天 到 会 的 同志 , 都 将 成为 太空 战争 理论 课题组 的 成员 。 三个 理论 分支 的 研究 虽然 有 重合 的 部分 , 但 研究 机构 是 相互 独立 的 , 这 三个 机构名称 暂定为 低 技术 战略 研究室 、 中 技术 战略 研究室 和 高技术 战略 研究室 , 今天 这次 会议 , 就是 想 听听 各位 自己 的 选择 意向 , 作为 军种 政治部 下 一步 工作岗位 安排 的 参考 。 下面 大家 都 谈谈 自己 的 选择 吧 。 ” 与会 的 三十二名 政治部 军官 中 , 有 二十四 人 选择 低 技术 战略 研究室 , 七人 选择 中 技术 战略 研究室 , 选择 高技术 战略 研究室 的 只有 章 北海 一人 。 “ 看来 , 北海 同志 是 立志 成为 一名 科幻 爱好者 了 。 ” 有人 说 , 引出 一些 笑声 。 “ 我 选择 的 是 胜利 的 唯一 希望 , 只有 达到 这一 技术 层次 , 人类 才 有 可能 建立 有效 的 地球 和 太阳系 防御 系统 。 ” 章 北海 说 。 “ 现在 连 可控 核聚变 都 没有 掌握 , 把 万吨 战舰 推进 到 光速 的 百分之五 ? 让 这些 庞然大物 比 现在 人类 那些 卡车 大小 的 飞船 还要 快 上 一千倍 ? 这连 科幻 都 不是 , 是 奇幻 吧 。 ” “ 不是 还有 四个 世纪 吗 ? 要 用 发展 的 眼光 看 问题 。 ” “ 可是 物理学 基础理论 已经 不 可能 再 发展 了 。 ” “ 现有 理论 的 应用 潜力 可能 连 百分之一 都 还 没有 挖掘 出来 。 ” 章 北海 说 , “ 我 感觉 , 现在 最大 的 问题 是 科技界 的 研究 战略 , 他们 在 低端 技术 上 耗费 大量 资源 和 时间 。 以 宇宙 发动机 为例 , 裂变 发动机 根本 就 没有 必要 搞 , 可 现在 , 不但 投入 巨大 的 开发 力量 , 甚至 还 在 投入 同样 的 力量 去 研究 新一代 的 化学 发动机 ! 应该 直接 集中 资源 研究 聚变 发动机 , 而且 应该 越过 工质 型 的 , 直接 开发 无 工质 聚变 发动机 [ 26 ] 。 在 其他 研究 领域 , 也 存在 着 同样 的 问题 , 比如 全封闭 生态圈 , 是 恒星 际 远航 飞船 所 必需 的 技术 , 而且 对 物理学 基础理论 依赖 较 少 , 可 现在 的 研究 规模 也 很 有限 。 ” 常伟思 说 : “ 章 北海 同志 至少 提出 了 一个 值得 重视 的 问题 : 目前 军方 和 科技界 都 在 忙于 全面 启动 自己 的 工作 , 相互之间 沟通 不够 。 好 在 双方 都 意识 到 了 这种 状况 , 正在 组织 一个 军方 和 科技界 的 联席会议 , 同时 军方 和 科学院 已 成立 专门机构 , 加强 双方 的 交流 , 使 太空 战略 研究 和 科技 研究 形成 充分 的 互动关系 。 下 一步 , 我们 将 向 各 研究 领域 派出 大量 军代表 , 同时 , 也 将 有 大批 科学家 介入 太空 战争 理论 研究 。 还是 那句话 : 我们 不能 消极 等待 技术 突破 , 而 应该 尽快 形成 自己 的 战略 思想体系 , 对 各 领域 的 研究 产生 推动 。 这里 , 还要 谈谈 另 一层 关系 : 太 空军 和 面壁 者 之间 的 关系 。 ” “ 面壁 者 ? ” 有人 很 吃惊 地问 , “ 他们 要 干涉 太 空军 的 工作 吗 ? ” “ 目前 还 没有 这个 迹象 , 只有 泰勒 提出 要 到 我军 进行 考察 。 但 我们 也 应该 清楚 , 他们 在 这方面 是 有 一定 权力 的 , 如果 干涉 真的 出现 , 可能 对 我们 的 工作 产生 意想不到 的 影响 。 应该 有 这方面 的 思想 准备 , 在 这种 情况 真的 出现 时 , 应 保持 面壁 计划 和 主流 防御 之间 的 某种 平衡 。 ” … … 散会 后 , 常伟思 一人 坐在 空空荡荡 的 会议室 中 , 他点 上 一支 烟 , 烟雾 飘进 一束 由 窗户 透入 的 阳光 中 , 像是 燃烧 起来 一样 。 不管 怎么样 , 一切 总算 开始 了 。 他 对 自己 说 。 罗辑 第一次 体会 到 了 梦想成真 的 感觉 。 他本 以为 伽尔宁 的 承诺 是 吹牛 , 当然 能 找到 一个 原生态 的 很 美的 地方 , 但 与 他 的 想象 中 的 所在 肯定 有 很大 差别 。 可是 当 他 走 下 直升机 时 , 感觉 就是 走进 了 自己 的 梦想 : 远方 的 雪山 、 面前 的 湖泊 、 湖边 的 草原 和 森林 , 连 位置 都 和 他 给 伽尔宁画 出来 的 一样 。 特别 是 这里 的 纯净 , 是 他 以前 不敢 想象 的 , 一切 像是 刚 从 童话 中 搬出来 一样 , 清新 的 空气 中有 股 淡淡的 甜味 , 连 太阳 都 似乎 小心翼翼 , 把 它 光芒 中 最 柔和 最 美丽 的 一部分 撒向 这里 。 最 不可思议 的 是 , 湖边 真的 有 一座 以 一幢 别墅 为 中心 的 小 庄园 , 据 同行 的 坎特 说 , 这幢 建筑 建于 十九世纪 中叶 , 但 看上去 更 古老 些 , 岁月 留下 的 沧桑 已 使 它 与 周围 的 环境 融为一体 。 “ 不要 吃惊 , 人 有时候 会梦到 真实 存在 的 地方 。 ” 坎特 说 。 “ 这里 有 居民 吗 ? ” 罗辑 问 。 “ 方圆 五公里 内 没有 , 再 向 外 有 一些 小 村落 。 ” 罗辑 猜想 , 这个 地方 可能 在 北欧 , 但 他 没有 问 。 坎特 领着 罗辑 走进 别墅 , 宽大 的 欧式 风格 的 客厅 里 , 罗辑 一眼 就 看到 了 那个 壁炉 , 旁边 整齐 地 摆放着 生火 的 果木 , 散发出 一股 清香 。 “ 别墅 的 原 主人 向 你 问好 , 他 很 荣幸 能 有 一位 面壁 者 住 在 这里 。 ” 坎特 说 , 接着 他 告诉 罗辑 , 除了 他 要求 的 那些 设施 外 , 庄园 里 还有 更 多 的 东西 : 一个 有 十匹 马 的 马厩 , 因为 到 雪山 方向 散步 , 骑马 最好 ; 还有 一个 网球场 和 一个 高尔夫球场 , 一个 酒窖 , 湖上 有 一艘 机动 游艇 和 几只 小 帆船 。 外表 古老 的 别墅 内部 很 现代化 , 每个 房间 都 有 电脑 , 宽带 网络 和 卫星电视 等 一应俱全 , 还有 一间 数字 电影 放映室 。 除此之外 , 罗辑 来时 还 注意 到 那个 直升机 停机坪 显然 不是 临时 建 的 。 “ 这人 很 有钱 吧 。 ” “ 岂止 有钱 , 他 不愿 透露 身份 , 否则 我 说出 他 的 名字 你 可能 知道 … … 他 已经 把 这块 土地 赠送给 联合国 , 比 洛克菲勒 送 的 那 一块 大多 了 。 所以 现在 要 明确 , 这块 土地 和 其 上 的 不动产 都 属于 联合国 , 你 只有 居住权 。 但 你 也 得到 了 不少 : 主人 临走时 说 , 他 自己 的 物品 已经 拿走 了 , 这 别墅 里 剩下 的 东西 都 送给 你 了 , 别的 不说 , 这 几幅 画 大概 就 很 值钱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2 章 面壁 者 ( 15 ) 坎特 带 着 罗辑 察看 别墅 的 各个 房间 , 罗辑 看到 这里 的 原 主人 有 不俗 的 品位 , 每个 房间 的 布置 都 给 人 一种 高雅 的 宁静 感 , 书房 里 的 书 相当 部分 是 拉丁文 的 旧版 。 房间 里 的 那些 画 , 大多 是 现代派 风格 的 , 但 与 这 古典 气息 很浓 的 房间 并 无不 协调 之感 。 罗辑 特别 注意 到 这里 一幅 风景画 都 没有 , 这 是 很 成熟 的 审美 情调 : 这幢 房子 就 坐落 在 绝 美的 伊甸园 中 , 风景画 挂 在 这里 就 像 往 大海 中加 一桶 水 那样 多余 。 回到 客厅 后 , 罗辑 坐 到 壁炉 前 那 张 十分 舒适 的 摇椅 上 , 一 伸手 从 旁边 的 小 桌上 摸 到 了 一样 东西 , 拿 起来 一看 是 一个 烟斗 , 有着 欧式 烟斗 很少 见 的 又 长 又 细 的 斗柄 , 是 有 闲 阶级 使用 的 室内 型 。 他 看着 墙上 一只 只 的 白色 方框 , 想象 着 那些 刚刚 摘走 的 都 是 些 什么 。 这时 , 坎特 领进来 几个 人 并 对 罗辑 做 了 介绍 , 他们 是 管家 、 厨师 、 司机 、 马夫 、 游艇 驾驶员 等等 , 都 是 曾 为 以前 的 主人 服务 的 。 这些 人 走 后 , 坎特 又 介绍 了 一位 负责 这里 安全 的 穿 便装 的 中校 军官 , 他 走 后 , 罗辑 问 坎特 史强 现在 在 哪里 。 “ 他 已经 移交 了 你 的 安全 保卫工作 , 现在 可能 回国 了 吧 。 ” “ 让 他 来 代替 刚才 那个 中校 , 我 觉得 他 更 胜任 。 ” “ 我 也 有 这种 感觉 , 但 他 不 懂 英语 , 工作 不 方便 。 ” “ 那 就 把 这里 的 警卫人员 都 换成 中国 人 。 ” 坎特 答应 去 联系 一下 , 转身 出去 了 。 罗辑 随即 也 走出 了 房间 , 穿过 修剪 得 十分 精致 的 草坪 , 走上 一座 通向 湖中 的 栈桥 , 在 栈桥 的 尽头 , 他 扶 着 栏杆 , 看着 如镜 的 湖面 上 雪山 的 倒影 , 周围 是 清甜 的 空气 和 明媚 的 阳光 。 罗辑 对 自己 说 : 与 现在 的 生活 相比 , 四百多年 后 的 世界 算 什么 ? 去 他妈的 面壁 计划 。 “ 怎么 能 让 这个 杂种 进入 这里 ? ” 终端 前 的 一名 研究 人员 低声 说 。 “ 面壁 者 当然 可以 进来 。 ” 旁边 另 一位 低声 回答 。 “ 平淡无奇 是 吗 , 大概 让 您 失望 了 吧 , 总统 先生 ? ” 洛斯阿拉莫斯 国家 实验室 主任 艾伦 博士 领着 雷 迪亚兹 走过 一排排 电脑 终端 时说 。 “ 我 已经 不是 总统 了 。 ” 雷 迪亚兹 正色 说道 , 同时 四下 张望 。 “ 这里 就是 核武器 模拟 中心 之一 , 这样 的 中心 洛斯阿拉莫斯 有 四个 , 劳仑斯 利弗莫 尔 有 三个 。 ” 雷 迪亚兹 看到 两个 稍微 不 那么 平淡无奇 的 东西 , 那 玩意儿 看上去 很 新 , 有 一个 很大 的 显示屏 , 控制 台上 还有 许多 精致 的 手柄 , 他 凑 过去 细看 , 艾伦 轻轻 把 他 拉 了 回来 : “ 那 是 游戏机 , 这里 的 终端 和 电脑 都 不能 玩游戏 , 所以 放 了 两个 让 大家 休息 时 放松 。 ” 雷 迪亚兹 又 看到 另外 两个 不太 平淡无奇 的 东西 , 结构 透明 且 很 复杂 , 里面 有 液体 在 动荡 , 他 又 过去 看 , 这次 艾伦 笑 着 摇摇头 , 没有 制止 他 , “ 那个 是 加湿器 , 新墨西哥州 的 气候 很 干燥 ; 那个 , 只是 自动 咖啡机 而已 … … 麦克 , 给 雷 迪亚兹 先生 倒 一杯 咖啡 , 不 , 不要 从 这 里面 倒 , 去 我 办公室 里 倒 上 等 咖啡豆 煮 的 。 ” 雷 迪亚兹 只好 看 墙上 那些 放 得 很大 的 黑白照片 了 , 他 认出 上面 一个 戴 礼帽 叼 烟斗 的 瘦子 是 奥本海默 , 但 艾伦 还是 指给 他 看 那些 平淡无奇 的 终端机 。 “ 这些 显示器 太旧 了 。 ” 雷 迪亚兹 说 。 “ 但 它们 后面 是 世界 上 最 强大 的 计算机 , 每秒 可以 进行 五百 万亿次 浮点运算 。 ” 这时 , 一名 工程师 来到 艾伦 面前 , “ 博士 , AD4453OG 模型 这次 走通 了 。 ” “ 很 好 。 ” 工程师 的 声音 压低 了 些 , “ 输出模块 我们 暂停 了 。 ” 说 着 看 了 一眼 雷 迪亚兹 。 “ 运行 。 ” 艾伦 说 着 , 转向 雷 迪亚兹 , “ 您 看 , 我们 对 面壁 者 没有 什么 隐瞒 的 。 ” 这时 , 雷 迪亚兹 听到 了 一阵 嘶 嘶 啦 啦 的 声音 , 他 看到 终端 前 的 人们 手中 都 在 撕纸 , 以为 这些 人 是 在 销毁 文件 , 嘟囔 道 : “ 你们 没有 碎纸机 吗 ? ” 但 他 随后 看到 , 有人 撕 的 是 空白 打印纸 。 不知 是 谁 喊 了 一声 : “ Over ! ” 所有人 都 在 一阵 欢呼声 中 把 撕碎 的 纸片 抛向 空中 , 使得 本来 就 很 杂乱 的 地板 更 像 垃圾堆 了 。 “ 这是 模拟 中心 的 一个 传统 。 当年 第一颗 核弹 爆炸 时 , 费米 博士 曾 将 一把 碎 纸片 撒向 空中 , 依据 它们 在 冲击波 中飘行 的 距离 准确 地 计算 出 了 核弹 的 当量 。 现在 当 每个 模型 计算 通过 时 , 我们 也 这么 做 一次 。 ” 雷 迪亚兹 拂 着 头上 和 肩上 的 纸片 说 : “ 你们 每天 都 在 进行 核试验 , 这 事儿 对 你们 来说 就 像 玩 电子游戏 那么 方便 , 但 我们 就 不行 了 , 我们 没有 超级计算机 , 只能 试 真的 … … 干 同样 的 事 , 惹人讨厌 的 总是 穷人 。 ” “ 雷 迪亚兹 先生 , 这里 的 人 对 政治 都 没有 兴趣 。 ” 雷 迪亚兹 依次 凑近 几台 终端 细看 , 上面 只有 滚动 的 数据 和 变幻 的 曲线 , 好不容易 看到 图形 和 图像 , 也 是 抽象 的 一团 , 看不出 是 什么 。 当雷 迪亚兹 又 凑近 一台 终端 时 , 坐在 前面 的 那名 物理学家 抬起 头 说 : “ 总统 先生 , 您 想 看到 蘑菇云 吗 ? 没有 的 。 ” “ 我 不是 总统 。 ” 雷 迪亚兹 在 接过 麦克 递来 的 咖啡 时 重申 道 。 艾伦 说 : “ 那么 , 还是 谈谈 我们 能 为 您 做 什么 吧 。 ” “ 设计 核弹 。 ” “ 当然 , 虽然 洛斯阿拉莫斯 实验室 是 多 学科 研究 机构 , 但 我 猜 到 您 来 这儿 不会 有 别的 目的 。 能谈 具体 些 吗 ? 什么 类型 , 多大 当量 ? ” “ PDC 很快 会 把 完整 的 技术 要求 递交 给 你们 的 , 我 只 谈 最 关键 的 : 大 当量 , 最大 的 当量 , 能 做到 多大 就 做 多 大 , 我们 给出 的 最低 底限 是 两 亿吨级 。 ” 艾伦 盯 着 雷 迪亚兹 看 了 好 一阵儿 , 低下头 思考 了 一会儿 , “ 这 需要 时间 。 ” “ 你们 不是 有 数学模型 吗 ? ” “ 当然 , 这里 从 五百 吨级 的 核 炮弹 到 两千 万吨级 的 巨型 核弹 、 从 中子弹 到 电磁脉冲 弹 , 都 有 数学模型 , 但 您 要求 的 爆炸 当量 太大 了 , 是 目前 世界 上 最大 当量 热核 炸弹 的 十倍 以上 , 这个 东西 聚变反应 的 触发 和 进行 过程 与 普通 核弹 完全 不同 , 可能 需要 一种 全新 的 结构 , 我们 没有 相应 的 模型 。 ” 他们 又 谈 了 一些 此项 研究 的 总体规划 , 临别时 , 艾伦 说 : “ 雷 迪亚兹 先生 , 我 知道 , 您 在 PDC 的 参谋部 中有 最 优秀 的 物理学家 , 关于 核弹 在 太空 战争 中 的 作用 , 他们 应该 告诉 了 您 一些 事情 。 ” “ 你 可以 重复 。 ” “ 好 的 , 在 太空 战争 中 , 核弹 可能 是 一种 效率 较 低 的 武器 , 在 真空 环境 中 核爆炸 不 产生 冲击波 , 产生 的 光压 微不足道 , 因而 无法 造成 在 大气层 中 爆炸 时所 产生 的 力学 打击 ; 它 的 全部 能量 以 辐射 和 电磁脉冲 形式 释放 , 而 即使 对 人类 而言 , 宇宙飞船 防辐射 和 电磁 屏蔽 技术 也 是 很 成熟 的 。 ” “ 如果 直接 命中 目标 呢 ? ” “ 那 就是 另外 一 回事 了 , 这时 , 热量 将 起 决定 作用 , 很 有 可能 把 目标 烧熔 甚至 汽化 。 但 一颗 几 亿吨级 的 核弹 , 很 可能 有 一幢 楼房 那么 大 , 直接 命中 恐怕 不 容易 … … 其实 , 从 力学 打击 而言 , 核弹 不如 动能 武器 ; 在 辐射强度 上 不如 粒子束 武器 , 而 在 热能 破坏 上 更 不如 伽马射线 激光 。 ” “ 但 你 说 的 这 几种 武器 都 还 无法 投入 实战 , 核弹 毕竟 是 人类 目前 最 强有力 和 最 成熟 的 武器 , 至于 你 所说 的 它 在 太空 中 的 打击 效能 问题 , 可以 想 出 改进 的 办法 , 比如 加入 某种 介质 形成 冲击波 , 就 像 在 手雷 中 放 钢珠 一样 。 ” “ 这倒 是 一个 很 有趣 的 设想 , 您 不愧 是 理工科 出身 的 领导人 。 ” “ 而且 , 我 就是 学 核能 专业 的 , 所以 我 喜欢 核弹 , 对 它 的 感觉 最好 。 ” “ 呵呵 , 不过 我 忘 了 , 同 一名 面壁 者 这样 讨论 问题 是 很 可笑 的 。 ” 两 人大 笑 起来 , 但雷 迪亚兹 很快 止住 笑 , 很 认真 地说 : “ 艾伦 博士 , 你 同 其他人 一样 , 把 面壁 者 的 战略 神秘化 了 , 人类 目前 所 拥有 的 能够 投入 实战 的 武器 中 , 最有 威力 的 就是 氢弹 和 宏 原子 核聚变 , 我 把 注意力 集中 到 两者 之一 上 , 不是 很 自然 的 吗 ? 我 认为 自己 的 思维 方式 是 正确 的 。 ” “ 那 您 为什么 不 考虑 宏 原子 核聚变 呢 ? ” “ 你 还 不 知道 吗 ? 你们 的 前 国务卿 抢先一步 在 搞 了 , 他 已经 去 了 中国 。 ” 这时 两人 停住 脚步 , 他们 正 走 在 一条 幽静 的 林间 小 路上 , 艾伦 说 : “ 费米 和 奥本海默 在 这条 路上 走过 无数次 。 广岛 和 长崎 之后 , 第一代 核武器 研制者 们 大都 在 忧郁 中 度过 了 后半生 , 如果 他们 的 在天之灵 知道 人类 的 核武器 现在 的 使命 , 会 很 欣慰 的 。 ” “ 武器 , 不管 多 可怕 , 总是 好 东西 … … 我 现在 想 说 的 是 , 下次 来 不 希望 看到 你们 扔 废纸 片 了 , 我们 要 给 智子 一个 整洁 的 印象 。 ” 因为 天气 原因 , “ 五月花 ” 号 航天飞机 不得不 改降 备用 机场 , 弗里德里克 ・ 泰勒 也 因此 匆忙 地乘 直升机 从 肯尼迪航天中心 赶到 爱德华兹 空军基地 。 他 站 在 跑道 尽头 , 看着 抛掉 减速 伞 的 “ 五月花 ” 号 缓缓 停下 。 泰勒 感到 一股 热浪 从 那边 扑 来 , 在 他 眼中 , 航天飞机 那 被 防热 瓦 覆盖 的 机体 有 一种 原始 的 笨拙 感 , 像 工业革命 时代 的 产物 。 想到 在 今后 相当 长 一段时间 里 , 这种 低效率 高 消耗 的 东西 仍然 是 人类 进入 太空 的 主要 运载工具 , 他 不禁 叹息 着 摇摇头 。 机舱门 打开 后 , 首先 走 出来 的 是 五名 机组 成员 和 两名 从 国际 空间站 接回来 的 学者 , 接着 有 两个 带 着 担架 的 人 进入 机舱 , 从 里面 抬 出 一个 人来 , 也许 是 为了 在 担架 上 方便 , 这人 在 机舱 内 就 脱 了 航天服 。 担架 走 下 舷梯 后 , 飞行 指令 长走 过去 , 对 担架 上 的 人 说 : “ 丁仪 博士 , 站 着 走 下 航天飞机 是 一名 太空 旅行者 起码 的 尊严 。 ” 丁仪 在 担架 上 说 : “ 全人类 都 没有 尊严 了 , 你 应该 知道 我们 这次 的 发现 , 上校 , 今天 晚上 你 做爱 的 场面 都 会 被 智子 津津有味 地 观察 记录 。 ” “ 博士 , 我 真的 不 希望 再 和 您 同机 飞行 了 。 ” 指令 长 把 两个 小东西 扔 到 担架 上 , 丁仪 拿 起来 , 发现 是 他 的 烟斗 , 但 已 被 折成 两截 。 “ 你们 得 赔偿 我 ! 这是 登喜路 纪念版 , 你 知道 值 多少 钱 吗 ? ” 丁仪 从 担架 上支 起身 气急败坏 地大喊 , 但 一阵 眩晕 和 恶心 又 使 他 躺 下 了 。 “ NASA 不罚 您 的 款 就是 好 的 了 。 ” 指令 长头 也 不 回地 说 , 快步 追赶 前面 的 同事 去 了 。 泰勒 快步 跑 到 担架 旁 , 和 丁仪 打招呼 。 “ 啊 , 面壁 者 , 您好 ! ” 丁仪 伸出 一只 瘦长 的 手臂 同 泰勒 握手 , 但 他 那 只手 旋即 抽 回来 , 同 另一只 一起 紧紧 地 抓住 担架 , “ 我 说 你们 , 抬 稳些 ! ” 他 对 抬 担架 的 人 喊 。 “ 先生 , 我们 一直 抬得 很 稳 。 ” “ 我 怎么 感觉 向 后仰 啊 ? ” 抬 担架 的 人 解释 说 : “ 您 的 耳蜗 神经系统 已经 适应 了 零 重力 , 现在 正在 重新 适应 正常 重力 。 ” 泰勒 笑 着 说 : “ 不过 您 看上去 还是 很 不错 的 。 ” “ 您 在 撒谎 ! ” 丁仪 说 。 “ 呵 , 当然 , 您 的 脸色 是 稍微 苍白 了 一些 , 不过 我 想 很 正常 , 我们 毕竟 是 大 地上 的 动物 … … 我 想 同 您 谈 一下 。 ” “ 他们 说 还要 体检 什么 的 。 ” “ 很 抱歉 , 就 一分钟 , 很 紧急 的 事 。 ” “ 哦 , 天 啊 , 又 向 后 翻 了 … … 我 想 还是 自己 走 舒服些 。 ” 丁仪 说 着 , 挥手 让 担架 停住 , 他 翻身 下来 , 刚一着 地 就 咚 地 跌 坐下 了 。 泰勒 把 丁仪 从 地上 拉 起来 , 把 他 的 一只 手 搭 在 自己 的 肩上 , 像 扶 一个 醉汉 似的 朝 不远处 的 航天 勤务 车 走 去 , 他 说 : “ 希望 您 能 参加 我 的 计划 … … 您 身上 是 什么 味 啊 ? ” “ 上面 的 空气 像 地牢 , 循环 过滤器 的 末端 网上 甚至 有 厕所 里 的 东西 … … 您 说 的 计划 是 什么 ? ” “ 我 想 建立 一支 独立 的 太空 力量 , 以宏 原子 核聚变 为 武器 。 ” 丁仪 从 泰勒 的 肩膀 上 看看 他 , 当雷 迪亚兹 说 要 制造 两 亿吨级 以上 的 核弹 时 , 洛斯阿拉莫斯 国家 实验室 主任 露出 的 就是 这种 眼光 。 “ 我 说 , 你们 还是 不要 浪费 纳税人 的 钱 吧 。 ” “ 说 到 浪费资源 , 到 目前为止 没有 谁 比 你们 这些 物理学家 做 得 更好 : 你们 鼓动 建造 四个 超级 加速器 , 建了 一半 又 都 停下来 放弃 了 , 但 已经 投入 了 几百亿美元 。 ” 泰勒 说 。 “ 建新 加速器 不是 我 的 提议 , 我 一直 认为 用多建 加速器 的 方法 与 智子 赛跑 愚不可及 , 所以 我 去 了 太空 。 ” “ 我 也 打算 去 太空 , 在 那里 收集 宏 原子核 更 容易 一些 。 ” 这时 他们 已经 走到 了 车 门前 , 丁仪 无力 地 靠着 车门 对 泰勒 说 : “ 您 的 参谋部 里 应该 有 物理学家 的 。 ” “ 是 的 , 诺贝尔奖 获得者 就 有 三名 , 他们 对 我 说 : 如果说 我们 收集 自然 状态 下 低维 展开 的 原子核 也 就是 宏 原子核 是 原始 人造 出 了 弓箭 的话 , 那三体 人 对 微观粒子 的 低维 展开 就是 掌握 了 导弹 。 三体 文明 对宏 原子 的 理解 不知 比 人类 高 了 多少 层次 , 在 他们 面前 使用 这种 武器 那些 学者 用 了 一句 我 不 太 懂 的 中国 成语 叫 班门弄斧 。 ” “ 你 不 相信 他们 的话 ? ” “ 当然 , 从 一般 意义 上 说 他们 是 对 的 , 但宏 原子 核聚变 是 人类 目前 所 掌握 的 最具 威力 的 武器 , 我 在 战略 上 考虑 它 不是 很 正常 的 吗 ? ” “ 那个 委内瑞拉 总统 在 电视 上 也 这么 说 , 他 好像 要 搞 微 原子 核聚变 吧 。 ” 这时 有人 催丁仪 上车 , 泰勒 粗暴 地 制止 了 那 人 , 拉着 丁仪 说 : “ 弓箭 也 不至于 就 绝对 不能 战胜 导弹 如果 前者 加上 人类 的 计谋 的话 , 三体 人 在 计谋 方面 与 人类 的 差异 , 与 我们 和 它们 在 科学技术 上 的 差异 一样 大 , 人类 用 计谋 把 导弹 操作员 都 从 导弹 旁边 骗开 , 再用 弓箭 把 它们 干掉 , 这 不 就行了 。 ” “ 那 祝您 成功 吧 , 我 是 没有 兴趣 参与 的 。 ” “ 宏 原子核 的 收集 已经 是 一项 成熟 的 技术 , 没有 您 我们 也 能干 , 但 在 这 人类文明 的 危难 时刻 , 您 这样 一位 科学家 居然 袖手旁观 。 ” “ 我 在 干 更有意义 的 事情 。 我们 这次 在 空间站 开展 的 项目 , 就是 对 宇宙射线 中 的 高能 粒子 进行 研究 , 换句话说 , 用 宇宙 代替 高能 加速器 。 这种 事情 以前 一直 在 做 , 但 由于 宇宙 中 高能 粒子 分布 的 不确定性 , 特别 是 物理学 前沿 所 需要 的 超高 能 粒子 很难 捕捉到 , 因而 不能 代替 加速器 研究 。 对 宇宙 高能 粒子 的 检测 方式 与 在 加速器 终端 的 很 相似 , 但 每个 检测点 的 成本 很 低 , 可以 在 太空 中 建立 大量 的 检测点 。 这次 投入 了 原 计划 用于 建造 地面 加速器 的 资金 , 设置 了 上 百个 检测点 , 我们 这次 实验 进行 了 一年 , 本来 也 没 希望 得到 什么 有 价值 的 东西 , 只是 想 查明 是否 还有 更 多 的 智子 到达 太阳系 。 ” “ 结果 呢 ? ” 泰勒 紧张 地问 。 “ 检测 到 的 所有 高能 撞击 事件 , 包括 在 上 世纪 就 有 确定 结果 的 那些 撞击 类型 , 结果 都 呈现出 完全 的 混乱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3 章 面壁 者 ( 16 ) “ 也就是说 , 智子 现在 已经 能够 同时 干扰 上百 台 加速器 。 ” “ 也许 我们 再 建立 上万个 检测点 , 它们 也 都 能 干扰 , 所以 , 现在 太阳系 中 的 智子 数量 远不止 两个 了 。 ” “ 哦 ” 泰勒 抬头 仰望 长空 , 一时 说不出 话 来 。 说 什么 呢 ? 说 什么 它们 都 在 听 着 , 它们 正 源源不断 地 到来 , 微观 的 眼睛 无处不在 , 现在 肯定 就 飘浮 在 周围 , 他 的话 在 说 给 丁仪 时 也 是 在 对 四 光年 外 的 三体 人 说 , 一时间 , 他 真想 直接 对三体 人 说话 了 。 “ 不过 这 也 正好 证明 了 面壁 计划 的 必要性 。 ” 丁仪 说 。 勤务 车 开走 后 , 泰勒 一人 在 跑道 边上 站 了 很 久 , 看着 “ 五月花 ” 号 被 拖 向 机库 。 其实 他 什么 都 没 看到 , 只是 想着 另 一个 以前 忽略 了 的 危险 : 现在 要 找 的 不是 物理学家 , 而是 医生 或 心理学家 , 还有 那些 研究 睡眠 的 专家 。 总之 , 找 那些 能 让 自己 不 说梦话 的 人 。 山杉 惠子 在 深夜 醒来 , 发现 身边 空着 , 而且 那里 的 床单 已经 是 凉 的 。 她 起身 披衣 走出 房门 , 和 往常 一样 , 一眼 就 在 院子 里 的 竹林中 看到 了 丈夫 的 身影 。 他们 在 英国 和 日本 各有 一套 房子 , 但希 恩斯 还是 喜欢 日本 的 家 , 他 说 东方 的 月光 能 让 他 的 心 宁静下来 。 今夜 没有 月光 , 竹林 和 希 恩斯 的 身影 都 失去 了 立体感 , 像 一 张挂在 星光 下 的 黑色 剪纸 画 。 希 恩斯 听到 了 山杉 惠子 的 脚步声 , 但 没有 回头 。 很 奇怪 , 惠子 在 英国 和 日本 穿 的 鞋 都 是 一样 的 , 她 在 家乡 也 从不 穿 木屐 , 但 只有 在 这里 , 他 才能 听出 她 的 脚步声 , 在 英国 就 不行 。 “ 亲爱 的 , 你 已经 失眠 好 几天 了 。 ” 山杉 惠子 说 , 尽管 她 的 声音 很 轻 , 竹林中 的 夏虫 还是 停止 了 鸣叫 , 如水 的 宁静 笼罩着 一切 , 她 听到 了 丈夫 的 一声 叹息 。 “ 惠子 , 我 做 不到 , 我 想 不 出来 , 我 真的 什么 都 想 不 出来 。 ” “ 没 人 能够 想 出来 , 我 觉得 能够 最终 取得胜利 的 计划 根本 就 不 存在 。 ” 山杉 惠子 说 , 她 又 向前走 了 两步 , 但 仍 与 希 恩斯 隔 着 几根 青竹 , 这片 竹林 是 他们 思考 的 地方 , 以前 研究 中 的 大部分 灵感 都 是 在 这里 出现 的 , 他们 一般 不会 把 亲昵 的 举动 带到 这个 圣地 来 , 在 这个 似乎 弥漫着 东方 哲思 气息 的 地方 他俩 总是 相敬如宾 , “ 比尔 , 你 应该 放松 自己 , 尽可能 做到 最好 就行了 。 ” 希 恩斯 转过身 来 , 但 在 竹林 的 黑暗 中 , 他 的 面孔 仍 看不清 , “ 怎么 可能 ? 我 每 迈出 一 小步 , 都 要 消耗 巨大 的 资源 。 ” “ 那 为什么 不 这样 呢 ? ” 惠子 的 回答 接 得 很快 , 显然 她 早就 思考 过 这个 问题 , “ 选择 这样 一个 方向 , 即使 最后 不 成功 , 在 执行 过程 中 也 是 做 了 有益 的 事 。 ” “ 惠子 , 这 正是 刚才 我 所 想 的 , 我 决定 要 做 的 是 : 既然 自己 想不出 那个 计划 , 就 帮助 别人 想 出来 。 ” “ 你 说 的 别人 是 谁 ? 其他 的 面壁 者 吗 ? ” “ 不是 , 他们 并 不 比我强 到 哪里 去 , 我 指 的 是 后代 。 惠子 , 你 有没有 想过 这样 一个 事实 : 生物 的 自然 进化 要 产生 明显 的 效果 需要 至少 两万 年 左右 的 时间 , 而 人类文明 只有 五千年 历史 , 现代 技术 文明 只有 二百年 历史 , 所以 , 现在 研究 现代科学 的 , 只是 原始人 的 大脑 。 ” “ 你 想 借助 技术 加快 人脑 的 进化 ? ” “ 你 知道 , 我们 一直 在 做 脑科学 研究 , 现在 应该 投入 更大 的 力量 做 下去 , 把 这种 研究 扩大 到 建设 地球 防御 系统 那样 的 规模 , 努力 一至 两个 世纪 , 也许 能够 最终 提升 人类 的 智力 , 使得 后世 的 人类 科学 能够 突破 智子 的 禁锢 。 ” “ 对 我们 这个 专业 来说 , 智力 一词 有些 空泛 , 你 具体 是 指 … … ” “ 我 说 的 智力 是 广义 的 , 除了 传统意义 上 的 逻辑推理 能力 外 , 还 包括 学习 的 能力 、 想象力 和 创新能力 , 包括 人 在 一生 中 在 积累 常识 和 经验 的 同时 仍 保持 思想 活力 的 能力 , 还 包括 加强 思维 的 体力 , 也 就是 使 大脑 不知疲倦 地 长时间 连续 思考 这里 甚至 可以 考虑 取消 睡眠 的 可能性 … … ” “ 怎样 做 , 你 有 大概 的 设想 吗 ? ” “ 没有 , 现在 还 没有 。 也许 可以 把 大脑 与 计算机 直接 连接 , 使 后者 的 计算能力 成为 人类 的 智力 放大器 ; 也许 能够 实现 人类 大脑 间 的 直接 互联 , 把 多 人 的 思维 融为一体 ; 还有 记忆 遗传 等等 。 但 不管 最后 提升 智力 的 途径 有 哪些 , 我们 现在 首先 要 做 的 是 从根本上 了解 人类 大脑 思维 的 机制 。 ” “ 这 正是 我们 的 事业 。 ” “ 我们 要 继续 这项 事业 了 , 与 以前 一样 , 不同 的 是 现在 能够 调动 巨量 的 资源 来 干 这事 ! ” “ 亲爱 的 , 我 真的 很 高兴 , 我 太高兴 了 ! 只是 , 作为 面壁 者 , 你 这个 计划 , 太 … … ” “ 太 间接 了 , 是 吧 ? 但 惠子 , 你 想想 , 人类文明 的 一切 最终 要 归结到 人 本身 , 我们 从 提升 人 的 自身 做起 , 这 不 正是 一个 真正 有远见 的 计划 吗 ? 再说 , 除了 这样 , 我 还 能 做 什么 呢 ? ” “ 比尔 , 这 真的 太好了 ! ” “ 让 我们 设想 一下 , 把 脑科学 和 思维 研究 作为 一个 世界 工程 来 做 , 有 我们 以前 无法 想象 的 巨大 投入 , 多长时间 能 取得成功 呢 ? ” “ 一个 世纪 应该 差不多 吧 。 ” “ 就让 我们 更 悲观 些 , 算 两个 世纪 , 这样的话 , 高 智力 的 人类 还有 两个 世纪 的 时间 , 如果 用 一个 世纪 发展 基础科学 , 再用 一个 世纪 来 实现 理论 向 技术 的 转化 … … ” “ 即使 失败 了 , 我们 也 是 做 了 迟早 要 做 的 事情 。 ” “ 惠子 , 随 我 一起 去 末日 吧 。 ” 希 恩斯 喃喃地 说 。 “ 好 的 , 比尔 , 我们 有的是 时间 。 ” 林中 的 夏虫 似乎 适应 了 他们 的 存在 , 又 恢复 了 悠扬 的 鸣叫 。 这时 一阵 轻风 吹过 竹林 , 使得 夜空 中 的 星星 在 竹叶 间 飞快 闪动 , 让 人 觉得 夏虫 的 合唱 仿佛 是 那些 星星 发出 的 。 行星 防御 理事会 第一次 面壁 者 听证会 已经 进行 了 三天 , 泰勒 、 雷 迪亚兹 和 希 恩斯 三位 面壁 者 分别 在 会议 上 陈述 了 自己 的 第一阶段 计划 , PDC 常任理事 国 代表 对 这些 计划 进行 了 初步 的 讨论 。 在 原 安理会 会议厅 的 大圆 桌旁 坐 着 各 常任理事 国 的 代表 , 而 三位 面壁 者 则 坐在 中间 的 长方形 桌子 旁 , 他们 是 泰勒 、 雷 迪亚兹 和 希 恩斯 。 “ 罗辑 今天 还 没来 吗 ? ” 美国 代表 很 不满 地问 。 “ 他 不会 来 了 。 ” PDC 轮值 主席 伽尔宁 说 , “ 他 声明 , 隐居 和 不 参加 PDC 听证会 , 是 他 的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听到 这话 , 与会者 们 窃窃私语 起来 , 有 的 面露 愠色 , 有 的 露出 含义 不明 的 笑容 。 “ 这 人 就是 个 懒惰 的 废物 ! ” 雷 迪亚兹 说 。 “ 那 你 算 什么 东西 ? ” 泰勒 仰起 头问 。 希 恩斯 说 : “ 我 倒 是 想 在 此 表达 对罗辑 博士 的 敬意 , 他 有 自知之明 , 清楚 自己 的 能力 , 所以 不想 无谓 地 浪费资源 。 ” 他 说 着 , 温文尔雅 地 转向 雷 迪亚兹 , “ 我 认为 雷 迪亚兹 先生 应该 从 他 那里 学到 些 东西 。 ” 谁 都 能 看 出来 , 泰勒 和 希 恩斯 并 不是 为罗辑 辩护 , 只是 与 后者 相比 , 他们 对雷 迪亚兹 存有 更深 的 敌意 。 伽尔宁用 木槌 敲 了 一下 桌面 , “ 首先 , 面壁 者 雷 迪亚兹 的话 是 不 适宜 的 , 请 您 注意 对 其他 面壁 者 的 尊重 ; 同时 , 也 请 面壁 者 希 恩斯 和 泰勒 注意 , 你们 的 言辞 在 会议 上 也 是 不 适宜 的 。 ” 希 恩斯 说 : “ 主席 先生 , 面壁 者 雷 迪亚兹 在 他 的 计划 中 所 表现 出来 的 , 只有 一介武夫 的 粗鲁 。 继 伊朗 和 北朝鲜 后 , 他 的 国家 也 因 发展 核武器 受到 联合国 制裁 , 这使 他 对 核弹 有 一种 变态 的 情感 ; 泰勒 先生 的 宏 聚变 计划 与 雷 迪亚兹 的 巨型 氢弹 计划 没有 本质区别 , 同样 令人 失望 。 这 两个 直白 的 计划 , 一 开始 就 将 明确 的 战略 指向 暴露 出来 , 完全 没有 体现 出 面壁 者 战略 计谋 的 优势 。 ” 泰勒 反击 道 : “ 希 恩斯 先生 , 您 的 计划 倒 更 像 一个天 真的 梦想 。 ” … … 听证会 结束 后 , 面壁 者 们 来到 了 默思 室 , 这是 联合国总部 里 他们 最 喜欢 的 地方 , 现在 想想 , 这个 为静 思而设 的 小房间 真 像是 专门 留给 面壁 者 的 。 聚在 这里 , 他们 都 静静地 待 着 , 感觉 着 彼此 那末 日 之 战前 永远 不能 相互 交流 的 思绪 。 那 块 铁矿石 也 静静地 躺 在 他们 中间 , 仿佛 吸收 和 汇集 着 他们 的 思想 , 也 像 在 默默地 见证 着 什么 。 希 恩斯 低声 地问 : “ 你们 听说 过 破壁 人 的 事 吗 ? ” 泰勒 点点头 , “ 在 他们 的 公开 网站 上刚 公布 , CIA 也 证实 了 这事 。 ” 面壁 者 们 又 陷入 沉默 中 , 他们 想象 着 自己 的 破壁 人 的 形象 , 以后 , 这 形象 将 无数次 出现 在 他们 的 噩梦 中 , 而 当 某个 破壁 人 真实 出现 的 那 一天 , 很 可能 就是 那个 面壁 者 的 末日 。 当史晓明 看到 父亲 进来 时 , 胆怯 地向 墙角 挪 了 挪 , 但史 强 只是 默默地 坐在 他 身边 。 “ 你 甭 怕 , 这次 我 不 打 你 也 不 骂 你 , 我 已经 没 那个 力气 了 。 ” 他 说 着 , 拿出 一包 烟 , 抽出 两支 , 把 其中 的 一支 递给 儿子 , 史晓明 犹豫 了 一下 才 接 了 过来 。 他们 父子 点上 烟 , 默默地 抽 了 好 一会儿 , 史强 才 说 : “ 我 有 任务 , 最近 又 要 出国 了 。 ” “ 那 你 的 病 呢 ? ” 史晓明 从 烟雾 中 抬起 头 , 担心 地 看着 父亲 。 “ 先说 你 的 事儿 吧 。 ” 史晓明 露出 哀求 的 目光 : “ 爸 , 这 事儿 要判 很重 的 … … ” “ 你 犯 的 要是 别的 事儿 , 我 可以 为 你 跑跑 , 但 这 事儿 不行 。 明子 啊 , 你 我 都 是 成年人 , 我们 都 为 自己 的 行为 负责 吧 。 ” 史晓明 绝望 地 低下头 , 只是 抽烟 。 史强 说 : “ 你 的 罪 也 有 我 的 一半 , 从小到大 , 我 没 怎么 操心 过 你 , 每天 很晚 才 回家 , 累 得 喝了酒 就 睡 , 你 的 家长会 我 一次 都 没 去过 , 也 没 和 你 好好 谈过 什么 … … 还是 那句话 : 我们 自己 做 的 自己 承担 吧 。 ” 史晓明 含泪 把 烟头 在 床沿 上 反复 碾 着 , 像 在 掐灭 自己 的 后半生 。 “ 里面 是 个 犯罪 培训班 , 进去 以后 也 别谈 什么 改造 了 , 别 同流合污 就行 , 也 得 学着 保护 自己 。 ” 史强 把 一个 塑料袋 放在 床上 , 里面 装着 两条 云烟 , “ 还 需要 什么 东西 你 妈会 送来 的 。 ” 史强 走 到 门口 , 又 转身 对 儿子 说 : “ 明子 , 咱 爷俩 可能 还有 再见面 的 时候 , 那时 你 可能 比 我 老 了 , 到时候 你 会 明白 我 现在 的 心 的 。 ” 史晓明 从 门上 的 小窗 中 看着 父亲 走出 看守所 , 他 的 背影 看上去 已经 很 老 了 。 现在 , 在 这个 一切 都 紧张 起来 的 时代 , 罗辑 却 成 了 世界 上 最 悠闲 的 人 。 他 沿 湖边 漫步 , 在 湖中 泛舟 , 把 采到 的 蘑菇 和 钓到 的 鱼 让 厨师 做成 美味 ; 他 随意 翻阅 着 书房 中 丰富 的 藏书 , 看累 了 就 出去 和 警卫 打 高尔夫球 ; 骑马 沿 草原 和 林间 的 小路 向 雪山 方向 去 , 但 从来 没有 走到 它 的 脚下 。 经常 , 他 坐在 湖边 的 长椅 上 , 看着 湖中 雪山 的 倒影 , 什么 都 不想 或 什么 都 想 , 不知不觉 一天 就 过去 了 。 这 几天 , 罗辑 总是 一人 独处 , 与 外界 没有 任何 联系 。 坎特 在 庄园 里 也 有 自己 的 一间 小 办公室 , 但 很少 来 打扰 他 。 罗辑 只 与 负责 安全 的 军官 有过 一次 对话 , 要求 在 自己 散步 时 那些 警卫 的 士兵 不要 远远 跟着 , 如果 非 跟 不可 也 尽量 不要 让 自己 看见 。 罗辑 感觉 自己 就 像是 湖中 的 那 艘 落下 帆 的 小船 , 静静地 漂浮 着 , 不知 泊 在 哪里 , 也 不 关心 将要 漂向 何方 。 有时 想起 以前 的 生活 , 他 惊奇 地 发现 , 这 短短的 几天 竟 使得 自己 的 前半生 恍若隔世 , 而 他 也 很 满足 这种 状态 。 罗辑 对 庄园 里 的 酒窖 很感兴趣 , 他 知道 窖 中 整齐 地 平 放在 格 架上 的 那些 落 满灰尘 的 瓶子 中 , 装 的 都 是 上品 。 他 在 客厅 里 喝 , 在 书房 中 喝 , 有时 还 在 小船 上 喝 , 但 从不 过量 , 只是 使 自己 处于 半醉 半醒 的 最佳 状态 , 这时 他 就 拿 着 前 主人 留下 的 那个 长柄 烟斗 吞云吐雾 。 尽管 下过 一场 雨 , 客厅 里 有些 阴冷 , 罗辑 却 一直 没有 让 人 点着 壁炉 , 他 说 还 不到 时候 。 他 在 这里 从不 上网 , 但 有时 看看 电视 , 对 时事新闻 一概 跳过 , 只 看 与 时局 甚至 与 时代 无关 的 节目 , 虽然 现在 电视 上 这样 的 内容 越来越少 了 , 但 作为 黄金时代 的 余波 , 还是 能 找 得到 。 一天 深夜 , 一瓶 从 标签 上 看 是 三十五年 前 的 干邑 又 使 他 飘飘欲仙 , 他手 拿 遥控器 在 高清 电视 上 跳 过 了 几则 新闻 , 但 很快 被 一则 英语 新闻 吸引住 了 。 那 是 有关 打捞 一艘 十七世纪 中叶 的 沉船 的 , 那艘 三桅帆船 由 鹿特丹 驶向 印度 的 法里 达 巴德 , 在 霍恩角 沉没 。 在 潜水员 从 沉船 中 捞出 的 物品 里 , 有 一小 桶 密封 很 好 的 葡萄酒 , 据 专家 推测 , 那酒 现在 还 可以 喝 , 而且 经过 三百多年 的 海底 贮藏 , 口感 可能 是 无与伦比 的 。 罗辑 把 这个 节目 的 大部分 都 录下来 , 然后 叫 来 了 坎特 。 “ 我要 这桶 酒 , 去 把 它 拍下来 。 ” 他 对 坎特 说 。 坎特 立刻 去 联系 , 两 小时 后 他 来 告诉 罗辑 , 说 那桶 酒 的 预计 价格 高得 惊人 , 起拍价 就 可能 在 三十万 欧元 左右 。 “ 这点 钱 对于 面壁 计划 算不了 什么 , 去 买 吧 , 这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这样 , 继 “ 对 面壁 者 的 笑 ” 之后 , 面壁 计划 又 创造 了 一句 成语 , 凡是 明知 荒唐 又 不得不 干的事 , 就 被 称做 “ 面壁 计划 的 一部分 ” , 简称 “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两天 后 , 那桶 酒 摆 到 了 别墅 的 客厅 , 古旧 的 桶 面上 嵌 着 许多 贝壳 。 罗辑 拿出 一个 从 酒窖 中弄 来 的 木 酒桶 专用 的 带 螺旋 钻头 的 金属 龙头 , 小心翼翼 地 把 它 钻进 桶 壁 , 倒出 了 第一 杯酒 , 酒液 呈 诱人 的 碧绿色 。 他 嗅 了 嗅 后 , 把 酒杯 凑 到 嘴边 。 “ 博士 , 这 也 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? ” 坎特 不动声色 地问 。 “ 不错 , 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罗辑 说完 , 接着 要 喝酒 , 但 看 了 看 在场 的 人 , “ 你们 都 出去 。 ” 坎特 他们 站 着 没动 。 “ 让 你们 出去 也 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, 请 ! ” 罗辑 瞪 着 他们 说 , 坎特 轻轻 摇摇头 , 领着 其他人 走 了 。 罗辑 喝 了 第一口 , 极力 说服 自己 尝到了 天籁般 的 滋味 , 但 终于 还是 没有勇气 再 喝 第二口 。 但 就 这 一小 口酒 也 没有 放过 他 , 当天 夜里 他 就 上吐下泻 , 直到 把 和 那 酒 一样 颜色 的 胆汁 都 吐 了 出来 , 最后 身上 软得 起不来 床 。 后来 医生 和 专家 打开 酒桶 的 上 盖 才 知道 , 桶 的 内壁 有 一块 很大 的 黄铜 标签 , 那时 确实 习惯 把 标签 做 在 桶 里面 , 漫长 的 岁月 中 , 本来 应该 相安无事 的 铜 和 酒 却 起 了 反应 , 不知 产生 了 什么 东西 溶解 到 了 酒里 … … 当 酒桶 搬走 时 , 罗辑 看到 了 坎特 脸上 幸灾乐祸 的 表情 。 罗辑 浑身 无力 地 躺 在 床上 , 看着 吊瓶 中 的 药液 滴滴 流下 , 无比 强烈 的 孤独感 攫住 了 他 , 他 知道 , 这 几天 的 悠闲 不过 是 向着 孤独 的 深渊 下坠 中 的 失重 , 现在 他落 到底 了 。 ------------ 第 74 章 面壁 者 ( 17 ) 但罗辑 早 预料到 了 这 一 时刻 , 他 对 这 一切 都 有所准备 , 只 等 一个 人来 , 计划 的 下 一步 就 可以 开始 了 。 他 在 等 大史 。 泰勒 打伞 站 在 鹿儿岛 的 细雨 中 , 身后 是 防卫厅 长官 井上 宏一 。 井上 带 着 伞 但 没有 打开 , 站 得 距 泰勒 有 两米 远 , 在 这 两天 , 不论 在 身体 上 还是 在思想上 , 他 总是 与 面壁 者 保持 一定 的 距离 。 这里 是 神风特 攻队 纪念馆 , 他们 的 面前 是 一尊 特攻队 员 的 雕像 , 旁边 还有 一架 白色 的 特攻队 作战 飞机 , 机号 是 502 。 雨水 在 雕像 和 飞机 的 表面 涂上 了 一层 亮光 , 使 其 拥有 了 虚假 的 生机 。 “ 难道 我 的 建议 连 讨论 的 余地 都 没有 吗 ? ” 泰勒 问道 。 “ 我 还是 劝 您 在 媒体 面前 也 别谈 这些 , 会 有 麻烦 的 。 ” 井上 宏一 的话 像 雨水 一般 冰冷 。 “ 到 现在 了 , 这些 仍然 敏感 吗 ? ” “ 敏感 的 不是 历史 , 而是 您 的 建议 , 恢复 神风特 攻队 , 为什么 不 在 美国 或 别的 什么 地方 做 ? 这个 世界 上 难道 只有 日本 人有 赴死 的 责任 ? ” 泰勒 把 伞 收 起来 , 井上 宏 一向 他 走近 了 些 。 前者 虽然 没 躲开 , 但 周围 似乎 有 一种 力场 阻止 井上 宏一 继续 靠近 , “ 我 从来 就 没有 说 过 未来 的 神风特 攻队 只 由 日本 人 组成 , 这是 一支 国际 部队 , 但 贵国 是 它 的 起源地 , 从 这里 着手 恢复 不是 很 自然 的 吗 ? ” “ 在 星际 战争 中 , 这种 攻击方式 真有 意义 吗 ? 要 知道 , 当年 的 特攻 作战 战果 是 有限 的 , 并 没能 扭转 战局 。 ” “ 长官 阁下 , 我 所 组建 的 太空 力量 是 以 球状 闪电 为 武器 , 包括 宏 原子核 在内 的 球状 闪电 , 是 以 电磁 驱动 进行 发射 的 , 发射 后 行进 速度 很 慢 , 要 想 达到 太空 导弹 那样 的 速度 , 发射 导轨 的 长度 需要 几十 甚至 上 百公里 , 这 不 现实 ; 同时 球状 闪电 发射 后 不 具有 导弹 那样 的 智能 , 对 敌方 的 拦截 和 屏蔽 不能 进行 有效 的 机动 突破 , 这 就 需要 抵近 目标 攻击 , 这 就是 新 的 特攻 作战 的 含义 。 并 不是 让 人类 飞船 去 撞击 敌 目标 , 当然 , 这种 情况 下 伤亡率 也 不 比 后者 小 。 ” “ 为什么 非 要 用人 呢 ? 电脑 不能 控制 飞船 抵近 攻击 吗 ? ” 这个 问题 似乎 使 泰勒 找到 了 机会 , 他 兴奋 起来 , “ 问题 就 在 这里 ! 目前 在 战斗机 上 , 计算机 并 不能 代替 人脑 , 而 包括 量子 计算机 在内 的 新一代 计算机 的 产生 , 依赖于 基础 物理学 的 进步 , 而 后者 已经 被 智子 锁死 了 。 所以 四个 世纪 后 , 计算机 的 智能 也 是 有限 的 , 人 对 武器 的 操纵 必不可少 … … 其实 , 现在 恢复 的 神风特 攻队 , 只 具有 精神 信念 上 的 意义 , 十代 人 之内 , 没人会 因此 赴死 , 但 这种 精神 和 信念 的 建立 , 必须 从 现在 开始 ! ” 井上 宏一 转过身 来 , 第一次 面对 泰勒 , 他 的 湿 头发 紧贴在 前额 上 , 雨水 在 他 的 脸上 像 泪水 似的 , “ 这种 做法 违反 了 现代 社会 的 基本 道德 准则 : 人 的 生命 高于一切 , 国家 和 政府 不能 要求 任何人 从事 这种 必死 的 使命 。 我 还 大概 记得 银河 英雄 传说 中 杨威利 的 一句 话 : 国家兴亡 , 在 此 一战 , 但 比起 个人 的 权利 和 自由 来 , 这些 倒 算不得 什么 , 各位 尽力而为 就行了 。 ” 泰勒 长叹一声 说 : “ 知道 吗 ? 你们 丢弃 了 自己 最 宝贵 的 东西 。 ” 说完 他 砰 一声 撑开 了 伞 , 转身 愤然 而 去 。 一直 走 到 纪念馆 的 大门 处 , 他 才 回头 看 了 一眼 , 井上 宏一 仍 淋 着 雨 站 在 雕像 前 。 泰勒 走 在 夹 着 雨 的 海风 中 , 脑海中 不时 回响 着 一句 话 , 那 是 他 刚才 从 陈列室 中 的 一位 即将 出击 的 神风 队员 写给 母亲 的 遗书 上 看到 的 : “ 妈妈 , 我 将 变成 一只 萤火虫 。 ” “ 事情 比 想象 的 难 。 ” 艾伦 对雷 迪亚兹 说 , 他们 站 在 一座 黑色 的 火山岩 尖 石碑 旁 , 这是 人类 第一颗 原子弹 爆心 投影 点 的 标志 。 “ 它 的 结构 真的 有 很大 的 不同 ? ” 雷 迪亚兹 问 。 “ 与 现在 的 核弹 完全 是 两回事 , 建造 它 的 数学模型 , 复杂度 可能 是 现在 的 上 百倍 , 这是 一个 巨大 的 工程 。 ” “ 需要 我 做 什么 ? ” “ 科兹 莫 在 你 的 参谋部 中 , 是 吗 ? 把 他 弄 到 我 的 实验室 来 。 ” “ 威廉 ・ 科兹 莫 ? ” “ 是 他 。 ” “ 可 他 是 个 , 是 个 … … ” “ 天体 物理学家 , 研究 恒星 的 权威 。 ” “ 那 你 要 他 做 什么 ? ” “ 这 正是 我 今天 要 对 您 说 的 。 在 您 的 印象 中 , 核弹 触发 后 是 爆炸 , 但 事实上 那个 过程 更 像 一种 燃烧 , 当量 越大 , 燃烧 过程 越长 。 比如 一颗 2000 万吨级 的 核弹 爆炸 时 , 火球 能 持续 二十多 秒钟 ; 而 我们 正在 设计 的 超级 核弹 , 就 以 两 亿吨级 来说 吧 , 它 的 火球 可能 燃烧 几分钟 , 您 想想看 , 这 东西 像 什么 ? ” “ 一个 小 太阳 。 ” “ 很 对 ! 它 的 聚变 结构 与 恒星 很 相似 , 并 在 极短 的 时间 内 重现 恒星 的 演化过程 。 所以 我们 要 建立 的 数学模型 , 从 本质 上 说 是 一颗 恒星 的 模型 。 ” 在 他们 面前 , 白沙 靶场 的 荒漠 延伸 开去 , 这时 正值 日出 前 的 黎明 , 荒漠 黑乎乎 的 看不清 细节 。 两人 看到 这 景色 时 , 都 不由 想起 了 三体 游戏 中 的 基本 场景 。 “ 我 很 激动 , 雷 迪亚兹 先生 , 请原谅 我们 开始 时 缺少 热情 , 现在 看来 这个 项目 的 意义 远远 超出 了 建造 超级 核弹 本身 , 知道 我们 在 做 什么 吗 ? 我们 在 创造 一颗 虚拟 的 恒星 ! ” 雷 迪亚兹 不以为然 地 摇摇头 , “ 这 与 地球 防御 有 什么 关系 ? ” “ 不要 总是 局限于 地球 防御 , 我 和 实验室 的 同事 们 毕竟 是 科学家 。 再说 这事 也 不是 全无 实际意义 的 , 只要 把 适当 的 参数 输入 , 这颗 恒星 就 变成 了 太阳 ! 您 想想 , 在 计算机 内存 中 拥有 一个 太阳 , 总是 有用 的 。 对于 宇宙 中距 我们 最近 的 这么 一个 巨大 的 存在 , 我们 对 它 的 利用 太 不够 了 , 这个 模型 也许 能 有 更 多 的 发现 。 ” 雷 迪亚兹 说 : “ 上 一次 对 太阳 的 应用 , 把 人类 逼到 了 绝境 , 也 使 你 我 有缘 站 在 这里 。 ” “ 可是 新 的 发现 却 有 可能 使 人类 摆脱 绝境 , 所以 我 今天 请 您 到 这里 来看 日出 。 ” 这时 , 朝阳 从 地平线 处 露出 明亮 的 顶部 , 荒漠 像 显影 一般 清晰 起来 , 雷 迪亚兹 看到 , 这 昔日 地狱之火 燃起 的 地方 , 已 被 稀疏 的 野草 覆盖 。 “ 我 正 变成 死亡 , 世界 的 毁灭者 。 ” 艾伦 脱口而出 。 “ 什么 ? ! ” 雷 迪亚兹 猛地 回头 看 艾伦 , 那 神情 仿佛 是 有人 在 他 背后 开枪 似的 。 “ 这是 奥本海默 在 看到 第一颗 核弹 爆炸 时说 的 一句 话 , 好像 是 引用 印度 史诗 薄伽梵 歌中 的 。 ” 东方 的 光轮 迅速 扩大 , 将 光芒 像 金色 的 大网 般 撒向 世界 。 叶文洁 在 那天 早晨 用红岸 天线 对准 的 , 是 这 同一个 太阳 ; 在 更 早 的 时候 , 在 这里 , 也 是 这轮 太阳 照耀 着 第一颗 原子弹 爆炸 后 的 余尘 ; 百万年 前 的 古猿 和 一亿年 前 的 恐龙 用 它们 那 愚钝 的 眼睛 见到 的 , 也 都 是 这 同一个 太阳 ; 再 早 一些 , 原始 海洋 中 第一个 生命 细胞 所 感受 到 的 从 海面 透入 的 朦胧 光线 , 也 是 这个 太阳 发出 的 。 艾伦 接着 说 : “ 当时 一个 叫班 布里奇 的 人 紧接着 奥本海默 说 了 一句 没有 诗意 的话 : 现在 我们 都 成 了 婊子 养 的 。 ” “ 你 在 说些 什么 ? ” 雷 迪亚兹 说 , 他 看着 升起 的 太阳 , 呼吸 急促 起来 。 “ 我 在 感谢您 , 雷 迪亚兹 先生 , 因为 从此以后 , 我们 不是 婊子 养 的 了 。 ” 东方 , 太阳 以 超越 一切 的 庄严 冉冉升起 , 仿佛 在 向 世界 宣布 , 除了 我 , 一切都是 过隙 的 白驹 。 “ 你 怎么 了 , 雷 迪亚兹 先生 ? ” 艾伦 看到 雷 迪亚兹 蹲 了 下去 , 一手 撑 地 呕吐 起来 , 但 什么 也 没有 吐出来 。 艾伦 看到 他 变得 苍白 的 脸上 布满 冷汗 , 他 的 手压 到 一丛 棘刺 上 , 但 已经 没有 力气 移开 。 “ 去 , 去 车里 。 ” 雷 迪亚兹 虚弱 地说 , 他 的 头 转向 日出 的 反 方向 , 没有 撑 地 的 那 只手 向前 伸出 , 试图 遮挡 阳光 。 他 此时 已 无力 起身 , 艾伦 要 扶 他 起来 , 但 扶 不动 他 那 魁梧 的 身躯 , “ 把 车开 过来 … … ” 雷 迪亚兹 喘息 着 , 同时 收回 那 只 遮挡 阳光 的 手 捂住 双眼 。 当 艾伦 把 车 开到 旁边 时 , 发现 雷 迪亚兹 已经 瘫倒 在 地 , 艾伦 艰难 地 把 他 搬 上车 的 后座 。 “ 墨镜 , 我要 墨镜 … … ” 雷 迪亚兹 半 躺 在 后座 上 , 双手 在 空中 乱 抓 , 艾伦 在 驾驶台 上 找到 墨镜 递给 他 , 他 戴 上 后 , 呼吸 似乎 顺畅 了 些 , “ 我 没事 , 我们 回去 吧 , 快点 。 ” 雷 迪亚兹 无力 地说 。 “ 您 到底 怎么 了 ? 哪里 不 舒服 ? ” “ 好像 因为 太阳 。 ” “ 这 … … 您 从 什么 时候 开始 有 这 症状 的 ? ” “ 刚才 。 ” 从此以后 , 雷 迪亚兹 患上 了 一种 奇怪 的 恐日症 , 一 见到 太阳 , 身心 就 接近 崩溃 。 “ 坐飞机 的 时间 太长 了 吧 ? 你 看上去 无精打采 的 。 ” 罗辑 看到 刚来 的 史强 时说 。 “ 是 啊 , 哪有 咱们 坐 的 那架 那么 舒服 。 ” 史强 说 , 同时 打量 着 四周 的 环境 。 “ 这 地方 不错 吧 ? ” “ 不好 。 ” 史强 摇摇头 说 , “ 三面 有 林子 , 隐藏 者 接近 别墅 很 容易 ; 还有 这 湖岸 , 离 房子 这么 近 , 很难 防范 从 对岸 树林 中 下水 的 蛙人 ; 不过 这 周围 的 草地 很 好 , 提供 了 一些 开阔 空间 。 ” “ 你 就 不能 浪漫 点儿 吗 ? ” “ 老弟 , 我 是 来 工作 的 。 ” “ 我 正是 打算 交给 你 一件 浪漫 的 工作 。 ” 罗辑 带 着 大史 来到 了 客厅 , 后者 简单 打量 了 一下 , 这里 的 豪华 和 雅致 似乎 没 给 他 留下 什么 印象 。 罗辑 用 水晶 高脚杯 倒 上 一 杯酒 递给 史强 , 他 摆摆手 谢绝 了 。 “ 这 可是 三十年 的 陈酿 白兰地 。 ” “ 我 现在 不能 喝酒 了 … … 说 说 你 的 浪漫 工作 吧 。 ” 罗辑 啜 了 一口 酒 , 坐到 史强 身边 , “ 大史 啊 , 我求 你 帮个 忙 。 在 你 以前 的 工作 中 , 是不是 常常 在 全国 甚至 全世界 范围 找 某个 人 ? ” “ 是 。 ” “ 你 对此 很 在 行 ? ” “ 找人 吗 ? 当然 。 ” “ 那好 , 帮 我 找 一个 人 , 一个二十岁 左右 的 女孩儿 , 这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“ 国籍 、 姓名 、 住址 ? ” “ 都 没有 , 她 甚至 连 在 这个 世界 上 存在 的 可能性 都 很小 。 ” 大史 看着 罗辑 , 停 了 几秒钟 说 : “ 梦见 的 ? ” 罗辑 点点头 , “ 包括 白日梦 。 ” 大史 也 点点头 , 说 了 出乎 罗辑 预料 的 两个 字 : “ 还好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“ 我 说 还好 , 这样 至少 你 知道 她 的 长相 了 。 ” “ 她 是 一个 , 嗯 , 东方 女孩 , 就 设定 为 中国 人 吧 。 ” 罗辑 说 着 , 拿出 纸 和 笔画 了 起来 , “ 她 的 脸型 , 是 这个 样子 ; 鼻子 , 这样儿 , 嘴 , 这样儿 , 唉 , 我 不会 画 , 眼睛 … … 见鬼 , 我 怎么 可能 画出 她 的 眼睛 ? 你们 是不是 有 那种 东西 , 一种 软件 吧 , 可以 调出 一张 面孔 来 , 按照 目击者 描述 调整 眼睛 鼻子 什么 的 , 最后 精确 画出 目击者 见 过 的 那 人 ? ” “ 有 啊 , 我 带 的 笔记本 里 就 有 。 ” “ 那 你 去 拿来 , 我们 现在 就 画 ! ” 大史 在 沙发 上 舒展 一下 身体 , 让 自己 坐 得 舒服些 , “ 没 必要 , 你 也 不用 画 了 , 继续 说 吧 , 长相 放 一边 , 先说 她 是 个 什么样 的 人 。 ” 罗辑 体内 的 什么 东西 好像 被 点燃 了 , 他 站 起来 , 在 壁炉 前 躁动不安 地 来回 走 着 , “ 她 … … 怎么 说 呢 ? 她 来到 这个 世界 上 , 就 像 垃圾堆 里长 出 了 一朵 百合花 , 那么 … … 那么 的 纯洁 娇嫩 , 周围 的 一切 都 不 可能 污染 她 , 但 都 是 对 她 的 伤害 , 是 的 , 周围 的 一切 都 能 伤害 到 她 ! 你 见到 她 的 第一 反应 就是 去 保护 她 … … 啊 不 , 呵护 她 , 让 她 免受 这 粗陋 野蛮 的 现实 的 伤害 , 你 愿意 为此 付出 一切 代价 ! 她 … … 她 是 那么 … … 唉 , 你 看 我 怎么 笨嘴笨舌 的 , 什么 都 没 说 清 。 ” “ 都 这样 。 ” 大史 笑 着 点点头 , 他 那 初 看 有些 粗 傻 的 笑 现在 在 罗辑 的 眼中 充满 智慧 , 也 让 他 感到 很 舒服 , “ 不过 你 说 得够 清楚 了 。 ” “ 好 吧 , 那 我 接着 说 , 她 … … 可 , 可 我 怎么 说 呢 ? 怎样 描述 都 说不出 我 心中 的 那个 她 。 ” 罗辑 显得 急躁 起来 , 仿佛 要 把 自己 的 心 撕开 让 大史 看 似的 。 大史 挥挥手 让 罗辑 平静下来 , “ 算了 , 就 说 你 和 她 在 一起 的 事儿 吧 , 越 详细 越 好 。 ” 罗辑 吃惊 地瞪大 了 双眼 , “ 和 她 … … 在 一起 ? 你 怎么 知道 ? ” 大史 又 呵呵 地 笑了起来 , 同时 四下 看 了 看 , “ 这种 地方 , 不会 没有 好些 的 雪茄 吧 ? ” “ 有 有 ! ” 罗辑 赶忙 从 壁炉 上方 拿下 一个 精致 的 木盒 , 从中 取出 一根 粗大 的 “ 大卫 杜夫 ” , 用 一个 更 精致 的 断头台 外形 的 雪茄 剪切 开 头部 , 递给 大史 , 然后 用点 雪茄 专用 的 松木 条给 他 点着 。 大史 抽 了 一口 , 惬意 地 点点头 , “ 说 吧 。 ” 罗辑 一反 刚才 的 语言障碍 , 滔滔不绝 起来 。 他 讲述 了 她 在 图书馆 中 的 第一次 活现 , 讲述 他 与 她 在 宿舍 里 那 想象 中 的 壁炉 前 的 相逢 , 讲 她 在 他 课堂 上 的 现身 , 描述 那天 晚上 壁炉 的 火光 透过 那瓶 像 晚霞 的 眼睛 的 葡萄酒 在 她 脸庞 上 映出 的 美丽 。 他 幸福 地 回忆 他们 的 那次 旅行 , 详细 地 描述 每 一个 最 微小 的 细节 : 那雪后 的 田野 、 蓝天 下 的 小镇 和 村庄 、 像 晒太阳 的 老人 的 山 , 还有 山上 的 黄昏 和 篝火 … … 大史 听 完 , 捻灭 了 烟头 说 : “ 嗯 , 基本上 够 了 。 关于 这个 女孩儿 , 我 提 一些 推测 , 你 看 对 不 对 。 ” “ 好 的 好 的 ! ” “ 她 的 文化 程度 , 应该 是 大学 以上 博士 以下 。 ” 罗辑 点头 , “ 是 的 是 的 , 她 有 知识 , 但 那些 知识 还 没有 达到 学问 的 程度 去 僵化 她 , 只是 令 她 对 世界 和 生活 更 敏感 。 ” “ 她 应该 出生 在 一个 高级 知识分子 家庭 , 过 的 不是 富豪 的 生活 , 但 比 一般 人家 要 富裕 得 多 , 她 从小到大 享受 着 充分 的 父爱 母爱 , 但 与 社会 , 特别 是 基层 社会 接触 很少 。 ” “ 对 对 , 极 对 ! 她 从没 对 我 说 过 家里 的 情况 , 事实上 从未 说 过 任何 关于 她 自己 的 情况 , 但 我 想 应该 是 那样 的 ! ” “ 下面 的 推测 就是 猜测 了 , 错 了 你 告诉 我 她 喜欢 穿 那种 , 怎么 说 呢 , 素雅 的 衣服 , 在 她 这种 年龄 的 女孩子 来说 , 显得 稍微 素 了 些 。 ” 罗辑 呆呆地 连连 点头 , “ 但 总有 很 洁白 的 部分 , 比如 衬衣 呀 领子 呀 什么 的 , 与 其余 深色 的 部分 形成 挺 鲜明 的 对比 。 ” “ 大史 啊 , 你 … … ” 罗辑 用 近乎 崇敬 的 目光 看着 大史 说 。 史强 挥手 制止 他 说 下去 , “ 最后 一点 : 她 个子 不高 , 一米 六 左右 吧 , 身材 很 … … 怎么 形容 来 着 , 纤细 , 一阵风 就 能 刮 跑 的 那种 , 所以 这个 儿 也 不 显得 低 … … 当然 还 能 想 出 很多 , 应该 都 差不离 吧 。 ” 罗辑 像 要 给 史强 跪下 似的 , “ 大史 , 我 五体投地 ! 你 , 福尔摩斯 再世 啊 ! ” 大史 站 起来 , “ 那 我 去 电脑 上画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5 章 面壁 者 ( 18 ) 当天 晚上 , 大史 带 着 笔记本电脑 来 找罗辑 。 当 屏幕 上 显示 出 那 张 少女 的 画像 时 , 罗辑 像 中 了 魔咒 似的 一动不动 盯 着 看 。 史强 好像 早就 预料到 这个 , 到 壁炉 那边 又 取 了 一根 雪茄 , 在 那个 小 断头台 上切 了 口 , 点燃 抽起来 , 抽 了 好几口 后 回来 , 发现 罗辑 还 盯 着 屏幕 。 “ 有 什么 不像 的 地方 , 你 说 我 调整 。 ” 罗辑 艰难 地 从 屏幕 上 收回 目光 , 站 起身 走 到 窗前 , 看着 远方 月光 下 的 雪峰 , 梦呓 似的 说 : “ 不用 了 。 ” “ 我 想 也 是 。 ” 史强 说 着 , 关上 电脑 。 罗辑 仍 看着 远方 , 说 了 一句 别人 也 用来 评价 过史 强 的话 : “ 大史 , 你 真是 个 魔鬼 。 ” 大史 很 疲惫 地 坐 到 沙发 上 , “ 没 那么 玄乎 , 都 是 男人 嘛 。 ” 罗辑 转身 说 : “ 可 每个 男人 的 梦 中 情人 是 大不相同 的 啊 ! ” “ 但 每类 男人 的 梦 中 情人 大体上 是 相同 的 。 ” “ 那 也 不 可能 搞 得 这么 像 ! ” “ 你 不是 还 对 我 说 了 那么 多 嘛 。 ” 罗辑 走 到 电脑 旁 , 又 打开 它 , “ 给 我 拷 一份 。 ” 他边 忙活 边问 , “ 你 能 找到 她 吗 ? ” “ 我 现在 只能 说 有 很大 的 可能 , 但 也 不 排除 根本 找 不到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罗辑 停下 了 手中 的 操作 , 转身 吃惊 地 看着 大史 。 “ 这种 事 , 怎么 可能 保证 百分之百 成功 嘛 。 ” “ 不 , 我 不是 这个 意思 , 正相反 , 我 以为 你 会 说 几乎 没有 可能 , 但 也 不 排除 万分之一 的 偶然 找到 了 , 其实 你 要是 这么 说 我 也 满意 了 ! ” 他 转头 看着 再次 显示 出来 的 画像 , 梦呓 似的 说 : “ 世界 上 怎么 可能 存在 这样 的 人儿 。 ” 史强 轻蔑 地一笑 , “ 罗 教授 , 你 能 见 过 多少 人 ? ” “ 当然 无法 与 你 相比 , 不过 我 知道 世界 上 没有 完美 的 人 , 更 没有 完美 的 女人 。 ” “ 就 像 你 说 的 , 我 常常 从 成千上万 的 人 中 找 某些 人 , 就 以 我 这 大半辈子 的 经验 告诉 你 : 什么样 的 人 都 有 。 告诉 你 吧 , 老弟 , 什么样 的 都 有 , 包括 完美 的 人 和 完美 的 女人 , 只是 你 无缘 遇到 。 ” “ 我 还是 第一次 听人 这么 说 。 ” “ 因为 嘛 , 你 心中 完美 的 人 在 别人 心中 不 一定 完美 , 就 说 你 梦 中 的 这个 女孩儿 , 在我看来 她 有 明显 的 … … 怎么 说 呢 , 不 完美 的 地方 吧 , 所以 找到 的 可能性 很大 。 ” “ 可有 的 导演 在 几万人 中 找 一个 理想 的 演员 , 最后 都 找 不到 。 ” “ 我们 的 专业 搜寻 能力 是 那些 个 导演 没法 比 的 , 我们 可不 只是 在 几万人 中 找 , 甚至 不 只是 在 几十万 和 几百万 人中 找 , 我们 使用 的 手段 和 工具 比 什么 导演 要 先进 得 多 , 比如说 吧 , 公安部 分析 中心 的 那些 大 电脑 , 在 上 亿张 照片 中 匹配 一个 面孔 , 只用 半天 的 时间 … … 只是 , 这 事儿 超出 了 我 的 职责 范围 , 我 首先 要 向 上级 汇报 , 如果 得到 批准 并 把 任务 交给 我 , 我 当然 会 尽力去做 。 ” “ 告诉 他们 , 这是 面壁 计划 的 重要 部分 , 必须 认真对待 。 ” 史强 暧昧 地 嘿嘿 一笑 , 起身 告辞 了 。 “ 什么 ? 让 PDC 为 他 找 … … ” 坎特 艰难 地 寻找 着 那个 中文 词 , “ 梦中 情人 ? 这个 家伙 已经 被 惯得 不成 样子 了 ! 对不起 , 我 不能 向上 转达 你 这个 请求 。 ” “ 那 你 就 违反 了 面壁 计划 原则 : 不管 面壁 者 的 指令 多么 不可理喻 , 都 要 报请 执行 , 最后 否决 是 PDC 的 事儿 。 ” “ 那 也 不能 用 人类 社会 的 资源 为 这种 人过 帝王 生活 服务 ! 史 先生 , 我们 共事 不 长 , 但 我 很 佩服 你 , 你 是 个 很 老练 又 很 有 洞察力 的 人 , 那 你 实话 告诉 我 : 你 真的 认为 罗辑 在 执行 面壁 计划 ? ” 史强 摇摇头 , “ 我 不 知道 。 ” 他 抬手 制止 了 坎特 下面 的 争辩 , “ 但 , 先生 , 只是 我 个人 不 知道 , 不是 上级 的 看法 。 这 就是 你 我 之间 最大 的 不同 : 我 只是 个 命令 的 忠实 执行者 , 而 你 呢 , 什么 都 要 问个 为什么 。 ” “ 这 不 对 吗 ? ” “ 没什么 对 不 对 的 , 如果 每个 人 都 要 先 弄清楚 为什么 再 执行命令 , 那 这 世界 早 乱套 了 。 坎特 先生 , 你 的 级别 是 比 我 高些 , 但 说到底 , 我们 都 是 执行命令 的 人 , 我们 首先 应该 明白 , 有些 事情 不是 由 我们 这样 的 人来 考虑 的 , 我们 尽责任 就行了 , 做 不到 这点 , 你 的 日子 怕 很 难过 。 ” “ 我 的 日子 已经 很 难过 了 ! 上次 耗 巨款 买下 沉船 中 的 酒 , 我 就 想 … … 你 说 , 这人 有 一点儿 面壁 者 的 样子 吗 ? ” “ 面壁 者 应该 是 什么 样子 ? ” 坎特 一时 语塞 。 “ 就算 面壁 者 真的 应该 有 样子 , 那罗 教授 也 不是 一点儿 都 不 像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坎特 有些 吃惊 , “ 你 不会 是 说 竟然 能 从 他 身上 看到 某些 素质 吧 ? ” “ 我 还 真 看到 些 。 ” “ 那 就 见鬼 了 , 你 说说看 。 ” 史强 把手 搭到 坎特 肩上 , “ 比如 你 吧 , 假如 把 面壁 者 这个 身份 套到 你 身上 , 你 会 像 他 这样 借机 享乐 吗 ? ” “ 我 早 崩溃 了 。 ” “ 这 不 就 对 了 , 可罗辑 在 逍遥 着 , 什么 事儿 没有 似的 。 老坎 先生 , 你 以为 这 简单 吗 ? 这 就 叫 大气 , 这 就是 干 大事 的 人 必备 的 大气 ! 像 你 我 这样 的 人 是 干 不成 大事 的 。 ” “ 可 他 这么 … … 怎么 说 … … 逍遥 下去 , 面壁 计划 呢 ? ” “ 说了半天 我 怎么 就 跟 你 拎不清 呢 ? 我 说 过 我 什么 都 不 知道 , 你 怎么 知道 人家 现在 做 的 不是 计划 的 一部分 ? 再说 一遍 , 这 不 应该 由 我们 来 判断 。 退 一万步 , 就算 我们 想 的 是 对 的 , ” 史强 凑近 坎特 压低 了 些 声音 , “ 有些 事 , 还是 要 慢慢来 。 ” 坎特 看 了 史强 好 一会儿 , 最后 还是 摇摇头 , 不能 确信 自己 理解 了 他 最后 那句话 , “ 好 吧 , 我 向上 汇报 , 不过 能先 让 我 看看 那个 梦中 情人 吗 ? ” 看到 屏幕 少女 的 画像 , 坎特 的 老脸 线条 顿时 柔和 起来 , 他 摸 着 下巴 说 : “ 唔 … … 天 啊 , 虽然 我 不 相信 她 是 人间 的 女孩儿 , 但 还是 祝你们 早日 找到 她 。 ” “ 大校 , 以 我 的 身份 , 来 考察 贵军 的 政治 思想 工作 , 您 是不是 觉得 有些 唐突 ? ” 泰勒 见到 章 北海 时问 。 “ 不是 的 , 泰勒 先生 , 这 是 有 先例 的 , 拉姆斯菲尔德 曾 访问 过 军委 党校 , 当时 我 就 在 那里 学习 。 ” 章 北海 说 , 他 没有 泰勒 见到 的 其他 中国 军官 的 那种 好奇 、 谨慎 和 疏远 , 显得 很 真诚 , 这使 谈话 轻松 起来 。 “ 您 的 英语 这么 好 , 您 是 来自 海军 吧 ? ” “ 是 的 , 美国 太空 军中 来自 海军 的 比例 比 我们 还 高 。 ” “ 这个 古老 的 军种 不会 想到 , 他们 的 战舰 要 航行 在 太空 … … 坦率地 说 , 当常伟思 将军 向 我 介绍 您 是 贵军 最出色 的 政工干部 时 , 我 以为 您 来自 陆军 , 因为 陆军 是 你们 的 灵魂 。 ” 章 北海 显然 不 同意 他 的 观点 , 但 只是 宽容 地 一笑置之 , “ 对于 一支 军队 的 不同 军种 , 灵魂 应该 是 相通 的 , 即使 是 各国 新生 的 太 空军 , 在 军事 文化 上 也 都 打 上 了 各自 军队 的 烙印 。 ” “ 我 对 贵军 的 政治 思想 工作 很感兴趣 , 希望 进行 一些 深入 的 考察 。 ” “ 没有 问题 , 上级指示 , 在 我 的 工作 范围 内 , 对 您 无 所 保留 。 ” “ 谢谢 ! ” 泰勒 犹豫 了 一下 说 , “ 我 此行 的 目的 是 想得到 一个 答案 , 我 想 先 就此 请教 您 。 ” “ 不 客气 , 您 说 吧 。 ” “ 大校 , 您 认为 , 我们 有 可能 恢复 具有 过去 精神 的 军队 吗 ? ” “ 您 指 的 过去 是 什么 ? ” “ 时间 上 的 范围 很大 , 可能 从 古希腊 直到 二战 , 关键 是 在 我 所说 的 精神 上 有 共同点 : 责任 和 荣誉 高于一切 , 在 需要 的 时候 , 毫不犹豫 地 牺牲生命 。 你 想必 注意 到 , 在 二战 后 , 不论是 在 民主 国家 还是 专制 国家 , 这种 精神 都 在 从 军队 中 消失 。 ” “ 军队 来自 社会 , 这 需要 整个 社会 都 恢复 您 所说 的 那种 过去 的 精神 。 ” “ 这点 我们 的 看法 相同 。 ” “ 但 , 泰勒 先生 , 这 是 不 可能 的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我们 有 四百多年 时间 , 在 过去 , 人类 社会 正是 用 了 这么 长时间 从 集体 英雄主义 时代 演化 到 个人主义 时代 , 我们 为什么 不能 用 同样 长 的 时间 再 变回去 ? ” 听到 这话 , 章 北海 思考 了 一会儿 说 : “ 这 是 个 很 深刻 的 问题 , 但 我 认为 已经 成年 的 人类 社会 不 可能 退回 到 童年 。 现在 看来 , 在 形成 现代 社会 的 过去 的 四百年 中 , 没有 对 这样 的 危机 和 灾难 进行 过 任何 思想 和 文化 上 的 准备 。 ” “ 那 您 对 胜利 的 信心 从何而来 ? 据我所知 , 您 是 一个 坚定 的 胜利 主义者 , 可是 , 像 这样 充斥 着 失败主义 的 太空 舰队 , 如何 面对 强大 的 敌人 呢 ? ” “ 您 不是 说 过 还有 四百多年 吗 , 如果 我们 不能 向后走 , 就 坚定 地 向前走 。 ” 章 北海 的 回答 很 模糊 , 但 进一步 谈 下去 , 泰勒 也 没有 从 他 那里 得到 更 多 的 东西 , 只是 感觉 这人 的 思想 很深 , 一眼 看不透 。 从 太 空军 总部 出来 时 , 泰勒 路过 一个 哨兵 身边 , 他 和 那个 士兵 目光 相遇 时 , 对方 有些 羞涩 地 对 他 微笑 致意 , 这 在 其他 国家 军队 是 看不到 的 , 那些 哨兵 都 目不转睛 地 平视 前方 。 看着 那个 年轻 的 面孔 , 泰勒 再次 在 心里 默念 那句话 : “ 妈妈 , 我 将 变成 萤火虫 。 ” 这天 傍晚 下起 了 雨 , 这是 罗辑 到 这里 后 第一次 下雨 , 客厅 里 很 阴冷 。 罗辑 坐在 没有 火 的 壁炉 前 , 听 着 外面 的 一片 雨声 , 感觉 这幢 房子 仿佛 坐落 在 阴暗 海洋 中 的 一座 孤岛 上 。 他 让 自己 笼罩 在 无边 的 孤独 中 , 史强 走 后 , 他 一直 在 不安 的 等待 中 度过 , 感觉 这种 孤独 和 等待 本身 就是 一种 幸福 。 就 在 这时 , 他 听到 汽车 停 在 门廊 的 声音 , 隐约 听到 几声 话语 , 其中 有 一个 轻柔 稚嫩 的 女声 , 说 了 谢谢 、 再见 之类 的 , 这 声音 令 他 触电 一般 颤抖 了 一下 。 两年 前 , 在 白天 和 黑夜 的 梦 中 他 都 听到 过 这 声音 , 很 缥缈 , 像 蓝天 上 飘过 的 一缕 洁白 的 轻纱 , 这 阴郁 的 黄昏 中 仿佛 出现 了 一道 转瞬即逝 的 阳光 。 接着 响起 了 轻轻 的 敲门声 , 罗辑 僵 坐在 那里 , 好 半天 才 说 了 声 请 进 。 门开 了 , 一个 纤细 的 身影 随着 雨 的 气息 飘 了 进来 。 客厅 里 只 开着 一盏 落地灯 , 上面 有 一个 旧式 的 大 灯罩 , 使得 灯光 只能 照 到 壁炉 前 的 一圈 , 客厅 的 其余部分 光线 很 暗 。 罗辑 看不清 她 的 面容 , 只 看到 她 穿着 白色 的 裤子 和 深色 的 外套 , 一圈 洁白 的 领子 与 外套 的 深色 形成 鲜明对比 , 使 他 又 想起 了 百合花 。 “ 罗 老师 好 ! ” 她 说 。 “ 你好 ! ” 罗辑 说 着 站 了 起来 , “ 外面 很 冷 吧 ? ” “ 在 车里 不冷 的 。 ” 虽然 看不清 , 但罗辑 肯定 她 笑了笑 , “ 但 这里 , ” 她 四下 看 了 看 , “ 真的 有点儿 冷 … … 哦 , 罗 老师 , 我 叫 庄颜 。 ” “ 庄颜 你好 , 我们 点上 壁炉 吧 。 ” 罗辑 于是 蹲下 把 那 整齐 垛着 的 果木 放进 壁炉 中 , 同时 问道 : “ 以前 见过 壁炉 吗 ? 哦 , 你 过来 坐 吧 。 ” 她 走 过来 , 坐 到 沙发 上 , 仍 处于 暗影 中 : “ 嗯 … … 只 在 电影 上见 过 。 ” 罗辑划 火柴 点着 了 柴堆 下 的 引火 物 , 当 火焰 像 一个 活物 般 伸展 开来 时 , 她 在 金色 的 柔光 中 渐渐 显影 。 罗辑 的 两根 手指 死死地 捏 着 已经 烧 到头 的 火柴 不 放 , 他 需要 这种 疼痛 提醒 自己 不 在 梦 中 , 他 感觉 自己 点燃 了 一个 太阳 , 照亮 了 已 变为 现实 的 梦 中 的 世界 。 外面 那个 太阳 就 永远 隐藏 在 阴雨 和 夜色 中 吧 , 这个 世界 只要 有 火光 和 她 就 够 了 。 大史 , 你 真是 个 魔鬼 , 你 在 哪儿 找到 的 她 ? 你 他妈的 怎么 可能 找到 她 ? ! 罗辑 收回 目光 , 看着 火焰 , 不知不觉 泪水 已 盈满 双眼 , 开始 他 怕 她 看到 , 但 很快 想到 没 必要 掩饰 , 因为 她 可能 会 以为 是 烟雾 使 他 流泪 , 于是 抬手 擦 了 一下 。 “ 真 暖和 , 真 好 … … ” 她 看着 火光 微笑 着 说 。 这话 和 她 的 微笑 又 让 罗辑 的 心 颤动 了 一下 。 “ 怎么 是 这样儿 的 ? ” 她 抬头 又 打量 了 一下 暗影 中 的 客厅 。 “ 这里 与 你 想象 的 不 一样 ? ” “ 不 一样 。 ” “ 这里 不够 … … ” 罗辑 想起 了 她 的 名字 , “ 不够 庄严 是 吗 ? ” 她 对 他 微笑 , “ 我 是 颜色 的 颜 。 ” “ 哦 , 我 知道 了 … … 你 是不是 觉得 这里 应该 是 这样 的 : 有 许多 地图 和 大屏幕 , 有 一群 戎装 的 将军 , 我 拿 着 根长 棍 指指点点 ? ” “ 真是 这样儿 , 罗 老师 。 ” 她 的 微笑 变成 开心 的 笑容 , 像 一 朵玫瑰 绽放 开来 。 罗辑 站 起来 , “ 你 一路上 很累 吧 , 喝 点儿 茶 吧 , ” 他 犹豫 了 一下 , “ 要 不 , 喝杯 葡萄酒 ? 能驱 驱寒 。 ” “ 好 的 。 ” 她 点点头 , 接过 高脚杯 时 轻轻地 说 了 声 谢谢 , 然后 喝 了 一小 口 。 看着 她 捧 着 酒杯 那天 真的 样子 , 罗辑 心中 最 柔软 的 部分 被 触动 了 。 让 她 喝酒 她 就 喝 , 她 相信 这个 世界 , 对 它 没有 一点 戒心 , 是 的 , 整个 世界 到处 都 潜伏着 对 她 的 伤害 , 只有 这里 没有 , 她 需要 这里 的 呵护 , 这 是 她 的 城堡 。 罗辑 坐 了 下来 , 看着 庄颜 , 尽量 从容 地说 : “ 来 之前 他们 是 怎么 对 你 说 的 ? ” “ 当然 是 让 我 来 工作 了 。 ” 她 再次 露出 那种 令 他 心碎 的 天真 , “ 罗 老师 , 我 的 工作 是 什么 呢 ? ” “ 你学 的 什么 ? ” “ 国画 , 在 中央美术学院 。 ” “ 哦 , 毕业 了 吗 ? ” “ 嗯 , 刚 毕业 , 边考研 边 找 工作 。 ” 罗辑 想 了 半天 , 实在 想不出 她 在 这里 能 干什么 。 “ 嗯 … … 工作 的 事 , 我们 明天 再谈 吧 , 你 肯定 累 了 , 先 好好 休息 一下 吧 … … 喜欢 这儿 吗 ? ” “ 我 不 知道 , 从 机场 来时 雾 很大 , 后来 天 又 黑 了 , 什么 都 看不见 … … 罗 老师 , 这是 哪儿 呢 ? ” “ 我 也 不 知道 。 ” 她 点点头 , 自己 暗笑 了 一下 , 显然 不 相信 罗辑 的话 。 “ 我 真的 不 知道 这是 哪儿 , 看 地貌 像 北欧 , 我 可以 马上 打电话 问 。 ” 罗辑 说 着 伸手 去 拿 沙发 旁 的 电话 。 “ 不 不 , 罗 老师 , 不 知道 也 挺 好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一 知道 在 哪儿 , 世界 好像 就 变小 了 。 ” 天 啊 , 罗辑 在 心里 说 。 她 突然 有 了 惊喜 的 发现 , 很 孩子气 地说 : “ 罗 老师 , 那 葡萄酒 在 火光 中真 好看 。 ” 浸透 了 火光 的 葡萄酒 , 呈现出 一种 只 属于 梦境 的 晶莹 的 深红 。 “ 你 觉得 它 像 什么 ? ” 罗辑 紧张 地问 。 “ 嗯 … … 我 想起 了 眼睛 。 ” “ 晚霞 的 眼睛 是 吗 ? ” “ 晚霞 的 眼睛 ? 罗 老师 你 说 得 真 好 ! ” “ 朝霞 和 晚霞 , 你 也 是 喜欢 后者 吗 ? ” “ 是 啊 , 您 怎么 知道 ? 我 最 喜欢 画 晚霞 了 。 ” 庄颜说 , 她 的 双眼 在 火光 中 十分 清澈 , 像 在 说 : 这有 什么 不 对 吗 ? 第二天 早晨 , 雨后 初晴 , 在 罗辑 的 感觉 中 , 仿佛 是 上帝 为了 庄颜 的 到来 把 这个 伊甸园 清洗 了 一遍 。 当庄颜 第一次 看到 这里 的 真貌 时 , 罗辑 没有 听到 一般 女孩子 的 大惊小怪 的 惊叹 和 赞美 , 面对 这 壮美 的 景色 , 她 处于 一种 敬畏 和 窒息 的 状态 , 始终 没 能 说出 一句 赞美 的话 来 。 罗辑 看出 , 她 对 自然 之美 显然 比 其他 女孩子 要 敏感 得 多 。 “ 你 本来 就 喜欢 画画 吗 ? ” 罗辑 问 。 庄颜 呆呆地 凝视着 远方 的 雪山 , 好 半天 才 回过 神来 , “ 啊 , 是 的 , 不过 , 我 要是 在 这儿 长大 的话 , 也许 就 不 喜欢 了 。 ” ------------ 第 76 章 面壁 者 ( 19 )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我 想象 过 那么 多 美好 的 地方 , 画 出来 , 就 像 去过 一样 , 可 在 这儿 , 想象 的 , 梦见 的 , 已经 都 有 了 , 还画 什么 呢 ? ” “ 是 啊 , 想象 中 的 美 一旦 在 现实 中 找到 , 那 真是 … … ” 罗辑 说 , 他 看 了 一眼 朝阳 中 的 庄颜 , 这个 从 他 梦 中 走来 的 天使 , 心中 的 幸福 像 湖面 上 的 那片 广阔 的 粼粼 波光荡漾 着 。 联合国 , PDC , 你们 想不到 面壁 计划 是 这样 一个 结果 , 我 现在 就是 死 了 也 无所谓 了 。 “ 罗 老师 , 昨天 下 了 那么 多雨 , 为什么 雪山 上 的 雪 没 被 冲掉 呢 ? ” 庄颜问 。 “ 雨 是 在 雪线 以下 下 的 , 那 山上 常年 积雪 。 这里 的 气候 类型 同 我们 那里 有 很大 差别 。 ” “ 您 去过 雪山 那边 吗 ? ” “ 没有 , 我来 这里 的 时间 也 不长 。 ” 罗辑 注意 到 , 女孩子 的 眼睛 一直 没有 离开 雪山 , “ 你 喜欢 雪山 吗 ? ” “ 嗯 。 ” 她 重重地 点点头 。 “ 那 我们 去 。 ” “ 真的 吗 ? 什么 时候 ? ” 她 惊喜 地 叫 起来 。 “ 现在 就 可以 动身 啊 , 有 一条 简易 公路 通向 山脚 , 现在 去 , 晚上 就 可以 回来 。 ” “ 可 工作 呢 ? ” 庄颜 把 目光 从 雪山 上 收回 , 看着 罗辑 。 “ 工作 先不忙 吧 , 你 刚来 。 ” 罗辑 敷衍 道 。 “ 那 … … ” 庄颜 的 头 歪 一 歪 , 罗辑 的 心 也 随着 动一动 , 这种 稚气 的 表情 和 眼神 他 以前 在 那个 她 的 身上 见过 无数次 了 , “ 罗 老师 , 我 总得 知道 我 的 工作 啊 ? ” 罗辑 看着 远方 , 想 了 几秒钟 , 用 很 坚定 的 口气 说 : “ 到 雪山 后 就 告诉 你 ! ” “ 好 的 ! 那 我们 快些 走 , 好 吗 ? ” “ 好 , 从 这里 坐船到 湖 对岸 , 再 开车 方便 些 。 ” 他们 走 到 栈桥 尽头 , 罗辑 说 风 很 顺 , 可以 乘 帆船 , 晚上 风向 会变 , 正好 可以 回来 。 他拉着 庄颜 的 手扶 她 上 了 一只 小 帆船 , 这 是 他 第一次 接触 她 , 她 的 手同 那个 想象 中 的 冬夜 他 第一次 握住 的 那 双手 一样 , 是 那种 凉凉的 柔软 。 她 惊喜 地 看着 罗辑 把 洁白 的 球形 运动 帆升 起来 , 当船 离开 栈桥 时 , 把手 伸进 水 里 。 “ 这 湖里 的 水 很 冷 的 。 ” 罗辑 说 。 “ 可 这水好 清好 清 啊 ! ” 像 你 的 眼睛 , 罗辑 心里 说 , “ 你 为什么 喜欢 雪山 呢 ? ” “ 我 喜欢 国画 啊 。 ” “ 国画 和 雪山 有 什么 关系 吗 ? ” “ 罗 老师 , 你 知道 国画 和 油画 的 区别 吗 ? 油画 让 浓浓的 色彩 填 得 满满的 , 有位 大师 说 过 , 在 油画 中 , 对 白色 要 像 黄金 那样 珍惜 ; 可 国画 不 一样 , 里面 有 好多好多 的 空白 , 那些 空白 才 是 国画 的 眼睛 呢 , 而画 中 的 风景 只不过 是 那些 空白 的 边框 。 你 看 那 雪山 , 像不像 国画 中 的 空白 … … ” 这 是 她 见到 罗辑 后 说 的 最长 的 一段话 , 她 就 这么 滔滔不绝 地 给 面壁 者 上课 , 把 他 当成 一个 无知 的 学生 , 丝毫 不 觉得 失礼 。 你 就 像 画 中 的 空白 , 对 一个 成熟 的 欣赏者 来说 , 那 是 纯净 但 充满 美的 内容 。 罗辑 看着 庄颜想 。 船 停泊 在 湖 对岸 的 栈桥 上 , 有 一辆 敞篷 吉普车 停 在 湖岸 的 林边 , 把 车 开来 的 人 已经 离去 了 。 “ 这车 是 军用 的 吧 ? 来 的 时候 我 看到 周围 有 军队 , 过 了 三个 岗哨 呢 。 ” 庄颜 上车 的 时候 说 。 “ 没关系 , 他们 不会 打扰 我们 的 。 ” 罗辑 说 着 发动 了 车子 。 这是 一条 穿越 森林 的 很窄 的 简易 公路 , 但 车子 行驶 在 上面 很稳 , 林中 未散 的 晨雾 把 穿透 高大 松林 的 阳光 一缕缕 地 映出 , 即使 在 引擎 声中 , 也 能 清晰 地 听到 林间 的 鸟鸣 。 清甜 的 风 把 庄颜 的 长发 吹 起 , 一缕缕 撩 到 他 的 脸上 , 痒痒 之中 , 他 又 想起 了 两年 前 的 那次 冬日 之旅 。 现在 周围 的 一切 与 那时 的 冬雪 后 的 华北平原 和 太行山 已 恍若隔世 , 那时 的 梦想 却 与 现在 的 现实 无缝 连接 , 罗辑 始终 难以置信 这种 事 发生 在 自己 身上 。 罗辑 转头 看 了 庄颜 一眼 , 发现 她 也 在 看着 自己 , 而且 似乎 已经 看 了 好长时间 , 那 眼神 中 略带 好奇 , 但 更 多 的 是 清纯 的 善意 。 林间 的 光束 从 她 脸上 和 身旁 一道 一道 地 掠过 , 看到 罗辑 在 看 自己 , 她 的 目光 并 没有 回避 。 “ 罗 老师 , 你 真的 有 战胜 外星人 的 本领 ? ” 庄颜 问道 。 罗辑 被 她 的 孩子气 完全 征服 了 , 这是 一个 除了 她 之外 无人 可能 向 面壁 者 提出 的 问题 , 而且 他们 才 认识 很 短 的 时间 。 “ 庄颜 , 面壁 计划 的 核心 意义 , 就 在于 把 人类 真实 的 战略 意图 完全 封装 在 一个 人 的 思维 中 , 这是 人类 世界 中 智子 唯一 不能 窥视 的 地方 。 所以 总得 选出 这样 几个 人 , 但 这 并 不 意味着 他们 是 超人 , 世界 上 没有 超人 。 ” “ 但 为什么 选中 你 呢 ? ” 这个 问题 比 前面 那个 更 唐突 更 过分 , 但 从 庄颜 嘴里 说 出来 就 显得 很 自然 , 在 她 那 透明 的 心中 , 每 一束 阳光 都 能 被 晶莹 地 透过 和 折射 。 罗辑 把 车 缓缓 地停 了 下来 , 庄颜 惊奇 地 看着 他 , 他 则 看着 前方 阳光 斑驳 的 路 。 “ 面壁 者 是 有史以来 最 不可 信 的 人 , 是 最大 的 骗子 。 ” “ 这是 你们 的 责任 啊 。 ” 罗辑 点点头 , “ 但 , 庄颜 , 我 下面 对 你 说 的 是 真话 , 请 你 相信 我 。 ” 庄颜 点点头 , “ 罗 老师 你 说 吧 , 我 相信 。 ” 罗辑 沉默 了 好久 , 以 加重 他 说出 的话 的 分量 , “ 我 不 知道 为什么 选中 我 , ” 他 转向 庄颜 , “ 我 是 个 普通人 。 ” 庄颜 又 点点头 , “ 那 一定 很难 吧 ? ” 这话 和 庄颜 那 天真无邪 的 样子 让 罗辑 的 眼眶 又 湿润 了 。 成为 面壁 者 后 , 他 第一次 得到 这样 的 问候 , 女孩儿 的 眼睛 是 他 的 天堂 , 那 清澈 的 目光 中 , 丝毫 没有 其他人 看 面壁 者 时 的 那种 眼神 ; 她 的 微笑 也 是 他 的 天堂 , 那 不是 对 面壁 者 的 笑 , 那 纯真 的 微笑 像 浸透 阳光 的 露珠 , 轻轻地 滴到 他 心灵 中 最 干涸 的 部分 。 “ 应该 很难 , 但 我 想 做 得 容易 些 … … 就是 这样 , 真话 到此结束 , 恢复 面壁 状态 。 ” 罗辑 说 着 , 又 开动 了 车子 。 以后 他们 一路 沉默 , 直到 林木 渐渐 稀疏 , 碧蓝 的 天空 露 了 出来 。 “ 罗 老师 , 看 天上 那 只鹰 ! ” 庄颜 喊道 。 “ 那面 好像 还有 只鹿 呢 ! ” 罗辑 向 前方 一侧 指着 , 他 之所以 快速 转移 庄颜 的 注意力 , 是因为 他 知道 天上 出现 的 不是 鹰 , 而是 盘旋 的 警卫 无人机 。 这 使得 罗辑 想起 了 史强 , 他 拿出 手机 , 拨通 了 他 的 号码 。 电话 里 传来 史强 的 声音 : “ 哇 , 罗 老弟 , 现在 才 想起 我来 吗 ? 先说 , 颜颜 还好 吗 ? ” “ 好 , 很 好 , 太好了 , 谢谢 你 ! ” “ 那就好 , 我 总算 是 完成 了 最后 一项 任务 。 ” “ 最后 ? 你 在 哪儿 ? ” “ 在 国内 , 要 睡 长觉 了 。 ” “ 什么 ? ” “ 我 得 了 白血病 , 到 未来 去治 。 ” 罗辑 刹住 了 车 , 这次 停得 很 猛 , 庄颜 轻轻地 惊叫 了 一声 , 罗辑 担心 地 看看 她 , 发现 没事 后 才 和 史强 继续 说话 。 “ 这 … … 什么 时候 的 事 啊 ? ” “ 以前 执行 任务 时受 了 核辐射 , 去年 才 犯 的 病 。 ” “ 天 啊 ! 我 没 耽误 你 吧 ? ” “ 这事 嘛 , 有 什么 耽误 不 耽误 的 , 谁 知道 未来 医学 是 怎么 回事儿 ? ” “ 真的 对不起 , 大史 。 ” “ 没什么 , 都 是 工作 嘛 。 我 没 再 打扰 你 , 是 想着 咱们 以后 还有 可能 见面 , 不过 要是 见不着 了 , 那 你 就 听 我 一句 话 。 ” “ 你 说 吧 。 ” 史强 沉默 良久 , 说 : “ 不孝有三 , 无后为大 , 罗兄 , 我 史家 四百多年 后 的 延承 , 就 拜托 你 了 。 ” 电话 挂断 了 , 罗辑 看着 天空 , 那架 无人机 已经 消失 , 如洗 的 蓝天 空荡荡 的 , 就 像 他 这时 的 心 。 “ 你 是 给 史 叔叔 打电话 吗 ? ” 庄颜问 。 “ 是 , 你 见 过 他 ? ” “ 见过 , 他 是 个 好人 , 我 走 的 那天 , 他 不 小心 把手 弄 破 了 , 那血止 也 止不住 , 好 吓人 的 。 ” “ 哦 … … 他 对 你 说 过 什么 吗 ? ” “ 他 说 你 在 干 世界 上 最 重要 的 事情 , 让 我 帮 你 。 ” 这时 , 森林 已经 完全 消失 了 , 雪山 的 前面 只 剩下 草原 , 在 银白 和 嫩绿 两种 色彩 中 , 世界 的 构图 显得 更加 简洁 和 单纯 了 , 在 罗辑 的 感觉 中 , 面前 的 大自然 正在 变得 越来越 像 身边 这位 少女 。 他 注意 到 , 庄颜 的 眼中 这时 透出 一丝 忧郁 , 甚至 觉察到 她 的 一声 轻轻 的 叹息 。 “ 颜颜 , 怎么 了 ? ” 罗辑 问 , 他 第一次 这样 称呼 她 , 心想 既然 大史 能 这么 叫 她 , 我 也 能 。 “ 想一想 , 这样 美的 世界 , 很多年 后 可能 没有 人 看 了 , 很 难过 的 。 ” “ 外星人 不是 人 吗 ? ” “ 我 觉得 , 他们 感受 不到 美 。 ” “ 为什么 ? ” “ 爸爸 说 过 , 对 大自然 的 美 很 敏感 的 人 , 本质 上 都 是 善良 的 , 他们 不 善良 , 所以 感受 不到 美 。 ” “ 颜颜 , 他们 对 人类 的 政策 , 是 一种 理性 的 选择 , 是 对 自己 种族 生存 的 一种 负责 任 的 做法 , 与 善良 和 邪恶 无关 。 ” “ 我 第一次 听人 这样 说 呢 … … 罗 老师 , 你 将来 会 见到 他们 的 , 是 吗 ? ” “ 也许 吧 。 ” “ 如果 他们 真的 像 你 说 的 那样 , 而 你们 在 末日 之战 中 又 打败 了 他们 , 嗯 , 那 你们 能 不能 … … ” 庄颜 歪头 看着 罗辑 , 犹豫 着 。 罗辑 想 说 后 一种 的 可能性 几乎 为 零 , 但 又 不忍心 说 出来 , “ 能 怎么样 ? ” “ 能 不能不 把 他们 赶到 宇宙 中 去 , 那样 他们 都 会 死 的 , 给 他们 一块 地方 , 让 他们 和 我们 一起 生活 , 这样 多好 啊 。 ” 罗辑 在 感慨 中 沉默 了 好 一会儿 , 才 指指 天空 说 : “ 颜颜 , 你 刚才 的话 不是 只有 我 在 听 。 ” 庄颜 也 紧张 地 看看 天空 , “ 啊 … … 是 的 , 我们 周围 一定 飞着 很多 智子 ! ” “ 也 可能 这时 听 你 说话 的 , 是 三体 文明 的 最高 执政官 。 ” “ 你们 都 会 笑 我 的 吧 ? ” “ 不 , 颜颜 , 你 知道 我 现在 在 想 什么 吗 ? ” 罗辑 这时 有 一种 握住 她 的 手 的 强烈 愿望 , 她 那 纤细 的 左手 也 就 在 方向盘 旁边 , 但 他 还是 克制 住 自己 , “ 我 在 想 , 其实 真正 有 可能 拯救 世界 的 , 是 你 。 ” “ 我 吗 ? ” 庄颜笑 起来 。 “ 是 你 , 只是 你 太少 了 , 哦 , 我 是 说 你 这样 的 人太少 了 , 如果 人类 有 三分之一 像 你 , 三体 文明 真的 有 可能 和 我们 谈判 , 谈 共同 生活 在 一个 世界 的 可能性 , 但 现在 … … ” 他 也 长叹 了 一声 。 庄颜 无奈 地 笑笑 , “ 罗 老师 , 我 挺 难 的 , 都 说 毕业 后 走向 社会 , 就 像 鱼儿 游进 了 大海 , 可 大海 很 浑 , 我 什么 都 看不清 , 总想 游到 一处 清清的 海 , 游得 好 累 … … ” 但愿 我能 帮 你 游到 那个 海域 … … 罗辑 在 心里 说 。 公路 开始 上山 , 随着 高度 的 增加 , 植被 渐渐 稀疏 , 出现 了 裸露 的 黑色 岩石 , 有 一段路 , 他们 仿佛 行驶 在 月球 表面 。 但 很快 , 汽车 开上 了 雪线 , 周围 一片 洁白 , 空气 中 充满 着 清冽 的 寒冷 。 罗辑 从车 后座 上 的 一个 旅行袋 中 找出 羽绒服 , 两人 穿 上 后 继续 前行 , 没 走 多 远 就 遇到 了 一个 路障 , 道路 正中 的 一个 醒目 的 标志牌 上 有 这样 的 警示 : 这个 季节 有 雪崩 危险 , 前方 道路 封闭 。 于是 他们 下车 , 走 到 路旁 的 白雪 中 。 这时 太阳 已经 西斜 , 周围 的 雪坡 处于 阴影 中 , 纯净 的 雪 呈现 一种 淡蓝色 , 似乎 在 发着 微弱 的 荧光 , 而 远方 如 刀锋 般 陡峭 的 雪峰 仍 处于 阳光 中 , 把 灿烂 的 银光 洒向 四方 , 这 光芒 完全 像 雪 自己 发出 的 , 仿佛 照亮 这 世界 的 从来 就 不是 太阳 , 而 只是 这座 雪峰 。 “ 好 了 , 现在 画里 都 是 空白 了 。 ” 罗辑 伸开 双手 转 了 一圈 说 。 庄颜 欣喜 地 看着 这 洁白 的 世界 , “ 罗 老师 , 我 真的 画过 一幅 这样 的 画 ! 远看 就是 一张白纸 , 画幅 上 几乎 全是 空白 , 近 看会 发现 左下角 有 几枝 细小 的 芦苇 , 右上角 有 一只 几乎 要 消失 的 飞鸟 , 空白 的 中央 , 有 两个 小得 不能 再 小 的 人儿 … … 这 是 我 最 得意 的 作品 。 ” “ 能 想象 出来 , 那画儿 一定 很 美的 … … 那么 , 庄颜 , 就 在 这 空白 世界 里 , 你 有 兴趣 知道 自己 的 工作 吗 ? ” 庄颜 点点头 , 很 紧张 的 样子 。 “ 你 知道 面壁 计划 是 什么 , 它 的 成功 依赖于 它 的 不可 理解 , 面壁 计划 的 最高 境界 , 就是 除了 面壁 者 本人 , 地球 和 三体 世界 都 无人 能够 理解 它 。 所以 , 庄颜 , 不管 你 的 工作 多么 不可思议 , 它 肯定 是 有 意义 的 , 不要 试图 去 理解 它 , 努力 去 做 就是 了 。 ” 庄颜 紧张 地 点点头 , “ 嗯 , 我 理解 , ” 她 又 笑 着 摇摇头 , “ 呵 , 不 不 , 我 是 说 我 知道 。 ” 罗辑 看着 雪中 的 庄颜 , 在 这 纯洁 雪白 几乎 失去 立体感 的 空间 中 , 世界 为 她 隐去 了 , 她 是 唯一 的 存在 。 两年 前 , 当 他 创造 的 那个 文学 形象 在 想象 中活 起来 的 时候 , 罗辑 体会 到 了 爱情 ; 而 现在 , 就 在 这 大自然 画卷 的 空白处 , 他 明白 了 爱 的 终极 奥秘 。 “ 庄颜 , 你 的 工作 就是 : 使 自己 幸福快乐 。 ” 庄颜 睁 大 了 双眼 。 “ 你 成为 世界 上 最 幸福 最 快乐 的 女孩儿 , 是 面壁 计划 的 一部分 。 ” 庄颜 的 双眸 中 映着 那 照亮 世界 的 雪峰 的 光芒 , 在 她 纯净 的 目光 中 , 种种 复杂 的 感情 如 天上 的 浮云 般 掠过 。 雪山 吸收 了 来自 外界 的 一切 声音 , 寂静 中罗辑 耐心 地 等待 着 , 终于 , 庄颜用 似乎 来自 很远 的 声音 问道 : “ 那 … … 我该 怎么 做 呢 ? ” 罗辑 显得 兴奋 起来 , “ 随 你 怎么 做 啊 ! 明天 , 或是 我们 回去 后 的 今天 晚上 , 你 就 可以 去 你 想 去 的 地方 , 做 你 想 做 的 事 , 过 你 想 过 的 生活 , 作为 面壁 者 , 我会 尽可能 帮助 你 实现 一切 。 ” “ 可 我 … … ” 女孩儿 看着 罗辑 , 显得 很 无助 , “ 罗 老师 , 我 … … 不 需要 什么 啊 。 ” “ 怎么 会 呢 ? 谁 都 需要 些 什么 的 ! 男孩儿 女孩儿 们 不 都 在 拼命 追逐 吗 ? ” “ 我 … … 追逐 过 吗 ? ” 庄颜 缓缓 摇摇头 , “ 好像 没有 的 。 ” “ 是 , 你 是 个 风轻云淡 的 女孩儿 , 但 总是 有 梦想 的 , 比如 , 你 喜欢 画画 儿 , 难道 不 想到 世界 上 最大 的 画廊 或 美术馆 去 举办 个人 画展 ? ” 庄颜 笑了起来 , 好像 罗辑 变成 了 一个 无知 的 孩子 , “ 罗 老师 , 我 画画 是 给 自己 看 的 , 没想 过 你 说 的 那些 。 ” “ 好 吧 , 你 总 梦想 过 爱情 吧 ? ” 罗辑 毫不犹豫 地 说出 了 这话 , “ 你 现在 有 条件 了 , 可以 去 寻找 啊 。 ” 夕阳 正在 从 雪峰 上 收回 它 的 光芒 , 庄颜 的 眸子 暗 了 一些 , 目光 也 变得 柔和 起来 , 她 轻声 说 : “ 罗 老师 , 那 是 能 找 来 的 吗 ? ” “ 那 倒 是 。 ” 罗辑 冷静下来 , 点点头 , “ 那么 , 我们 这样 吧 : 不 考虑 长远 , 只 考虑 明天 , 明天 , 明白 吗 ? 明天 你 想 去 哪里 , 干什么 ? 明天 你 怎样才能 快乐 ? 这 总能 想 出来 吧 。 ” 庄颜 认真 地想 了 很 长时间 , 终于 犹豫 地问 : “ 我 要说 了 , 真的 能行 吗 ? ” “ 肯定 行 , 你 说 吧 。 ” “ 那 , 罗 老师 , 你 能 带我去 卢浮宫 吗 ? ” ------------ 第 77 章 面壁 者 ( 20 ) 当 泰勒 眼睛 上 的 蒙布 被 摘掉 时 , 他 并 没有 因 不 适应 光亮 而 眯眼 , 这里 很 暗 , 其实 即使 有 很亮 的 灯 , 这里 仍 是 暗 的 , 因为 光线 被 岩壁 吸收 了 , 这是 一个 山洞 。 泰勒 闻到 了 药味 , 并 看到 山洞 里 布置 得 像 一个 野战医院 , 有 许多 打开 的 铝合金 箱子 , 里面 整齐 地 摆满 了 药品 ; 还有 氧气瓶 、 小型 紫外线 消毒柜 和 一盏 便携式 无影灯 , 以及 几台 像是 便携式 X光 机和 心脏起搏器 的 医疗 仪器 。 所有 这些 东西 都 像是 刚刚 打开 包装 , 并 随时 准备 装箱 带走 的 样子 。 泰勒 还 看到 挂 在 岩壁 上 的 两支 自动步枪 , 但 它们 和 后面 岩石 的 颜色 相近 , 不 容易 看 出来 。 有 一男一女 两个 人 从 他 身边 无表情 地 走过 , 他们 没 穿 白衣 , 但 肯定 是 医生 和 护士 。 病床 在 山洞 的 尽头 , 那里 是 一片 白色 : 后面 的 帷帐 、 床上 的 老人 盖 着 的 床单 、 老人 的 长 胡须 、 他 头上 的 围巾 , 甚至 他 的 脸庞 , 都 是 白色 的 , 那里 的 灯光 像 烛光 , 把 一部分 白色 隐藏 起来 , 另 一部分 镀上 淡淡的 金辉 , 竟 使得 这 景象 看上去 像 一幅 描绘 圣人 的 古典 油画 。 泰勒 暗自 啐 了 一口 , 妈 的 该死 , 你 怎么 能 这样 想 ! 他 向 病床 走 去 , 努力 克服 胯骨 和 大腿 内侧 的 疼痛 , 让 步伐 保持 稳健 。 他 在 病床 前 站住 了 , 站 在 这个 这些年来 他 和 他 的 政府 都 朝思暮想 要 找到 的 人 面前 , 有点 不敢相信 现实 。 他 看着 老人 苍白 的 脸 , 这 果然 像 媒体 上 说 的 , 是 世界 上 最 和善 的 脸 。 人 真是 个 奇怪 的 东西 。 “ 很 荣幸 见到 您 。 ” 泰勒 微微 鞠躬 说 。 “ 我 也 很 荣幸 。 ” 老人 礼貌 地说 , 没有 动 , 他 的 声音 细若 游丝 , 但 却 像 蛛丝 一样 柔韧 , 难以 被 拉断 。 老人 指指 脚边 的 床沿